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在一个小城里。
我出生在二月,是名归春季却仍然冰冷的月份。
童年时代的我时常觉得出生在二月是一件特别特别难以启齿的事情。
大概6岁时,有一次和一个新朋友在一起玩,他忽然问我,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说,二月呀。他笑了,说,切,二月出生的呀,天数最少的那个月。
这句话把我深深刺伤,天真敏感的我分明感觉到自己生来比别人少了什么似地,虽然这是杞人忧天。我那时感觉别人都有的而我没有,还是先天没有,就觉得自己像是被排除在外似地,这种感觉十分孤独。
我不用猜,只是看他得意的神情就知道他出生在一个有31天的月份。
那时我想,如果人人都刚好活100岁的话,那么每个人都能活1200个月,那我就比别人少活2天到三天,还比瑞年2月出生的孩子少活1天。我生命的天数是世界上最少的。
童年时那么天真的我是那么羡慕出生在有31天的月份的孩子。每想一次,羡慕的程度就更进一份。但我不嫉妒,因为我的感情很难浓烈起来。
我总觉得,30天的月份代表圆满,31天,那就是被神明额外的赐了一份福。而我生来就缺了两份,正如我后来才知道的,不容易付出情感的我缺失了眼泪和笑颜。
姥姥是基督徒,她常说每个人都是神的孩子。于是我时常觉得我是神明抛弃的孩子。我甚至把三天两头生病的烂体质赖在了神明头上。
敏感却很坚强的我的童年,是有阴影的。小伙伴们在玩,我要么怯生生的躲在人群中某处,要么远离人群。我也始终想找到一些像生命的天数,这样抽象的东西,填补在我心里,我比别人少的东西,那样我就可以和大家一样了。
我的眼神是灰暗的,我很羡慕他们明亮湿润的眼,和清亮的如阳光,如水的笑容和神情。
直到我学会了不流泪的苦,和带上面具笑。看起来才和周围的孩子相像。我以为我找到了,我的寻找停止了,可我还是没有眼泪和笑颜。所以我还没找到,我仍在寻找,只是当时的我还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我姥爷死了,姥姥不让我去看姥爷火化,可我还是去了。姥爷的骨灰出现的众人面前的一刹那,很多人都哭了,我木然的看着这一切,没有哭。
于是有人说我冷漠,有人说我心狠。在周围大人的窃窃私语中。已经懂点事了的我明白。
其实,我找到的,是孤独,和薄情。
现在,脱离童年的我已经不再相信我是二月出生就被别人缺少一些东西的说法。我们都一样,都一样的失去。正如我失去了童真和心中的神明。
但我真真切切的比别人缺失笑颜和泪水,比别人多孤独和薄情。
这种缺失和多余,就像生命的天数一样,不可更改。
曾经的一个执念,像无形的线,把我牵绊住,跌向既定轨迹的深处。
也像小小的萤火虫,指引我走向黑暗未知的深处。同时,他也是无意识的。
还有,我回不到天真的童年了。与童年的我站在两个地方,我到不了童年的二月,无论坐童年时万能的火车还是飞机都到不了。
我来自二月。生命稀疏,冰雪稀疏,有着缺失,无比寡淡、孤独,
无可避免的成为,最最独特的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