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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公元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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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孕育了这个星球数亿万年来最辉煌灿烂的文明。 

  东方破晓,它的美,沿着它自天国下降的旅程,充满大地。 

  古老的颂歌为它吟唱,优秀的乐手为它抚琴。 

  年轻人为它欢呼,孩子们为它跳跃。 

  它是教导者,它是守护众人的盾。 

  它鼓舞了绝望的心灵,它开启了黑暗的光明。 

  它的名字叫——尼罗河。 

  他们,天神之子,万众之王,大地宝座的拥有者, 

  金字塔、神庙和宫殿,经历了数千春秋 

  依然铭刻着他们的名字。 

  他们头巾婉约,王冠既高且白。 

  他们灵魂不死,他们伫立于永恒世界的门槛 

  民众对他们顶礼膜拜。 

  古老的天空和不死的大地,被他们所主宰。 

  而今,他们都已成了传说 

  惟等后人将他们的神话,再次传唱。 

  他们的名字叫——法老  
  


正文 第一章 名垂青史(1) 
(更新时间:2005年11月02日  本章字数: 2336) 


   

  倪叛一家三口登船的时候,天上正下着倾盆大雨,她以后都再也没见过声势那么浩大的雨。然而,从附近那一座座高楼大厦的窗口里弹出的冒着火光的飞船,却似乎比雨点更密集,一艘艘、一架架,争先恐后的冲向雨雾蒙蒙的天空。 

  父亲启动飞船时,邻居家的飞船早一步上天了,那个总是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同倪叛一样把脸贴在舷窗上,看见她,还朝她笑了笑…… 

  那是倪叛最后一次看见她。 

  几秒钟后,大雨骤然停止,碗大的冰雹从天而降,邻居家的飞船就像被导弹击中似的,在空中晃了几晃,一头栽了下来。 

  ——他们忘记更新防护罩了。 

  爆炸的火光,轰地冲天而起,滚滚的黑烟在一瞬间弥漫开去……倪叛十分害怕,可无论如何也挪不开眼睛。失重的感觉告诉她飞船开始升空了,可她仍然死死地盯住地上那团飞船的残骸,脑海里惟一一个念头就是:刚刚还对她笑的那个穿公主裙的小女孩,还有她常常抱在怀里的洋娃娃,已经永远成为木炭了。 

  就在这时,一个冰雹很嚣张的、以语言无法形容的速度直奔倪叛的面门而来,“砰”的一声撞在肉眼看不见的防护罩上,“呼”的一下被弹出很远……她猛然回神,很没出息地放声大哭。 

  这件事情在以后一直被倪叛视为奇耻大辱,并不是因为她被吓哭了(据她所知,在那一天,很多大人都哭了),而是因为她清楚地感觉到,天地间充满了一种人类无法抵抗的力量,让她满心畏惧而又无可奈何。 

  对倪叛这种极度自信自负的人来说,这一认知显然是非常令人不愉快的。 

  倪叛对这个星球的憎恨,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她讨厌它光秃秃的贫瘠地表,讨厌它泛着污染臭味的水源,讨厌它两极冰融、四季不明,更讨厌它曾在千百年前那样美丽过……那个被人类称为家园的星球已经被人类自己毁掉了,现在的地球,让她害怕,让她毫无安全感,让她……心痛。 

  倪叛想,所谓“爱之深、恨之切”,说的大概就是这意思。 

  所以当载着倪叛一家的飞船降落在火星上时,当她的脚踏上它寸草不生的土地上时,当她的身体被一片死气沉沉的暗红色包围时,她反倒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这个星球是如此丑陋,倪叛不爱它,但她能够忍受。 

  当然,这些道理都是倪叛后来才明白的。那时的她只有6岁,只知道害怕,只知道躲在大人身后听他们议论纷纷。 

  准确的说,他们是在抱怨。 

  抱怨这里因为没有海洋而干燥得要命的气候,哪像地球那样气候宜人;抱怨这里的基础设施太差劲,哪有在地球上生活那么舒适……每一个大难不死的人都在发牢骚。把这个“避难所”与他们的“家园”比较,结论当然是令人沮丧的。 

  于是,没过几天,一个口号就像旋风般席卷了火星、金星、土卫六等每一个有避难者的星球,那就是:拯救地球,重建家园。 
 
 
 



IP属地:吉林1楼2007-02-08 13:08回复
    正文 第一章 名垂青史(2) 
    (更新时间:2005年11月02日 本章字数: 3177) 


      “I Don’t wanna close my eyes, I Don’t wanna falla sleep......” 

      清晨五点半,Aero Smith粗犷的嗓音准时唱响。 

      《I Don’t Want To Miss A Thing》,经典中的经典,一千多年前的卖座电影《世界末日》的主题曲——倪叛的最爱。 

      念了4年军校,她还是对每天必须起得比太阳早感到愤懑,因此不得不用最喜欢的歌作为唤醒自己的工具。 

      但完美如AeroSmith的嗓音,有时也不能成功地让倪叛从床上爬起来。她只好含泪把“智能化住宅系统”设置为:歌声响起后5秒钟内,床铺即自动铺上防尘膜。 

      对她来说,这真是个残忍的设置。在刚刚改变设置的那段时间里,她至少被卷在防尘膜中7次,差点憋死!其结果就是,现在只要一听见那歌,她就像条件反射般一跃而起,躲那张床远远的。


    IP属地:吉林3楼2007-02-08 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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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她的目光定住了——找到了!汉字!就在那名女子的雕像下方,在一行象形文字的正中间,清清楚楚地夹着“依希丝”3个字,横平竖直、笔画规正,具备一切方块字的特点,如果有谁说那不是汉字,那他绝对是瞎了眼! 

        可是……怎么可能? 

        虽然倪叛的历史知识并不算很丰富,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在新大陆时期之前,埃及和中国绝对没有往来。那么,5千年前的古埃及,怎么会有人会写汉字?而且,这些字还是简体的!还刻在记录法老功绩的石碑上! 

        这是怎么回事? 

        倪叛不是个喜欢想像的人,可现在,恍恍惚惚中,她的眼前却出现了一幅画面:烈日炎炎,黄沙万里,古老的采石场中,赤裸着上身的工人们手持最原始的工具,在高耸的石碑上一点点凿刻:横、竖、撇、捺、折……分明是对他们而言完全陌生的异族语言,他们的神情却是那样虔诚…… 

        这时,电视画面切换,播放起下一条新闻。 

        就像电路忽然短路,倪叛满脑子的遐想骤然中断,随即哑然失笑: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跟中了邪似的?什么古埃及,什么方尖碑,什么奇怪的汉字,跟她有什么关系么? 

        ——没有。 

        那她在这儿胡思乱想些什么?再不走,她就要迟到了! 

        倪叛猛的回过神来,一把抓起军帽,冲进车库。 

        自从父亲荣膺欧亚大陆联盟总指挥官,倪叛一家就迁入了军戒区。后来她军校毕业,自己出来租住了这套公寓,却仍在军戒区内。 

        其实所谓的军戒区,和普通城市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一样有学校、医院、住宅区、商业区,最大的不同处就是——这里是禁飞区,普通城市里那种飞船满天飞的情形,在这里绝对是看不见的。 

        倪叛开了车出来,清晨的街道空无一人,灰尘在光束里漂浮,一派宁静祥和的氛围。可她知道,再过一刻钟,士兵就要开始清晨拉练,这份宁静,即将被他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所打破。 

        届时,将有一个非常威风、威风非常的人,紧跟在队伍旁边,督促着、监管着,响亮地喊出一声声口号。 

        ——那个人,就是她。 

        一念至此,她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然而很快,那笑声就化作轻轻一叹。 

        从军,并不是件容易事,军中生活之艰苦、军纪之严明,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根本想像不出。尤其是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立志当一名职业军人,简直是对自己的一种虐待。 

        但是,倪叛不后悔。 

        因为她拒绝平凡。 

        她不想自己这一辈子都只是个碌碌无为的小人物,不想自己死了以后徒留一具躯壳慢慢腐化成有机肥料……她要成就一番大事业,要这世界都知道她的名字——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聪明才智并不足以让她在学术、科研方面有所建树后,她惟一能选择的就是从军,继而——从政。 

        总有一天……她对自己说,总一天她会像九年前的父亲一样,站在权利之巅,向世人宣告自己功成名就。 

        但是,她真的没想到,这个机会,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IP属地:吉林5楼2007-02-08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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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倪叛歪着头想了想,眼神忽然一暗,“有过,就是14年前……”不愿回想,她没有把话说完,深吸口气,故作轻快地问:“老爸呢?你害怕过么?” 

          倪双阳点点头:“当然有,而且有过很多次。” 

          “很多次?”倪叛扬眉,“开玩笑……” 

          “不是玩笑。”倪双阳面无表情地打断她,双眼凝注着舷窗外,缓缓说:“3303年8月19号,我们的飞船出了问题,正在抢修时,泥石流来了,3名同事撤退不及时,被活生生的吞噬了……3303年8月22号,我们正在测量震波,龙卷风突袭,8个人死了,他们被卷走时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我至今都忘不了……” 

          突然意识到父亲在回忆什么,倪叛唇角的笑容僵硬住。有关14年前那支志愿者队勘测地球的情形,多年来父亲从未主动提起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倪双阳轻呼了口气,闭上眼睛继续说道:“6天的勘测,死了49个人。几乎每天都有人死去,出于各式各样的原因。就像死神一刻不停地跟着我们,什么时候兴致来了,就换个花样把人命当废料一样回收……” 

          倪叛打了个冷战,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你问我害怕过么?是的,我怕过。整整6天,我每时每刻都在害怕,我怕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遇上地震、飓风,怕天上突然掉下冰雹,一下就把我的头砸开花,怕再也不能看见你妈妈、看不见你——我惟一的、仅有的女儿……” 

          “爸爸!”倪叛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倪双阳睁开眼,见她脸色苍白,便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说:“没事,都过去了,我活下来了,不是么?我是惟一的幸存者,所以我得到了全部的荣誉和权利……死了49个人,却成就了我一个,我的运气真不错,是不是?”说罢,讥讽一笑。 

          倪叛深深地看着他说:“名垂青史,不朽功名,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契机而已——你的原话,不是么?你只是被这个契机选中了,你又何尝有过选择的余地。” 

          倪双阳目光一闪:“那么,如果你有选择余地呢?你会怎么选择?接受这个机会,还是拒绝?” 

          倪叛先是一怔,随即垂下眼睛……3秒钟后,她抬起头。 

          “名垂青史的机会么?”她一字字说,目光充满了坚毅和果敢,“如果我有,我会接受。一定会。” 

          倪双阳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钟,忽而一笑,淡然说:“那么,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穿越时空的人,不知道算不算名垂青史。” 
         


        正文 第一章 名垂青史(4) 
        (更新时间:2005年11月02日 本章字数: 1355) 


          这世上,最奇妙、最神秘、最充满魔幻意味的字眼是什么? 

          ——穿越时空。 

          当然是穿越时空。 

          再没有第二个词汇,能像它这样掀起了一代又一代的人的热切渴望; 

          再没有第二个词汇,能像它这样只是想一想便足以勾起全部的激情。 

          千百年来,人们一直梦想着能够无所顾忌地穿梭于时光的隧道,造访远古、探索未来。文学家们用最具想像力的文字来幻想它;学者们投入毕生的精力、用一个又一个方程式来证明它存在的可能性;而更多的普通人,则只能在最离奇的梦境里才能踏上那条幻想之旅……可现在,这竟然不再是幻想,不再是学者脑中的方程式,而是——即将付诸行动的现实。 

          这无疑是个划时代的创举,是继人造卫星上天、人类登陆月球、探访外太空成功后,人类科技文明进程中的又一个、意义最非凡的一个创举。 

          全人类都会把这一创举永远铭刻在心,而毫无疑问的是第一个完成这一创举的人的名字,也将随之被留在史册之上,永远。******永远……倪叛把这两个字细细的咀嚼着,年轻的面孔上渐渐浮起语言难以描绘的光彩。 

          “爸爸。”她抬起头,用做梦般的神情凝视着自己的父亲,“你是说真的?” 

          倪双阳颔首:“不但是真的,而且立刻就要进行,一刻也耽误不得。有可靠消息说,美国内华达空军基地的穿越时空研究即将进入活体实验阶段,我们必须先行一步。”


        IP属地:吉林7楼2007-02-08 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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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2500年欧亚大陆联盟成立,就和美洲大陆形成对峙,其中,科技竞赛更是两方主要的竞争环节,像穿越时空这样万众瞩目的创举,欧亚大陆联盟自然不肯让美洲抢先。 

            怪不得这么突然。倪叛点点头,因为事关重大,原先的兴奋迅速沉淀,她沉思片刻,问:“我们的研究,已经到了确实可行的阶段了?” 

            “理论上讲是这样。”倪双阳肃容道,“但是在进行活体实验前,谁也不知道那样做有没有危险。” 

            不错,螃蟹无毒,但是在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现之前,谁知道? 

            倪叛沉默下去。 

            “叛儿,”倪双阳沉声道,“如果你不愿意……” 

            “不愿意?除非我疯了!”倪叛睫毛一扬,“我一直期盼着能名垂青史,你知道的,不是么?否则军中比我有资历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又怎么会把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给了我?你从没利用职权徇私过,可为了我,你破例了……谢谢你,爸爸。” 

            倪双阳微笑:“我也有我的私心。” 

            “啊,是的!”倪叛冲他挤了挤眼,“父女俩双双名留史册,这可是前无古人的事呢!老爸,哦?” 

            看着她神采飞扬的笑脸,倪双阳的心没来由的一抽,他皱了皱眉,刻意忽略掉那份怪异的不祥之感,话题一转说:“马上就到B3了,你还是想想要去哪里吧。给你个特权,随意选择穿越的时间和地点,怎么样?” 

            “让我选?”倪叛顿时喜上眉梢,“哦,这简直太棒了!让我想想,好好想想……”正说着,脑海中浮现一幅画面,眼睛一亮,冲口而出道:“我要去5千年前的古埃及!” 

            “为什么是埃及?为什么是5千年前?” 

            “因为……”倪叛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去。而且,我一直梦想着能看看以前的地球,看看没有被污染的海洋,看看真正的蓝天白云,一定很美很迷人……” 

            见她一副深深陶醉的模样,倪双阳不禁莞尔,双手抚膝,一哂道:“好,就去古埃及!” 

            六字出口,尘埃落定,大势所趋,人力难挽。 
           


          正文 第二章 出师不利(1) 
          (更新时间:2005年11月02日 本章字数: 2551) 


            每个人的一生中,都曾无数次地仰望过苍穹,倪叛也不例外。 

            每当她看着那永远灰蒙蒙一片的天空时,都会在心里想像,那个经常出现在书里的词——蓝天——是什么样的。 

            现在,她知道了。也知道了所谓的想像力,在自然实物面前,是多么的贫瘠。 

            什么是蓝天?这,就是! 

            整个天空就是一块巨大的蓝水晶,倒扣头顶,明朗、清澈得仿佛能映出人的影子……蓝、蓝,那样无穷无尽的蓝,蓝得惊心动魄,蓝得魅惑至极,多看两眼,都会有种将被吸进去的错觉。 

            而在这片蓝天下的,却是连绵不断、无休无止、广袤无垠的沙漠,一座座沙丘以各种各样的形态绵延千里,尖塔状的、蜂窝状的、羽毛状的、鱼鳞状的,有的平坦如水,有的沟壑纵横,高高低低、深深浅浅的形成一片沙浪起伏、宏伟瑰丽的金色沙海。 

            这就是5千年前的地球么?倪叛深深地叹息着,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这个星球曾经这样的美丽,几乎让她忍不住顶礼膜拜。 

            也就是在这时,她才真正意识到——她成功了!她真的回到了5千年前!她成为人类历史上首次穿越时空的人! 

            狂喜骤然袭来,因为太过猛烈,以至于反射到脸上却成了沉静,就像汹涌的暗流永远只存在于平静的海面下。 

            就这样,她怔忡了大约一分钟,然后才想起,她还有任务在身。 

            ——现在,全世界只有她自己知道穿越时空的实验已经成功,这当然是不够的。她得找到有说服力的证据,用以证明这一创举的的确确已经由她完成了。 

            为此,军方在她脑中植入了一个微型电子芯片,全程记录她的脑电波活动,作为返回后用以证明这趟远古之旅并非只是她脑中产生的幻觉的证据。另外,这个芯片还具有语言翻译功能,并能向她提供一切已知的相关古埃及历史民俗……必须承认,准备是充足的,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找到城市,拍摄下一段古埃及人建造金字塔的实景——没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了。


          IP属地:吉林8楼2007-02-08 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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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她,妄自尊大,小瞧了他们,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然而,这样的屈辱,这样的罪,她发誓绝不会白受!早晚有一天,她会让那男人知道她的厉害,哼! 

              她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脚上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间显得分外刺耳。她立刻提醒自己不要动气,情绪波动会使血液循环加速,沙漠的夜又分外寒冷,她没那么多热量可供挥霍。 

              就在紧张的神经真的渐渐松弛下来时,沙沙的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 

              怎么,把她扔到外面挨冻受饿还不够,又想玩什么花样么?倪叛懒洋洋地躺着,索性连眼睛都闭上了。 

              “你……醒了么?” 

              稚嫩的童音响起,倪叛倏地张开眼,一扭头,撞进一个小男孩关切的眼眸。 

              他大约只有七八岁,白白的皮肤,尖尖的瓜子脸,双瞳又黑又亮,穿着件米色的袍子,映着漫天星光,仿佛浑身都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见鬼!倪叛心里先是冒出这么一句,接着就被自己否定掉了:不是鬼,是天使!天使啊!她从来、从来没见过这么、这么漂亮的小孩! 

              她向来不喜欢小孩,但是这么赏心悦目的绝对例外。尤其是,他手中还提着个水罐。 

              “嗨,你好,孩子。”她一骨碌翻身坐起,盯着他手中的罐子,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吐沫,“那是给我的么?” 

              那孩子点点头,走近几步,把罐子递给她就飞快地缩回手,转身跑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躲在一棵树后面,偷偷探出头来看她,一副又好奇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倪叛知道现在喊他过来反会吓着他,就一小口一小口地用水润着喉咙,偶尔朝他笑一笑。等她把罐子里的水全都喝完时,那孩子已经把大半个身子从树后露出来。 

              “不把罐子拿走么?”倪叛朝他扬了扬手。 

              孩子点点头,却没有要走过去的意思。 

              倪叛一抬眉:“怎么,要我扔给你?好,接住了——” 

              “别!”孩子喊了一声,忙跑过来,“锡安看见碎片就知道我给你送过水了!” 

              锡安?倪叛脸上浮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这就是那男人的名字?好,她记住了。把罐子递过去,她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孩子接过水罐,这次却不走开了,用脚尖一下一下地拱着沙地,期期艾艾地问:“你……真的是你,杀了锡安的鹰?” 

              倪叛恍然。怪不得这孩子对她又是害怕又是好奇的,敢情是为了那只鹰。于是笑问:“怎么?不像?” 

              “嗯。”孩子飞快地瞟了她一眼,红着脸说,“你看上去……很斯文。” 

              斯文?倪叛大笑,这辈子她也没跟斯文有过瓜葛,这孩子真是可爱呢! 

              那孩子却急了,连声道:“小声点小声点!锡安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来了,被他听见你笑得这么大声,就麻烦了!” 

              倪叛哼了一声:“我笑我的,关他什么事!” 

              “你是他的女奴啊,怎么不关他的事?” 

              “女奴?切!都什么时代了……”话没说完,倪叛已猛然意识到:5千年前的古埃及,非常不幸的就是处于奴隶时代。她尴尬地抬起眼,那个小孩正满脸怪异地看着她。 

              “啊,那个,我的意思是,我是不是女奴可不由他说了算……嘿嘿,不说这个了,我叫依希丝,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我叫雅各。” 

              雅各,很明显这是犹太人的名字。倪叛扬扬眉说:“原来你是犹太人。”然后在心底加了一句:怪不得皮肤这么白。 

              “啊?”雅各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不解。 

              哦,对了,犹太是后来的称呼,那时候他们叫……电子芯片非常及时地提供信息,倪叛转口说:“你是希伯来人?” 

              雅各眨巴着眼睛,好像还是没听懂。然而他是个懂礼貌的小孩,并没有显出不耐烦来,微笑着自报家门说:“我是哈卑路人。” 

              “哈卑路”是什么?倪叛一呆,电子芯片尽责地解释:哈卑路(Habiru),意即“渡河而来的人”,后以一音之讹而称为希伯来(Hebrew)。 

              “靠!那不早说!”倪叛怒,雅各则莫名其妙:“怎么了,依希丝?我说了啊,我是……”


            IP属地:吉林12楼2007-02-08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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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哈卑路人嘛。”倪叛赶紧换上笑脸,“你们有个叫约瑟的,当过埃及的宰相,是吧?” 

                “是倒是……”雅各怔怔地看了她两眼,叹了口气说,“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他犹豫了一下,“现在的埃及人,很不喜欢我们。” 

                “嗯?” 

                “他们说我们不相信他们的拉神,是劣等人。”雅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流露出一丝悲伤,顿了顿才接着说:“他们还骂我们像蝗虫,吃垮了自己的家乡,就赖在他们的国度不走……” 

                孩子的悲伤,本已让人心酸,更别说这孩子还这样美丽。 

                “不要紧!”倪叛立刻豪气干云地拍了拍他,大声安慰道,“等喜克索斯人统治了埃及,你们希伯……哈卑路人的好日子就来了!他们和你们都是闪米特人的后裔,会对你们很宽容的哦!” 

                “喜克索斯人统治埃及?”雅各吃惊地看着她,片刻后赧然一笑,低下头说,“你为哄我高兴才这么说的是么?依希丝,”他忽然靠近倪叛,把头往她肩上一贴,“你是个好人,你那么有本事,好像什么都知道……我喜欢你。一会儿等锡安回来,我去求他放了你……” 

                倪叛的心头一热,柔声说:“我也喜欢你,但是我不要你去求他。听见了么?不要求他。” 

                “可是你杀了他的鹰,他很生气。”雅各咬着嘴唇,脸上露出深深的担忧,“他也许会杀了你的。” 

                “他不会。”倪叛坚定地摇摇头,忽而一笑,“他心里有个谜,没我他解不开。” 

                “谜?”雅各想了想,眼睛一亮说,“对对!我听见他跟先知说,不知道你用什么法子一下就杀了他的鹰……听说,你用的武器是枚戒指?啊,我从小到大也没听说过有这种事情,戒指竟然也能当武器!” 

                一个才几岁的孩子,却偏要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说什么“我从小到大”。倪叛笑得前仰后合,一拍他的脑袋说:“你才多大?没听说过的事多着呢!我那枚戒指很厉害的,有机会让你玩玩。” 

                “真的?太好了!可是,你的戒指那么厉害,应该是带魔力的吧?我听说有魔力的东西都只认一个主人的,它肯听我的吗?” 

                魔力……嗯,这个词倒也不错,与其向5千年前的人解释什么叫高科技,不如换这种他们能够理解并接受的说法。倪叛点点头,笑嘻嘻地说:“傻孩子,就因为它是一只魔法戒,所以只要我施咒语,它就会听你的话了啊。不用害怕啦。” 

                “咒语?”雅各眨了眨眼,仿佛懂了,嘴唇翕动,正想再说点什么,忽听风中隐隐传来轰隆的马蹄声,交杂着喧闹的呼喝,顿时站直了身子,伸脖张望了一番,喜滋滋地喊道:“是锡安!锡安回来啦!” 

                倪叛扭过头,但见几个人从河谷西边打马狂奔而来,扬起一路的尘沙,看那又说又笑又喊又叫的劲头,倒像是打了什么胜仗归来似的。 

                倪叛下意识地问了句“他干什么去了?”,却半天等不到雅各的回答,抬眸看去,他正含笑瞧着那群人归来的方向,神情专注,似乎压根就没听见她的话。 

                “雅各!”她拍拍他的手,“我问你话呢,他们这是去干嘛了?” 

                “捉鹰啊。”孩子终于回答了他,但是仍然没把目光收回,又站了一会儿,猛然热烈挥起手来,大喊:“锡安!锡安!” 

                “得得得……得得……得。”马蹄声由远及近,由快而慢,最终在倪叛身后几米处停下了。然后,但闻衣袂窸窣,是来者下了马。再然后—— 正文 第二章 出师不利(4) 
              (更新时间:2005年11月02日 本章字数: 2450) 


                雅各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脆生生的嗓音如细银般洒在夜色中:“锡安!这蠢女人什么都跟我说了哦!我厉害吧?哈哈……” 

                “铮”!倪叛仿佛听见自己脑中,有一根无形的弦迸断了。那一瞬,她惟一的念头就是:刚才……是谁……哪个猪头……把这小孩当天使的?******夜风呜咽,篝火跳动。 

                火光映射着倪叛的脸,忽明忽暗,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她安慰着自己。然而,耳中却听见雅各对锡安说:“她说我们和喜克索斯人是同一个祖先……” 
              


              IP属地:吉林14楼2007-02-08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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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算什么。她这么对自己说,可脸色还是变了变,因为锡安轻轻地挑动了一下眉——极细微的动作,却充满不可忽视的危险气息。 

                  “她还说,喜克索斯人早晚会得到整个埃及。”白长一副天使面孔的小恶魔继续充当叛徒的角色,居然还心安理得地悠悠瞟了她一眼,“还有那枚戒指,她说只要知道咒语就可以使用。” 

                  倪叛冷冷地迎上他的视线,唇角紧抿,一言不发。 

                  她不会原谅这个孩子。永远不会。 

                  别跟她说什么他还小这类话!年纪,不是卑鄙的通行证。她讨厌倚老卖老,同样,也讨厌倚小卖小。 

                  面对她如此犀利的目光,雅各却无动于衷。眼光轻轻在她脸上一荡,浑不见一物似的掠过,继续对锡安说:“我正想接着问,你就回来了……” 

                  他说话的神态是那么平静,初见锡安归来时的那份带有邀功意味的喜悦已经全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孩子不该有的沉稳和冷静,就像一名士兵例行公事地向长官做汇报。 

                  倪叛咬牙,她打赌这孩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利用别人的不设防,获取可用情报……该死!不知道从哪儿窜起的怒气,她冷然说:“叫他走开,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了。” 

                  锡安瞄了她一眼,尚未开口,雅各已经先微笑着说:“那么,我先回去了,锡安。” 

                  “晚安,孩子。”锡安在他额前印下一吻,“愿主赐你好梦。” 

                  “愿主保佑你。”雅各碰了一下他的手,看都没看倪叛一眼,径自离去。 

                  沙沙沙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火星爆溅的声音,不远的黑暗处,一个男子低低地吟唱着,古老的歌谣仿佛穿越了千年的风沙,在夜风的应和下传入倪叛耳中:“神光笼罩的乌尔,我的家乡;富饶的美索不达米亚,稻穗金黄;奔流的幼发拉底河,生机昂昂……只要我们心中还流淌着希望的泪光,百年的期盼就不会只是梦想……” 

                  歌声悲伤、低缓,回旋在大漠荒原上,说不出的悲壮动人。 

                  没有人能抗拒这样的歌声,没有人能在听见这样的歌声后不觉哀伤……倪叛听得完全入了神,浑然不知今夕是何夕。恍惚间,那个苦难深重的民族千百年来所遭受的种种一一浮现在她心底:汉谟拉比的宗教迫害、两河流域的大迁徙、迦南地短暂的安息、尼罗河三角洲的寄居、埃及人的歧视、摩西成功走出埃及……这些旧约圣经里耳熟能详的传说故事,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打动过她的心。 

                  犹太,人类历史上最饱受纷争和排挤的民族,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到尼罗河三角洲,从埃及人无情的迫害到纳粹铁骑的践踏,他们几度遭受灭顶之灾,却从不放弃生存及返回故园的希望。 

                  “只要我们心中还流淌着希望的泪光,百年的期盼就不会只是梦想……” 

                  轻轻的,是谁在耳边唱和?用这样绝望而又充满希望的声音? 

                  倪叛抬眼,却见锡安半侧着脸,凝视着篝火,嘴唇翕动。火光映着他的脸,深凹的眼眶,低压的浓眉,削瘦的脸颊,仿佛镀上一层油画般的釉色,别样的沧桑,莫名的优雅……原来,他这样好看。倪叛模糊地想着,闪族人都这么好看么?比如,雅各。 

                  雅各!这名字一经提起,倪叛顿时清醒,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锡安仿佛被惊动,猛然转脸,锐利的目光紧逼在她脸上,似乎要把她的灵魂穿透。


                IP属地:吉林15楼2007-02-08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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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处的歌声仍在继续,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却已不复伤感,仿佛刚才的那一幕只是倪叛的错觉。也许……本就是假象。 

                    倪叛又哼了一声,扬起脸来问:“思乡思够了?想知道什么就快问,我没那么多时间在这儿跟你耗!” 

                    锡安却不说话,只一味拿眼睛盯着她,盯了半天,笑了。 

                    他笑得很奇怪,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似的,唇角一点点扬起,细细的皱纹慢慢绽现,最后才形成一个完整的、极瘆人的笑。 

                    “你胆子很大,身手也不错。”他说,“亨杰尔就这样把你派来送死,实在可惜。” 

                    亨杰尔——古埃及第十三王朝末代法老,死于喜克索斯人之手,从而标志着古埃及中王国时期的结束。 

                    搞了半天,他以为她是奸细。倪叛顿时冷笑起来:“如果你有一只跳蚤那么多的智慧,那就请你想想——这世上有我这样的奸细么,连对一个孩子都那么信任?更何况……”她轻蔑地挥挥手,“亨杰尔是什么东西,也配支使我?” 

                    “东西?”锡安倏地偏过头,眯着眼满含兴味地打量着她,忽然点点头说:“不错,你不是亨杰尔的人。他的手下绝对不敢这样说他们的‘拉之子’。” 

                    “你明白就好……”倪叛刚松了口气,就听他慢吞吞地问道:“那么,你是怎么知道喜克索斯人和我们都是闪族后裔的?” 

                    她怎么知道?倪叛一怔,历史学家们就是这样说的啊,有什么不对么? 

                    见她错愕,锡安淡淡地说:“我的意思是,你既不是我们的先知,又不是喜克索斯人的长老,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 

                    “秘密?”倪叛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忽然间,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就爬了上来。 

                    她已意识到自己铸下什么大错了。 

                    因为史上喜克索斯人遗留下来的资料极为匮乏,所以就算在5千年后,历史学家们也不能确定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但是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们极有可能是后来的高加索人。 

                    而希伯来人,却是犹太人。 

                    这两个人种,无论体貌特征还是宗教信仰,都存在着很大不同。若非后世的历史学家刨根寻底,谁能想到他们竟然都是古老的闪米特族的分支。 

                    那么,在5千年前,在那个生存大于一切,连文字都未普及的时代,有几个人会在竭力与自然、天灾和野兽搏斗的同时,腾出时间来想自己的祖宗是谁? 

                    所以,在古埃及,这当然是个秘密。一个只有两个民族的掌权者才知道的秘密。 
                   


                  正文 第二章 出师不利(5) 
                  (更新时间:2005年11月02日 本章字数: 1444) 


                    至于为什么,那还用说么! 

                    希伯来人饱受埃及人的歧视,喜克索斯人打算入侵埃及,而这两族又是同根同源——还有比这更完美的联盟么? 

                    ——没有。 

                    那么,这样的联盟能让埃及人知道么? 

                    ——不能。 

                    见鬼!见鬼!难怪雅各说出这件事时,锡安的反应会那么奇怪,那分明是对她起杀心了啊!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一个现代是人尽皆知的常识,在古代居然就成了禁忌……怎么办?倪叛仓皇地抬起眼,目光触及锡安平静的几近于冷酷的脸旁,陡然打了个寒战。 

                    她并不胆小,但事关自己的性命,谁能不害怕? 

                    父亲、欧亚大陆联盟、全世界的人都在等她回去,她不能死在这里。一个5千年后的人,死在5千年前的古埃及,这太可笑了! 

                    “我不是奸细,相信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只能用这样苍白的语言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你想想,如果我是奸细,或对你们有恶意,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你们看出来?” 

                    锡安静静地看着她:“我不用想。” 

                    不用想?倪叛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咬起牙,她一字字说:“你是说,无论如何,我都死定了?” 

                    锡安神情不变:“我不能冒险。” 

                    倪叛的心,随着这5个字,“咚”的沉入谷底。 

                    黑暗处的男人,仍在吟唱着那首代表着一个民族几百年的期盼的歌谣,这样的悲壮,这样的哀伤……她忽然间明白:她究竟是不是奸细、究竟是谁派来的奸细,并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IP属地:吉林16楼2007-02-08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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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张着眼睛,视线范围内,是深蓝的苍穹,点缀其上的星子,不知从何时起开始黯淡,而且越来越黯淡…… 

                      它们也不忍心了么,就像她一样?不忍心看那个原本是天底下最自由的生灵,为了重新得回自己的自由,做着徒劳的困兽斗? 

                      用那样惨烈的方式。 

                      一次次奋起扑击,一次次试图用铁喙和利爪撕裂那个禁锢自己的人,一次次被锁链拽回,一次次重重摔倒在地。 

                      停止,停止吧。倪叛在心里祈求着:你够不着他,伤不到他,你的力气会一点点耗尽,你的傲气会慢慢拖垮你……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惟一算得和她同属一条阵线的,就是这只鹰。她和它,境遇相同、处境相同,连所面对的都是同一个敌人,就算称不上盟友,至少也能算得上是难友。所以,在生存对她而言已渺茫的连一丝光明都不见的现在,她本能的希望那只倔犟的鹰能够赢得这场不公平的战争。 

                      然而…… 

                      “哗啦啦……啪!” 

                      又一次! 

                      这是第几次了?还有多少次? 

                      该死的!别再继续了! 

                      血液骤然燃烧到沸点,倪叛倏地直起身,脚上的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成功地吸引了那只鹰的注意。 

                      它那双美丽的眼睛,业已布满血丝,直勾勾地盯在倪叛的脸上。而倪叛,则朝它笑了笑,一晃脚,锁链再次发出响声。 

                      鹰的脑袋微微一偏,然后,缓缓收拢了一双翅膀…… 

                      这一瞬,星光都仿佛骤然灿烂起来,倪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不再犯傻了!哦,感谢上帝,感谢…… 

                      第二个感谢对象的名字还没念出来,就听那鹰陡然发出一声啸,那般悲愤,那般苍凉,那股死亦不妥协的戾气扯裂了黑暗,笔直的冲上云霄,缭绕在天际,久久不散。 

                      锡安的眼睛一亮,而倪叛的心却是一凉:这样的啸声,它要干吗? 

                      正惊疑不止,忽见那鹰把身子一侧,伸嘴就去狠啄那条青铜锁链——“咄”! 

                      金属相扣的声音传入耳鼓,清脆得刺人,就像骨头生生被折断,倪叛的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咄咄咄”,鹰的铁喙不断啄击在锁链上,迸出蓝色的火花,那样稍纵即逝的火星,在她的眼里却亮得就像一百万个太阳…… 

                      “恭喜你。” 

                      锡安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使倪叛怵然回首:“你说什么?” 

                      “恭喜你。”锡安重复了一遍,顿了顿,解释说:“这鹰,撑不了多久了。” 

                      倪叛呆呆地看着他,那模样就像是她的思维神经已经短路,能听能看能感觉,却就是无法回应。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却发现它们苦涩得像是她刚刚吞下一百斤黄连:“你说要四五天的。” 

                      “所以才恭喜你。”锡安淡淡地说,“喙和爪是鹰生存的基础,鹰珍惜它们远比鸟儿珍惜自己的羽毛更甚。我熬过三只鹰,每一只都是在最后两天内才会因为急恼、愤怒和无奈而用喙去啄锁链。这样做的体力消耗太大,而且疼痛会使意志力迅速崩溃,谁在那时捧出水和肉,它们就会认谁为一生的主人。而这只鹰……”他做了手势。 

                      倪叛下意识顺着他手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鹰还在啄着锁链,频率并不算很快,但是每一下都用尽全力……锁链依然如故,它的喙却已鲜血淋漓……沙漠的夜,冷得滴水成冰,它的血刚渗出就凝结住,在喙的周围结成黑色的血痂。 

                      然而在倪叛眼里,那里凝结着的不光是它的血,还凝结它对自由的渴望,凝结着它对过去风光无限的缅怀,凝结它那颗强悍不屈的灵魂绽放出的最后的光华。 

                      “它这种十分的反常,很显然出于某个原因,它对锁链的痛恨之情提前发作了……” 

                      倪叛身子一震,脚上的链子随即轻轻一响,仿若五雷轰顶,她猛然醒悟——是她!都是因为她!是她用链子的声音刺激了它,是她呀! 

                      “照这样子下去,它至多还能撑到明晨。我会遵守承诺,还你自由。” 

                      承诺……自由…… 

                      明天清晨,她就得到了她的自由…… 

                      可是,那时的蓝天,将从此少了一抹乘风翱翔的身影,苍茫尘世,也从此失去了一个高傲的灵魂。


                    IP属地:吉林19楼2007-02-08 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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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倪叛紧盯着他,低低地、一字字道:“它不会屈服的!它不会成为你逐兔叼雀的工具,然后乖乖地停在你的肩上,眼巴巴地期待你什么时候高兴了,赏给它一点肠子和肝肺……不,它不会的。它属于自由、属于风、属于飞翔,不是你,不是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到了最后,已经轻得仿佛梦呓。 

                        锡安眼角的肌肉一跳,蓝色的眼眸转深转浓,就像夜色不知不觉间蒙上他的双眼。抿了抿唇,他说:“它的驯服就意味着你的自由,这你应该很清楚。” 

                        倪叛抬起睫毛:“是的,我清楚。那又怎样?你以为我会怎样?去期盼么?”她露出一个讥诮的笑,一字字说:“不,我告诉你,我不会。” 

                        锡安却好像完全听不出她言语里的不屑,认真地看着她,认真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人!”倪叛冷笑,“生死有命,但我活着一天就得有尊严,把生存的希望寄在一只鹰身上,盼望它快点投降然后自己好拣回一条命,这种事我就是死也做不出来!” 

                        锡安扬了扬眉,眼睫闪动不已,却不再说话。 

                        沉默中,鹰喙猛击锁链的声音愈加清晰刺耳起来。 

                        倪叛忽然站起身,咬牙朝它冲了过去。脚上的锁链拖在沙地上,宛如一条蛇在游走,很快就被拉得笔直,而她离鹰还有一米之远……只有一米,可锁链紧箍着她的脚踝,深深地陷进肉里,使她再也不能靠近它半寸。 

                        她开始挣扎,无谓的挣扎。她扭动脚腕,她用力地拽着……脚腕上骤然传来的温热感使她暂时停顿下来,低下头,一抹血色映入眼帘。古时的铸造技术落后,打造出来的铜链也分外粗糙,这么磨了两下,竟然就磨出血来……那么,它那样用力的啄击,该有多痛?多痛? 

                        气血翻滚,她的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一边更大力地挣扎,一边冲那鹰喊着:“停止!你给我停止!我知道你脑仁小,想不通那么多道理,但就算是一只蚂蚁也知道偷生,你怎么就那么笨!那么傻……” 

                        听见她的喊叫,鹰转过脑袋,倪叛骤然噤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盯住它金色的双眸,紧紧地盯着,缓缓地摇了摇头。 

                        仿佛感受到了她目中流露出的急切的祈求,鹰的瞳仁骤然划过一丝悲哀之色……绝不是倪叛的错觉,真的是一种悲哀,一种语言无法形容的巨大的悲哀。 

                        倪叛怔住,彻底的怔住。说出来谁能相信,在这一刹那,她竟然从它的眼中看见了它的过去,那辉煌灿烂、自由自在的过去:在清澈的天空下翱翔,或鼓风振翼,刺穿云层,或舒展翅翼,听任气流托着它回旋。天地之大,处处都是它的家,它是天空的王者,是草原上的霸主……它知道,这一切再也回不来了。 

                        “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倪叛拼命摇着头,光影晃动中,她看见那鹰毅然决然地一扭头,用比刚才更大的力道,狠狠地朝锁链啄去。 

                        “咄”!火星四溅,鲜血迸出。 

                        “该死的!”倪叛发出一声咒骂,发了疯似的扭动脚腕,一心只想挣脱它的桎梏,“停下来!你会死的!会死的!别这么傻……” 

                        “你就聪明?磨伤了脚筋你这辈子就算废了!”锡安的声音隐隐夹带着风暴的气息响在耳畔,与此同时,一只强壮的手用力捉住她的手腕,向后一带……猝不及防,她毫无反抗余地的被扔在地上。 

                        地是沙地,摔得再狠也是软绵绵的,但是她的头……她的头…… 

                        “该死的!你不知道沙地里有石头么?”她强忍着痛朝他怒吼,“把我撞成傻子,看我怎么……” 

                        话未说完,眼前发黑——第二次,因为这个混蛋男人,晕厥过去。 
                       


                      正文 第三章 熬鹰战记(3) 
                      (更新时间:2005年11月02日 本章字数: 3612) 


                        “唔,痛死了……”倪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神智还未完全清醒,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后脑。随着视线渐渐清晰,米黄色的粗布和一幅羊皮地图映入她的眼帘。 

                        她盯着它们看了足足有5秒钟,霍然坐起身来,因为动作过于猛烈,身下的床板发出几声呻吟,带起的气流更使得摆在床边那张简易木桌上的油灯晃动不以。


                      IP属地:吉林20楼2007-02-08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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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沙地上奔跑不同寻常,体力消耗极大,倪叛到底是女孩子,体能稍逊一筹,刚爬上顶端就仰面倒在沙子上,长长地喘出一口气叫道:“不行了,我得歇歇,累死了!” 

                          锡安悠然背着双手,沿着沙丘的边线踱来踱去,半晌才含笑道:“歇够了么?” 

                          “怎么?”倪叛懒得动弹,仍然躺在地上,只略略地歪过头去瞧他。 

                          只见他高高地立于低垂的夜幕之下,身后映衬着浩瀚星河,无数璀璨的夜星在他的肩头、发端闪烁着,令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天神一般,浑身都散发着无法抵挡的魅力和魄力。 

                          “歇够了就站起来。”他说,并朝她伸出了手。 

                          无法拒绝这一刻的他,倪叛下意识地把手放进了他的掌心,任由他把自己拉了起来,傻乎乎地问:“站起来干吗?” 

                          锡安微微一笑:“看——” 

                          一字出口,头已转开。 

                          倪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呼吸为之一窒。 

                          很多人都说烈日照耀下的金色沙漠是世间最震撼人心的美景,当倪叛初抵临这片沙漠时,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感慨。 

                          可是现在,她知道:大家都错了。 

                          真正称得上美丽得让人震撼、震撼得无法言喻的,是月夜下的沙漠。 

                          当艳阳高照换成冷月当空,当咄咄逼人换成清冷华丽,当耀眼夺目换成温柔滟潋,同样是这片连绵不断、无休无止的广袤沙漠,所呈现出来的美丽,居然就能这样不同! 

                          尤其是现在!站在高高的沙丘上极目远眺,看那风蚀出的高低深浅的痕迹,在月色下绵延成一片静默的银海,或平坦如水,或沟壑纵横……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天地万物,仿佛惟有这片沙漠能得以永恒。 

                          “太美了,这可真是太美了……”倪叛喃喃地说,“谢谢你,锡安,我这辈子都会记得这一晚。” 

                          “我也是。”锡安静静地说,“我从小就喜欢在夜里爬到高高的沙丘上看月色下的沙漠,它是这么美丽、安详、广袤,每当我看见它,都会觉得仿佛看见了永恒,它给我力量,使我觉得安宁……可惜,对大多数人而言,沙漠都是可怕、可恶、可恨的,我从来没遇上过第二个和我有同一想法的人,就连米亚他们,都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会在沙丘上对着一片寸草不生的沙子一坐就坐好久……”他淡淡地笑了笑,转过脸来,凝视着倪叛道,“所以,我也会永远记得这一晚,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陪我一起站在夜空下,面对永恒。” 

                          陪他一起,面对永恒。倪叛浑身一震,抬眼望进他双眸深处,那一派云淡风清的温柔,心,蓦然就是一动。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先前所经历的那20年时光都只是投射在水面上的摇曳倒影,而惟有这一刻是真实存在的。 

                          呵,何必去管还有几日与他相聚,还有几日与他分别,只要她一息尚存,她就会永远记得这一晚、这一刻——他和她,身披月光,共同置身于万里无垠的银色沙海,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的沙丘,而惟有这一座沙丘的顶尖上,并肩立着他和她。 

                          对她而言,这一刻,竟仿佛也可凝固成为……永恒。 
                         


                        正文 第五章 血战库什(1) 
                        (更新时间:2005年11月24日 本章字数: 1034) 


                          接下来的日子,一天天在平静的等待中度过。 

                          仿佛彼此都感受到了心灵深处那份奇异的吸引,倪叛和锡安不约而同地开始接近对方,整日形影不离。清晨,他们一起沐浴着晨光给马喂甘草;傍晚,他们一起披着夕阳的光辉给马洗澡;夜幕降临,他们就坐在河边,在漫天星下倾心交谈。 

                          令人讶异的是,虽然彼此生存的时代相隔5千年,他们的内心世界却惊人的契合。 

                          记不清有多少次,他刚把话说了一半,她就能帮他把话接下去——绝无偏差。 

                          记不清有多少次,她想找什么东西,他一转身便拿过来递给她——问都不需问。 

                          每到这时,他们都会彼此对视片刻,然后一笑。 

                          那种心心相通的感觉,如同漆黑夜幕中的一点星光,哪怕只是在白马过隙的瞬间闪耀了一次,也足以被捕捉到。 
                        


                        IP属地:吉林30楼2007-02-08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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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浪漫遥控你的心 2006-3-21 17:34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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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 回复:爱在公元前 
                           
                            便是在那太多次的相视而笑中,某种微妙的情感在他们之间孳生,然后以几何速度递增……他们都觉察出来了,却不知怎么去抗拒。 

                            有时候,在风儿不是很冷,而星光又很灿烂的夜晚,扫罗、米亚他们也会聚集在河边,燃起几堆篝火,烤着肉,喝着酒,唱着歌。 

                            她本就性情豪爽,而且落落大方、知错就改,在某次当着众人的面为“兔子事件”道歉后,很快就和大伙打成了一片,关系相处得相当融洽。 

                            当然,除了雅各。 

                            她始终无法原谅这个出卖过她的小孩,但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她那么固执地不肯原谅他,只不过因为雅各一点想祈求她原谅的意思都没有。 

                            这孩子太聪明也太早熟了,知道她讨厌自己,便有意地避开,比如她和锡安一群人在河边喝酒谈笑,他便会一个人留在帐篷里……很多次,在谈笑甚欢的时刻,倪叛不经意间回眸,都能看见帐篷里的灯光映出他那小小的、瘦弱的身影,孤单坐于一角,一动不动。 

                            倔犟的小孩!每到这时,倪叛心里就会觉得很生气,就会别过脸去,但过不了多久,又会转过头去看……来跟我道歉吧,大人受了伤害,也需要那声“对不起”的。她忍不住在心底这样说:你这样躲着我,僵局什么时候能打开呢? 

                            她万万想不到,这个僵局竟然那么快就打开了,竟然是以那样一种方式。 

                            倪叛忘了那是在绿洲度过的第几天,只记得那天锡安的表现很奇怪,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吃过晚饭就骑着马走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去干什么。 

                            每日固定的“篝火晚会”取消了,倪叛百无聊赖,靠着床头,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外面有人喊她,便含糊地问了句:“谁啊?” 

                            “是我,雅各。” 

                            倪叛一怔,完全清醒过来,道:“进来。” 
                           


                          正文 第五章 血战库什(2) 
                          (更新时间:2005年11月24日 本章字数: 983) 


                            门帘被掀开,雅各走了进来,淡淡地对她点了个头算是招呼:“锡安让我告诉你……” 

                            “他回来了?”倪叛下意识地问,“他干吗去了?” 

                            “到周围巡察去了。”雅各说,“这个绿洲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小心点总是好的。锡安的预感一向很准……” 

                            “他预感到什么了?”倪叛睁大眼。 

                            “不好说。亨杰尔对我们一直盯得很紧。”雅各瞥了眼桌上的油灯说,“把灯熄了早点睡吧,灯光容易招来敌人。好了,话我带到了,我走了。” 

                            见他转身要走,倪叛忽然喊道:“你等等。” 

                            “有事?”雅各回首。 

                            倪叛瞪着他:“你就没别的什么话要跟我说?” 

                            雅各瞧了她一眼,又飞快地转开了:“说什么?” 

                            “你说呢?”倪叛仍瞪着他,“你虽然年纪小,但是做错事就该担当起来!你出卖了我……” 

                            “我没有出卖过任何人。”雅各不冷不热地打断了她。 

                            “哈!你没有?你没有?” 

                            “是的,”雅各紧紧盯着她,重复道:“我没有出卖过任何人。” 

                            “好好好!那么请问一下,那晚是谁来套我话,然后告诉锡安的?” 

                            “是我。”雅各干脆地回答。顿了顿,问道:“我也请问依希丝一下,什么叫出卖?” 

                            “什么叫出卖?”他的模样实在太镇定,倪叛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电子芯片接收到提问,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把标准答案给调了出来——为了个人利益,做出有利于敌人的事,使国家、民族、亲友等利益受到损害。 

                            听见她这样解释,雅各点了点头。“好极了,看来依希丝的理解和我差不多呢。”他慢慢地抬起眉,脸上浮现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民族、亲人和朋友,我宁愿自己死一百次,也不愿让他们受一点点伤害。这样,也算是出卖么?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但是,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那是我的责任。” 

                            倪叛怔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她面前讲什么民族、责任,这真的太可笑了不是么? 

                            可是,看着雅各这张凛然的脸,她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可笑。 

                            半晌,她忽然点了点头:“是的,我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我确实显得很可疑。如果我是锡安,肯定也会派你来套话,如果我是你,也肯定会接受这个任务。可是……”她瞧向雅各,目光平静,“我不是锡安,也不是你。我是那个付出了信任,却被背弃的人。我信任你,雅各,而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雅各怔了怔,脸上浮起一抹不自在的神色。


                          IP属地:吉林31楼2007-02-08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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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吉林32楼2007-02-08 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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