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基范闹得不欢而散也非他所愿，心里那些委屈着实不该对基范爆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这句话落在基范身上，很合适呢。但是基范做错了什么呢？晟敏无法界定这些事，但自己的这些遭遇和基范却有着莫大的关联。基范也不会想要如此吧。
也罢，无论当时基范是何种心理，如今一切仍然在他手中。
晟敏在荷花池边坐了很长时间，心绪平静了不少。又想起刚才最后对基范说得那些话，语气颇重，不想让基范看到自己哭就先跑了出来，不知道基范他怎么样了。
应该…不会有什么吧？其实晟敏也不能断定什么，毕竟基范现在是这种情况。不行，还得回去看看才好。
就这样想着，晟敏对着水面查看自己并无太大的异样，扔掉石子，整整衣服，折返回去。只是越靠近那里，就越觉得不对劲。好像有熙熙攘攘的人声，比自己离开的时候吵闹很多。
“十三王妃！”一个小宫女端着东西差点撞到晟敏：“十三王妃恕罪！”
“好了好了，”晟敏扶住她：“这是怎么回事？”
“回王妃，十二王爷临盆了！”小宫女急急回答。
“临…临盆？”晟敏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呢？刚才不还是…难道…
难道就是因为刚才？晟敏顿时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中，原地愣了好久，才回过神让小宫女离开。自己匆匆往人声喧闹的地方去了。
“哥…”晟敏老远就看到李特的身影，轻声唤了他。李特隐约听到声响，回头看着，显得惊讶：“晟敏？你跑去哪里了？”
这问题本身就有点奇怪，不过晟敏心里很忐忑，并未发觉什么异样，只是回答说：“我去外边走了一圈…基范怎么样了？”
“基范…”李特闪烁言辞，更让晟敏觉得不对劲，于是晟敏更直接地问：“基范是不是…有危险？”他咬咬嘴唇：“是不是刚才…因为我…我…”
“你是不是推了基范？”
晟敏猛地惊跳，转过身，圭贤毫无表情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太医说基范身上有伤，是不是你动的手？”
“我…”晟敏瞪着眼睛，脑海里浮现起刚才的情景。半晌之后，他才呐呐出声：“我…我不是故意的…”
第七十五章
同一天。
“王妃吉祥！”
“免礼。”希澈看了来迎接的牡丹一眼：“王爷呢？”
“回王妃，王爷去十王爷府上了。”牡丹道。
希澈精致的眉毛皱了皱：“有说是什么事吗？”
“王爷没说。不过看十王府派来的人，像是很着急似的。”
“我知道了。让人把我的东西搬进别院。”希澈吩咐道，随后一个人走进了大门。
三王府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希澈不住在这里的时候，算上所有的仆役，也不过七八个人。希澈在院子里逛了一圈，觉得无趣。他走到王府的主卧房，从角落里抱起一团小小的灰色：“喂，有没有想我？”
小猫喵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希澈。
“嗯…那你有没有提醒你庚爹爹要想澈爹爹呢？”希澈捏捏猫爪。
这回猫咪扭扭脖子，没发出声响。
希澈轻声叹息：“他把你照顾得很好。这就够了。”放下猫，他在房间里四处张望。他已经好多天没来过这间屋子了。就算他这回走之前，也已经多日未来了。
也没什么必要来，希澈劝说自己。如果一个人不抱希望，得到的都是意外的惊喜。
可是，希澈有点沮丧，自己好像并没有完全做到。房间里残留着淡淡的的檀木香，是他身上散发的气息。自己直到现在都那么迷恋。
却要装作不经意。
转到里面的屋子，希澈犹豫了片刻，坐在床沿上。这张床比自己别院那张大，虽然韩庚问过他，要不要把别院的床换掉，因为那张床硬了些，又小了些。希澈想想回答他说不必了，那张床自己已经睡惯了。
希澈发觉这几年他变得认命了。放在以前，他一定觉得不可思议。越是争取，发觉自己越是无望，这种感觉，简直太糟糕了。
门外久久没有动静，希澈的胆子大了一些，他只是犹豫了片刻，便躺在了床上。这张床比他记忆里更加柔软舒适，又很宽大，总之比他自己的实在要好上太多。被子上阳光的芬芳让他心头生出一种温暖的感觉。要是能睡在这里就好了，他想。可是为什么自己要偷偷摸摸才能躺在这里呢？


胡思乱想着，希澈感到自己的眼皮又酸又重。赶了几天的路，实在累得不轻，最后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天色竟有些暗了。他心里没来由地一慌，一骨碌坐了起来。
“你醒了？”韩庚从外面那间屋子进来。
糟了。希澈心惊，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呢？他强作镇定，装着漫不经心：“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太累了吧。哦，对了”希澈脑子一转，岔开话题：“听说你去了始源那儿？他怎么了？”
“这两天始源病了。今天稍有些好，就找我过去了。”韩庚也没有多在刚才的问题上纠缠：“他说他想想觉得不太对，为什么最近基范那儿一点消息都没有。自从好几个月前基范写了一句平安回来之后，就悄无声息了。”
“至少在那里，基范能过得安全。”希澈道：“怎么，始源算是良心发现了？”
“唉，别这么说他。”韩庚忍不住摇头叹气：“他也是担心基范的。”
“好吧。”希澈妥协了：“你们查出有什么人有问题吗？”
“始源府上的人跟了他都很多年了，倒是昌珉手下每年都会调一些人，要是有问题，也是他那里的可能性比较大。”韩庚分析道。
“是啊，虽说看上去少年老成，但却是还是嫩了点。”希澈站起来：“我的东西还没整理，我先回去了。”
“你回来还没吃过东西吧？”韩庚问：“让厨房给你做点东西吃吧？”
希澈估摸着时间已经过了晚膳，于是点点头应允了。
希澈离开屋子之后，韩庚凝视着希澈在黑夜中的背影，知道变成了一个黑点。他沉思着什么，随后打开了一个上了锁的柜子。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锦盒，每一个盒子都是装饰精美，料想里面的东西一定非比寻常。韩庚那起一个狭长的盒子，里面放的是一把黑色羽毛的扇子，扇柄上还绘制着玲珑的花纹。这是上回别国使节带来进贡的礼物，只有一把，他无意中看到，就想问允浩要了来。允浩有些犹豫，说在中也很喜欢。但是过了几天，允浩还是把扇子给了韩庚。
[希澈，这面镜子很别致，送给你。]
[不用了。]
[为什么呢？不喜欢吗？]
[嗯。]
[那…你喜欢什么，我去买。]
[…]
[希澈？…怎么了？]
[从今往后，你不要送我任何东西，我受不起。]
[希澈，这…又是何必呢？]
[…再好的东西，换得回我的孩子吗？]
[希澈，你别总是这样好不好？孩子没了，你难过，我也很难过。]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已经过去几年了，奇怪的是，这段话总会在韩庚耳边响起，清晰地就像是昨天的记忆。每当看到允浩和在中的儿子，他总是响起，要是希澈的孩子还在，也该有这么大了。
要是孩子还在，他们的生活会不会…不一样？


“我知道，这是事实。”基范自嘲地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见他吗？”
恩赫摇了摇头，钟云也表示自己没有想明白。基范最后把视线落在昌珉脸上：“你说呢？”
昌珉想起这几天晟敏还是会偷偷来到这里，就觉得这跟基范的想法是有关的。基范应该很了解晟敏的心思，知道如果他不肯见他，晟敏一定纠结于此，不可能放下，可是这又有什么好处呢？
“王宫就这么大点地方，消息传得其实很快。瞧，恩赫你也知道晟敏来找过我，圭贤一定也知道了。”基范收起笑脸：“但是那天和晟敏谈话的，只有我一个。毕竟我是受了伤，我说晟敏推了我，他就是推了我。现在我的确没说，不过我只要不见他，其实还是这个意思。一旦我说是圭贤错怪了晟敏，按他一贯的表现，想想又会觉得对不起晟敏，然后去求晟敏原谅他。晟敏心一软，可能又会动摇了。我现在吊着晟敏，一来让他良心不安，暂时不会考虑圭贤那里太多，二来，圭贤现在对晟敏这般的态度，才能让晟敏离开他。”
昌珉暗暗倒抽一口凉气，果然基范比他想得更远。
“原本我是希望他们好好过的。不过自从晟敏到我那儿来问我可不可以再和圭贤在一起之后，我觉得他们依然停留在原来的地步。这两天我回忆了种种…哎，你们说，执着和一意孤行有什么区别？”
“…如果该是你的，就是执着；如果是不该…”昌珉缓缓道：“那就是…”
“一意孤行。”基范很是无奈：“他们一直纠纠缠缠，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以前我觉得圭贤的心总是肉长的，可惜我现在发觉，实在是…圭贤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晟敏，要是一座房子的根基都不稳固，怎么会不坍塌呢？你们放心好了，到时候该说的我会和盘托出，不会让晟敏受不白之冤太久。”
“虽然我们认为分开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事实并没有那么容易。”钟云分析道：“那天圭贤当着很多人的面，说话很难听，甚至连废黜王妃的话都说了出来。要是他真的先发制人，晟敏该怎么办？这不仅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还是李家和王族之间的事了。晟敏的哥哥李特是王后，晟敏的弟弟东海是王妃，如果他们的家族出现了一个废妃，李特的地位可能就没有现在那么稳固了。除了英洙之外，他这几年都无所出，已经有传闻说…”钟云压低了声音：“说他和英云之间有些问题了。”
“为了这件事，牺牲了晟敏的幸福，李特哥也会于心难安的。”基范面色凝重：“晟敏和圭贤两个人，就算要和，也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觉不可能有第二条路了。当然，生不生暂且不说，必须要把他们两个的关系置于死地，才会避免更大的悲剧。于李特哥于东海，我想他们都是这么想的。只是办法…”
四个人陷入了复杂的局面，想要保住所有的人，看似容易其实很难。
从刚才开始，他们就没有注意周围的动静。毕竟，他们在这里，别人是不能随随便便靠近的。
不过若是王亲国戚，却又不同了。那个身影僵直着，然后像是惊觉到什么，又消失了，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第七十八章
“圭贤，你来了。”晟敏一回去，发觉圭贤竟然来了，不假思索的话真真有些此地无银。不过圭贤并没有看他，而是在看着睡着的婴孩。
晟敏觉得很尴尬，不过这种尴尬已经存在了好多天。比起当时圭贤咄咄逼人的态度，这些天他们至多也就是不怎么说话而已。晟敏本想问圭贤可不可以原谅他，但转念一想，这个问题是实在是太奇怪了，这件事就是自己和基范之间发生的，其实也圭贤并没有直接的关联。然而，让晟敏心酸的也正是这一点，为什么只要和基范有关的事，圭贤总会将它放在首位呢？
“孩子没有什么不适的状况吗？”圭贤自顾自地发问。
“没，没什么大碍。”晟敏急急回答：“一切都很好。”
“知道了。这个孩子名字还没有取，英云哥大概会在下个月初给他赐名。你要是有什么好的想法，早点跟英云哥说，不然他就做主了。”圭贤一口气把该说的都说了，语气平淡得让人感觉很不舒服：“我先走一步了。”


没错，晟敏记得赐名这桩事，而且因为最近七七八八的事实在太多，钟云和丽旭的儿子也要在这次一起册封身份并且赐名。
只不过…只不过和别人其乐融融地思索这个问题不同，他们之间连最基本的沟通都快没有了。在这样的环境中，孩子还会健康地生长下去吗？
抑或是，圭贤现在连这个模式都想要打破了呢？晟敏鼓起勇气，直截了当地问圭贤：“圭贤，你心里的想法，还和那天一样吗？你是不是的确不想和我再在一起生活了？”
晟敏终究还是不忍从自己嘴里说出更难听的字眼，不过意思还是明明白白摆在圭贤的面前。至于圭贤，也不似当日那般冲动，自己一个人想了几天，倒也冷静不少。只是他听闻基范一直不愿见晟敏，像是成见颇深，那说明基范是真的生气了，可见晟敏对他造成了多深的伤害。在圭贤心里，很难想象晟敏和基范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如果当天他和昌珉在晚去一会儿，后果会不堪设想。光想到这里，他心里怎么都不能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触及晟敏流露出期求的眼神，圭贤刹那间竟觉得自己是于心不忍的，但那种感觉在他理智的压迫下瞬间就消失得毫无影踪，只剩下一片生硬：“你说呢？”
那么，就是的确如此了。晟敏的眼神黯然了，什么话都不再说了。圭贤看着晟敏这个样子，心头没来由一阵烦躁，皱起眉头说了声有事，就大踏步离开了这个屋子。
晟敏搬了把凳子坐在宝宝的摇篮前，虽然他们之间的说话声并不轻，但是宝宝还是没被吵醒，睡得安稳极了。晟敏觉得自己很羡慕这个孩子，完全感知不到烦恼，只有自己睡得香甜。
[这不仅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还是李家和王族之间的事了。晟敏的哥哥李特是王后，晟敏的弟弟东海是王妃，如果他们的家族出现了一个废妃，李特的地位可能就没有现在那么稳固了。]
晟敏唯独挺清楚的几句话，在他脑海里久久盘旋，像一团阴霾一样，挥之不去。他清楚得记得，当时哥哥和英云哥在一起，也是经历了旁人的非议，才有今天的结果。这些年来，哥哥没有少努力，才能让别人对他服气。至于东海和恩赫，从小到大就是认定了的，自然就更不必多说。
自己曾做过最坏的打算，就是不和圭贤在一起了，但是自己的想法太单纯，简单地分开只能是一时，不能是一世的。
晟敏想起了好几年前的事。是在一间寺庙的后院，有一口封掉的井，很是奇怪。于是他问寺里的小师父，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师父本不愿多提，后来见晟敏实在好奇，小师父说是有个富人家的夫人，不能与夫君相守，又不愿因为被休回家让家里蒙羞，所以在这里投井自尽了。末了小师傅还很伤感，说他那时候年纪还小，只记得这夫人的幼儿知道自己的母亲去了，不哭不闹，一点反应都没有，寺里上下看了，都觉得心里很难受。
若是自己…晟敏凝视着孩子的睡颜，想着宝宝这么小，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大概也不会太过伤心吧。
活着，如果是幸福快乐，是极好的。但若是没有，过着平凡的生活也就罢了。但要是影响了别人，就太不应该了，是吗？本想到死亡那么深刻的事，晟敏觉得心里满是不安，可是真的想到了底，倒也不那么害怕了。
或许…本该如此？
第七十九章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还算风平浪静。
除了…基范搬离了王宫。
几乎上下所有的人都不赞成此时，但是基范执意如此，英云劝说无效，也就由着他去。基范还带走了昌珉，说是没有他平时生活不太习惯。
虽然这有点奇怪，特别是传出去太容易落人口舌，不过基范很执意，也就这么办了。圭贤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皱了一下眉头，没多说什么。每隔两三天，他都会去十二王府，每次最多就半个时辰。
说的话很无趣，空洞极了，难免会觉得乏味。圭贤发觉像是自己心里的某种责任趋势他一定要去看看基范。即便看了和不看，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基范倒也不赶圭贤，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太热忱。他们说着身边的事，但很少说自己的事。基范不问，圭贤就不说。
至于晟敏那边，圭贤每天都去。不过都是直接看望了孩子，反倒不是圭贤刻意不见晟敏，而是晟敏有意没见圭贤。圭贤不知道晟敏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心里多多少少有着些不高兴。即便偶尔他遇见晟敏了，晟敏也极少开口对他说话，最常说的竟是一句吩咐宫女的“给王爷上茶”。
本来为了基范的是，圭贤是很生气的。不过基范的身体并无大碍，反而经过调养之后比之前脸色红润了一些，在圭贤心里，那件事就没有那么重要了。更要紧的是，晟敏和基范相比，精神状态反而更差，而且不光光是脸色，眼神也更缺神采。
强打的精神谁都看得出，圭贤觉得有些问题，但问了神童，说晟敏的身体只是有些虚，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圭贤不想再和晟敏有什么争执，却也不是厌烦，就是觉得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每每有所争执，他都会觉得后悔，然后去弥补，可总是会出现“下一次”。
怎么会弄成这样呢… 十二王府。
“我觉得你们原先的想法是很好…”昌珉趴在桌子上：“就是不会有什么效果。你瞧，大家都努力过了，还是没什么成果。”
“怎么…”基范拍拍怀里的小儿子：“是我魅力太大，以至于圭贤始终对我念念不忘？按这种说法，该是我最后跟圭贤在一起才好了？”
“嘁…”昌珉的五官皱成一团：“少来。”
基范闻言，深深地叹息：“其实大家也都明白，我和圭贤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单说性格，很大程度上，我们其实挺像的。这样的人，只适合做朋友，不适合一辈子都在一起。他…其实也需要和一个可以给他温暖的人在一起。”
“他也在依赖晟…十三王妃。”
“这里不是王宫，没必要这么小心了。看得出来，你是很赞赏晟敏的。”基范意有所指。
“我们就不用这么拐弯抹角了吧…”昌珉倒也不掩饰什么：“我很替晟敏感到不值。一个人的付出应该是有限度的，而且至少在这个限度之前得有所回报才可以啊。他又不比别人少些什么，何苦这样委屈自己呢…”
“晟敏他到了哪里，都可能被别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我以为把他留在这儿安全，没想到…竟会这么严重。”
“好了基范，别想这么多了。”昌珉安慰道：“不是说宫里太平了吗？”
“但愿如此吧。”基范仍旧一脸无奈：“我还得和恩赫谈谈，到底怎么办…对了，我想去寒山寺祭拜我娘，寺庙钟声怕惊扰了孩子，你替我照看两天吧。”
“寒山寺？你娘不是该…”昌珉不解。
“说去就去嘛，这么罗嗦。”基范抱起孩子：“我已经吩咐过奶娘了，你只要看看奶娘和丫鬟有没有照顾好他们两个就是了。”


第八十章
又过了好几天。
“哥，你这些天还好吧？他有没有来找你麻烦？”东海和李特一同来到晟敏那里，东海最为担忧圭贤有没有欺负晟敏。无奈他现在到底也成了八王妃，跑王宫太勤终究是不太好的。这恼人的规矩实在让他非常愤懑。
“没事。”晟敏神情非常自然：“最近很好啊。宝宝也很乖呢。”
“嗯，先养好身体要紧。对了，孩子的名字有没有想好？”李特问。
“我想，不然叫他智贤好不好？”晟敏想了想，补充道：“我想，他要是像圭贤一样聪明就好了。”
聪明？聪明有什么用？东海心里这么嘟囔，嘴上却不说什么。若是晟敏执意如此，就算李特也不回多说什么的。
再者说，毕竟是十三王爷的孩子，起这个名字根本无可厚非。
果真，李特思忖了片刻，同意了晟敏的话：“既然如此，回去我和英云商量一下，要是大家都觉得没有问题，就让英云赐了名吧。孩子也三个月了，这件事也该快些定下了。”
“嗯。”晟敏顺从地点头。脑海里忽然想起那一天在亭子外隐约听到的话…他心念一动，正巧说到这个话题，他便顺势问起李特：“哥，英洙也大了，你有没有想过再要一个孩子？”他可以留心着李特的表情，竟真的发现他脸上稍纵即逝的尴尬。
然而，毕竟李特懂得掩饰，那个表情若不是晟敏格外留心，就会很容易被瞒骗过去。李特的表情还是如同往常般温和，就连语调也轻松自在：“英洙现在正是调皮的时候，所以还是等他再大一些，有了太傅教他念书之后再说吧。”
自己真的是太笨了，竟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察觉其中的不对劲。晟敏懊恼极了，可是现在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也随意地带过一句：“嗯，也是啊。”
李特和东海在晟敏那里又坐了一会儿，然后就走了。
他们一离开屋子，晟敏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真的是这样，原来对于哥哥来说，宫里的日子也不开心。虽然英云哥对哥哥的态度一定不会像圭贤那么激烈，但是竟也会变成这样。曾几何时，自己坚定地相信，哥哥和英云哥之间一定情比金坚，可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呢？
晟敏不明白这么许多，但他知道，哥哥一定依然很爱英云哥，否则不会刻意隐瞒自己的心事来维持这段婚姻。当然一定也有家族的考量，但是感情的因素一定更多。既然自己和圭贤已经无法挽回，也不想挽回了，至少还要让哥哥和弟弟过得幸福不是吗？
至于自己的孩子，无法看到他成长是一件心酸的事，但他能在很多人的爱护下长大，也是他的幸运。
他没有对自己的记忆，最多就是遗憾，不会太痛苦的。
晟敏忽而想起，若是当时没有和圭贤在一起，是不是会更好？因为没有得到，所以会充满遗憾，但是那样的感情不会变质。
不像现在这样，一面镜子破成几片还能重圆，碎成粉末，就没有办法了。
第八十一章
最后圭贤和晟敏的孩子被赐名为智贤，圭贤一点都没有反对。而钟云和丽旭的孩子被赐名为翊煦。
赐了名之后，晟敏就向英云和李特提出，自己想去城郊的寺庙静心休养一段时间。
“城郊？为什么要去那里呢？”李特很不放心：“那里虽说是城郊，但是荒僻得很，不如去王室寺庙吧？”
“不要，哥。”晟敏婉言拒绝：“就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念念佛就好。王室的寺庙，多少会把我当成王妃，我不想这样。”
晟敏对李特的解释是，孩子现在也几个月了，自己可以暂时放一把手。最近的事情太多，自己觉得纷繁，想一个人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以便于和圭贤把两个人之间的事做个了断。
李特虽觉得有点意外，不过确实留在宫里会被其它情绪左右，就同意晟敏去了。
晟敏强忍住想要落泪的心情，表现地很平静。只是心里觉得无边的疼痛，因为自己的哥哥并不知道，自己是真的要去做个了断了。


其实晟敏还想去看看东海，还有一直放心不下的基范，还有身体尚在调养的丽旭。可是见得频繁，反而容易被察觉到不对劲，所以只得作罢。该说的，他之前趁见着东海和丽旭的时候，都对他说了。
譬如对东海说要对恩赫好一点，不要老是差遣他这个差遣他那个。还有…定下心来，早点要个孩子吧。
又譬如对丽旭说，要好好调理好身体，有些不适别总瞒着钟云。
唯独对基范想说的话，总是没有机会开口。
临行前，他回了一趟王府。这里好多时间没来了，见到平日伺候的丫鬟仆役，觉得格外亲切。他说自己要收拾些长久不用的东西带走，大家根本不会怀疑什么。正好圭贤不在府里，晟敏就完全不必担心了。
晟敏在院子里停了一会儿，他记得孩子刚刚出世没多久的时候，自己就抱着他站在院子里。阳光下的尘埃缓缓飞舞，好像是在梦里，一刹那可以忘记很多事。
晟敏叹了一口气，独自走进了屋里。这里好像还没有多大的变化。墙上没有字画，显得空空荡荡，只是一件屋子，不像一个家。
本来，这里是有一幅字画的，被自己不留心弄坏了。不过没关系，基范回来了，只要他想画，还可以画很多。晟敏只觉得眼眶酸胀，不再停留，而是翻找起了东西。
没错，就是收在了这个柜子里。晟敏打开柜子，就看到了里面红彤彤的颜色。那光，甚至感觉印到了自己的脸上。
真想一觉醒来，还是在自家的屋子里，然后拍拍胸口告诉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眼泪胡乱地落下，晟敏惊觉起来，赶快用袖子擦干泪水。把柜子里的东西放进包袱里，抱着就离开了房间。
“我…”晟敏没料到走到大厅，竟然碰上了刚回来的圭贤。
“回来拿东西吗？”圭贤记得英云和自己提过，晟敏要去城郊的寺庙休养一段时间。他觉得这样或许也好，当然是赞同了的。不过他有点奇怪，什么样的东西宫里没有，倒要回来拿。不过转念一想，晟敏肯定有自己的想法，自己也不必过问太多。
“嗯，我东西都已经拿好了。”晟敏的神情略显僵硬：“时候不早，我该回宫了。”
圭贤觉得晟敏看起来真的有点奇怪，又说不上是为什么。晟敏说要走，圭贤问是否要送他回宫，晟敏说不必，圭贤也不再坚持。
第二天清晨，晟敏就和李特他们告别，上了去城外的马车。李特一再坚持要送晟敏出城，但晟敏推说也就去个十来天，不必如此的。最后李特还是拗不过晟敏，只是送他出了宫门。挥手道别之后，就算心里万般难舍，晟敏还是放下了帘子。
你们对我这么好，再不走，或者我就不舍得走了。
第八十二章
晟敏走了之后，孩子被留在了宫里。说到底，圭贤还是觉得奇怪，晟敏为何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把孩子留在宫中呢？
但他也想不到，晟敏到底会干什么，只是觉得他或许也累了，就随他去吧。或许，等他回来之后，要好好谈一谈了。
可是就算这么想，他依然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静逸师父。”晟敏双手合十。
“施主…”静逸师父眉目虽粗犷，但是常年礼佛，浑身散发出静谧之气：“阿弥陀佛。施主是一人前来？”
“是的，静逸师父，我想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听听佛法。”晟敏道。
静逸师父觉得晟敏面善，便问道：“施主可是曾到寒山寺来过？贫僧觉得施主像是面善得很。”
“嗯…”晟敏觉得师父记得他倒有些意外，毕竟自己的确好几年没来过了：“师父好记性，我大约好几年前来过几次。”
静逸师父就是晟敏曾经见过的小和尚，当然，现在已经不小了。
“啊，那就是了。”静逸师父笑道：“施主似与本寺有缘。”
“嗯，是啊。”晟敏含糊地应过去，一眼瞥见了一口水井：“咦，这莫不就是…”
“噢，几天前有位公子来这里祭拜亡母，落下了些痕迹，未清扫干净。本来一花一木一世界，佛门之地我们并没有那么苛求这些。要是这些东西惊扰了施主…”


“哦…”晟敏摇摇头：“不碍的，我只不过有些好奇罢了。”
这天后来晟敏就回厢房休息，一直到晚上，也没有别的要求。直到第二天，他说自己要出门去拜会另一位朋友。
“静逸师父，我这位朋友住在离这里有十几里的地方，我打算在他那儿停留一天，至于路上，我想早去早回。”
静逸师父并没有回绝的道理。这位施主来到这里之前有人上门来打点，虽不知是什么身份，但定然不是光光有钱这么简单。静逸师父问他是否要等人来接，晟敏摇摇头说自己一个人去就好。只是晟敏拜托师父说，自己在路上未免不会遇到一些耽搁，故而想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回来晚了，说不准家里会有人来找。晟敏把一个包袱交给静逸师父，说这里面有些东西很重要，不方便带在身上，请静逸师父代为保管。
静逸师父自然是欣然应允，于是晟敏仅仅在庙里待了一天就离开了这里。应晟敏的要求，这次他来没有带人伺候，更不需要有人保护。他从庙的边门离开，即使有远处的暗哨，他也能轻易躲过。他想，如果没有人发觉他走，应该都会认为他仍然留在庙里才对。
晟敏的心里早就已经五味杂陈，可是离开王宫，就表示他下定了决心。这下真的偷偷溜出庙里，更说明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大的能耐，骗过了所有的人。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本来就不怎么聪明，他们才会觉得自己不可能做出这些事，所以根本就不会怀疑。时至今日，晟敏已经不知道该说这是幸还是不幸。
晟敏在好几年前来过这里，虽然物是人非，但城郊的样貌大致还是这样的。他记得这里虽然僻静，但是往东三四里的地方，稍稍热闹些。他身上带着些银两，虽然不多，但是够用。进庙的时候，他就换掉了绫罗绸缎，不容易惹人怀疑，所以别人现在最多就是觉得他是个小康人家出身的。他刻意拨弄着刘海，因为额头上的印记比之前深了很多，在王府或者王宫并没有什么，但是现在他一定不能让别人发觉。
他叫了一辆马车，讨价还价了一番，车夫同意送他到东山。
所谓东山，是西朝的最东面，与东朝最西面的西山，只有一条河相隔而已。边界在某些山岭有些模糊，最合晟敏的打算。想到这些晟敏有点心颤，毕竟是事到临头了。他狠狠心，硬是阻止了自己的害怕，转而登上马车。
他不能等，越是等，他越是害怕，越是害怕，他就越觉得自己会后悔。才离开没几天的工夫，他就常想起自己才三个多月的儿子，不光没叫过他爹，甚至可能长大了之后，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自己不再习不习惯，晚上睡觉别人哄，是不是也能很快睡着…
不…晟敏摇摇头，不能再想下去了。转而，他请求马车夫快快赶车。原本的路程，如果抄近路，可以省下一半的时间，只是地势崎岖，颠簸难行，一般人很少会往这条路走。但晟敏坚持说家里有急事，并且愿意再加一点银子，马车夫也就勉强同意了。
没几天的工夫，晟敏就到了目的地。这些天都没有怎么好好休息，他实在是困倦极了。他抱着包袱走下马车，除了给马车夫谈好的银子，还加了他不少钱。说是因为他辛苦了，但马车夫还是觉得奇怪，不过既然是多给了银子，他还是接受了，驾着车离开了这里。
其实，那是晟敏带出来最后的一点钱，除了几枚铜板。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是难为了别人，所以多给些银子是应该的。再说，自己留着这些钱也没什么用处了。他在路上问了马车夫，说这里怎么能最快地过河，马车夫已经给他指了一条路，说是有渡船。最近这里的边境松了，所以渡船并没与受到严格的盘查或是限制。但是这要凭运气，晟敏等了两个时辰，才终于等到船夫。
晟敏拿了铜板给了船夫，就上了岸。这里群山环绕，几乎没有人居住，只是偶尔会有打柴的樵夫经过。晟敏走着走着，只觉得鸟语花香，是个很悠闲情景的地方，却没有见着有人，实在是很让人奇怪。晟敏已经在心里计划好自己要干些什么，所以他选择去地势高的地方。一路走上去，都没有见着人，但这里明显是被打扫过的，有的地方还种着花…晟敏直觉一定能在这里看见一幢屋子，结果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就真的看见了。


虽然很简单，但看得出来造的时间不是很长。不知道有没有人。若是有，大概就是自己能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了。晟敏忽而想知道这个地方究竟叫什么，说不上为什么，但是就是很想知道。晟敏走近房间，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答应。他发觉门其实是虚掩着的，他轻轻推开房门，里面果然没有主人。但是屋子收拾过，还有很多日用品，所以肯定是有人住着的，只不过是出去了。
“我打扰一下喔。”晟敏对着空气喃喃，走进了房间。很简单的设置，一间应该是用来会客，一间是睡房，还有一间厨房。厨房里摆放着还没吃完的菜，晟敏好奇地看了一眼，忍不住皱起眉头，因为主人煮了南瓜，但是看上去就觉得很难吃。
难怪会剩下。
不过好像这么感觉很不礼貌，晟敏退出了厨房。这里没有东西可以指出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晟敏只好罢休。算了，知不知道都没有关系了。他把包袱放在桌上，再看了看主人到底有没有回来，尔后打开了包袱，取出里面的东西。
其实只不过是两件衣服而已。不普通的是，这两件衣服相当华丽，红色的绸缎和暗花，还有金色的丝线，足已显得尊贵异常。拿的时候，晟敏一股脑都拿了出来，一直带在了身边，直到现在。晟敏掀开一角，拿出了自己的那一件，没想到有一样东西落了出来，晟敏捡起来一看，吃了一惊，竟然是当初基范托人带给他的东西——一包看上去很普通的南瓜子。
普通也不普通，晟敏当时就明白其中的寓意。只是就算基范一片好意，也不见得能开花结果。晟敏把它连同另一件喜服放回包袱里，自己脱下外衣，穿上了自己成亲时所穿的衣服。
不知道走的时候为什么生出这一种执念来，和圭贤成亲时自己梦想的，也是自己梦想的尽头。这就是自己的人生吧，追逐着，然后发觉什么都没抓到。还是别人的。
晟敏把东西收拾好，离开了这间屋子。转身，往更高的地方去了。
再往上走，便是悬崖。晟敏以为自己不怕高的，但是没想到从上面往下看，连腿都软了。果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啊。
晟敏本来觉得自己慷慨极了，但没想到还是怕得连动都不敢动。
真的要跳吗？真是，为什么不选别的死法，这样下去会不会摔成很多块，然后…一定好疼好疼的。光是这样想，晟敏就根本不敢动弹了。他不由自主地想往后退，没想到手腕上觉得一松，才发现是一直戴在手上的红绳松脱了，恰恰好落在了他身前两三步的位置。
晟敏心里很不舍得把它丢在外面不捡，但是往前走就是悬崖峭壁，他又不敢。无奈，他只好把包袱放在一边，蹲下身子慢慢靠近。越近，他的心里就越发害怕，越害怕就越不敢再往前去。
心理斗争了一番，他终于伸长了手，眼看就要够到了。还没来得及欣喜，他一个趄趔，蹲着的身子立刻失去了重心。于是毫无防备的晟敏，就这么直直地栽了下去。


第八十三章
与此同时。
“不知道是怎么了。”李特揉揉眼睛，一帮的英云随即询问道：“你眼睛不舒服吗？”
“没有。”李特放下左手：“只是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有点难受…”说着说着，他惊觉字句中流露出了些不该有的意思，急忙补救：“我想，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
“让太医给你开点安神的药吧。”英云没这么介意那些有的没的，倒是真觉得今天李特的状况不是太好，不免有些担忧，怕是太挂记晟敏了吧。于是他暗自思忖之后，提了个建议：“晟敏也出去了好几天，该是时候回来了吧。他从小也没在外面住过很久，怕是要不习惯了。听说智贤因为晟敏不在，哭闹的次数也变多了，他要是心情好了，我看就让他回来吧。”
也好，李特其实真的很挂念晟敏。不光是他，东海昨天来也是这么叨念着。于是他对英云的建议表示了赞同：“嗯，好啊。”
“这样的话，我找英东把晟敏接回来吧。今天大概是来不及了，明天启程。”
“只是…”李特还有些不放心：“圭贤那儿…”
“他也想晟敏回来，他说想等晟敏回来和他好好谈谈。”英云劝慰着李特：“你别总觉得圭贤狠心。其实说穿了他也是不情愿和晟敏分开的。他们两个，毕竟是成了亲的人，没这么容易割断两个人之间的缘分的。”
“即使感情消散了，还是要坚持着将就下去吗？”李特喃喃：“这样…好吗？”
“什么？”英云没有听清楚李特的话。
“没有，我随口说说罢了。”李特掩饰着：“一切等晟敏回来了再说吧。”
一个时辰之后。
西山
还是在那个破败的小屋里。与之前晟敏来时不同的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也在。
他吃力地把面无血色的晟敏放在床上，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就已经耗费了他大半的精力。放下之后，他才有空用左手按住右边的箭头。他皱着眉头，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是仔细观察着晟敏的脸庞。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慢慢地走到厨房，打一盆清水，拿来手巾替晟敏擦干净脸上还有头发上的灰尘。他并不习惯用左手，所以动作的反应有一些迟缓。但他做得很仔细，一点一点把晟敏的脸擦干净。
擦到一半，他忽然有了发现。其实是一种隐约的直觉。他伸出手，挑开晟敏的刘海，像是吃了一惊，过了好久，才把手收了回来。他的视线再一次落在晟敏红色的喜服身上，这精良的布料和剪裁，至少是出自大户人家之手。只是，为什么他还随身带着另外一件呢？
他望着从悬崖边捡回来的一些东西，觉得这个莫名出现的人实在是太离奇了。但是看着他的样子，又不像有什么歹意。或许…
他感到心里一紧，旋即站起身子，拿来纸笔，匆匆写下一张字条，好像生怕自己一犹豫就不会再做这件事了一样。然后他走到院子里，吹了一声口哨，一张白色的信鸽应声而来。他仔细地把纸条系在信鸽的腿上，手一放，鸽子拍拍翅膀，消失成了小小一个黑点。
尔后，他回到屋里，在床边坐下，再一次凝视着晟敏的脸庞。
或许…一切都是命吧。
是命…把你送过来的。
第八十四章
“哥，我想把孩子带回去。”
当英云单独约见了圭贤，并告诉他打算把晟敏接回来的时候，圭贤不消太多思考便同意了，只不过他也提出来，要把孩子带回去。
“这…”英云确实为难，他知道晟敏不在这里，要孩子跟着圭贤是无可厚非的，毕竟他是孩子的父王，自己也没道理阻止，不过一来圭贤和孩子相处的时间很少，二来他也不能不顾虑到李特的想法。
“如果我不把孩子带回去，晟敏还是会对我避而不见。”圭贤清清嗓子：“既然回来是一个契机，就不该有任何逃避的理由。再说，孩子也是我的，我会好好照顾他。大不了，请哥拨些人手到王府里。这些都不是太大的问题，我想英云哥也是站在我这边的吧。”
这话是没错，英云打一开始就是希望圭贤和晟敏在一起的。虽然李特不太赞成，但是他还是像圭贤提议了，并且最后促成了这两个人。然而时至今日，他虽然嘴上并没有完全表露，但从心里来说，还是不得不怀疑，当初的决定是否是个错误。


“圭贤，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英云干脆开门见山：“是分是合，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但是…”圭贤微皱起眉头：“我觉得我和晟敏是分不开的。晟敏应该没办法彻底割断跟我之间的关系，即使我们只是平民的身份，恐怕也是如此。十年，或许更久，这些时光的印记，无法说抹就抹。”
英云知道，圭贤和晟敏之间的确是如此。圭贤说了，晟敏对他那么多年的感情没办法一下子割舍，但是圭贤对基范的感情大约也有这么久了。
那么…
“分不开，就这样僵持着，对你们来说真的好吗？”
“就现在而言，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就算不说我们，光说这个孩子，他是十三王府的小王子，以后是世子…他必须长在王府里，如果晟敏和我分开，你觉得这件事要如何处理才妥当？”
英云听了，心里不悦：“圭贤，情义为天，我觉得这个孩子幸福快乐才最重要，至于世子的事，我想晟敏也不会非常看重。”
“我知道。我不光希望他是个幸福的孩子，也希望晟敏会是个幸福的人。晟敏当然是个好人，涉世不深，很重感情。就说这次基范的事，我承认我开始是冲动了，尔后我想过了，大概基范也觉得我们不该在一起，所以故意什么都不说来激我。即便如此，晟敏也没说什么…”圭贤垂下眼帘：“他确实很善良。”
“还是这个问题，你是什么打算？”英云依然停留在这个问题上。他希望今天圭贤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我…”圭贤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出现一个真的能给晟敏带来幸福的人，我会放手。包括…孩子。只要…只要他们过得好就行了。”
“这就是你这么长时间想出来的结论？”英云气馁：“你明知道就算再出现好的人晟敏也不可能回到不认识你的时候了！你怎么不想想，你能不能做些什么？你能不能忘记基范，你能不能给晟敏幸福？”
圭贤沉默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极了：“哥，你觉得是因为基范的缘故吗？前几夜我仔细想过了，其实我对基范早就不是怀有憧憬的那种感情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不是原来的我，基范也不是原来的他，我们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结果。想到这件事，我并没有觉得心里像一年前那么难过，只是有些怅然罢了。但是默默滋长的绝望变成了习惯，让我不可能拿出自己的激情来面对晟敏了。说起来很残酷，但是他对我来说，从一开始就和基范在我心中的地位不平等，我已经把倾斜天平作为一种习惯。伤害他我很抱歉，但是我想我无能为力。”
虽然话不中听，但英云承认圭贤说得有理。晟敏的性格像潺潺的河水，而基范就像深不可测的海洋，圭贤的性格，一定是想驾驭变幻莫测的海，而不是清澈见底的河水。从一开始，晟敏对他来说就是李特的弟弟，而不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人。
或者喜欢海洋的圭贤只是年少的他，冲动而自负，这么多年过了之后，心态可能已经不同了，但是他对晟敏的印象已经是这样，已经变不了了。
“可笑的是，我发觉我没有勇气告诉晟敏，我是真心真意不想和他在一起的。”圭贤的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表情，甚至有一点凄然：“应为我不可能找到比他更爱我的人了。我想我和基范亲近的理由大概还有一个，就是我们都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双亲都离开了，几乎没多少印象了。潜意识里，我们都很想有一个温暖的家…曾经我离这个目标很近，但是我亲手推开了他。”
第八十五章
“陛下！”
夜已经深了，不该有这么喧哗烦扰的声音。在宫里，谁都知道英云通常在书房办公很久，最厌恶有人喧哗吵闹。
然而，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就有极大的可能预示着有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什么事？”英云不满地皱着眉头。
“回陛下，金英东大人求见！”
“金英东？”不是去接晟敏了，前些天还说路上可能有个一两天耽搁，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难道说…英云猛地掷下笔：“快让他进来！”
“参见陛下！”
“免礼！英东，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晟敏人呢？”金英东刚一进御书房，英云就急不可耐地询问：“是不是晟敏不肯回来？”
“回禀陛下，十三王妃…”英东不知如何开口，这更加重了英云心头的不安，他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加入了某些威慑的成分：“到底怎么回事？！”
“陛下…”英东实在很难开口，于是递上几封书信：“陛下请先阅读这些信件。”
一个时辰之后。
御书房里有三个人，却静悄悄的。
半晌，英云才开口：“刚才英东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恩赫和钟云都沉浸在巨大的不可思议中，表情显得木然。
“你们也说说看，现在要怎么办才好？”英云的手指按着放在桌上的信纸：“这些东西…”
“还是通知圭贤吧。”沉默了许久的钟云总算说话了：“这件事总要让他知道的。不光是他，东海也好李特也好，他们才是和晟敏最亲的人，瞒不了一世。”
恩赫不知道李特会怎么样，总之他是不知如何对东海陈述事情的。要骗东海说晟敏不过是离家出走就连他自己都不信，怎么可能让东海相信。他觉得很突然，圭贤和晟敏之间到底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以至于晟敏非要选这样一个结局呢？他留在寺庙的东西只有这么一点，也嗅不出任何端倪…再者，他和圭贤几乎都没有多少话了，也说不上是因为圭贤。可是再仔细想想，晟敏这样明明白白就是有所计划的，从他离开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以后的事。在恩赫甚至所有人心里，晟敏并不是一个非常有计划性和独立性的人，所以就根本没有预防这件事，哪怕开始会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如果能阻止就好了，但现在这么想已经晚了。
“我会告诉李特。至于东海那里，就交给恩赫了。东海性格不够沉稳，所以…”说是这样说，但就算是面对性格比较沉稳的李特，英云都没有把握能控制住他的情绪。
“那…基范呢？”钟云抬起头：“要不要告诉他？”
“夜深了，不要惊动他。明天白天，你去十二王府一趟吧。”英云双眉紧锁：“来人，传十三王爷进宫！”

第八十六章
隔天。
钟云忐忑地去了十二王府。他不知道基范会是什么反应，可是王府与王府之间没有多大的距离，昨晚兴师动众一番，基范要一点都不察觉也是不太可能的。他到了十二王府，侍婢引他去了基范的卧房。
基范手里拿着书，视线却落在两个身边的两个孩子脸上。差距到钟云进来，他放下书本，指指门口，钟云会意，于是站在了门外的长廊上。基范起身跟着他出去，随手关上了房门。
钟云有一种感觉，基范是知道一些事的。
“你找我，是为了晟敏的事，对吗？”果然，基范一开口就切中了主题。钟云就随着这个话题问下去：“你听说了？”
“我只知道是件很严重的事，昨夜这里一点都不平静。自从晟敏去了寒山寺，我心里就觉得很不踏实。”基范神情凝重：“总觉得会发生一些什么事。”
钟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为什么基范会有他形容的这种感觉，可是基范这种直觉却无比准确：“没错。晟敏留书…出走了。”
说完这句话，钟云留神观察着基范的表情。他觉得基范的表情明显僵硬了。和对丽旭说起这件事不同的是，丽旭最开始没有明白钟云的言下之意，只是惊讶。
“不止是出走，对吗？”基范静静开口：“他没有必要出走…单单是出走。”
十三王府。
“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凶手！”
圭贤毫无反抗的意思，任由东海推推搡搡。恩赫上来拉住东海的胳膊，可是东海气急了，力气出乎意料地大。他使劲推了圭贤一把，圭贤一个踉跄撞到桌子的边缘，跌坐在旁边的椅子里。
“东海，圭贤他…”恩赫想替圭贤说几句，然而他心里明白，一切都是圭贤造成的，又怎么能劝东海冷静下来呢。
“晟敏…”圭贤喃喃自语。无论如何他都不敢相信，仅仅是两天的工夫而已。
东海的声声指责还在继续，犹如刀剑一般犀利：
“我哥心里全都是你…你呢？你心里除了金基范还有谁，嗯？明明知道跟金基范不可能的你为什么不对我哥好你一点？哪怕你不爱他，你也不能这样啊…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哥胆子从来就小，居然…”
“东海…圭贤他也不想这样的…”眼看东海越来越失控，恩赫还是决定替圭贤说几句。
东海一转头，怒火直指恩赫：“不想这样？我看他巴不得这样，若不是，他为什么动了废黜王妃的念头？！哦…不是！”东海又转过去，蹲在圭贤面前：“这个念头从我哥进王府开始，就没离开过你的脑子吧？没说错吧，十三王爷！”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缓缓出现在门口。东海听到脚步，循声望去。看清来人，东海立刻冲上去，幸亏恩赫及时把他抱住，才没让东海做出出格的事情。被制住的东海嘴里还在不停地嚷嚷：
“金基范，你还敢出来！你好好的十二王府不待，你到这里来干什么？！现在好了，你高兴了，我哥他…”东海喉头发热，那个字他怎么都说不出来。
谁能相信呢？就在三天前，他还见过的哥哥，如今…
“我要带智贤走。”东海恨恨地说。
“什么？”恩赫和圭贤都满脸诧异，而一直站在门口的基范表情终于有所松动。
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几句话的圭贤此刻嗓音嘶哑地开口道：
“不，你不能带他走。”
东海毫不退让：“为什么？你喜欢这个孩子吗？…如果你是担心遭人非议，大可以说是你伤心过度所以委托于我或者我大哥来照顾这个孩子。”东海特别在“伤心过度”上加重语气，冷笑一声。
圭贤没有理会东海言语里的显而易见的讥讽，他的声音不大，但态度同样坚决：
“不，你不能带他走。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你！”东海气结。
最终，恩赫担心东海情绪太过激动，半拖半抱讲他带回八王府。
东海和恩赫走了之后，这间屋子一片寂静。基范站在门口，一句话也不说；而圭贤依旧坐在椅子上，石化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圭贤忽然站起来。门外阳光明媚。
“吉祥，把小王子抱过来。”圭贤朝门外吩咐。
“是，王爷。”
不消一会儿，吉祥把智贤从屋里抱过来。圭贤示意把孩子给他，吉祥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圭贤的话做了。
“一转眼，智贤已经长大这么多了。”怀里的孩子闭着眼睛，睡得香香的。圭贤以前只抱过他一次，在宝宝刚出世的时候。软软的，圭贤记得自己当时不太喜欢，之后就没抱了。
现在抱着，感觉其实不坏。晟敏一直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孩子吧，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甚至对基范的孩子都比对自己的孩子关心。
倘若，自己能对晟敏好一点，也对这个孩子好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了呢。
东海说得对，晟敏胆子小，平时连流浪的小动物都会喂东西给它们。
是自己把他逼到了悬崖边。
“圭贤…”基范忍不住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圭贤的样子无论如何都不能称之为冷静，反而有点绝望的情绪。
“晟敏他，每天下午都会抱着智贤在院子里晒太阳。”圭贤的嗓音略显干涩沙哑：“可是如今…他已经不在了。”
基范眯缝起眼睛，朝着太阳的方向抬起头。
今天的阳光依旧灿烂，就像昨天，或是昨天之前。
然而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八十七章
[圭贤：
记不得有多久没有这么称呼你了。你说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可现在我就想任性一次，请原谅。
光阴如箭，小智都已经满百日了。智贤…真希望他以后长成一个既聪颖又贤良的男子汉。
我并不在意这个孩子是否能得到世子之位，但希望你能善待他。
还有，请不要让他知道有我这样一个懦弱的爹。
最后，愿你一切安好。
晟敏]
“我忽然觉得一切都完了。”圭贤拾起地上的信纸：“昨天晚上我还在想，或许不会有那么糟糕。直到今天恩赫把信递到我面前…”
恩赫和东海走了之后，钟云安慰了圭贤几句，去了八王府。十三王府又平静了下来，只剩下基范和圭贤。
“他不任性，一点都不任性。只是生活让他绝望了。”基范站得很远：“活着有很多种可能，如果…他至少永远都是十三王妃。如果生活对于他而言之剩下这些，的确没什么乐趣。”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相信晟敏会有什么意外。”圭贤眯起双眼：“我就是觉得，晟敏是一个天生很幸运的人。”
“他是很幸运，他得到了很多爱，唯独没有得到你的。”基范轻声叹息：“也就是他最大的不幸。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人，不只是晟敏，还有你，圭贤。”
“我就是…没办法相信。”圭贤颓然地坐在凳子上：“我怎么能相信？晟敏走之前我还见过他，他…来人！”圭贤突然想起什么，站在门廊前：“快来人！”
“王爷！”吉祥如意闻声匆匆赶来：“王爷，有什么吩咐？”
“你们给我仔细找找，王妃走的时候带走了什么东西？”
“是！”吉祥如意应着，也不懂圭贤到底什么意思。房间里的东西有这么多，到底该怎么找才对呢？她们各自从房间的一边找起，平日里虽然常常整理，但是东西实在是太多，她们确实不知道少了什么。正在她们烦恼之际，基范问道：“你们看看，王爷和王妃大婚之时的东西还在不在。”
闻言，圭贤的一凛，连他都没有想到晟敏会带走什么东西。不过如果说他是早就计划好了，那就说明…
“回王爷，”如意有了发现：“王爷王妃大婚时的喜服不见了！”
“什…什么？”圭贤瞠目：“喜服？”
“是的，就是喜服不见了，原先是放在这个地方的，现在空了。其他的衣物都还在。”
“下去吧。”圭贤木然地挥挥手。
这么说，晟敏回来的那天，他就心意已决了…竟然，竟然是这样？！圭贤沉浸在极大的震惊中，脑子根本无法运转。昨夜被叫到宫里，英云并没有把话说明，只是说晟敏独自离开了寒山寺，不知所踪。他被叫醒很恍惚，还以为晟敏只是离开了而已，回来想想越来越不对劲，恰逢恩赫拿来书信交与圭贤，加之东海的震怒，他才明白了些究竟是怎么回事。相比于东海的反应，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显得很麻木。可是他也不知道到底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这和以前的他太不相同，应该说是人生中这样彷徨的时候，还是第一次出现。
“我要进宫一趟。”基范的声音在圭贤听来很遥远：“你呢，去吗？”

第八十九章
是夜。
“什么都没吃吗？”厨娘看着吉祥端回来的餐盘上，美味珍馐还是和她刚做好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不由摇头叹息：“这样下去成啊。”
吉祥一脸沮丧地放下盘子：“我劝了王爷，可他好像提不起一点兴致。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好些。”
“唉，现在王妃...孩子要还王爷照看，如果他再有什么，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厨娘环视着厨房里堆放的食材，虽然她自信自己的手艺，可对圭贤的心事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干等着绝不是办法，厨娘想了又想，毕竟比两个小丫鬟多见过些市面，此刻，她想出了一个法子。凑到吉祥耳边，厨娘细细说出心中的打算，吉祥听了，不禁皱起眉头：“这样？可是...”
“别可是了，就找我说的办。我想对王爷，这才是有效的法子。”
翌日。
圭贤几乎一夜未眠。只要一闭上眼睛，他耳畔就会响起李特的话。
一字一句，圭贤都没有反驳。他知道李特说得都对，想面对的和不想面对的，他都说出来了。圭贤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明明只隔了一天，却觉得非常地遥远。
基范什么都没说，就连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圭贤都不太记得了。
洗漱之后，圭贤发觉自己在镜中的脸色非常难看，不单是脸色灰败，双眼也是毫无神采。捏捏自己的脸，尚有痛感，说明自己的确是活着的，只是不那么鲜活了而已。
他深深感觉到，自己现在的情绪和李特或是东海的有多大的差别。按理说都是晟敏的至亲，他也该是那样的，不像现在这样...难道自己真已经变得冷血无情了？
不...只是自己实在是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太像是一场梦了。
这时候丫鬟端了水进来，圭贤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他竭力不想让别人看出他有什么异样，只是同往常一样的洗漱。他却没有发觉，自己比往常的动作迟缓了许多。
出门之前，圭贤还是到了偏厅。昨晚什么都没有吃，现在竟然还是毫无胃口。觉得胸口堵着什么，一点食欲都提不起来。
“王爷，请用膳。”
圭贤只是瞧了一眼桌上的膳食，就觉得实实在在提不起兴致：“...替我盛碗粥吧。”
“是，王爷。”吉祥和如意早就通过了气，之间吉祥从如意手上接过粥碗，放在圭贤面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王爷，最近天气燥，厨房恐怕你胃口不好，换换口味。这南瓜粥您尝尝合不合意...”
圭贤微皱起眉头，他不太爱吃甜食，所以一直吩咐说早餐为他准备地清淡一些。不过他也没精神要求些什么。只是尝了一口之后，他更没有胃口。
“王爷！”如意佯装诧异：“不合胃口？兴许她是做惯了这个给王妃吃，调味一下子改不过来吧...那...端回去让她重新给您做新的吧？”
圭贤忽然抬起头看着如意，让她心里发毛，只好强壮镇定，不然她和吉祥，还有老厨娘通通完蛋。还好，圭贤并没有生气。
“不用换了。”圭贤端详着眼前橙黄的粥：“王妃...他还爱吃些什么？”
“南瓜饼！”一个盘子被推到圭贤面前。
“绿豆糕！”另一个盘子被推到圭贤面前。
“核桃酥！”再一个盘子被推到圭贤面前。
...
桌上所有的盘子都被移动到了圭贤面前。开头说的几样吉祥和如意确实没撒谎，后来的就...当然，圭贤不知道在想什么，压根没发觉这其中重大的纰漏，倒真是夹了几个尝尝，吉祥和如意总算阿弥陀佛放宽了心。
过了刻把钟，圭贤放下碗筷，该去上朝了。他推开椅子，站直身子，往大门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路，他忽然又转过头来：“晚上再多预备些王妃爱吃的菜。”


第九十章
这一天对圭贤来说似乎漫长的很。
更确切地说，这几天都是如此。
月上柳梢，他才回到了府上。
“王爷。”才进门，吉祥就迎了出来，稍许反常。圭贤下意识地问道：“怎么了？”
“回王爷，沈大人来了。”
“沈大人？哪位沈大人？”圭贤狐疑地皱起眉头，谁会现在来找他呢？
“回王爷，是...”吉祥正欲回答，就有一个声音打断了她：“是我。”
“噢，这个很好吃哎。”偌大的厅堂里，只有两个人留着——大快朵颐的昌珉和面无表情的圭贤。
“沈大人来，不仅是为了用一顿我府上的便饭吧。”圭贤语气淡然地开口。
“本来是没打算吃饭来着，”昌珉笃悠悠地喝了口汤：“等了太久，饿了。”
“不过，我今天确实得见见沈大人。大概你也已经听说，我已向陛下上了折子，请求去东朝一趟。”
“听说了。”昌珉放下筷子：“为了基范的事吧。哦，不，应该说是名义上为了基范的事。也是，这件事早就该解决了，若不是基范一直拖着的话...不过基范肯定不能跟你去，太危险了。”
“那是一定的。”圭贤无意识地摆弄着手边的茶杯：“所以想问沈大人，是否愿意同行。”
“毫无问题。”昌珉道：“早晚都要面对的事。再者，也不知道那儿的情形如何了。”
“既然如此，我明日会一并同陛下说明。或许过不了几天就会启程了。基范在这儿沈大人大可放心，会有很多人照料的。至于沈大人的安全，既然是对基范有恩，就是对西朝有恩，我一定竭尽全力保沈大人安全”圭贤看着昌珉：“我的事，就是这些，不知道沈大人来，有何贵干。”
“王爷，其实刚才你就明白，我来这儿，是为了看看你怎么样了。当然，不光是基范想知道，沈某也很想知道。”昌珉刻意夸张地上下打量圭贤：“果然，王爷并非铁石心肠啊。”
圭贤闻言，笑的勉强：“是吗？难道说在沈大人心中，我原本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吗？”
“想想就是嘛，”昌珉摊摊手：“十三王爷和王妃之间的事这么严重，谁都会这样觉得的。”
“到现在还是音讯全无。我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力，想说句对不起都没有办法。”圭贤颓然地摇摇头：“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失败。”
“我想王妃应该不至于落到最糟糕的境地。”昌珉站起身，走到窗边：“他往东朝去，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对允浩哥来说，是最好的时机，他一定会马上派人过来，顺便借机刺探基范的消息。可是，现在什么信都没有，可见还没有人发觉晟敏的消息。或许他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躲一躲罢了，也可能他遇上了什么人，心念一动不愿意说出自己的身份。”
圭贤的眼珠动了动：“是吗...”
昌珉见状，叹息道：“至少我是这么安慰基范的。对王爷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有这么个念头。”
“...我也需要安慰吗？可我觉得我心肠很硬，到了现在都没有察觉出什么悲伤，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只是觉得不相信，又不知道究竟在不信什么东西...”
“基范也从来不哭，但你我都明白，他对很多事都是在意的。这些事暂且就如此吧，王妃的事，到时候再说也不迟。”昌珉说：“王爷留在这儿的几天，不如就多陪陪小王子，或者...多尝尝王妃爱吃的菜也好。现在王妃没办法做的事情，不如就由王爷暂时替他完成吧。”


第九十一章
“这个...？”昌珉迷惑的表情，迟迟伸手没有去拿。
“尝尝看吧。”圭贤并没有因为昌珉的迟疑而缩回手：“出来之前让厨娘做的。”
“哦。”昌珉没有再退却，圭贤又把手上的纸袋推到了英东面前：“金大人，也尝尝看吧。”
“谢王爷。”英东压制下脸上的疑惑，从纸袋里掏出一个长长圆圆的东西。
圭贤最后拿出一个，捏在手上，没有要马上吃的意思。 [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南瓜糖啦，对不对？]
[圭贤真聪明呀~] “你再捏就要化掉了。”昌珉的话将圭贤片刻游离的思绪拉回现实：“王爷不喜欢这个吗？不是啊，不喜欢也不必带出来。”
“本来是不怎么喜欢。”圭贤的手指的热量果然让这颗糖有一点融化。他把这颗糖塞进了嘴里，口齿变得略微含糊：“不过现在想尝尝看。沈大人觉得如何？”
“不错啊。”昌珉喀拉喀拉解决掉嘴里这个，然后伸出手再拿了一颗丢进嘴里：“不腻。”
“我也觉得。”圭贤沉默了片刻，只说出这四个字来，毫无表情的面孔和昌珉生动的表情显出明显的差异。
这是他们出发的第三天。前两天他们去过了寒山寺，见过了静逸师父。其实昌珉不必去，不过他说也懒得等圭贤往返，就同路一道去了。在那里，晟敏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唯有留下的信函，也早已经被送回了宫里。这几天无论到哪里，圭贤都很沉默，脸色很难看，吃得也很少。就算昌珉和圭贤在一起待好几个时辰，圭贤都能一言不发。
按道理说这是很奇怪的。再怎么说昌珉都是客，所以就算没话也该找话说，至少昌珉觉得如果是以前的十三王爷，照他这么懂人情世故的，完全不该是这个样子。
不过昌珉不会轻举妄动，圭贤不说，他也不说。只是偶尔和英东聊上几句，缓解一下气氛。昌珉也知道，英东的心情也很沉重，所以大部分时候他们之间都是冗长的寂静。
这一天还是一样，舟车劳顿了一整天，知道晚上才到了驿站休息。圭贤不讲求什么排场，只是希望能到一点到达目的地。于是赶路的速度很快，一到晚上，随行的官兵都早早休息了。
除了圭贤。
和往常一样，临近子时，他的房间还是亮着橘色的灯光。他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谁？”
“是我。”昌珉的声音。
圭贤不知道昌珉这么晚来找他有什么事，然而现在他也无力思考这些，径直走过去打开了房门：“沈大人请进。”
昌珉是一个人来的，他随手关掉房门，直截了当：“我有件关于基范的事想和王爷谈谈。”
“...好。”圭贤把昌珉引进房间：“我们里面说吧。”
坐定之后，昌珉从怀里掏出一封厚厚的书信：“这是临行之前，基范嘱咐我交给始源哥的。”
“这个...”圭贤蹙起眉头，很是疑惑。
“我觉得，这次我们一起回去解决基范这件事，就必须坦诚以待。就我看来，如果我们能顺利证明基范并没有与人私通，孩子也的的确确是始源哥的，那么始源哥一定会很懊悔之前的举动，接基范回来。但是如果把这个交给了始源哥，那一切都不好说了。”
“这封信这么重要，沈大人还是收好它吧。”圭贤把信推回昌珉面前：“这里面一定有基范的秘密，他没有告诉我，一定有他的考量。很感谢沈大人告诉我这件事，不过我还是想尊重基范的意思。无论以后的路怎么样，至少基范愿意面对。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基范的选择，哪怕是到了最坏的境地，他也问心无愧。”
昌珉闻言，忍不住追问道：“王爷就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吗？”
“两个人之间的事，就让基范和十王爷自己决断吧。听沈大人的意思，基范是打算孤注一掷了。于我的立场，我一定会帮基范到底。至于其它的，还是要看他们两个人了。”
昌珉沉默了片刻，收回了信封：“既然王爷这么说，这封信还是由我继续保管吧。时间不早了，不多打扰王爷，沈某告辞了。”
“沈大人这两天辛苦了。”圭贤站起身：“明天还要继续赶路，沈大人早些就寝休息吧。” 第九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