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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度


IP属地:浙江1楼2012-07-05 21:36回复
    巴特勒的小说《傍晚、清晨与黑夜》,比之虚渊何如
    《傍晚、清晨与黑夜》 [美]奥·E·巴特勒
      耿辉 译
      十五岁的时候,为了表示独立自主,我不再注意自己的饮食。父母把我送到了一家杜伊-古德症监护中心,他们想让我明白,如果我继续不注意饮食,将会有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我。事实是,我的命运已经无法更改了,这只是时间的问题:现在,还是以后。我父母的选择是以后。
      我不打算描述监护中心的情形。我只想说,他们带我回家后,我割腕自杀了。我的自杀行为很彻底,就是那种在一池热水中实施的历史悠久的罗马式自杀。可是功败垂成,我父亲撞开了浴室的门,他的肩膀脱臼了。为了那一天的经历,他和我永远也不会原谅对方。
      几乎在三年以后——就在我离家去念大学之前,那种疾病吞噬了他。病症的爆发很突然,完全不是通常出现的那种情形。大多数病人会注意到自己开始变得精神恍惚——或者是他们的亲人会注意到——接下来他们在自己选定的机构安排好自己的后事。被发现的病人如果拒绝这样做,他们就会被关起来,进行为期一周的观察。我毫不怀疑这种观察行为拆散了一些家庭。由于错误的征兆就把某个人隔离……唉,受害者可能不会原谅和忘记这种事情。另一方面,不及时把病人送走——因为没有发现征兆或者某个患者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去世一一对这种疾病的受害者而言,无疑是非常危险的。不过,我从没有听说哪里曾出现过比我家更可怕的后果。
      大限来临的时候,病人通常只会伤害他们自己——除非某个愚蠢的家伙试图在没有必备药物和限制措施的情况下去阻止他们。
      我父亲杀死了我母亲,然后他也自杀了。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不在家。我呆在学校做毕业考试的练习题,比往常离开得要晚一些。当我回到家时已经到处是**了,还有一辆救护车。两名工作人员正在推担架,上面有一个人——被什么东西覆盖着。不仅仅是被覆盖着,可以说……被装在了袋子里。
      很久以后,当我尽力从悲伤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后,我就在迪尔格奖学金的资助下去南加州大学读书了。迪尔格是一家康复中心,人们都争取把自己发病后的亲人送到那里。像我和在世时的父母一样病情得到控制的杜伊一古德症患者掌管着迪尔格,天知道他们是如何管理那个地方的。总之,等待批准去那里的申请人名单足有几英里长。在我那次自杀企图之后,父母把我也弄到了那个名单上。不过可能的情形是,等到我的名字脱颖而出的时候,我也许已
      我说不清为什么要去念大学——只是我的一生都在求学,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做。我不怀有任何特殊的目的。该死,我知道最终的结局,我只是在浪费时间。不论我做什么都不会有结果。不过,如果有人不求回报地出钱让我去学校念书,为什么要拒绝呢?
      奇怪的是,我学习努力,成绩优异。看来,假如你专注于某件无所谓的事情,你就会暂时把那些至关重要的事情撇在一边。
      有时我还会想到自杀。十五岁时我有胆量做的事情,现在却下不了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父母都是杜伊一古德症患者,都是虔诚的教徒,反对堕胎和自杀。所以,他们相信了上帝和现代医学带来的希望,并生下了一个孩子。可是我怎么能面对他们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怎么能再保留任何的信仰?
      我主修生物学。没有染上杜伊一古德症的人说,我们的疾病使我们拥有了学习自然科学(遗传学、分子生物学、生物化学……)的天赋,这是件可怕的事情。可怕,还有一点压迫性的绝望。我们中的一些人在发病之前就会自暴自弃并具有攻击性——没错,我们实际犯下的罪行要多一些。也有一些人会好转(这种情况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并创造自然科学和医学的历史。后面所说的这类人令我们其余的这些患者看到了一丝希望。他们有了遗传学界的新发现,找到了一些罕见疾病的治愈方法,并在针对其他常见疾病——这其中讽刺性地包括了某些类型的癌症——的治疗中不断取得进展。然而他们没有发现可以挽救自己的方法。饮食疗法最近的一些改善还是在我出生之前的事情,在那之后就没有了任何进展。和饮食疗法诞生的时候一样,这些改善给了杜伊-古德症患者更多的勇气去生儿育女。这些方法对杜伊-古德症患者所起到的作用就如同胰岛素之于糖尿病患者——它们赋予了我们正常的或者说接近正常的寿命。也许它们对别处的某些患者会起作用,不过,我所认识的病人没有一个从中受益。
    


    IP属地:浙江2楼2012-07-05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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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后来为什么不再试试?”我们在客厅里独处的时候,他问道。
        “开始是因为我的父母,”我说,“特别是我的父亲,我不能再用那样的行为去伤害他了。”
        “他去世之后呢?”
        “恐惧和惰性阻止了我。”
        他点点头:“要是我也自杀的话,一定会很彻底,急救也不管用,我是不会在医院里醒过来的。”
        “你也打算这么做?”
        “在我发现自己开始失去理智的时候。感谢主,我们可以发现一些征兆。”
        “没有必要这么做。”
        “不对,我们得这么做。我读过很多材料,甚至还和一些医生谈论过。你别再迷信那些正常人编造的谣言了。”
        我把脸转向一边,盯着那个空洞、吓人的壁炉。我详细地为他讲述了我父亲去世的经过——还有一些我从未主动告诉别人的事情。
        他发出一声惊叹:“耶稣啊!”
        我们注视着对方。
        “你将来有什么打算?”他问道。
        “我不知道。”
        他伸出宽厚黝黑的手掌,我握住它,又朝艾伦的身边靠了靠。他是一名结实健壮的黑人一一身高和我一样,体重是我的一倍半,不过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有时他也会感到特别痛苦,这令我很害怕。
        “我三岁的时候,母亲开始精神失常,”他说,“我父亲的正常生活也只比此多了几个月而已。我听说,他在医院里熬了几年之后,也去世了。假如他俩还有些理智的话,就应该在发现怀上我之后去堕胎。然而,我妈妈不顾一切地想要一个孩子,而且她还是一名天主教徒。”
        他摇了摇头:“该死,那些人应该通过一项法案来剥夺我们这些人的生育能力。”
        “哪些人?”我说。
        “你想要孩子?”
        “没有,可是——”
        “越来越多和我们一样的病人在杜伊一古德病症监护中心通过咬断手指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不想要孩子,可我也不想别人说我没法生孩子。”
        他紧盯着我,而我则开始感到愚蠢并表现出防卫的本能,我拉大了和他的距离。
        “你希望别人指导你应该如何对待自己的身体吗?”我问道。
        “不需要,”他说,“我一成年就不需要别人的照顾了。”
        这句话令我目瞪口呆。我思考着他所说的绝育措施。杜伊一古德症患者差在哪儿呢?可是,我知道没有哪个同龄的病人真正去做了绝育手术。这样做就等于把属于自己的一部分给处死了,即使那是你永远不打算用到的一部分。所以还是在行将入土的时候再抛弃它吧。
        “这该死的疾病可以在一代人之后就被彻底地消除,”他说,“可是,一谈到生育,人类又成了动物,和猫狗一样,还在受到愚蠢的欲望的支配。”
        我产生了起身离开的冲动,打算留下他一个人在痛苦和绝望里挣扎。可我没有动。好像他比我还缺乏生活的勇气。我很奇怪他如何能坚持这么久。
        “你希望做一些研究吗?”我询问道,“你相信自己能够——”
        “不。”
        我有些震惊。这个字眼和我听到的那个声音一样冷酷无情。
        “我什么都不相信。”他说。
        我照料他上床睡觉。他是我见过的唯一一名具有双重杜伊一古德症遗传基因的患者,如果没人为他着想,他是不会坚持着活下去的。我不能眼见着他离我而去。目前,彼此也许可以成为让对方活下去的理由。
        他是一名优秀的学生——出于同样的原因,我也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内心的痛苦似乎减少了一些。和他一起生活让我明白了,与所有心智健全的人相比,我们两个杜伊一古德症患者为什么会不离不弃并开始讨论婚姻的话题。除了对方,还有谁会看上我们呢?
        总之,我们可能活不了多久了。现如今,大部分杜伊-古德症患者可以活到四岁,可是话又说回来,多数病人都是从父母中的一方那里获得致病基因的。虽然艾伦十分聪明,可是由于他身上的双重遗传基因,医学院也许不会接纳他。当然,没有人会对他说是不良的基因造成了这样的结果,不过我们俩都知道这机会有多渺茫。因为培养一名医生就是为了让他们在有生之年学以致用。
      


      IP属地:浙江4楼2012-07-05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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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伦的母亲已经被送到了迪尔格。在家中生活的时候,艾伦没有去看过她,也没有从外祖父母那里得到她的任何消息。到了他离家去念书的时候,他不再对母亲的事情问这问那,也许是听说了我父母的经历,他才又开始关注她。他给迪尔格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他的旁边。令人惊喜的是,他母亲居然真的没有去世。
          “迪尔格一定很不错!”当他挂断电话的时候,我说,“病人通常不会……我是说……”
          “是啊,我明白,”他说,“病情一旦失去控制,病人一般就不会活得太久了。迪尔格却不一样。”
          我们走进我的房间,他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下去:“迪尔格是其他病症监护中心的榜样,如果那些宣传材料可信的话。”
          “迪尔格是一座规模庞大的杜伊-古德症康复中心,”我说,“它的资金更充裕——可能是因为它更善于吸纳捐款——将来可能会发病的杜伊一古德症患者管理着那个机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同?”
          “我曾经了解过它,”他说,“你可能也有耳闻。他们实施了一些新疗法。他们不仅仅像其他地方一样把病人关起来等死。”
          “他们——和我们一样的病人——在那里还受到了怎样的对待?”
          “我不清楚。据说他们好像有一种……封闭的工作间。他们让病人做一些事情。”
          “生产一种控制自残行为的新型药物?”
          “我认为不是。我们会了解到一些情况的。”
          “那还能有什么呢?”
          “我要去查个水落石出。你和我一起去吗?”
          “你得去看看你妈妈。”
          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是啊。你和我一起去吗?”
          我来到窗前,目视着外面的杂草。我们放任它们在后院里肆意生长。在房前,我们割掉了那里的杂草,连同几块草坪也一起清除了。
          “我给你讲过我在杜伊一古德症监护中心的经历。”
          “你现在已经不是十五岁了,而且迪尔格也不是某个管理混乱的监护中心。”
          “不管他们对公众怎么说,它就是那个样子。我不相信自己还能忍受那样的经历。”
          他站起来,走到了我身边:“你愿意尝试一下吗?”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专注于我们在玻璃窗上映出的身影——我们两人依偎在一起。这看上去很美,感觉也很温馨。他把我拢在怀里,我向后靠在他的身上。我们俩能够走到一起,对我们彼此而言都是再好不过了。除了阻止我自杀的惰性和恐惧,我也从这种关系中获得了生活下去的理由。我知道我会随他而去,这么做好像没错。
          “我不清楚到了那里时我会怎样。”我说。
          “我也是一样,”他坦白说,“尤其是……当我见到她的时候。”
          前往迪尔格得提前预约,除非是政府的某种检查官员才不用这么做——这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事情,而迪尔格却没有为此而遭到谴责。
          星期六一大早,我们在雨中离开了洛杉矶。雨水一路跟随着我们来到了位于海岸线上的圣巴巴拉。迪尔格就隐藏在离圣何塞不远的群山中。我们驾驶着I-5,本来可以快些到达,可是我们在心里对此有些抵触情绪。实际情况是,我们在下午一点才见到两名武装的大门警卫。其中的一名同中央大楼通了电话,核实了我们要来这里的预约,然后,另一名警卫从艾伦手中接管了方向盘。
          “很抱歉,”他说,“不过,没人陪同,外人是不允许进入的。你们会在车库见到你们的向导。”
          这样的规定没有令我感到吃惊。在迪尔格康复中心,除了病人,还有很多工作人员也是杜伊一古德症患者。一座最安全的看守所是不该有潜在的威胁的,但是,我从没听说过有谁要在这里搞破坏。医院和疗养院常有事故发生,迪尔格康复中心却没有。这是一片美丽的土地——也很古老。在税收很高的今天,它的存在简直不合常理。它原来属于迪尔格家族,他们还经营石油、化学制剂和医**。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无人惋惜的前海登克实验室也有一部分归于迪尔格家族所有。他们通过海登克获得了短期的收益:那是一种被称为“神奇子弹”的药物,可以治疗绝大部分的癌症和许多严重的滤过性病菌疾病——也是引起杜伊一古德症的元凶。假如你的父母用海登克治疗后才怀有你,那么你就患上了杜伊-古德症。如果你有孩子,你还会把这种病症遗传给他们。每个病人受到这种疾病侵袭的程度是不一样的,不是所有人都会实施自杀或杀害别人,然而,假如情况允许,他们都能不同程度地伤害到自己。而且他们都会变得精神恍惚——进入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不再对周围的一切作出反应。
        


        IP属地:浙江5楼2012-07-05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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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种锁是新型的,”她说,“关于它有一些新闻报道,那不是人们买来家用的东西。它太贵了,所以不会带来什么利益。人们打算目睹在一些白痴专家的努力下,迪尔格康复中心究竟会有怎样的奇迹发生。既有趣又不可思议,不过这真的不重要。可能对那种锁感兴趣并且买得起的人才会去了解它。”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转向了艾伦:“哦,没错,是杜伊一古德症患者在发明创造,至少他们在迪尔格康复中心是这样做的。”
            “不受控制的杜伊一古德症患者?”
            “是的。”
            “我以为会看到他们在编筐编篓或做些类似的工作——充其量也就是这样了。我知道其他的监护中心是什么样的。”
            “我也知道,”她说,“我了解他们在医院里会怎样,我还清楚这里的情形又如何。”她挥手指向一幅抽象画,它就像是我曾见过的一张猎户座星云的照片:一大团彩色光影在黑暗中脱颖而出。“在这里我们能帮助他们激发自己的活力。他们能创造出美丽的或者有用的事物,甚至是无价之宝。然而,他们创造,却不毁坏。”
            “为什么?”艾伦问道,“不可能是某种药物,否则我们会有所耳闻的。”
            “不是药物。”
            “那是什么?为什么其他的医院——?”
            “艾伦,”她说,“别急。”
            他站在那里对她皱起了眉头。
            “你不想见你母亲吗?!”
            “我当然想见她了!”
            “好,跟我来吧。真相会不言自明的。”
            她带领我们来到一条走廊,在它旁边是一间间的办公室,人们在里面或是相互交谈,或是向比阿特丽斯招手,或是在电脑前工作……任何地方都可能有他们的身影。我想知道他们之中有多少人是病情受到控制的杜伊-古德症患者,我还想知道这位老妇人在用她的秘密和我们玩什么把戏。我们经过一些保持完好的美丽房间,显然它们很少被使用。然后,在宽大沉重的门前,她挡住了我们。
            “我们前进的途中,你们可以看任何自己喜欢的东西,”她说,“但是不要碰触。还要记住,你们将要见到的一些人在来我们这里之前就伤害过自己。他们还带有那些伤害留下的疤痕,有一些也许会很难看,但是你们不会有危险。记住这一点,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们。”她推开门,示意我们进去。
            伤疤不会令我感到过于烦恼,残疾的身体也不会让我心烦意乱,只有自残的行为令我恐惧。那是一个人在攻击自己的手臂,仿佛它就是一只野兽;那是一个人在伤害自己的身体,然后在较长的一段时间里断断续续地受到限制措施和药物的控制,以至于他几乎没有了可以辨识的人类特征,可他仍然试图用可利用的一切刺进自己的身体。这就是十五岁时的我在那座杜伊-古德症监护中心时看到的一些事情。即使在那时,假如我没认识到自己在面对一种可以看到未来的镜子,我就可以更平静地接受那个事实了。
            我没注意到我们已经穿过了那扇大门,我以为那个地方会引起我的注意。可是那位老妇人说了些什么,接着我就发现自己来到了里边,而大门在我们的身后关闭了。我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扶住了我的胳膊。“不用大惊小怪,”她平静地说,“对于很多人来说,那扇门就如同一堵墙。”
            我向后退去,逃离了她的控制范围,拒绝她把手放在我身上。看在上帝的分上,握握手就够了。
            在她看着我的时候,她的内心似乎产生了一丝警觉。这使她变得更加坦率了。不知为什么,她走向艾伦,轻轻地抚摸着他——人们有时会用这种抚慰来表达一种歉意。在那条宽敞空旷的走廊里,这样做完全没有必要。由于某种原因,她要抚摸他并希望我看到。她以为自己在于什么?在她那个年龄还能调情?我瞪着她,发现自己紧紧压抑着把她从艾伦身边踢开的非理性冲动。这种强烈的冲动令我震惊不已。
            比阿特丽斯微笑着转过身。“这边走。”她说。
          


          IP属地:浙江7楼2012-07-05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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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伦伸手搂着我,努力让我跟在比阿特丽斯的身后。
              “等一下。”我提出了要求,也准备好面对她的谎言——她会说什么都没有发生,假装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打算学医吗?”她问道。
              “什么?这有什么关系—一?”
              “学医。你也许可以救死扶伤。”她跨步前行,步子大得惊人,所以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才能跟得上。她引导我们穿过一间屋子,在那里,一些人在电脑终端前忙碌着,另外一些人则用铅笔和纸在工作。如果不是有人的半边脸被毁掉了,有人只剩下一条手臂或大腿,或者有人显露出明显的疤痕,这就是很普通的一幕。但是现在他们的病情都得到了控制,他们在工作。他们很专注却不是专注于自残,没有人刺伤或划破自己的肌体。当我们穿过这间屋子,来到一间华丽的小客厅,艾伦抓住了比阿特丽斯的胳膊。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道,“你们对他们做了什么?”
              她拍拍他的手,这令我难受极了。“我会告诉你的,”她说,“我会让你明白。可我希望你先见见你母亲。”他点点头,就此罢休。这令我很吃惊。
              “坐在这儿等一下。”她对我们说。
              成对的椅子上有舒适的软垫,我们就坐在上面——艾伦看起来相当放松。为什么那位老妇人缓和了艾伦的身心却令我感到不快?也许她令艾伦想起了他的祖母或类似的亲人,却没有对我产生同样的效果。而关于学医的胡说八道又是怎么回事呢?
              “在我们谈论你母亲——以及你们两个——以前,我想要你们至少要经过一个工作间。”她又转向了我,“你在一家医院或是监护中心有过一次很糟糕的经历?”
              我转向一边不再看她,也不想回忆那次经历。那个伪造的工作间还不足以提醒我吗?恐怖电影般的工作间,噩梦般的工作间。
              “别担心,”她说,“你不必谈及细节,只需为我大致描述一下。”
              我慢吞吞地满足了她的要求,这完全违背了我的意志,我一直都想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做。
              她平静地点头说道:“你的父母,严厉却又仁爱有加。他们还在世吗?”
              “不在了。”
              “他们都是杜伊一古德症患者吗?”
              “是的,不过……是的。”
              “当然了,除了参观经历给你带来的明显的不快以及它对未来的暗示,你对监护中心里的人有什么印象?”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想知道什么?她为什么想了解我的事情?她应该关心艾伦和他的母亲才对啊。
              “你看过未受约束的发病者吗?”
              “看过,”我低声说,“一位女性。我不知道她怎么就被放了出来。她朝我们跑过来,猛撞在我父亲身上。我父亲身材魁梧,所以他纹丝未动。那个女孩被弹了回去,摔倒在地上,接着……她开始伤害自己。她咬自己的胳膊并且……吞下了咬下来的肉,她还用另一只手上的指甲扯开那个伤口。她……我尖叫着让她停下。”我抱着自己,回忆着那个年轻的女孩鲜血淋漓地躺在我们脚下,吃自己的肉,剜自己的身体,毫不手软。“病人们努力尝试,努力挣扎着要逃脱?”
              “逃脱什么?”艾伦问道。
              我面对着他,然而几乎没法把他看清。
              “林恩,”她也温和地说道,“逃脱什么?”
              我摇摇头,“他们受到的限制,疾病、监护中心、自己的身体……”
              他看了一眼比阿特丽斯,然后对我说:“那个女孩说话了吗?”
              “没有,她在尖叫。”
              他不自在地从我这里转过身。
              “这很重要吗?”他问比阿特丽斯。
              “非常重要。”她说。
              “那好……我们能不能在见过我母亲之后再谈论这件事?”
              “哪次谈话都不能省略,”她又对我说道,“当你叫那女孩停下的时候,她按你说的去做了吗?”
              “过了一会儿,一名护士发现了她。我的话已经无关紧要了。”
            


            IP属地:浙江8楼2012-07-05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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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尔格那时还不存在,而我在洛杉矶和一群受到控制的杜伊-古德症患者一起工作。内奥米的父母听说了我们并请求我们把她带走。那时候,很多人都不相信我们。在我们之中,只有少数人接受过医疗培训,我们所有人都很年轻,有些理想主义,甚至有些幼稚。我们在一间漏雨的木屋里白手起家。内奥米的父母到处寻找救命稻草,我们也是一样。纯粹是出于运气,我们抓住了迪尔格这根救命稻草。我们能够向迪尔格家族证明我们自己,然后我们就接管了这个地方。”
                “证明什么?”我问。
                她转身看着艾伦和他的母亲。艾伦在注视着内奥米已经毁坏的面庞,注视着那些纠结脱色的疤痕组织。内奥米在塑造一位老妇人和两个孩子的形象。塑像上的老妇人布满皱纹的憔悴面庞是那样的鲜明生动一一对于一位失明的女雕塑家而言,这种刻画细节的方式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内奥米好像没有察觉到我们。她全部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她的工作上。艾伦忘记了比阿特丽斯对我们说过的话,他伸手摸了摸那张满是疤痕的脸。
                比阿特丽斯没有阻止,内奥米似乎也没有感觉到。
                “假如我让她注意你们,”比阿特丽斯说,“我们就会打断她的正常工作。我们必须呆在她旁边,等她来发现你们,这样她才不会受到伤害。这大约需要半个小时。”
                “你能引起她的注意?”他问道。
                “是的。”
                “她能否……”艾伦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我从没听说过这种事情。她能说话吗?”
                “能,然而她也许不愿意说。即使她愿意,她也会说得很慢。”
                “就这么做。唤起她的注意力。”
                “她也许要抚摸你。”
                “没关系。来吧。”
                比阿特丽斯紧握住内奥米的双手,并把它们从潮湿的黏土上移开。内奥米将双手用力挣扎了几下,好像不能理解它们为什么不按照她自己的意愿移动。
                比阿特丽斯走到她近前,沉着地说:“别这样,内奥米。”内奥米随即平静下来,她平静的脸转向了比阿特丽斯,露出一种专心等待的表情——绝对专注的等待。
                “有客人来,内奥米。”
                过了几秒钟,内奥米发出了一个模糊的声音。
                比阿特丽斯示意艾伦到她的身边,让他把一只手伸给内奥米。这一次,内奥米抚摸艾伦的时候,我没有感到不快,我只是对当时发生的事情更感兴趣。内奥米细致地抚摸着艾伦的手掌,然后顺着胳膊摸索到肩膀、颈项和脸庞。她双手捧着艾伦的脸,发出了一个声音。那也许是一个单词,但是我无法理解。我所能想到的只有那双手可能会带来的危险,我还想到了我父亲的手。
                “他名叫艾伦·奇,内奥米,他是你的儿子。”时间在流逝。
                “儿子?”她说。尽管她的嘴唇有好几个地方都开裂过,而且愈合后的情形也并不理想,不过这一次的发音却非常清晰,“儿子?”她焦急地重复着,“就在这儿?”
                “他很好,内奥米。他只是来这里看看。”
                “妈妈?”他说。
                她再次用手摸索他的脸庞。她开始精神失常的时候,艾伦才只有三岁,她似乎不可能在艾伦的脸上发现一些记忆中的印记。我甚至怀疑她是否还记得自己有一个儿子。
                “艾伦?”说着,她发现了艾伦脸上的泪痕,手指就停在了那里。接着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在那里原本应该有一只眼睛,然后她又把手伸向了艾伦的眼睛。霎时间,比阿特丽斯在我之前抓住了她的手。
                “不!”比阿特丽斯坚定地说。
                那只手无力地滑落到内奥米的身旁。她把脸转向了比阿特丽斯,就像是一支破旧的风向标在随风摆动。比阿特丽斯抚摸着她的头发,而内奥米则说了一些我几乎可以理解的话。比阿特丽斯看着艾伦皱起眉头,又抹去泪水。
                “抱一抱你的儿子吧。”比阿特丽斯温柔地说。
                内奥米转过身摸索起来。艾伦紧紧把她揽在怀里,长久地拥抱着她。内奥米的手臂也缓缓地拥住了艾伦,受伤的嘴唇使她的话语有些模糊不清,不过我仍然可以听懂。
              


              IP属地:浙江10楼2012-07-05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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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阿特丽斯带我们回到了起居室,让我们俩都坐下,而她自己却没有坐下。她走到一扇窗前,凝视着外面的景色。
                  “内奥米只是服从某些女性,”她说,“而且有时候她行动起来还有些迟缓。她比大多数人的情况要糟糕,这可能是由于在我发现她之前她对自己做出的那些伤害。”比阿特丽斯转向了我们,她站在那儿一边咬着嘴唇一边皱起了眉头。“这段特别的解释我已经好久没有对别人说起了,”她说,“大多数杜伊一古德症患者明白他们不应该结婚生子。我希望你们两个没有这样的打算——尽管我们十分需要。”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一种信息素,一种气味,它与性别有关。通过父亲的遗传染上这种疾病的男性不会散发出这种气味,而且疾病给他们带来的痛苦也会小一些。但是要想成为这里的一名员工,他们却完全没有办法被派上用场;通过母亲的遗传染上这种疾病的男性会最大限度地获得这种气味,在这里他们可能会有些帮助,因为他们至少可以引起杜伊一古德症患者的注意;仅通过母亲的遗传染上这种疾病的女性同样也是如此:只有两名没有责任感的杜伊一古德症患者结合后生下的女性后代——就像我和林恩——才能够在这里大有作为。”她看着我说,“我们成了稀有物品,你和我。你毕业时将有一份高薪的工作在等着你。”
                  “在这里工作?”我问道。
                  “也许是先锻炼一下,除此之外,我就不太清楚了。在这个国家其他的某个地方,你也许会帮助兴建一座新的康复中心。我们非常需要建立另外的康复中心。”她严肃地微笑着,“我们这种人在一起是不会相处得很好的。你一定发现我们相互讨厌的程度不相上下。”
                  我吞咽着口水。有那么一会儿,她的形象变得蒙胧起来。我无意识地憎恨着她——仅仅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别动,”她说,“放松你的身体,这很管用。”
                  我听从了她的吩咐,尽管我十分不愿意这样做,但是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怎么办,甚至连思考都无法进行。
                  “我们似乎,”她说,“具有非常明显的领地防御性。在迪尔格,如果我是仅有的具有双重遗传基因的女性,那么对我而言,这里就是一座天堂;如果不是这样,这里就成了炼狱。”
                  “在我看来,这里的一切似乎就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海量的工作。”艾伦说。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点点头,表现出对自己的赞许,“我是第一个出生的双重杜伊-古德症基因拥有者。当我长大成人并且可以理解这个事实的时候,我认为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一开始,我企图自杀。失败之后,在我认定的所剩无几的时日里,我企图竭尽全力地将自己的生命投入其中。当我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我不遗余力地要在精神失常之前将其实现。到了现在,假如我不工作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你为什么没有……精神失常?”我问道。
                  “我不清楚。我们这类人还不够多,所以没法说清我们的正常状态是什么样的。”
                  “每一位杜伊-古德症患者都会有这么一天,精神失常会成为他们的正常状态。”
                  “那么,我的精神失常也许来迟了一些。”
                  “那种气味为什么不能被合成?”艾伦问道,“为什么像集中营一样的疾病监护中心和医院仍然存在。”
                  “在我证明了那种气味有什么作用之后,有人一直在努力合成它,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成功。我们只能注意寻找像林恩这样的人。”她看着我说道,“迪尔格奖学金,对吧?”
                  “是的。突然间就降临在我的头上。”
                  “在追踪调查方面,我的人干得不错。你毕业或退学之前,我们会联系你的。”
                  “是否有可能,”艾伦盯着我说道,“她已经在这么做了?已经在用那种气味……影响着别人?”
                  “你自己?”比阿特丽斯问道。
                  “我们所有人,一群杜伊一古德症患者。我们大家住在一起。当然,我们都受到了控制,可是……”
                


                IP属地:浙江12楼2012-07-05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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