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甫见她时，她用一把白色的净面云纸扇遮住了半张脸。
　　月光清冷地撒下，在树影的掩映下，碎裂纷飞如雪絮。
　　她只是看着他，看着他左手握着雪亮如白虹的惊尘，惊尘而不染埃，血只零落在他身旁一丈外，飘散在尘埃之上，还有她月白的长袍。
　　血飞溅开来的一瞬，她竟是不避，仿佛一早觉得那是避无可避，她拇指轻轻一推，手腕瞬即一翻，雪白的扇面便挡在脸前，血绣上，艳丽如桃李。
　　夕有桃花扇，为一代名妓痴情所染。她说。
　　不知君是否将赠小女子桃红如血？她看着他说道。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月白的衣袍遍布的血点如朵朵桃花怒放，更衬出她面白如纸。
　　他看她身骨嶙峋，如病梅虬枝，已至贫瘠之境，她颜色苍白，眼波如镜，只映出自己来，她慢慢自树影下踱出，他听到长袍带着碎叶的沙哑之声，这是他自她身上听到的唯一。
　　她的身影自月下暴露出来，更似月下游魂，带着鬼气，而随着她的步履轻移，却是有一股自然高傲的贵气。
　　姑娘的血色未必如桃李红艳。他说道。
　　那这该如何是好？她说道，却向他伸出手去，手中是那把扇子。
　　扇面正面向上展开，正遮住她的手，他只看到一截青玉般的肌肤从月白的衣袖和雪白的扇间微微露出来。
　　吾赠姑娘雪中蝶。他道。
　　夕日桃花扇出，天下有情人遂认为此花有情。蝶翩舞于花间，是懂得惜花赏花，故世人皆称蝶亦是有情，留恋花丛。而漫天雪花开洛，其艳丽不下于这世间任一种名花，可世间又有几人见着蝶影纷飞，眷恋于它？她道。
　　他一笑，拿了扇,转身离开。
　　数天后，女子收到一把云纸扇。
　　窗外落雪无声，却见一红影翩舞如蝶，在风中与雪花痴缠不休。
　　女子展开扇面，暗红的枫叶，零落如蝶。
　　京都最后的几片枫叶，总是等待着第一场冬雪，伴着雪花飘落，唯有它才是这雪中之蝶，不为那花香，不为那蜜甜，只愿伴这寂寞的花儿零落成泥。
　　她笑了，她笑起来不好看，因为她的笑颜太淡，淡得会被这白日的光消融。
　　她知他，知道他一直是那个小任，是她的蝶，却是不知那后来的任平生。
　　他认她，一辈子就这样认了她，认她是他的小慕，是他的雪花，不管她从前是谁，以后又会是谁。
　　零落成泥,却无留花香,谁怕?
　　慕雪艾，你何其有幸。她低低地自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