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楼

　　“啊，佐助，卫生间用一下。”
　　坐在旁边的鸣人忽然凑过来拍了一下自己肩膀弓身从面前飞快地跑了过去，那一瞬间扑倒佐助耳边的湿热的气息让佐助猛地僵在原地。
　　放在地板上的手默默地攥紧，电视机的声音好像瞬间离远了开去，佐助轻轻咽了下口水，慢慢地转头看向卫生间那扇没来得及关紧的门。
　　鬼使神差地走到门边，佐助屏住呼吸听着里面传出来的闷哼感觉头上不停地冒出细小的汗水，就像是在犯罪，像在干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浑身的肌肉都忍不住发抖，侧腰抽搐一般微痛，汗湿的手心怎么也攥不结实。
　　可是……很兴奋，从鼻头上的每一次汗和肌肉的每一下颤动都不停地传递出来——熟悉却陌生，诱惑而恐怖的兴奋。
　　佐助当天晚上没有睡着。
　　虽然鸣人从卫生间出来之后只是看了看自己的脸色就笑嘻嘻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然后把自己推了进去，但那一下碰触反而更加加重了自己的不正常，甚至连卫生间里残留的一丝腥臭味都没让自己有丝毫的不适，尴尬地闭上眼睛的同时，脑海里面浮现出来的竟然是那个笨蛋刚刚在卫生间里的样子。
　　在害怕……
　　是的，虽然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但是透过脊背缓缓爬上来的除了越来越明显的兴奋感还有不可抑制的害怕，或者说，罪恶感。
　　而更让佐助害怕的是，这罪恶感反而使自己更加兴奋了。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鸣人已经不在了，连声招呼都没有打也许是自己呆在里面的时间太长都消磨了他打趣自己的心思。佐助吸了吸鼻子，忽然抓起一瓶空气清新剂向着卫生间里一通狂喷然后狠狠地甩上了门。
　　“咣！”
　　这一声巨响让佐助狠狠地打了个颤，然后像是没力气了一样踉跄着后退几步摔到了床上。
　　因为身下的柔软支撑而一瞬间放松的身体马上又紧绷了起来，佐助翻过身拉起被子把自己藏了起来。黑暗中揪着被子的手指细微地颤抖着，不管佐助咽几次唾沫都停不下来，而喉咙反而越来越干了。越发安静的狭小空间里，佐助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就像是一面庞大的鼓，在耳边一下一下地敲响。
　　而不管喷多少清新剂不管把门关的多紧不管头上的被子盖的多严，那股像噩梦一样的味道总是无孔不入。
　　宇智波佐助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像此刻一般，这么丑陋，这么不堪……
　　甚至都觉得对让自己变得如此不堪的那个人，生出了一丝刻骨的恨意。

　　“啪嗒”
　　指间的笔掉到桌子上的声音把佐助从回忆中惊醒，抬手看了看手表，刚刚也不过过去5分钟而已，回忆看似很简短，而回忆中的人，等待却十分的漫长。
　　是的，漫长，鸣人走后，宇智波佐助偶尔会觉得时间变得十分漫长。
　　像是偶尔看到那个人的微博，满页都是些无聊的琐事，找到有卖一乐的超市了啊，因为比萨被判定为蔬菜所以他现在是有好好吃蔬菜的乖宝宝啦，偶尔自己下厨做出来的惨不忍睹的黑暗料理啦，教授的口音好奇怪啊上课想睡觉之类的……还有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古怪颜文字满页都是，看着还是那个笨到无可救药的笨蛋。佐助看到的时候就挑起嘴角笑笑，点开回复框，但到底也没回复什么。
　　是有些别扭，出国之前是谁天天缠着说要一天至少一次视频的，现在我把skype设成开机自动启动也从来没见你上线过。微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总是提醒佐助那个人现在过着新的生活，虽然还是那么笨，但也慢慢有新的朋友打趣他跟他吵嘴，而他也像是粗神经一样，从来不回忆过去想起还有一个叫佐助的小鬼。
　　这赌气一般的沉默最终终止在了几个月后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漩涡鸣人更了一条相当平淡无奇的微博，“外面雷声好大，雨一直没有停啊”，在下午三四点的活跃时分，这样一条微博很快便被刷了过去，但佐助还是盯着它看了半天。
　　那个家伙怕雷又怕黑，以往下雷雨的晚上总是死皮赖脸地赖在自己卧室里面打地铺，睡着的倒是比自己还快，而且还像死猪一样叫都叫不醒，还一直以为是他无聊捉弄自己。但有次学校出去合宿，碰巧晚上打了整夜的雷，第二天在家门口看到鸣人瞪着满眼的红血丝等着自己，门一开就像游魂一样扑到自己床上一睡不起，这才发现原来这家伙是真的害怕。
　　佐助转头看了看窗外灿烂的阳光，心里有个地方慢慢地疼了起来，也许是想到了那家伙在大洋彼岸窝在床上害怕雷雨整夜睡不着的样子，也许是直到现在才对两人之间黑夜与白天，阳光与雷雨的距离有了些实感。
　　挪动了鼠标点开回复，修长的手指质疑了一会儿，终于打下了“笨蛋”两个字，然后火速地点了评论“啪”地合上了电脑。
　　在那之后，漩涡鸣人才像是想起了佐助的存在一样，又无孔不入地插入了佐助的生活，这种像阳光一样肆无忌惮的扰乱倒也让佐助在繁忙的高三生活中寻了不少乐趣，偶尔佐助也会觉得其实那个家伙并没有走远。
　　高考结束之后几天，鸣人告诉佐助说他要回国一段时间了，命令佐助先去帮他打扫好屋子。虽然一脸不情愿，但佐助还是找了个时间找出鸣人留下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鸣人的家门。
　　说起来不管是鸣人出国前还是出国后佐助都没怎么进来过，太久没有人住一开门就是灰尘的味道，虽然是跟自己家一样大的面积，但因为是鸣人一个人住，总是少了些人气，客厅里的家具散散地放着，罩着大块的白布。佐助四下看了看，朝鸣人的卧室走去。
　　卧室里除了床和衣橱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太过干净让佐助感觉以前看到的满屋垃圾的邋遢场面只是自己的幻想。鸣人自己的东西似乎都带走了，连那顶可笑的睡帽也不见了，倒是床头上合着个相框。佐助记得，是鸣人父母的照片，难道没有带走么？抬手把相框翻过来，竟然是一张反扣着的照片，佐助迟疑了一会儿，把相框打开拿了出来，竟然是自己以前被鸣人强拉去照的大头照。
　　因为一直放在相框里，照片还是和刚照出来一样崭新，照片上的自己一脸不爽地侧着头，被那个笨蛋强揽着脖子对着镜头比着剪刀手。佐助抬手抚上鸣人的笑的张狂的脸，忽地站起身来拿着照片步履坚定地走了出去。
　　两星期后拖着硕大的行李箱的鸣人面对着满是灰尘的屋子默默地抽动着嘴角。
　　“佐助，你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么……”
　　“哦，备用钥匙丢了，我进不来。”
　　“那你要我怎么睡啊！！！！”
　　斜眼看了看炸毛的鸣人，佐助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转身拎着行李箱走了出去。“笨蛋，当然是住我家。”


　　“佐助，你有没有考虑一下将来的出路？”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佐助一边整理衣角一边回想着前辈的话。也许是因为大哥的影响，一向要求严格的父亲也不再对自己的选择加以管制。佐助听着干手机吹出的呼呼的风声，出神地想到了那个已经三年没有音讯的人。
　　如果自己现在追过去，还能不能把他从那片经常有雷雨肆虐的土地上找回来。
　　还是他已经陪在了比自己更能安抚他的人身边，就这样结束就好。
　　毕竟鸣人，也只是自己人生中，十分重要，但是终将分开的朋友吧。
　　从洗手间里回来的佐助远远地看到位子上已经醉成一团的鹿丸懒懒地挂在宁次的身上，而宁次也伸手扶住鹿丸的后背轻轻地安抚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不能去打扰的佐助悄悄地走到隔壁的位子上坐下，慢慢地喝着桌子上的柠檬水。
　　“我喜欢你。”
　　从背后薄薄的隔板传过来的，赫然是鹿丸的声音，佐助心下一惊，捏紧了杯子悄悄地听了下去。
　　“鹿丸，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男人。”
　　宁次的声音虽然还是很温柔，但佐助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冰冷，但鹿丸却只是懒懒地笑了笑，像是因为醉酒没有听清楚一样执拗地问了下去。
　　“那，除了你的女朋友，你的家人，我是不是你最喜欢的人？”
　　“是……”
　　鹿丸有些开心地笑了起来，佐助似乎能听到衣物的窸窣声像是两人拥抱的更紧了一般，然后佐助听到鹿丸用像个孩子一样俏皮的声音低低地问。
　　“那如果我不是男人，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
　　手中的水杯猛地颤了一下，发出清脆的水声，佐助咬紧牙关，似乎是被那句内容一点也不像鹿丸的性格，被一点也不像鹿丸的声音说出来的话照着胸口狠狠地捅了一拳一样，痛苦地弯下了腰去。听觉却紧张地敏感起来，似乎宁次的回答像是能解救他出苦海的一根蜘蛛丝一般，苦苦地等待着它垂下来。
　　“是，我会。”
　　佐助把额头抵在了桌子上，久久没有动弹。
　　过了一会醉到不省人事的鹿丸被雏田安排到楼上的房间去休息了，佐助走回位子上坐下，抬起头来看着他的宁次笑的有些惨淡。
　　“你听到了？”
　　“嗯。”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残忍？”宁次轻轻地晃动着酒杯中蓝色的液体，没等佐助回答就自己说了下去。“可我不得不这么说，他只是我的朋友，不应该把他的感情浪费在我的身上。”
　　佐助看着在宁次酒杯中晃动的蓝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连宁次都有些不清醒，雏田沉默地看了看表哥难得的样子，轻声请求佐助帮忙把他也安顿在了楼上，然后想把佐助也挽留下来。但是还很清醒的佐助执意要走，也只好作罢。
　　夏夜的风还是有些凉，被风一吹就有些头晕的佐助皱着眉头往家的方向走去，最后停在了隔壁那栋好久没有人住过的房子前面。
　　佐助掏出一直带在身上的钥匙打开了门，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他咳嗽了好几声，推开鸣人的房门，一切都还和当初自己离开时一模一样，佐助把床上盖着的白布掀开，推开窗户让灰尘飞出去，然后疲惫地躺在了床上。
　　佐助想起自己无意间发现的那些场景，跟宁次在一起时总是比平时加倍放松的鹿丸的微笑；明明什么都懒得记却能把宁次的每件作品的详情都倒背如流，背着宁次用慢悠悠的语气向自己如数家珍一般介绍时眼神中的若隐若现的光彩；总是不收拾设计图然后懒懒地躺在沙发上睡过去，醒来发现设计图被整齐地摆好时，鹿丸揉着眼睛下意识寻找宁次背影的动作……
　　还有总是纵容鹿丸的偷懒摸鱼但是毫不怀疑他的能力的宁次，明明偷听到了鹿丸向自己介绍他的作品却还躲得远远地，嘴角上挂着愉快的弧度；即使背着身子，也能在鹿丸寻找他时及时地转过身去给他一个微笑。
　　所以说，如果这场爱恋是一种罪过，那么你只会是他的共犯。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你只纵容了他触碰到了你的灵魂然后深深地为它着迷，为它脱下一切伪装和保护，被它伤害到鲜血淋漓。
　　佐助知道这件事情自己的代入感未免会太强，他努力地想把自己从自己和鸣人的故事中剥离出去看待宁次和鹿丸，最终却也还是想成一团糟。佐助抬手挡住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又想起那晚路灯下鸣人惨白的脸色和空洞的眼神停不下来的颤抖，然后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佐助被宁次打来的电话吵醒了，宁次先是有礼地感谢佐助照顾他，然后有些迟疑地询问道自己昨晚上到底怎么会喝醉的。
　　“你不记得了么？把鹿丸送去休息之后你一连喝了五杯玛格丽特，再加上之前也喝了不少，前段时间又累，所以就醉了吧。”
　　“你说什么？”过了很久宁次的声音才传过来，竟然带着一丝丝颤抖。
　　“诶？”
　　“你说，我喝的是什么？”
　　“玛格丽特啊。”佐助有些奇怪地回答到，然后听到了手机那边传来水杯跌落在地板上的声音，随之只剩下宁次有些粗重的呼吸声，而佐助也下意识地觉得这时候应该安静地等待。
　　终于过了好久，宁次才轻笑了一声，“佐助君”，佐助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似乎从那声音中听出了不可动摇的坚定。
　　“你知道玛格丽特代表的含义是什么吗？是后悔的爱。第一次听雏田说起这个酒背后的故事时我就下过决心绝对不去碰它。”
　　“看来我还是错了……
　　“我绝对不能失去他。”
　　“嘟……嘟……”佐助看着被挂断的手机，笑了出来。深深地呼吸一声躺回床上，佐助一时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然而心痛忽然就像海啸一样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他把自己蜷在床上，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就像几年前那个混乱而燥热的夏夜一样绷紧了身体。
　　大敞的窗外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下沙沙地响着，如果有人仔细地倾听，也许能听到这沙沙声中混杂的一阵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哽咽，夹杂着一个人的名字，被痛苦的念着。
　　过了许久佐助走出了鸣人家的大门，有些郑重其事地重新审视了这栋已经显得有些陈旧的房子，毅然地转身离开了。
　　再见到宁次和鹿丸的时候两人正在休息室里，似乎有些宿醉的鹿丸抱着肚子躺在沙发上，宁次正拿着一把长长的勺子把金黄色的蜂蜜搅进牛奶里，正午灿烂的阳光透过白窗帘的缝隙在牛奶的表面滑出柔软的光泽，让人不忍心去打扰这一刻的静谧。

放假之后难得回家的大哥也得了休假在家里休息，已经工作了一年的大哥虽然平时很忙，但也显得得心应手，年纪轻轻就被医院里的权威们看好的成绩让一向对此耿耿于怀的父亲也柔和了脸色，只是还不肯松口承认大儿子的天分运用在医学上一样是得天独厚。摆着脸训诫了几句就转过脸来询问佐助的学业了。
　　“父亲大人，我想跟您商量一下，最后一年我想申请出国交流，去亲身体验一下不同国家的建筑风格。”
　　“嗯，你有这样的想法我自然支持，永远不要懈怠。”
　　“是的，父亲大人。”
　　回到房间就被大哥从背后揽住压了上来，因为总是在不多的闲暇时间不停地放纵自己吃甜食的欲望以补充体力和脑力的大哥，最近几年真的有点被甜食侵蚀了脑袋一样的感觉，虽然在工作时和在父亲面前还是谨言慎行，但是面对自己有些举动倒和鸣人那个笨蛋一样了。佐助默默地擦掉额头上的黑线，支住身上那个不轻的重量，在心里腹诽了一下大哥迟早被甜食破坏的体型然后开口提醒道。
　　“我这里可没有甜食，怎么，你终于意识到你需要减肥了么大哥？”
　　“啊啊，还是这么无趣，小时候缠着我转的小孩子去哪儿了呢。”鼬从佐助身上站起来伸手不满地戳了戳弟弟硬硬的脸，然后从身上摸出一根棒棒糖塞到嘴里坐到地上，曲起胳膊支着脑袋问道。
　　“你终于想明白了？”
　　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心事能瞒过自家大哥那双犀利的眼睛的佐助应了一声，摆弄着书桌上自己从鸣人那儿拿回来的合照，手指在鸣人的脸上温柔地逡巡了一会儿，“虽然有些晚了，但如果我真的能找到他，有什么话要我带给那个笨蛋么？”
　　“虽然很期待但我想你是交流不成了佐助，”鼬勾起嘴角饶有兴趣地看着佐助皱起的眉头，“鸣人他已经回来了。”
　　“诶？”
　　“我也是偶然遇到的，然后就调查了一下，他回来一个月了。”
　　“可是，隔壁还……”
　　鼬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摆正了脸色，“佐助，我想你也是有心理准备的，鸣人他现在，和另一个人住在一起。”
　　佐助捏紧了手上的照片，抿起了嘴唇，许久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的，但我不想什么都不去尝试就放弃，我们之间需要一个彻底的了结。”
　　“那就好，”鼬欣慰地看了看弟弟脸上夹杂着痛苦愧疚却更多是坚定的神色，忽然转移话题地问道，“佐助，你想学德语么？”
当初刚刚坐进这个教室的时候，夏天还没有过去，外面的树上嘈杂的不是成群的乌鸦，而是拉长了嗓门有气无力地唱着歌的知了，同样是靠窗的位置，表面风平浪静的自己托着脸盯着窗户上那抹金黄色的影子几乎不能呼吸。
　　“给大家介绍一下，本学期我们的助教，漩涡鸣人同学。”
　　不理会讲台上教授用一脸得意的表情向大家介绍他的好弟子，佐助克制着自己抬起头来的欲望，却还是不意外地在那个助教站起身来自我介绍的时候听到了那仍然如少年一般圆润的声音中有些明显的颤抖。
　　那个时候的鸣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佐助捏着手中的试卷，目光在鸣人的脸上一遍一遍地走过，对这个人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处轮廓，甚至细微到每一缕头发的弧度，现在都了如指掌，熟悉到刻骨铭心，也许就算再分开三年，自己也能在匆匆而过的视线中不放过每一处余光中他出现的身影，那个时候自己也许会惊喜到大喊他的名字，也许会急忙跑过去把他按进怀里。
　　但那都不是鸣人那时候的心情，因为没有一种心情，能够让那个一向做什么都元气满满的人在众多好奇的目光中，在看到那个熟悉的黑色短发的一瞬间，黯哑了嗓音惨白了脸。
　　那也许是佐助这一生中上得最心不在焉，也最漫长的一节课。为大家介绍着德国的风土人情的声音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讲到有趣的地方也带上了些笑音，佐助闭上眼睛，终于有些安心地笑了出来。
　　“好久不见。”
　　下课后佐助走到那个看似着急但实际上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书本的人面前，微笑着打了招呼。有那么一小会儿佐助惊异于自己声音中从未出现过的温柔声色，就像是一缕风在夜晚无意邂逅了一朵静静开着的美丽的花。但饶是这样，佐助仍然捕捉到了鸣人细微的颤抖，然后慢慢抬起头来。


那也许是自己一辈子说过的会卑鄙的一句话，因为无法容忍无力的现实所以用尽了一切力气朝着鸣人的弱点狠狠地戳了下去。那一刻鸣人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每一丝颤抖都牢牢地印在自己的心里。
　　因为那是自己不多的，能看在眼里，握在手里的筹码。
　　但那一次鸣人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最终不忍心看到鸣人那样挣扎的神色的佐助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表示自己愿意等鸣人慢慢想好。其实不管是多久都好，佐助最无法容忍的，莫过于这个人再次从他的身边忽然的消失不见。
　　从那之后两人的见面就慢慢多了起来，把鸣人的日常行程偷偷地探查清楚的佐助开始把自己以前一直不齿的守株待兔行为遍洒整个校园，T大的伙食鸣人从很久之前就垂涎不已，佐助把自己的奖学金全部存到饭卡里一天三顿想拉着鸣人一起吃饭，当然这样高频率的见面也不得不让佐助直面自己的笑面虎情敌，毕竟做了鸣人三年正牌男友的佐井一出现，佐助的追人计划就遭到腰斩。而对两人互相看不过眼的情况，鸣人也由一开始的尴尬，慢慢地变成见怪不怪了。
　　“佐井，如果以前我们都成熟一点的话，也许你和佐助会成为不错的朋友吧。”
　　抬头看看吃着拉面忽然蹦出这句话的鸣人，佐助和佐井面面相觑，然后毫不留情面地同时转过头去对这句话表达了最大的鄙视。
　　虽然对佐井的出现很不爽，但佐助也不能否认在心底还是对自己的对手生出了尊敬的意味，对鸣人毫不掩饰的宠溺的背后是绝不干涉鸣人选择的尊重，这种尊重的执拗和偏执甚至偶尔会让佐助感觉到，佐井在这几年里发生的巨大的变化，不同于以往张扬的挑衅和绝对的控制权，现在隐藏在那张温柔的脸下面的，更像是一张绷紧的弦，是一种极其辛苦且甘之如饴的坚持。
　　如果鸣人还喜欢自己，这个人也许会疯狂到做出把鸣人推进自己怀里的举动。
　　默默地把这个有些可怕的想法压在心底，佐助的目光再也无法从鸣人的脸上移走。


　　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早，刚过12月，湖面就结起了厚厚的冰，从这间教室远远地看出去，能隐约看到湖面的一角。讲台上的鸣人把书放下，清了清嗓子提醒大家还有15分钟考试就要结束了。佐助闭上眼睛做了几次深呼吸，心跳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乱了起来。
　　抬手抚上自己的唇角，不久前鸣人在这儿留下的印记感觉还很清晰。那天很冷，空气却很清朗，陪着吃太撑的鸣人散步结果走到湖边，租鞋的摊子上放着的鞋子比起几年前多了很多，也好了很多，旁边还摆放着几辆冰车，也许因为有些晚了，冰面上没什么人，只有条很大的萨摩耶在冰面上高兴地撒欢，和撑着冰车跟在狗的后面追着的一对年轻情侣。
　　鸣人顺着佐助的目光看过去，“噗”地笑了出来，“哈哈哈，我要是告诉大家建筑系的大才子玉面冷公子宇智波佐助同学当年在冰上的惨状，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啊噗哈哈。”
　　佐助无奈地瞥了眼抱着肚子笑得猖狂的鸣人，无语地伸手把他拉到租鞋的摊子前挑了两双鞋。鸣人伸着手指在下巴上摸来摸去，嘴里发出哦哦的声音不停地打量着一脸认真地上着保护扣的佐助，也先不急着穿鞋，懒懒地靠在栏杆上向佐助做了个“请”的手势。
　　佐助冷冷地哼了一声，深深吸了口气，蹭地一下就滑了开去，先是在冰面上娴熟地滑了一圈，然后一个旋身停在鸣人面前。
　　“怎么样？”
　　“恩恩，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佐助，师傅我老怀安慰了。”鸣人挂着欣慰的表情拍了拍佐助的肩膀，然后坏笑着捂着嘴巴，“虽然我还是比较喜欢看你摔得五体投地的样子。”
　　抬手在鸣人的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佐助也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然后一下远远地滑走，在冰面上四处打量了一下，挥手示意鸣人看着他，然后摆了一个起舞式的动作，快滑了几步助跑然后抬起一只脚单脚在冰面上划着图案。
　　鸣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早就被划得痕迹斑斑的冰面上佐助留下的冰痕并没有特别明显，但还是忍不住仔细地辨认，看着看着就抬起手来捂住了有些发红的脸。
　　佐助这个混蛋，跟谁学的这么幼稚的招式，太明目张胆了！
　　偌大的冰面上的乱七八糟的白色痕迹间混杂着的，是一句简单的告白和两个代表名字的字母，佐助刚刚画好了I和U，然后在中间写上稍微小点的SN两个字，现在正在小心地控制着脚下的方向企图画一个心形把SN围在中间。
　　专注于脚下动作的佐助也偷偷瞟了一眼鸣人的情况，那个红着脸的笨蛋正不自然地清咳着，然后转头偷偷地看了看坐在一边的租鞋大叔，大叔正抱着手机看的认真，冰上的那对情侣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注意不到这边，冰面上唯一被自己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的，只有那个遮遮掩掩还以为自己看不出他很高兴的笨蛋。勾起嘴角轻轻地笑了一下，佐助低下头决定把最后一道曲线画得完美一点。
　　“喂喂！佐助小心呐！”
　　“汪！”刚听到鸣人有些慌乱的大喊佐助就被一个毛茸茸地温软物体扑倒在地，“嘭”地一声摔倒在冰面上的时候佐助心里大大地哀叹了一下。
　　shit，都忘了被我吸引的还有一条大白痴狗。
　　大白狗倒似乎很中意这个被自己扑倒在身下的人，伸出舌头欢快地舔上舔下，蓬松的狗尾巴滴溜溜地打着圈儿。等到那对情侣发现然后大惊失色地跑过来和鸣人一起把狗牵开的时候，佐助的衣服上赫然印着几个鲜明的瓜印。
　　鸣人一边拿出纸巾帮佐助擦着脸上的口水一边止不住地笑，心里暗暗腹诽原来这狗倒和自己志气相投，看不惯平时面瘫闷骚的佐助做这种明晃晃的示爱举动。佐助没好气地整理着衣服，低头很不爽地看着自己精心画下的图案在刚才的扑倒中被擦的一塌糊涂。鸣人好不容易直起腰来看着佐助的臭脸，伸出手指头戳了戳，然后戏谑地凑到佐助的颈边闻了闻。
　　“佐助，一定是你刚刚喝的排骨汤的味道留在你身上了，才会这么招狗狗喜欢。”
　　因为穿着冰刀的缘故，比自己矮一头的鸣人只好微微踮起脚尖攀住自己的肩膀凑过来，说话间吐出的温暖气息擦过脖颈处的皮肤，还整理着袖口的佐助不由地愣了愣，然后伸手把还凑在自己颈边咯咯笑着的鸣人揽进了怀里。


　　“鸣人，你身上的味道一点也没变，是冬天的味道，是冬天里太阳的味道。”
　　“很温暖……”
　　佐助把胳膊收紧，低头附在鸣人的耳边轻声感慨。
　　“佐助，你现在很自由么？”鸣人的声音埋在佐助肩膀上有些不清楚，佐助双手捧起鸣人的脸低头抵上自己的额头。
　　“你在我身边，我很自由。”
　　“不害怕么？”鸣人的眼睛直直地看过来，佐助看着那被夕阳的余晖染成深蓝色的眸子，抬起手指轻轻地触碰他的眼角。
　　“我只害怕你离开。”
　　“鸣人……”佐助闭上眼睛轻轻地吻上鸣人的眼睑，鼻尖，嘴角，然后郑重地吻上鸣人的双唇。
　　“我爱你。”
　　鸣人的手猛地攀上佐助的后背，踮着的脚尖带起了全身细密的颤抖，忽然变得狂乱的吻让两人都不暇顾及脚下，在磕磕绊绊几下之后还是摔倒在地，却也没放开紧紧拥着的手，佐助坐在冰面上，把跪坐的鸣人牢牢地圈在自己的双臂双腿之间，而鸣人也伸手抱着佐助的后脑低下头和他交换着唇间的热度。
　　恍惚间佐助想起第一次被鸣人拉到冰场来的时候，也曾不小心被鸣人拉进怀里，那时候尚比自己高的鸣人给予的短暂的拥抱就像是现在这样的角度。
　　这个吻自己也许真的等了太久，而眼前这个放任眼泪流进吻间的人，又一个人默默地等待了多久呢。
　　“啊——啊——”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被归巢的乌鸦惊醒的两人才恋恋不舍的分开，佐助为难地看着鸣人被自己吻破的嘴唇，怜惜地上去舔了舔。远处租鞋的大叔也招呼起来要收摊了，那对年轻的情侣拉着还不肯走的大狗艰难地往岸上走去，鸣人四处看了看，才忽然想起两人还在冰上，一下子红透的脸让佐助在心里暗恨自己吻的还太手下留情。往岸边走的时候佐助不顾鸣人的挣脱拉住他的手，看着他捂着嘴低着头的样子微微地笑了一下。
　　付钱的时候那只大白狗似乎还惦记着佐助身上的某种味道，耷拉着舌头一脸傻笑地要扑上来，男主人一边死死地拽住它的项圈一边向佐助歉意地点了点头，目光移到两人相握的手上，又给了佐助一个善意地微笑。而租鞋的大叔也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看这对再看看那对最后摇头感叹了一句，“唉，人老了啊~”
　　往回走的路上，鸣人也不再挣开相握的双手，安安静静地走在佐助身边。只是似乎有鸣人在佐助就无法享受一丝静谧，刚走了几步就被鸟屎砸到头上的鸣人一脸委屈地看着佐助，佐助好笑地给他擦干净，然后听到鸣人说。
　　“呐，佐助，我搬回去住吧。”
　　佐助握了握鸣人的手，轻声地说，好。


　　抬手把笔帽扣上，佐助抬手看了看表，还剩下五分钟，已经有大半数的学生提前交卷走人了，剩下的不是在无所事事地发着呆，就是埋头苦思冥想。窗外的乌鸦对着已经西斜的太阳啊啊的叫喊，像是今天的歌还没有唱完一般想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唱出个高潮。
　　剩下五分钟，还没有回忆的事情，也只有一件了，而这件也用不了多久，因为就发生在今天的上午，每一丝记忆都还非常的清晰。
　　佐井邀自己单独出来见面还是第一次，虽然刚刚通宵的脑袋急需休息，但佐助还是打起精神去了约定的店里。
　　坐下之后招手要了杯黑咖啡，佐助看着佐井一成不变的表情等待他开门见山。
　　“佐助君，我要离开了。”佐井的手指在咖啡杯上打着圈，观察到佐助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后挑高了嘴角的弧度。
　　“我本来也只打算回来一个学期而已，只是之前不让鸣人告诉你。其实回国之前，我们就分手了。”
　　“佐助君，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佐井慢慢地睁开眼睛，狭长的眼睛冷冷地看过来。佐助挺直了脊背，心中暗叹也许自己之前的感觉并没有错误。
　　“我和你不一样，我从小就没有人照顾，所以对自己想要的东西，都是不择手段地抢过来绝不放手，鸣人这样的人对我的吸引力太大，就像是黑暗会向往光明，月亮会仰慕太阳，同样是一个人长大，但他却坚强乐观永远能给别人看到发自内心的大笑。我早就看出他喜欢你，也庆幸他喜欢的是什么都还不知道的你。如果那时候我不加干涉，也许你会慢慢明白他的心意自然地走到一起，但是我不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所以，我作弊了。
　　“我接近了鸣人，捅破了他的心事，然后教他试探你，甚至教他怎么做样子，而他那个笨蛋竟然也真的去试了。后来的结果你也知道，我成功了，可没有半点喜悦，他到底有多么喜欢你你永远也不可能知道，那天晚上他竟然躲在了你的洗手间里面因为你的毛巾而兴奋起来。你知道么，我每次想到他那两天晚上的心情，都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耳光。
　　“我更没想到他竟然还对你不死心，我一直等到他出国的那天，我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喜欢他，让他放弃你。我想他那一瞬间也许是动心了的，只要他等我，等我追到他身边去，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取代你的位置把你从他的心中剔除干净让他永远不再痛苦。可那个笨蛋又一次跳回你身边，所以我只好狠下心，让他喜欢的人，让你，亲自打破他的希望。”
　　“我知道这样对他很残忍，但我也是自私的人，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让他受一点点委屈。”
　　佐助捏紧了手中的杯子，时隔多年真相被揭开在眼前，心中却已经无法产生一丝愤怒，在这场感情里，自己和佐井都是加害者，谁都没有责怪对方的权力。
　　“我一直以为，终于可以彻底得到他了，在国外的两年多，我一直很幸福，而鸣人也看上去很幸福的样子，我高兴于自己终于能够代替你，沉浸在美好的未来中无法自拔，我以为这是我的努力和真心得到了回报，我终于得到了他。
　　“可是我错了，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种笨蛋，永远无法算清感情的平衡式。
　　“我们分手的那一天，是今年的情人节……”
　　佐井抬起手支住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有疲惫的感觉从他身上透露出来，总是上翘着的嘴角抿出细微的褶皱，充满着苦涩的意味。
　　“当时我们在德国，我准备了礼物和戒指，迫不及待地想给他一个惊喜。可是礼物还没来的及送出，他就丢了东西……
　　“是一部旧手机，他一直带在身上，我却从来没见他用过，我想只是过去的纪念，带着也无可厚非，可是那天晚上我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在人群中像个小孩子一样漫无目的地找寻，眼泪在脸上流的不成样子自己却意识不到。那一刻我就放弃了，自从三年前那一晚上我把他带走，就从来没见过他掉一滴眼泪，他藏得那么好，那么自然，直到那时候才露出破绽。
　　“找到手机之后我们就分手了，我把礼物送出去，戒指远远地丢掉，然后告诉他，回国去，如果这么放不下，我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还是不爱他，就算他永远不爱我，我也要把他带走再也不回来。”
　　“我不会再恨你，更不会感谢你。”佐井抬起头来，在脸上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这次再抛弃他，就连我也绝不会再陪在他身边。”
　　“叮铃铃——”
　　下课的铃声响起的时候，佐助想起自己离开时从背后传来的那句话。
　　“我对你比他用心百倍，为什么你偏偏对他一往情深。”
　　佐助回过头去，那个人把眼睛埋在手掌下，深棕色的桌布上，静静地晕开了一个个小小的圈。


教室里的同学纷纷收拾起东西到讲台交了卷子然后跟助教道别，个性开朗不拘小节的鸣人一直得到大家的喜爱，几个女生甚至缠着他撒娇地问道以后还可不可以继续联系。脸红地挠着后脑勺的人转眼看到一边的佐助，挤了挤眼睛朝佐助求救。佐助慢慢地走过去，鸣人慌忙装作训诫的样子警告佐助怎么可以在考试的时候迟到，终于把那几个女生支了开去。
　　佐助伸手把自己的卷子递过去，看着鸣人低下头仔细地整理着，先前交上的几份试卷几乎都已经批完了，鸣人接过佐助的卷子，大致看了一眼就不满地撅了撅嘴，小声地嘟哝着什么。
　　“混蛋佐助，怎么什么都难不倒你。”
　　佐助闻言轻轻地笑起来，抬手抚上鸣人的脸，微笑着开口说。
　　“我上午听佐井讲了一些往事。”
　　“诶？”鸣人停下手上的动作，迟疑地看着他。
　　佐助用手指慢慢地画着鸣人的轮廓，“比如说当初那个坏消息和好消息的事情……”
　　“你本来是打算这样说的吧，”佐助的手指停在鸣人的嘴角，看着鸣人蓝色的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的倒影，认真而缓慢地说，“佐助，佐助，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我的导师要推荐我去国外深造，好消息是，我没答应。”
　　“对不对？”
　　窗外乌鸦的叫声再次在安静的教室里游荡，鸣人愣愣地睁大眼睛，过了许久才静静地弯起嘴角，“怎么忽然想到这个？”
　　“鸣人……”佐助微皱着眉头，目光在鸣人的脸上眷恋而痛苦地游走了一圈，“我到底让你错过了多少？”
　　鸣人静静地看着佐助，忽然低头找出了他的试卷，“佐助，你还有一道阅读题落掉了。”
　　“嗯？”佐助疑惑地看着鸣人把试卷在自己面前展开，然后翻过去。
　　在试卷的背面，用淡淡的铅笔写着一行清秀的小字。
　　Castarnadaoinearachéile,achníchastarnacnoic
　　山与山从不遇见，人与人总会重逢。
　　佐助猛地把鸣人拉进怀里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个城市的冬天，乌鸦多得烦人。
　　END

搬凳子

对於鹿丸的感情特别有共鸣，唉，不过还好宁鹿是HAPPYENDING-w-非常欣慰！

看完了…这是我从看暗恋之后看的第一个佐鸣文，忘记多久没看文了……暗恋那文可还是我的生日礼物呢，哈哈…（好了，貌似跑题了）……很好的文，，看起来很带感，么一个…原谅写文评是我的软肋，所以也就这几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