最初。最后。
Part.1
贝克街的221号B座空落了许久。
221B和贝克街上的其他房子一样,在阳光下闪耀,隐匿于月色中。
在我很小的时候,常常被外公带着踏上221B的台阶。外公在门前掏着钥匙,而我却百无聊懒地仰头打量着深色大门上闪闪发亮的铜门环以及门框玻璃上的金色大字“221B”。那是一栋老旧的房子,打开它的大门时才会有稀薄的日光为它带来光亮,长长的楼梯吱呀作响,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木头气味。楼上的起居室倒是有两扇采光极佳的窗户,每次来到这里,外公总是要拉开那透着阳光的流苏窗帘,细细的灰尘在光柱之间飞扬,稍显局促,却也变得异常静谧。屋里整整齐齐,只是很多东西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外公每次都会小心翼翼地擦去它们。我不懂为什么外公对这里的一切如视珍宝,我曾想帮他清理这里,可是他却慌忙阻止我:“别动,这里的东西太宝贵了,动不得!”
在灯光昏暗的一楼,我在楼梯上来来回回地走动,痴痴地看着门边的衣帽架上挂着的绅士的礼帽和礼服外套。它们是谁的?怎么会在这栋空无一人的屋子里?
“这有十七级。”外公的声音冷不防跳到了我耳边。
“什么?”
“这楼梯有十七级。”外公的声音低下去,他的目光一点一点地打量着阶梯,流露出一点怀念来,只是幼时的我无法理解他的怀念从何而来。
我不喜欢在这间屋子呆太久,太暗,也太压抑。这是一栋缺少了生气的屋子,它安安静静地立在街边,看惯了这世间的风起云涌,看透了世事变迁,走过了几个年代的时光,依然安然地存在着。它始终都是无语静默着,仿佛一个恍惚间,时间都静止了,在这里时间过得很慢很慢,一切都被这寂静所凝固着,只有外公的脚步吱呀吱呀地响着。儿时幼稚,总觉得离开221B是一种逃离,稍大些了似有些明白这逃离是逃离一种时光的控制。
没有办法,它太旧了,不属于这个年代,不属于大多数人浮躁的内心。
我常常跟在外公身边,为的是听他讲关于贝克街221B的故事,不管是房子本身也好,抑或是房子的主人。
“外公,贝克街221B有人住吗?”
“以前有,在很久以前。”
“是谁?”
“房东是一位很和蔼的太太。还有两位房客,”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两位很有名的先生。”
说罢他便停了下来,转身去做其他事。
我不懂他为什么不肯多说,无论我怎么缠着他,他也对此闭口不谈。仿佛这是一颗定时炸弹,稍稍流露就要摧毁一切。
后来我长大了些,外公终于肯对我讲述关于贝克街221B的一切。那个故事如同被我觊觎已久的宝藏,终于来到了我的手上。他的声音是缓慢的,颤抖的,青筋凹陷的手不停地拿起能够打开贝克街221B大门的钥匙又放下,摩挲了一遍又一遍。
“你知道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吗?还有约翰·H·华生医生?”
我从未听说过这两个名字,傻乎乎地继续追问。
“福尔摩斯先生是一位侦探,全世界最出色的侦探,也是我认识的最好的人。华生医生和福尔摩斯先生是挚友,一辈子的挚友,肺腑相知。”
也许是时间太久的缘故,很多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它们成了我记忆中模糊的碎片,曝晒在阳光下,不停地闪烁着,摇曳着斑驳的光辉。
一位全世界最出色的侦探,一位热忱忠厚的医生,一位温厚可亲的房东太太,两位莫逆之交的老友,一个又一个出彩的侦探故事……
“221B的主人和房客去哪儿了?怎么不回来?”
“早就去了远方了,离开这世界了。”外公说罢便静默不语,若有所思,怅然若失。
时间流转着,夏季的韶华变成了冬季的清瑟。这些在外公言语间如同月色水光游走的故事在我脑海里绕了好多年,在这无声无息间逝去的流光中,外公也离开了我。
外公去世的那个冬天很冷,空气里弥漫着冷冽。如同每一个伦敦的夜晚,那个夜晚也是孤寂而阴冷的。我一个人走过贝克街,浓雾向我袭来,回过身的时候看见了熟悉的221B大门。我故意停了下来,熙熙攘攘的行人从我身边走过,他们的面容被昏黄的煤气灯映衬得温暖。煤气灯的光芒在夜色中忽明忽暗,深棕色的大门上门环依然在闪耀着,一束寂寂的微光如同歌剧舞台上的聚光灯,专注而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