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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魂同人/光亮?)北京的夏天——双色头的忽悠爱情记事 by CherryLee 
第一章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花了整整十分钟死盯着那一堆复杂汉字上面的拼音磕磕绊绊地读完原文,再回头看译注,两秒以后,把书往面前的小圆桌上一丢。
“什么嘛,中国人说话真麻烦。不就是喜欢女孩子喜欢得睡不着,然后就想方设法讨好人家而已么,还至于讲这么长,连鸟啊菜啊都扯上了,简直莫名其妙。”
不耐烦地扯了扯额前金黄的刘海,尊姓进藤大名为光,一脸“我真是服了”的表情的半大男生颇为夸张地撅着嘴巴碎碎念。
“我看你才是莫名其妙。汉语拼音还都还没学利落,你学哪门子《诗经》啊?”他那位“柴犬”朋友和谷正坐在对面抱着本棋谱琢磨,听见他的话,不屑地甩给他一句。
“你懂什么,这叫作深度啊,深度!人家都说,不会点古诗,中文等于白学。再说了,我就喜欢这种有挑战性的东西。”
“切,”和谷撇撇嘴。“深度?你先看看自己有多‘深’再说吧。还什么‘喜欢有挑战性的东西’呢,既然喜欢,那还抱怨什么啊?还有,去中国交流不过才两个月,那边棋院又不是没有会讲日语的人,你这么上火地学中文干吗?弄得说话都颠三倒四的,真不知道你这一个多月都干嘛来了。我看,八成又是跟塔矢亮闹什么毛病了吧,一天到晚都神经兮兮的……”
“谁说话颠三倒四啦?谁说喜欢就不能抱怨啦?我学中文是我的事,跟塔矢有什么关系?”仰靠在椅子背上黑黄两色的脑袋噌地一下子就甩了回来,整个人都蹦起来朝对面一连吼回三个问句,音量一下子上升了好几个波段,还附带着“眼杀”。另一个也不甘示弱,放下棋谱跳起来,眼里是同样凌厉的“你想怎么样”。眼看一场混战再所难免时,坐在两人旁边一直没吭声的人终于开口了。
“你们两个给我差不多些,这里是咖啡店,不是你家。”
年长就是有优势。伊角大人虽然一贯温文尔雅缺少杀伤力,不过一开口,一左一右两枚将要碰撞的大炸弹就立刻,熄火了。
一个鼓鼓腮帮闷闷地坐下,不忘瞪对方最后一眼,另一个蔫蔫地咕哝了一句“谁叫他没事提塔矢的”,随后拿起杯子去柜台蓄咖啡去了。
瞅着那个穿着黄色夹克的背影,窝在椅子上的柴犬损友忍不住小小声地还了一句。“是谁没事总提起那座冰山的啊……每天不都塔矢长塔矢短得唠叨得我耳朵长茧子,今天我不过是替你开个头而已嘛……”
“真是的,你们两个不是挺要好的么,怎么突然开始爱上吵架了呢……”伊角无奈地揉揉眉心,叹道。和谷义高看了他一眼,撅撅嘴没说话,重新拣起自己的棋谱。


一切的源头都始于两个月以前。

“什么?交流活动?去中国?”进藤同学的确不负自己的名字,此时此刻那双琥珀色大眼直直地朝着好朋友和谷义高大放光彩。
和谷不仅开始佩服自己。老天,我的定力增强啦,居然一滴冷汗都没冒,答话的口气还显得颇为平淡。“对啊,棋院有贴出公告来啊,说是中国棋院与日本棋院联合组织的活动,既切磋棋艺也是文化交流,预计每年一次举办四次,今年是日本派出交流团前往中国,明年就该中国派人来日本这边了……那么大个的通知,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到。”
“我是没看到啊!”进藤光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你昨天不是有手合么?怎么还会没看到?”
“我……下完以后出来是见到好多人围着布告栏,可我一看人那么多,就没挤进去看……”进藤挠了挠脑袋,有点心虚地一笑。
事实上,那时候他是想挤进去看个究竟的,偏偏就在那时候某人的对局也下完了……
[“喂,塔矢,去会所复盘吧?”]
结果,布告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第二天他又正好没有比赛,根本没去棋院。
和谷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他突然发现自己也开始像伊角一样爱在进藤面前做这个动作了),不厌其烦地解释说道。“好,好,那我就不遗余力地讲给你听算了。时间定在今年暑假,七月二日启程,八月三十日返回日本,一共两个月时间。具体日程安排还没定下,到时候再通知。组团成员有六个,加上一个领队,就是说一共有七个人。院方希望派年轻有实力的棋手去……啊,对了,关西棋院也派了人,是那个阿社……”



1楼2007-02-10 20:36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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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等等等等?”对面的好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刚刚说……去中国的人选已经定下了是吗?”
    “是啊。”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额头上一滴汗颇有预感地成型。
    “那……我入选了没?”
    啪嗒,汗珠落地。
    “废话!!!!”
    要不然你认为我正在说什么啊,真是的。
    “真的啊,太好了!”双色头放开了手,这一次是兴奋得全身发光了。
    到现在才真正反应过来,这家伙简直不是一般的迟钝。
    “那,那,和谷,你看到还有谁了没?”
    “当然看到了。”和谷抹了抹额头,用手指一个一个地数。“你,我,伊角前辈,阿社,冬菇头,还有柴田。”
    “你,我,伊角,阿社,越智,还有谁?柴田?”进藤光也掰起手指头来。
    “对。”
    “诶??不对吧??”眼瞅着双色头张着大眼的脸再次在面前放大,和谷的头上不禁又掉下一滴冷汗。“我怎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似的?”
    “这……你问我,我问谁啊???……”
    冷汗瀑布,一发而不可收拾。

    想起和谷的这番诉苦,伊角不禁下意识地再次揉起自己的眉心。
    谁不知道进藤光这小子想的是什么!少了点什么?还不就是少了个人呗!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塔矢没在名单上,反正……反正就是没在啊,有什么办法。
    自打那一天过后,进藤和和谷之间好象就种上了火药似的,动不动就爆发。点火的就一个词,塔矢。
    想进藤那小子,挺早以前是动不动就与和谷一同讲塔矢的坏话(当然是开玩笑性质的),后来开始慢慢变得不准别人讲塔矢的坏话,好象数落人家是他一个人的专利似的……再到现在,连提一下,都有爆发的危险。
    这家伙到底要干嘛啊?
    而且,得知自己上榜的第二天,那小子突然说要学中文,开始时谁都没当真,觉得他也就是说说而已,可结果他还真的去学了。每个星期上三次辅导课,还硬拽着和谷和自己一起,说学了去那里不吃亏。可惜,这算盘算是白打。和谷才没那心思,嫌麻烦还来不及,自己嘛,一是因为忙,二是觉得根本没这个必要,又不是第一次去了,以前不会也没什么障碍嘛。
    金色刘海在不远处一颤一颤地反射着咖啡厅里的灯光,进藤光端着咖啡回来了。
    说实在话,和谷其实和从前根本没什么两样,要说有问题,也只能是出在进藤光身上。
    想到这里,伊角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这小子发狠似的啃中文,确实也算有点长进,可副作用就是碎碎念也比往常多了一倍;另外,和谷确实是对的,知道塔矢亮不会一同前往中国以后,从进藤光嘴里冒出来的塔矢的名字,也的确比往常频繁。而且伊角觉得,很多时候恐怕是在不经意间说出来的。
    光的问题,大概就是像和谷说的那样,是因为塔矢亮吧。
    毕竟,双色头棋士每次出问题,十有八九出在塔矢身上,另外的十之一二是因为输棋。据他掌握的情况,这些日子以来进藤光的手合一直都下的挺顺利,而且照这个反应程度来看,原因是输棋的可能性大概可以算是无限趋近于零。
    “唉,继续……”
    把白瓷杯子放在桌上,咖啡的主人颇为沉重地坐了下来,重新拿起他的《诗经》。
    哈,没错,有个懂中文的人在是不大吃亏哦。
    离前往中国还有两个月,所以,进藤光棋士,加油吧。

    视线仍然停留在第一页的“关雎”上,我们正值二八青春年华,留着灿烂的金色刘海,前途无量的天才棋手进藤光二段,发现自己正盯着那几句拐着弯写相思之苦的诗句发呆。
    什么什么嘛!
    我再来默念一遍……
    怎么又来了!
    端起咖啡杯来喝了一口,进藤光暗暗在心里叫苦。
    天!我现在的联想能力,未免也太强了吧。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为什么一读到这几句,眼睛前面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某人的脸哩?
    而且,更重要的是,好死不死的,还是那个家伙的脸!
    唉,简直要命……
    


    2楼2007-02-10 2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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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6 10:3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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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往中国的航班已然起飞升空,进藤光拉开窗帘,望着舷窗外面的蓝天白云发呆。
      空姐推着餐车过来,身边座位上的仓田领队要了第二份午饭。进藤光瞥了他一眼,食欲全无。
      啊,不由得怀念起塔矢的三明治来……
      切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的松软面包,新鲜欲滴的生菜、黄瓜、西红柿,火腿、煎蛋、金枪鱼加奶酪……口感清新,味道也恰到好处,就算连续吃一个星期他也不感觉腻。
      进藤光抽出张纸巾来擦了擦嘴角泛滥出来的口水。
      记得几天前送机的那个早上,起晚的自己被快要抓狂的塔矢拎起来赶向机场时,本以为至少两个月都吃不到那家伙做的早饭了。
      塔矢直到上飞机前都还气呼呼的,从家到机场一路上瞥都没瞥他一眼,吓得他也没敢搭话。将要过海关的时候,进藤还正在想着这种一言不发的尴尬送别简直是史无前例,这时塔矢突然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把手里一个纸盒丢给他,随即就跨过那道铁栏,淹没在准备登机的人群里面了。
      进藤光愣了愣,慌忙拆开盒盖,陡然间看到雪白的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排放着四块用保鲜膜细心地裹好的三明治,都是他最喜欢的金枪鱼口味,不知怎么的,眼睛突然觉得酸酸的。
      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望不见塔矢的背影了,进藤心想要是喊的话他一定还能听得见。可是张开口的时候,却又发现一个字也迸不出来。
      明明就是有些东西硬硬地哽在嗓子眼,催得他直想哭,可就是没法将其诉诸语言。

      进藤不由得大大地叹了一声,和映在舷窗玻璃上面自己那张苦瓜脸对眼发愣,手里的折扇把不自主地敲着膝盖。
      我这是怎么了啦……
      佐为无端地消失时,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感觉:非常非常地后悔,宁可什么都不要,只是想回到一切都还没开始之前,只是想把他留住。
      虽然知道塔矢不会像佐为那样,说消失就消失,但是……
      临走还惹他生气,弄到连一句一路平安之类的告别话都没说就散伙了,实在有点那个。
      进藤再叹。

      ……塔矢亮啊,我该拿你怎么办?

      锵!
      无端地从心里冒出这么一句话,进藤光不禁一颤。
      这……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会突然想到这样的问题?
      但是,思绪已经不听他使唤,兀自开始朝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方向发展。
      可恨却又可爱,冷漠而又温柔,我行我素却又敏感体贴;既是朋友又是死对头,时常气得他想自爆,时常又感动的他想掉眼泪;一下子近得仿佛抬手就能碰触到,一下子又远的好象隔着千山万水;有时单纯得好象一眼都能见底,有时候又复杂得根本捉摸不透。
      对于他,塔矢亮的存在,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自从十二岁初见,那家伙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影响自己,而现在,这种莫名的影响力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扩大到让他连自己都搞不明白的地步了。
      就因为这个,他才会做出那么多莫名其妙不知所谓还净丢脸的事。
      尤其是最近,一到那家伙面前,情绪就变得特别容易激动。原本好多处事的习惯啊原则啊不知怎的,一股脑地统统想不起来了。
      这时候他又想起那天晚上,塔矢要自己猜子的那一回。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关心那家伙的想法,可是,就是觉得忍不下去,非知道不可,所以才耐着性子扮一回好人。
      现在看来,敢于如此挑衅进藤光的神经耐性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恐怕全世界只有塔矢亮一个了。
      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都没发作,反而乖乖地伸手抓了一枚黑子摆到棋盘上的。


      “一,二,三……九,十,十一。”
      “我猜对了,”进藤光得意地一笑。“这回该老实交代了吧。”
      塔矢亮微微蹙了蹙眉,把棋子放回盒里,随后作出他在思考时的一贯动作——单手托着下巴,静静地凝视着棋盘,好象在琢磨着怎么表达。
      “我想……”他最后说。“下定决心做某件事。”
      “下定决心?某件事?”进藤光一挑眉毛,满头雾水。
      “对。”塔矢颇为灿烂地一笑。
      “这段日子有些浮躁,总有些东西甩不开,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不过如果能有一段空白期,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的话,应该就可以解决了。”
      


      8楼2007-02-10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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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
        还没走到宿舍楼下,就听到某人的哀嚎声远远地从三楼阳台上传来。
        和谷脸上黑线直冒,心说要嚎不能回屋里嚎么,丢人不说,他也不怕把狼招来。
        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楼梯冲过走廊径直来到方才没到午夜月圆就有狼叫的房间门口,和谷气喘吁吁地捶门。
        “进藤光!别嚎啦,赶快给我开门来!!”
        等了半晌,里面传来闷闷的一声。“谁啊?”
        和谷狠狠地踢了那可怜的门一脚。“和谷义高!!你的室友!!”
        门哗啦一下开了。
        “诶?我跟和谷一个房间哪?”双色头抓了抓脑袋,一脸迷迷糊糊的表情。
        “废话!安排房间时你没在是怎么着?这里,睁大眼睛给我看清楚!”和谷这叫一个气,一指门上贴的那张写着“进藤光”与“和谷义高”的条子,随后一把将某个堵在门口碍事的家伙推开,走了进去。
        “噢,真的诶,我忘了……”身后面进藤光嘟嘟囔囔地回答。
        “你还能记住什么……进藤光!!这是怎么回事??”
        进藤转过身,看见和谷站在门口背对着他大吼。
        “什么怎么回事啊?”

        诚然,为了迎接日本交流团,作为宿舍的这些房间都是重新整理好,收拾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地等待新主人入住的。但是此时此刻映在和谷眼中的却是这样一幅景象:两张床之间摊着一只打开的箱子,箱子里的大件小件的西装便服衬衫内衣扔得到处都是,共用带隔间的衣柜门大敞着,床头柜、两人共用的桌子以及窗前电视顶上乱糟糟摊着一大堆棋谱、《围棋周刊》和漫画,最夸张的是,头顶灯管上居然挂着一只袜子。冷不防一看,俨然一幅入室抢劫的犯罪现场。
        “别装傻,进藤光。”和谷回过头冷冷瞪着他,咬牙切齿地唏嘘着。两人对视了几秒,和谷突然伸手一指自己的床。
        “我问你,我床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破烂都是哪来的?”
        “什么?你敢把我的行李叫作破烂?我在找东西啊,没有地方放了才暂且借你的床用一下……”
        和谷撇了撇嘴。
        “还有,更过分的是……”
        他转身一指敞开的衣柜门。
        “我明明有在里面贴上迈克尔杰克逊的海报的,怎么转眼就变成这家伙啦?”
        可怜的衣柜仿佛都被震得抖了一抖,颤颤巍巍的门上,赫然一整张《少年JUMP》周刊的封面——某个留着飞机头扛着木刀的肌肉男正站在上面摆POSE,身后面还粘着个绿了吧唧的东西,俨然一副人虫混血的相貌(抱歉,暂时请龙大人和他可爱的持有灵来客串一下……表打我)。
        “那……那个……”双色头一缩肩膀。“抱……抱歉啦……那张黑糊糊的海报都已经旧的发黄了,我哪知道那是你贴的,还以为是以前住的人忘了撕掉,就把它扔到垃圾桶了……后来发现原来那个门上有个洞啊,确实不大好看的说,哈哈,所以才找了张纸暂且……啊啊啊!!!”
        伴着双色头的一声抱头痛吼,几近暴走的日本柴犬大叫着冲向垃圾桶。“啊!!!我的迈克!!!那可是花了一万多块外加做了两个礼拜苦力才弄来的仿旧限量版珍藏海报啊啊啊!!!”

        (汗,和谷那个性大概是不会喜欢迈克的吧?喜欢迈克的是我才对……不管了)

        总算把宝贝海报上的最后一根褶皱展平,望着那已经变成官窑碎瓷样的“仿旧限量版珍藏海报”,和谷倒在自己重新干净了的床上,有气无力地朝对床念叨。
        “我说阿光啊……不给我开门就算了,还把我的地盘弄成这样,外加蹂躏我心爱的海报……你对我有意见直说不行么……”
        “我又不是故意的。”双色头窝在床上无精打采地收拾残局。“临走前小明塞给我一包口香糖来着,我忘记当时随手扔在哪里了……再说,你手里什么都没拿还叫我开门干吗?不会自己掏钥匙?”
        和谷一愣,才想起房门钥匙其实就在自己口袋里。哼,害自己犯这种低级错误,都是这家伙,好死不死地站在阳台上嚎什么啊!
        “还说呢,你找口香糖干吗?你不是压根也不吃那种东西的吗?”
        进藤光没言语,和谷突然明白了,一骨碌爬起来。
        “不会吧阿光,你该不会……”
        双色头的脸刷地通红,间接将事实与和谷的推测画上了等号。
        “……已经饿到想拿口香糖充饥的份上了吧?”
        “闭嘴,日本柴犬。谁告诉你说我饿啦!”对面的人暴跳起来才刚吼了一句,就听见一个诡异且分外响亮的声音,从暴跳的人的方向飘了过来。
        “咕噜噜噜~~~~~~”
        一时间风停云止,面前一面横幅落下,上书几行大字:戏码:空城计;主演:某人的肚子。
        “噗哈哈哈哈哈……”和谷抱着自己撑得鼓鼓的胃翻身倒在床上大笑起来,留下拥有着不凡硬度的嘴巴以及超级没骨气的肚子的进藤二段窝在那里干瞪眼,脸上泛着幽幽的青光。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流年不利。


        第三章 完


        10楼2007-02-10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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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给你。”递过一瓶冰红茶,中方首席棋手外交官,“方便”的杨海在进藤光旁边坐了下来。后者讪讪地道了声谢。
          “说吧,有什么问题,能帮上忙的话我一定尽力。”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杨海八段开始以孩子王的光荣称号自居。或许是因为本来就是个没大没小的性子,他在孩子中间总是人气最旺的,而且也颇有点命里注定的意思。想当初进入中国棋院的时候,他身边就跟着乐平这个长不大的惹事专家;后来做了北斗杯少年赛的领队,说不好听一点也是在给那三个参赛的孩子当保姆,孩子王都当出国去了。结果这一出去倒好,他还真是领教了别国孩子闹别扭的本事,尤其是高永夏还有进藤光这两个,让他至今都印象深刻。这回当仁不让地成了交流团的主要接待人员,归根就底他是摆脱不了混在一群半大不大的孩子中间的命运了,想想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不过这倒不是说他不愿意,相反,他根本就是乐在其中,因为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大”人,论起孩子气来,他比一些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当他看着这些孩子一天天地逐渐长大成熟的时候,心里总是会有种人生如流水时光匆匆过的感慨。
          现在,瞅着面前的皱着眉头一脸心事重重的进藤光,他不由得又开始感叹。时间作用于成长期男孩子的力量实在是大得吓人,单从脸上就足以看个分明。也许跟他朝夕相处的人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对于杨海来说,进藤光的模样和一年前相比简直跟换了个人一样。虽然还是稚气未脱,可至少小孩子那种圆乎乎的线条已经没有了,显出了相当成熟的棱角;眉尖眼梢隐隐地带上了年轻人特有的英气,那些无意当中流露出来的神情气质也显得愈发地刚硬起来——只是本性难移,估计到了老,也改不了那种有点冒冒失失,喜怒形于色的小鬼外向型。
          除了相貌之外,还有一样让杨海感到特别地吃惊。那就是这孩子的身高问题。且不提过去的一年里他到底长高了多少,单就这一个月而言,杨海估摸着他差不多向上猛蹿了五六公分。再搭配上日渐宽厚的身板,现在的双色头俨然一个高大俊朗的阳光型小帅哥,难怪那两个女孩会对他产生好感。不,可能还不止那两个,照这么看来,棋院里多少有点这个意思的女孩子恐怕还真够数上一阵子的。
          话说到这里,让这小子芝麻开门的不知道是哪一个呢,杨海想道。到了这个年纪,情窦初开的孩子他也算见了不少,瞅他一副欲言又止心神不宁的样子,那脸上简直是明明白白地写着“我有目标了”五个大字。真是的,看来除了棋手、翻译、保姆以外,他从此又多了一个恋爱顾问的头衔。

          进藤光攥着饮料瓶子,好一阵没言语。过了一会,他拧开盖子,猛地灌了几口,跟渴了多少年似的,随后终于下定决心开始吐露心声了。

          “那个……我想说如果,嗯(咽口水),只是如果,有这么一个人;说话老硬邦邦的,经常自做主张,动不动就冷着脸……总之,很气人,所以关系……算不上特别好,一见面就忍不住要吵架,可是……又天天都想见,不见的话,就会……嗯(再咽),白天黑夜,有事没事的,怎么都没办法不想。有时想打个电话过去,又老是……怕紧张,说不出话。嗯(抓头),那个,还有,听别人提起来的时候,浑身就觉得很不自在……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结结巴巴,却又不肯间断地一口气说完,双色头就好象刚跑完个马拉松一样气喘吁吁的,脸上也开始泛红,把头扭到一边,不敢看过去。
          杨海心想得得,跟自己预想的基本上没差了,这孩子果真是长大了。
          “哦,这个,”他成心装着没留意那孩子的窘相,咽了一口冰红茶,假装琢磨了片刻。
          “那个人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出所料,进藤光一愣之下转回了头,一脸茫然。
          “这……算不上……吧?”
          “那么就是欠了你一大笔钱没还?”
          饶有兴趣地看着进藤光脑门上一颗豆大的汗珠扑挞一声掉了下来,困惑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变成一个挤成一团的苦瓜脸,杨海心里偷笑。
          “没……没有。”
          “不是仇家,也没欠你钱,唔……那么让你白天黑夜老惦记着的原因就不是为了寻仇或者讨债喽。”
          


          26楼2007-02-10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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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9.135.66.*
            “喂喂……”
            和谷徒劳地叫了他一声,愁眉苦脸地吁了口气。什么嘛,本来他是怕他着急,才回来告诉他杨海刚跟韩国那边通过电话询问消息的结果,可这家伙……唉,还是算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和谷跟着跑了出去。

            ~~~~~~~~~~~~~~~~~~~~~~~~~~~~~~~~~~~~~~~~

            看着进藤光靠着电话间的隔板气喘吁吁地拨号,和谷义高再次长叹。
            跟着他一路跑到仓田那里要电话,亏得大馒头好说话,也没计较那家伙神色仓皇表情夸张就直接给他了,不过也许是还没反应过来的缘故。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把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拿到手里,这双色头才想起来自己没拿手机就跑出来了。为了不必跟着他再跑回三楼去,和谷义高大人破天荒地发了回慈悲,拉着他来到这间长途电话室——至少这里和仓田他们的休息室在同一座楼里。
            这样的话倒也好,让他自己搞个清楚,也好放得下心来。和谷想道,只是有一点成问题。
            阿光啊,你什么时候会的韩语啊?

            把一长串数字一一按下,那边响了两声,通了。
            “*&^%$#%?”(韩国人都怎么接电话啊?我也不会……)
            ??
            ……
            ……
            只见进藤光脑门上顿时汗就下来了。这会他才想起来,那边讲的不是日文啊……
            可他又没办法,已经急成这样,顾不上去找杨海帮忙了。于是就硬起头皮,不管三七二十一,拿日语顶上。
            “实在抱歉,是韩国棋院吗?我想知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那边说了一句。“#$£^*&%。”(翻译:某电话员小姐用非常温和的口吻说了一句“请稍等”。……还好不是“您打错了”,韩国人还是相当客气的啊。)
            诶?
            进藤光一愣。那边没声了,不过,明显还没有挂断。
            (电话那一头,某电话员小姐捂着话筒朝身边人求助,这有个讲日语的,怎么办啊?是挂了还是怎么着?)
            等了大约一两分钟,双色头在原地做了不下二十个蹲起,那边终于有声了。
            “喂喂。”
            是日语,年轻人的声音,听来还有点耳熟。
            “喂?”进藤光站了起来,努力让呼吸平定下来——还好他这么做了,否则难保会被当成骚扰电话。
            “请问您是哪位?”
            “啊……我……我叫进藤,我想……”
            话又没说完,那边把他打断了。
            “进藤?是不是进藤光?”
            啊?进藤光吓了一跳。
            “是……是我,请问你……”
            “我是洪秀英啊。”
            “秀英??”双色头大叫,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太好了,你知不知道田丰饭店着火的事?”
            “啊?知道啊!”
            “那你知不知道塔矢……”
            “啊,你等一下。”
            又没声了。
            进藤光在电话这头又气又急得直跳脚,恨不得顺着线爬过去。该死的,韩国人怎么都这毛病啊?
            又等了大约两分钟左右,这回进藤光是在原地绕了不知道多少圈,地都快被他走出印来,终于又等到有人说话。
            “喂?”
            这声音好似一声惊雷,传入耳鼓的那一刹那,进藤光当即全身僵住,仿佛连心跳都停止了。
            有那么片刻,他以为自己得了幻听症。因为就算是听辨能力再差,他也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那是他一个多月以来一直都想听到,并且片刻之前曾经以为永远都听不到了的熟悉的声音;此时此刻,正穿过一根连接着大海另一头的线路,响在他的耳边。霎时间周围嘈杂的一切好象全部关了静音,全世界只剩下这一个声响,在不断地摇撼着他的心智。
            震撼来得太突然,他根本连做梦都没想到,这次接电话的居然会是……
            “塔……矢……?”
            试探着的问句,抖得不成型。
            “进藤?”
            有点困惑,有点沙哑,但是,千真万确。
            进藤光张了张嘴,竟然再也说不出话来,才一抬头,发现眼泪从脸上刷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这么简单的几个音节,在他耳朵里,竟比任何的天籁都动听。


            第七章 完


            30楼2007-02-10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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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9.135.66.*
              第八章

              “进藤?”
              深呼吸深呼吸,慢慢来……慢慢来……
              “进藤?是你吗?”
              再来一遍……一……二……吸……呼……放松,放松……
              “喂?”
              想来那边半天等不到下文,开始怀疑线路是不是有问题了。殊不知双色头此时正辛苦得紧——激动过了头,他脑袋一阵阵地发昏,嗓子眼跟堵着块大石头似的,别说说话了,连喘气都是个问题。一边拎起T恤下摆抹着眼泪,他一边命令自己控制情绪。可没想到效果适得其反,他越死命想控制,就越控制不住,恐惧,狂喜,内疚,委屈连同积压了一个多月的焦躁不安一股脑地全翻腾上来,搅得他血气直冲脑顶,简直跟快要炸了似的。
              于是,就在另一边寻思着要不要把电话挂掉的时候,进藤光终于受不住了,猛地吸了口气,卯足了全身的劲,腰板挺直马步站正,气沉丹田小肚子绷紧,化力气为声音……
              朝电话另一头吼了过去。

              “你这个大笨蛋!!!!!!!!!”

              这下好,真是平地一声雷,手里那只可怜的话筒给震得嗡嗡直响,电话间对面柜台里负责收费的女孩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门口和谷全身一激灵,直捂耳朵;电话另一头也乱套了,就听邦啷一声紧跟着一片噼里啪啦,好象一屋子人都把手里拿的东西扔地上了。还好某人的耳朵此时已经远离了那只听筒,否则以后还能不能听见东西都难说。
              与此同时,这边的双色头也喊得直缺氧,眼前发黑,一通金星乱蹿;手扶膝盖重重地倒着气,脸上滚烫滚烫的,一不留神眼泪又下来了。
              唉,说来也怪,也不知是怎么的,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搅和在一块,经过这个反应那个反应,到最后演变成的结果,居然是……
              两太阳穴冒火七窍生烟,愣是给气坏了。
              他这顾着喘,一阵子没出声;另一头大概是被他吓着了,照样半晌没说话。当然啦,谁也没挂,俩人就这么占着国际长途僵上了。过了一会,等进藤光好容易喘匀了气,那边的人也开了口。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吗?”
              就是这一句,乍一听像是十分的不动声色,其实跟刚接电话时相比不自然得多了,明显是在竭力保持平静。可进藤光没听出来,一听他还这么老神在在的,又急了。
              “混蛋才说我就想说这个这种混蛋话!”他冲着话筒吼,音量比起刚才来是小了不少,可听筒里还是被弄出一片嘶嘶的杂音。“你白痴!!蠢猪!!智障!!脑积水!!大傻蛋!!混帐加三级!!一把火就把你脑子烧傻了是不是!!要不要我手把手教你你才知道怎么开手机!!我倒霉催的给你这白痴吓得半死光骂你就够了吗????你这没心没肺的冷血动物根本什么都不明白!!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口不择言地胡乱骂了一通,骂到最后,鼻子一阵发酸,底气也没了,口气也软了,胸口憋的那把火也渐渐地灭了,喉咙干了嗓子也哑了,说来说去,音量也从雷声轰隆隆变成蚊子哼哼了。
              又跑又闹地折腾了这么半天,要说发泄,也是够可以的。总之,连日以来又是火山又是地震的那些个闹腾,到上述一番宣泄为止,才算是基本告于段落,消停了下来。六神也归了位,悬着的心也搁下了,只是清醒之后,双色头骤然发现,他眼前的处境可不怎么太乐观。
              但凡他脑子明白,拿胳肢窝想也知道自己这样子实在是失态得有点过分。小时候冲打架的他都没骂过人家白痴蠢猪混帐加三级,何况是塔矢这种从小没挨过骂的怎么可能吃得下这一套。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怎么着也收不回来。进藤光满心沮丧,背靠着隔板吸溜着鼻子,情等着塔矢亮发怒挂他的电话。
              都骂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啊?八成那家伙这辈子都不会再跟自己有什么来往了。
              这么想着,进藤光不由得一阵子难过,又后悔又不甘心,憋闷得够戗,只想等到那边把电话撂下,他好窝在电话间角落里头痛痛快快地先大哭上一场再考虑自己的后事(以后的事)问题。
              可是,呆了好一会,双色头迟迟都没听见那声挂机响。正开始觉得纳闷呢,就听塔矢亮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不但没发火,而且还很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似的。
              


              31楼2007-02-10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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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9.135.66.*
                抬起手来看了看表,午休时间早过了,再转头瞥一眼自己那个可怜的室友,只见双色头还背对着他趴在电话上,死活没有挪窝的意思。和谷义高心想碰见这小子我的命也真够苦,一边无奈地甩甩有点横七竖八地长出来的头发,过去拍了拍进藤光的肩膀。

                “喂!没事吧你?”
                双色头蔫蔫地抬起头来半扭过脸,有气无力地答道,“没事。”
                和谷叹了口气。看着室友慢腾腾一百个不愿意地站直了转过身,眨巴了几下那两只肿眼泡,眼神散散的聚不到一块,看样子就跟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不起似的。他的眉毛不由地皱起来了。
                也是,前一天夜里就没睡好,刚才又精神极度亢奋外加剧烈运动,搁谁谁也受不了。

                “和谷,我先回宿舍了,帮我请个假成不……”
                “成成,你赶紧回去吧,我去和仓田先生说一声……”和谷把他转过去往门外推,“还别说,我还真受不了你这精神委靡的熊样,快走快走,别传染了我……”
                “那我走了……”
                连还嘴的力气都没了,双色头瓮声瓮气地说着,耷拉着脑袋推开玻璃门,出去了。
                “喂!下楼小心点别摔着!”

                和谷长长地出了口气,开始揉自己的眉心。别说进藤光了,连他都累得什么似的;好歹双色头还有的休息,他想歇都歇不成,这会还得回去把上午没完的对局下完然后检讨。真是的,等那两个成了一定得找他们要点补偿,不然他可就亏大发了。
                这么想着,和谷刚要朝门外走,不经意间朝身后扫了一眼,发现柜台里头那个小姐正一脸惊愕地瞅着他。他朝她陪个笑脸,才想点个头顺便复习一下刚学会的那句“不好意思打扰了”,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脸色刷就白了。
                “糟了,怎么这么快就让那小子走了……”
                三步并作两步冲出玻璃门,和谷也顾不上形象了,趴在楼梯拐角上声嘶力竭地朝下面喊。

                “阿光!!回来!!你还没交钱哪!!!”

                电话室里面,可怜的长途收费员小姐愣愣地倒回椅子上,心说今天这都是怎么了?

                ~~~~~~~~~~~~~~~~~~~~~~~~~~~~~~~~~

                于是,由韩国人自导自演,影响力却直接波及到日本和中国的不知道是喜剧还是悲剧的小插曲,这以后就算是落下帷幕了。其实也确实没什么人受伤,只是恐怕要去那里吃日本料理还是得等上一阵子。那天下午,进藤光早退回去休息。其他人对局完了的时候,伊角慎一郎受了某柴犬的嘱托,去找他谈了一场。主要是因为和谷觉得自己道行还不够,关键时刻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其实无非也只是想看看那孩子脑子清楚了没有,顺便提醒他,是该把眼光放长远一点的时候了。

                对于进藤光这孩子,伊角总觉得,自己好象是看着他长大的一样。从他十三岁第一天出现在院生上课的房间开始,他跟和谷就成了双色头成长的见证人,对他的脾气秉性,好恶标准基本上摸得个八九不离十,当然搞不懂这家伙某些行为的动机的时候也不少,但总体上看,伊角还是觉得自己有资格自诩为某双色头肚子里的,呃,就算半条蛔虫吧,对他每顿饭能吃几斤几两了解得有够相当透彻,尤其是某双色头暗恋他终生对手这一档,他可是绝对有把握。
                说真的,伊角挺羡慕这两个孩子的。老天把他们造出来,好象就是为了让他们凑到一起,成为这么一对欢喜冤家;因此从对手朋友发展到恋人也并不让他感到奇怪。虽然说跟正统意义上的天生一对差了这么,呃,也许不止一点,但他从来都不认为这是个缺陷,有时反而还觉得如果这两个在一起的话或许能成就日本围棋史上一段传奇也说不定。只是与此同时他也明白,现实决不会像他想象得这么乐观,这一点和谷也有共识。像这种攸关两人前途命运又百分之八十前景不大妙的问题,不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明智的,至少也得做好点心理准备不是。而依进藤光一贯的表现来看,伊角完全有理由怀疑没有人指点的话他到底有没这个意识——果然,在高级意识形态方面,某双色头绝对是个说不上极端也相当纯粹的场依存性例子。
                和谷当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把传道授业解惑的大业降于他的头顶上。毕竟进藤光也算经历了一番苦其筋骨牢其心志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的艰难过程方才有所觉悟,作为至少不希望某天哀其不幸的哥们死党,总归也该伸把手,帮他达到动心忍性且增益所不能的境界。
                


                33楼2007-02-10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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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6 10:3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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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这世界上,但凡有什么地方能让人玩一圈下来,能比去之前还兴奋的话,就说明那地方开得还是满成功的,至少没有辱没去玩的人心里那份憧憬。同理,那一天访华团员们的反应,充分证实了太平洋这个海洋公园的确是不错,虽然他们在那里呆的时间并不算太长,顶多才大半天。如果要是单看那几个孩子一路上玩着刚买的钥匙圈一类的纪念品聊得吱吱喳喳的样子,保管谁都想像不出来再过个把年以后这帮人会是棋盘前头一群可怕的怪物。总之,他们那一天过得可算相当尽兴,以至于都没觉得累,坐到车上还一路商量着回去要去好好下上一圈循环赛当作是马上就该开始的中日练习赛的前哨战。说着笑着,车已经到了棋院门口,一看表将近下午五点,再过半个钟头也就该开饭了,于是这群正在兴头上斗志分外昂扬的半大孩子中间就有人提议说得啦,那咱们也就别回宿舍了,先在对局室画好对战表格过会吃过饭好快点开始。这一下真是一呼百应,看得仓田和杨海两个大人嘴都合不上了,真想缩回几岁去再跟他们一起激情一回的。

                  一行人走进棋院楼门,准备大踏步上楼朝对局室进发时,迎面刚好有几个年轻棋士正在往下走,脸上的表情一反休息日的悠闲,边走还边热烈地讨论着什么。瞅见杨海上来,他们冲他招了招手。
                  “喂,说什么哪这么热闹?”杨海凑了上去。
                  “嘿,我们刚看了一局好棋,打算回去继续检讨呢。”其中一个说。
                  “可不是么,今天还真算没白过来一趟。”另一个在一边应和。
                  “一局好棋?”杨海乐了。“你们说刚才啊?谁跟谁下的啊?”
                  “王星老师和一个日本孩子,”中间的那个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还真看不出来,那孩子样子挺秀气,棋下得可有够凶的。”
                  “啊,杨海你是没看见,从一开局就跟王星老师对着杀,那气势可真是可以。”
                  “就是,中盘有好几手妙着我都没看出来……”
                  “反正够精彩的……”
                  “王星老师也很赞赏吧……”

                  “喂喂,你们等等,等等,”杨海竖起手掌往下压,要那几个七嘴八舌的家伙先静一静。“我头都要被你们说炸了。日本孩子?谁啊?”
                  “诶?”那几个一愣,中间戴眼镜那个挠了挠脑袋。“不知道叫什么啊。上午好象是乐平带他进来的,后来他没说我们也没问……”
                  “嗨,我进去的时候人家早就下上了,哪有工夫说话啊?”
                  “他中文说得挺利落的,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中国人哪……”
                  “啊?还会说中文?”杨海转了转眼睛,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来,不禁下意识地回头瞥了旁边一脸迷茫的大馒头一眼。“不会吧??他们这会在哪呢?”
                  “还在上头对局室,好象还没检讨完呢……”
                  “哦诶!!杨海,怎么了?让我们上去啊!”前面一帮人堵着楼梯,后面的人也听不懂他们说话,有点着急了。
                  “哎呀和谷你等会等会!杨海,你们刚刚说什么?什么日本啊中文的……”

                  看,懂得点中国话就是有好处吧?这会某双色头的苦功算是又派上用场了。瞅着我们的进藤二段三下两下挤到前头来,杨海朝他一努嘴。
                  “他们说,刚刚有个从日本来的挺厉害的孩子跟王星老师下了一局,这会正检讨着呢。”
                  “诶??从日本来的……挺厉害的……”这回算是听懂了的几个人开始面面相觑,最后居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落到了进藤光身上。双色头带着一脸又是惊讶又是不敢相信又期待又不敢抱希望的表情在原地站了二十秒军姿,随后登登登登地就往楼上跑。和谷伊角跟在他后面,再后面跟着交流团的其他人外加陪同人员。其实说到这里前头几个已经依稀猜到这是谁了,只是和某双色头一样,既吃惊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就这样,在以进藤光为首一群人推开对局室大门时,里面围观的几个中国棋手还没走,还在指点着已经空了的棋盘议论纷纷。而棋盘两边的人正在把棋笥的盖子盖上,年轻的一个向年长的一个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说着谢谢您的指教。这时就听门口齐刷刷地传来数个倒抽冷气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片异口同拉长声的惊呼。
                  “塔——矢——?”
                  


                  36楼2007-02-10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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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9.135.66.*
                    接下来和谷跟伊角就没闲着,就顾着左右拉帮,拽着这群人商量饭后下循环赛的事了。足足唠了一路,这才基本上算是把众人的注意力暂时转移,将这档子事给糊弄了过去。等到了饭厅这些人开始嘁嘁查查一边天南海北地聊天一边狼吞虎咽时,这两个牵线的互看了一眼,同时长出了口气,连眉心带太阳穴一块猛揉。心说进藤光啊进藤光,你的死党可真不好当啊,要老这么下去,非把我们两个活活累死不可。于是打这以后这两个人就开始寻思着怎么从双色头那里把这笔帐讨回来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暂且不提。

                    回过头来再看进藤光和塔矢亮那两个。怎么说呢,只能说运气还算不错,这会由棋院主楼通往访华团宿舍的那条路线上没人埋伏,要不这两个可真够他们一看的。一个攥着另一个左手手腕眼睛死盯着脚面大踏步地朝前走,另一个想把手拽回来可是又没办法,还不敢大声吼他,东张西望地差不多小跑着跟着,如果不是因为拉拉扯扯的样子有点奇怪,简直就是对高效率的搜查人员搭档。就这么着进藤光把塔矢亮拉回了访华团队员的住处,连掏钥匙开门都用的左手,右手就死扣着终生对手的腕子不放。门一开他转手把塔矢推进去跟着一错步子把门关上,背靠着门仰天长出了口气——总算把那堆闲杂人等都过滤干净了。
                    等他把脑袋放正了一看,绿发少年还站在他前头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进藤光朝他一摆下巴。“看我干嘛?坐啊你倒是,连怎么当客人都不会了么?去那边坐好等着我给你泡茶。”——他倒不说有人这么硬拉着人家当他客人的么。
                    自然,一听这话对面的塔矢亮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张了张嘴,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转头走到床边拉过桌子前头的那把椅子坐了下来,把手里提的公事包放在了桌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双色头抄起暖壶往桌上一个放了袋泡茶的杯子里倒水。
                    “哪。”把杯子往对方面前一推,进藤光回身坐在了和谷的床上,胳膊肘撂在大腿上塌着上半身,从耷拉下来的刘海缝隙里偷眼看着对面的人。
                    “谢谢。”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声,那雪白的上齿就落在薄薄的下嘴唇上了,墨绿头发的年轻棋手低垂着睫毛,有点心不在焉地用手碰碰茶杯,却没端起来喝。从进藤光这个角度来看,他也弄不太清楚那双半张着的翡翠瞳子是不是把焦距定在双色头两种颜色的头顶分界处就不动了。
                    接着往后就是好长一段无声无息的僵持,气氛一下子尴尬得可以。其实攒了两个月了,想说的话按理说不到一车也有一箩,可偏偏就是太多了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起头,加上见面得这么突然,又没什么心理准备,怪紧张的,总之双色头就是觉得嘴跟缝上了似的,硬是张不开。他不说就算了,塔矢也不说,结果闷了半晌,最后还是进藤光先开的金口。

                    “……你不是说你不来的吗?”
                    酝酿了半天就吐出这么硬邦邦的一句,说完了他当时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我只说不和你们一起来,没说过不能自己来。”
                    塔矢亮侧着头望向窗外,平平淡淡地回答。
                    “况且那边的比赛已经结束了,我的假期又没满,就算现在回日本也没有什么好做的,干脆过来看看好了。”

                    干脆过来看看,哼,怎么什么事到他这里都这么轻松。进藤光忿忿地一撇嘴。

                    “你想说什么?”
                    塔矢转过头来看着他问道。
                    进藤光一愣,随后抓了抓头,脸颊开始发烫,面露难色。


                    38楼2007-02-10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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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9.135.66.*
                      第七章


                      “给你。”递过一瓶冰红茶,中方首席棋手外交官,“方便”的杨海在进藤光旁边坐了下来。后者讪讪地道了声谢。
                      “说吧,有什么问题,能帮上忙的话我一定尽力。”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杨海八段开始以孩子王的光荣称号自居。或许是因为本来就是个没大没小的性子,他在孩子中间总是人气最旺的,而且也颇有点命里注定的意思。想当初进入中国棋院的时候,他身边就跟着乐平这个长不大的惹事专家;后来做了北斗杯少年赛的领队,说不好听一点也是在给那三个参赛的孩子当保姆,孩子王都当出国去了。结果这一出去倒好,他还真是领教了别国孩子闹别扭的本事,尤其是高永夏还有进藤光这两个,让他至今都印象深刻。这回当仁不让地成了交流团的主要接待人员,归根就底他是摆脱不了混在一群半大不大的孩子中间的命运了,想想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不过这倒不是说他不愿意,相反,他根本就是乐在其中,因为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大”人,论起孩子气来,他比一些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当他看着这些孩子一天天地逐渐长大成熟的时候,心里总是会有种人生如流水时光匆匆过的感慨。
                      现在,瞅着面前的皱着眉头一脸心事重重的进藤光,他不由得又开始感叹。时间作用于成长期男孩子的力量实在是大得吓人,单从脸上就足以看个分明。也许跟他朝夕相处的人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对于杨海来说,进藤光的模样和一年前相比简直跟换了个人一样。虽然还是稚气未脱,可至少小孩子那种圆乎乎的线条已经没有了,显出了相当成熟的棱角;眉尖眼梢隐隐地带上了年轻人特有的英气,那些无意当中流露出来的神情气质也显得愈发地刚硬起来——只是本性难移,估计到了老,也改不了那种有点冒冒失失,喜怒形于色的小鬼外向型。
                      除了相貌之外,还有一样让杨海感到特别地吃惊。那就是这孩子的身高问题。且不提过去的一年里他到底长高了多少,单就这一个月而言,杨海估摸着他差不多向上猛蹿了五六公分。再搭配上日渐宽厚的身板,现在的双色头俨然一个高大俊朗的阳光型小帅哥,难怪那两个女孩会对他产生好感。不,可能还不止那两个,照这么看来,棋院里多少有点这个意思的女孩子恐怕还真够数上一阵子的。
                      话说到这里,让这小子芝麻开门的不知道是哪一个呢,杨海想道。到了这个年纪,情窦初开的孩子他也算见了不少,瞅他一副欲言又止心神不宁的样子,那脸上简直是明明白白地写着“我有目标了”五个大字。真是的,看来除了棋手、翻译、保姆以外,他从此又多了一个恋爱顾问的头衔。

                      进藤光攥着饮料瓶子,好一阵没言语。过了一会,他拧开盖子,猛地灌了几口,跟渴了多少年似的,随后终于下定决心开始吐露心声了。

                      “那个……我想说如果,嗯(咽口水),只是如果,有这么一个人;说话老硬邦邦的,经常自做主张,动不动就冷着脸……总之,很气人,所以关系……算不上特别好,一见面就忍不住要吵架,可是……又天天都想见,不见的话,就会……嗯(再咽),白天黑夜,有事没事的,怎么都没办法不想。有时想打个电话过去,又老是……怕紧张,说不出话。嗯(抓头),那个,还有,听别人提起来的时候,浑身就觉得很不自在……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结结巴巴,却又不肯间断地一口气说完,双色头就好象刚跑完个马拉松一样气喘吁吁的,脸上也开始泛红,把头扭到一边,不敢看过去。
                      杨海心想得得,跟自己预想的基本上没差了,这孩子果真是长大了。
                      “哦,这个,”他成心装着没留意那孩子的窘相,咽了一口冰红茶,假装琢磨了片刻。
                      “那个人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出所料,进藤光一愣之下转回了头,一脸茫然。
                      “这……算不上……吧?”
                      “那么就是欠了你一大笔钱没还?”
                      饶有兴趣地看着进藤光脑门上一颗豆大的汗珠扑挞一声掉了下来,困惑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变成一个挤成一团的苦瓜脸,杨海心里偷笑。
                      “没……没有。”
                      “不是仇家,也没欠你钱,唔……那么让你白天黑夜老惦记着的原因就不是为了寻仇或者讨债喽。”
                      


                      39楼2007-02-10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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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9.135.66.*
                        “和谷!你来干嘛??”
                        听见室友这句明显带火药味道的问话,某柴犬转过身大踏步地从呼哧呼哧直倒气的进藤光和有点不知所措地呆看着他的塔矢亮中间挤了过去,把手里两只大餐盘往桌上砰地一撂。“干嘛??回*我*房间给两个只知道吵架的家伙送吃的再加上挨某忘恩负义的笨蛋的骂!”
                        这下双色头可傻了眼,挠着脑袋嘿嘿干笑了两声就没词了,还是一旁的塔矢亮反应比较快。
                        “那……那个,谢谢你啊和谷君……”
                        听着这明显是有点底气不足又有点结巴的道谢,和谷心里偷偷地乐,当然也没忽略了说话的某人脸颊上还没褪下去的粉红。
                        “唉,算了算了,本大人不跟你们计较,赶快吃吧都凉了……”
                        说着,他伸手就把还有点木呆呆的进藤光往塔矢亮那边推。“去去去一边吃去别碍事,瞧见你那副木头样我就来气。”嘴上说着,他背过身去开始整他自己的东西,一边拿眼角余光往那两人的方向瞟。于是那边某呆愣愣没反应过来的家伙的左边肩膀不小心撞上了另一个同样有点发愣的家伙的右边肩膀,两人有点发窘地互相看了一眼之后便相当有默契地一个坐到进藤光床上一个坐在椅子上开始朝餐盘里面的麻婆豆腐和咕老肉进攻的场面,就一点不落地全部被某柴犬尽受眼底。看他们一个大肆狼吞虎咽,另一个动作优雅可速度却明显跟文雅的吃相不合拍,和谷心想吵架可真能消耗能量啊,瞧瞧把这两个给饿的。

                        他这里正忙着把床头柜抽屉里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出拿,就听见那边正忙着吃的进藤光呜噜呜噜有点口齿不清地问他。“你这又是要干嘛啊和谷?”
                        “搬家。”和谷转回头来看了他一眼。
                        “搬家??搬哪去啊?”双色头有点困惑地放下筷子——已经吃完了。
                        “杨海那里还有张空床,今后我就住那边了。”把抽屉合上,和谷意味深长地朝进藤光递了个眼色,又扫了塔矢亮一眼。双色头眨眨眼睛张了张嘴,还没转过弯来,这回又是塔矢亮先他一步反应了过来。
                        “不必了,我还是去住饭店吧。”
                        “行了,我们都说好了,这没你的事,你还是先操心自己再说吧。”和谷从床底下拉出箱子来,跟着朝衣柜走过去取他的衣服。
                        “可是这不太好吧?”有点认死理的乖孩子还在试图提出疑议。
                        “唉呀你烦不烦啊,都说了没你什么事了,”和谷叫道,转头朝两人的方向一挑眉毛。“还是说你真的不乐意?那好,我也不勉强,不乐意就算了。”
                        说着他作势要把衣柜门关上,这下轮到进藤光不干了。
                        “诶诶别别,和谷大人,”他直蹿了过去赔笑脸,还顺便抻出腰上的扇子给柴犬大人扇风。“……按原计划办吧,按原计划办吧,拜托了……”
                        一转头他伸手指着刚放下筷子的塔矢亮,说话口气顿时拐了一百八十度大弯,一下子变得威慑力十足。

                        “你,给我好好地呆着,听见没有?我去给你把行李搬进来……”
                        说着他人已经以筋斗云的速度蹿出门去了。和谷看看那扇兀自在人来风中晃来晃去的门,再瞅瞅难得一脸愕然表情的塔矢亮,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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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楼2007-02-10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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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9.135.66.*

                          一如我的预想,在韩国的这段日子,比过去来得更加单纯。偶而也许会出去转一转,余下的时间全部是由黑色和白色衡量和占据的。不管白天黑夜,全部都是棋。除去父母,洪秀英和高永夏,我身边再没有任何同“过去”有过半分瓜葛的人。栖身于无数的陌生或是半生的面孔之间,眼里所见,心中所想,除去棋,别无他物。离开日本时随身的公事包里没带一本棋谱;手机是来到韩国以后才买的,原来的那一部被我扔在了家里;行李箱里的东西寥寥无几——此时秀英家的衣柜里属于我的衣物中绝大部分都是韩国本土出产;每天顶着剪短到耳畔的头发,穿着高永夏挑的颇具韩国风格的中袖上衣和直筒裤(他说这已经是店里最不“韩”的款式了,结果穿在我身上还是肥得很夸张)来往于棋院秀英宅和高永夏公寓三点之间,操着满口越来越地道的韩语同身边各式各样的人物打交道。总之,我要干干脆脆地斩断自己同过去十六年的联系,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之中。这样,等到离开这里,重返先前的生活时,我就还是本来的我。
                          我想要的仅仅是这样而已。

                          是的,回到那个仿佛已经很遥远的过去,找回那个单纯的自己,把那一团纷乱的心绪与绝望的思念,统统都忘记。
                          不要小觑了我。只要决心忘记,就一定能够忘记——我所需要的只是一点距离,一段空白期。两个月,足够了。
                          在这段时间里,我只需把自己当作是棋盘上的棋子,一手一手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就可以了。对手仅是自己的心的话,我是绝对有胜算的。而事实也是如此,自始至终的每一着,都尽在我的掌握之中,终局的情形早已经了然于目,正如我的希望——

                          至少直到一个半小时以前都还是这样。
                          可是现在,我却发现自己简直被打击得手足无措。
                          遮住刺痛的眼睛,我仰头苦笑。
                          ——不愧是我一辈子的劲敌,每每都是在我本以为会一帆风顺的时候用突如其来的一手,狠狠地把我打落到挫败的谷底。
                          透过指缝,我望了望棋盘前专心致志地下棋的洪秀英。
                          什么嘛,想要哭出来的人,明明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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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猜子的结果,注定了我必须要对进藤实话实说。
                          而我也的确没有说谎,虽然我知道他是不会懂的;当时不懂,也极有可能永远都不会懂。
                          也好,只有我一个在这里做郁闷的明白人就够了。
                          其实我也很不甘心,为什么我不能像他一样,哪怕只稍稍迟钝一点点呢。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清清楚楚的才最好;很多东西,如果没有被揭示出来,如果始终懵懵懂懂的,反而会更加幸福,不是吗?

                          可我好象是生来就不具备享受这份难得糊涂的幸福的权利。很久以前的某个夜里,从过去的梦魇中蓦然惊醒,清晰地感受到胸口传来的闷闷的酸涩与刺痛时,我便意识到那所谓的初恋究竟是什么滋味了。
                          真的是很难受的滋味。
                          因为在那个梦里,进藤光对我说,他要放弃围棋。
                          好象已经是几个世纪之前的事了,但在我的梦境中,每一个细节却都清楚得仿佛是现在进行时一般。梦里的我仍然是当初的我,但是梦醒之后,我却已经早已不再是那时那个单纯懵懂的我了。
                          我已经不敢想象,倘若和他重复那天的对话的是现在的我,那将会是怎样的情形。
                          对于他而言,不再下棋只是放弃了众多的梦想之一,总会有其他的梦想可以替代;但对我来说,却意味着我的整个世界都将从此失去了他的存在。
                          那时的我只是少了个憧憬的对手,感觉到的只是失望与困惑;可是,今天的我呢?
                          我根本没有勇气去想象。


                          58楼2007-02-10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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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9.135.66.*
                            不曾动心时可以雷打不动地全然置身事外,但只要陷进去,就好象染上了毒瘾,不可救药。
                            一旦对进藤产生了越界的依赖,就算可以一时抑制住自己,继续扮演朋友与对手的角色,但终究无法永远地维持下去。
                            人总是要长大的,进藤和我都一样。也许现在的进藤可以给我所需要的依靠,可是他总归有一天会离开我的身边,成为他人的依靠。到了那个时候,我还能继续控制自己吗?
                            这根本就是明摆着的。
                            可是,现在他又横插一手进来,好象是在对我说,不必压抑,我就在这里,尽管依靠就是了。
                            唉……那个神经大条的笨蛋,不知道随随便便给人这种无谓的希望是很残忍的事情吗?每每都弄得我哭笑不得,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简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居然会为这样的人苦恼,想来我的品味大概也有点问题。
                            不过必须承认,现在我有一点高兴——虽然我是真的真的不想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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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秀英一起回到住处,我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虚脱了。
                            高永夏*绝对*是那种有仇必报的人,不过是赢了他两目半,就不依不饶的缠着人不放。哼,下就下呗,我还怕你不成么。结果就这样一来二去的,又折腾到半夜才坐上计程车各回各家。
                            对局的时候,精力都集中了在棋盘上,所以还不觉得什么;等到最后的数目一结束,才觉得自己像是代替沙袋在练习场上挨了一下午的拳打脚踢似的,全身都酸痛得不行。不过,揉着眼睛看看对面高永夏也跟多少天没睡一样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想起他前一天半夜也是被秀英一个电话叫起来拎到棋院来着,心里立刻就平衡了不少。到这时为止,我的战绩达到八十六胜七十五败,领先了他十一盘。高永夏肯定不会满意这个结果的,但他要是想追回去的话,我也不会让他如愿——我可是清楚地记着自己有言在先,到韩国来决不是为了观光的。
                            冲过淋浴对着镜子梳头时,发现头发不知不觉间又长了几分。一个月前才刚让它恢复到了将将及颈的长短,这么会工夫发梢就又快要扫到肩膀了。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这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东西,明明希望它一直维持着原状,它却在不知不觉间朝着让人困扰的方向发展,同时又给人美好的假象,让人狠不下心来将它斩断。
                            我心里清楚得很,现在是该当机立断的时候,否则就真的没完没了:要么把今天的事抛在脑后,坚持初衷让自己死心;要么就掉转方向,回过头去找他问个究竟。一直举棋不定下去的话,不安和焦躁会让我垮掉的。虽然现在不是什么需要呕心沥血的日子,但就算只应付高永夏白天黑夜的狂轰滥炸就已经够费神的了,情绪混乱的话肯定会吃不消。
                            然而糟就糟在,我已经变得彻头彻尾地没主见,而且又习惯性地瞻前顾后扯出一大堆有必要没必要的顾虑。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电话,我根本不会有半点踌躇。从前进藤怎么粘我也好,对我说什么也好,都没有他在这一个电话里所说的话给我的震撼那样强烈。他让我的意志开始动摇,让我本来已经冷却下去的心,这会又燃起了一点点名为“勇气”的东西。

                            我可以希望吗?我望着窗外默默地在心中问着他。可以一直这样粘下去吗?可以……喜欢你吗?
                            我还是不能相信我可以,但是就这样放弃的话,又真的有一点不大甘心。
                            算了,还是先睡吧。虽然巡回赛还没有恢复进行,但高永夏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和他下棋,松懈一点就不是区区两目半的问题了。
                            于是,这个理由被我拿来当作借口,至少糊弄过去了两三天。


                            60楼2007-02-10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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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6 10:2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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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9.13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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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在这里的这一手非常好,时间把握得相当准确;我之前一直都在向错误的方向诱导你,但你竟然没有下错棋。能够判断得这么清楚,实在是难得啊。”
                              安太善老师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和蔼可亲。
                              “虽然收官时出了点错误输掉了半目,但从整盘的走势来看,你比一个月前又进步了。”
                              我向他鞠了一躬。
                              “谢谢您的指教。”
                              “啊,不用客气,”他笑道。“我自己也下得满愉快的。不过塔矢,你不用一直都这样紧紧张张的吧?以你目前的状态,只怕整个韩国棋院都没有谁比你进步得更快,可我看你总是一副那么拼命的样子,就好象后面有人追赶着一样,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因为就是有人在追赶啊,”我说。“稍稍停下就会被他迎头赶上的,我哪里还敢不努力。”
                              “哦?那么厉害?”他张大了双眼。“是谁啊?”
                              “进藤光啊。”我笑了笑。他吃惊的样子真的挺可爱的。
                              “真的吗?”安太善老师抓了抓头。“看来你的运气不错,能有个好对手。唉,托你的福,这些日子永夏和秀英的干劲也和先前不一样……不过我说叫你不要太紧张并不是要你懈怠,只是想提醒你注意点身体,这两天你的气色真的不太好。”
                              ……
                              ……
                              我的气色不太好。

                              一天里至少已经有三个人对我这么说过了。坐在计程车上,我扭过头看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
                              也许吧。最近拼得的确狠了一点,每次几乎都要撑到不知不觉中已经睡着才肯罢休,因为这样也就没机会再胡思乱想。
                              嗯,没错,连我自己都有点鄙视自己了,居然昏昏噩噩了一个星期,任何行动也没有,除了一个劲地挑灯夜战连带着让秀英也天天夜不归宿——只要我呆在高永夏那里下棋,他肯定会跟过来的。虽然我和高永夏都不会拉着他来下,睡眠不足确实不能促进身体健康。
                              说来也巧,高永夏那几天也竟然也没什么比赛,不然我还真的没办法找谁来帮我熬一下多余的灯油。从前他没少抓着我下通宵,现在也该轮到我主动一回了。结果就变成秀英回房间睡,我们两个人在那里耗着拼体力,谁都不愿意先服软——后来秀英说他连续三天一觉醒过来发现天都快亮了,可我们两个居然还在棋盘前头支着眼皮数目。不过这样也好,再加上一份替秀英作记录的活,也免得我闲下来没事情做。
                              其实也不完全是我自己不想休息。这些日子即便什么也不想,想要入睡也变得很困难。心头总有什么悬在那里,惴惴的让我不得安生。而且我又不喜欢药物催出来的睡眠,非但睡不好,第二天还总是头疼。所以为了不浪费时间,只好想尽办法让自己忙起来了。

                              可是,我到底在做些什么?这样做有什么用处吗?朝影子皱皱眉,我自己问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变得这么扭扭捏捏了?巡回赛就快要结束了,离进藤他们回国也只剩下不到三个星期,我究竟还在犹豫些什么?我……不是……
                              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放不下的吗?
                              因为放不下,所以才会逃到这里;本来还以为距离已经足够安全了,结果却还是被抓了回去,面对和最初没什么分别的僵局。像现在这样继续在原地徘徊展转下去,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是,垂死挣扎不如痛快点投子认输,我了解;嗯嗯,顽抗无效的话最好就顺天由人,明白;没有后路就干脆以进为退,是是,晓得了……
                              ——那你还窝在这里自欺欺人干什么?打个电话就可以订到机票,手头的行李只有那么一点,只是巡回赛还没有全部结束……但也已经接近尾声了,何况你从一开始就不是为观摩比赛才来的。
                              你看,我说了连我自己都鄙视自己。那个做事情干脆利落,讨厌拖泥带水的塔矢亮大概是扔下我跑去爪哇度假去了,现在的我只感觉精神和身体分了家;明明有足够支持行动的勇气,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可身子就是倦倦地不想动,丝毫也不理会精神怎么催促,只能一天接一天地拖下去。

                              车子停下了,我暂且回过了神,揉了揉抽痛的额角。
                              昨天和安太善老师约好要对局,而今天开始之前洪秀英和高永夏突然说有事情要先走,叫我下完以后直接到高永夏的公寓去找他们。说真的,我觉得有点纳闷,从前我不管和谁对弈那两个都会来看的,不知道他们这回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
                              


                              61楼2007-02-10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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