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已经离开。在细碎的时间沙粒中，拾起她来。
似乎是很遥远的记忆，却又感到它的无处不在。沿在音乐教室里弹奏着德彪西的《月光》。她迷醉般倾倒在钢琴上，行云流水地弹响每一个音符，直到月光消逝。
月光渐变成那日下午温煦的夕阳。她独自弹奏，脸上是淡淡的笑靥，坚定的容颜。我坐在教室里很静地听。看她黑色的睫毛，扑棱扑棱地，如同蝶翼的张合，因为音乐而有了灵魂一般。看她手指灵巧地变动，轻盈而又婉约。不觉一曲已毕，我不禁叹声道：“好听。”
她咬着牙说：“还不行。不够好。”
我说：“先休息会儿吧。”
嗯。好。等会儿在弹。
一直以来，她为了这个梦想，没日没夜地练钢琴。认为不够完美，就再练，再练。她要强，追求完美。有清楚的目标与追求。
她说，直到我十指流血，也不会停止。心血为梦想而付出，越是付出，越是爱它。
那你一定很寂寞，孤独。要忍受专一的煎熬。我说。
是的，这是我的梦想，我知道，我无能为力。因为我想羽化成蝶。而不是梦的虚幻。
沿是一个孤单而内敛的人，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而我，存在着，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生存而生存么？
那曲《月光》，仿佛嵌入了我的灵魂，产生了共鸣。还有她认真地望着我，坚定不移的容颜，不时，在我脑海里闪现。
那天的夕阳下，女孩的容颜不知怎的，竟在我的记忆里模糊起来。看不清。却留下令人映像深刻的倔强，坚持。那样地令人心疼。


有一次，我问她，你还有别的梦想么？
以前是有的，现在看来，是多么难以实现。
说说看。
我很喜欢古老的东西。喜欢繁华而平凡的小镇。就想过纳兰容若说的“药臼荼铛，销兹岁月，皋桥做客，石屋称农。恒抱影于林泉，遂忘情于轩冕。”的生活。是一种内心繁华，世间的昌盛衰败与我无关的生活。
现在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净土了。
是的。所以，内心的那块净土，那个梦想，我的，为音乐而生。不允许不完美，不可以被玷污。我会永远守住它。一直，专一到我死去。
她很清醒。
我想起了我自己，我抛弃的梦想。内心的净土被玷污。如何才能让我不再迷惘，让我的生存重新有它本身的意义。


沿常常弹奏《月光》。她说，这首曲子很干净，单纯，令人没有欲望。她每次弹奏，总会有种错觉。她似乎看见了她自己。一只蝴蝶奋力破茧，它飞翔时，扇动羽翼时反映出的绝美的光。而没有人看见那背后的艰辛，生生的疼痛。但她知道，她也经历过。却还未破茧成蝶。
我说，你一定会的。是必定的。要坚持啊。沿。不可以放弃。
说完，我再次想到自己的放弃。也必定是死在茧里。连天日也见不到。


我望着她陶醉的神情正出神。想起了往事。
自己已经有一个大致的梦想了。一名摄影师。我将去拍摄那些古老的村落，快要遗失的民俗，沿说的“平凡而繁荣的小镇”。也许我不会找到，但我已知道它在心里，不消失，不停留。
沿说，她要离开这座城市。
无言。缄默。
她不自主地又弹起了《月光》。
我懂了。我说。你去吧。为了你的梦想。什么也不会阻拦你。哪怕是死。
这次的《月光》着实令人落泪。我不哭。没有什么理由留下她的。为了她的梦想。要好好记着，就足够了。我这么自我安慰。
她说，这次她弹的《月光》，达到了她的目标。让音乐，入耳，入心，令人入情。超越了一切语言。
我默然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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