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我能听见山风从你耳边吹过的声音,能闻到你脖子里散发出来的好闻气息。
童安生,第一次说喜欢你是什么时候呢。
是在中考前某一天的夜里吧。
那时候,为了拆开郑软软和那个男生,我居然很不要脸地把他们的事情举报到了教导主任那里。并且在教导主任需要我出面做证的时候,大义凛然地站出来跟郑软软对峙。于是她便跟我结下了梁子,周三下午,她和她们班其他三个女生把我约到操场彻底解决这件事情的时候,当她们把我逼到看台最高一层的角落里拽我头发的时候,我居然不小心把郑软软推倒了。
我看着她的身体沿着十几层台阶,一层层地滚下,脑袋翁地一下就大了。
在众人争相奔向前去查看她伤势的时候,我偷偷地跑出了学校。
我没敢回家,我觉得自己犯下了天大的错误,我没曾想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本来想让她打我几下消消气那样我们之间就扯平了的,我干嘛要做出那该死的本能反应啊。
可是,就算是出逃,我又能去那里呢。
夜幕降临,我躲在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去的矮矮的过云山上,看着脚下的村落渐次亮起了灯。
从我的位置看过去,恰巧能看见窦婆婆家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好在,**没有来。
草丛里的蚊虫在我身边飞来飞去,叮得我身上起了好多包。
那一刻,我觉得我身体里的血似乎就要被它们吸干了,我就要死了,遗憾的是,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出那句喜欢你。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你会和窦婆婆一起来找我。
后来,你曾泪流满面地告诉我说,那次你本来不想让窦婆婆一起跟来的,可是她不放心,固执地跟了过来。
当我看见一束电光越走越近,当我听见你和婆婆两个人用那熟悉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我突然特别难过。
我心想,童安生,我是不是不该喜欢你啊,如果喜欢你是对的,为什么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在一块大石后面找到我之后,你的脸上露出了笑意,然后气喘吁吁地对我说:“小葵,我就知道你躲在这里。”
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下来了,“童安生,是不是**让你来找我的。”
你微微一笑,埋怨似的对我说:“哪里有什么**,郑软软的小腿只是脱臼而已,剩下的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了。”
听了你的话,我长舒出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那一刻,原本绷紧的所有神经一下子放松起来,然后我就晕了。
迷迷糊糊地,我感觉你把我背了起来,手里拿着电筒,小心翼翼地走下山去。
而此时的窦婆婆,就跟在你不远的身后。
我能听见山风从你耳边吹过的声音,能闻到你脖子里散发出来的好闻气息,我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对你说:“童安生,我能不能喜欢你”。
可是,我就是不能睁开眼睛,不能醒来,我觉得自己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而如今终于有了一个肩膀可以供我安心睡去。
可是童安生,那一次你安全地把我送回了家,然而窦婆婆却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我醒来,你不在。
半个小时以后,衣衫褴褛的你才从门外走了进来,你的眼睛红肿,胳膊和腿上被荆棘划出了好多血口,此时正一滴滴地向外渗着血珠。
看见我之后,你轻轻上前一步,紧紧地将我抱入怀中,在耳边对我说:“小葵,奶奶没了。”
说这话的同时,你手上明显加大了力度,仿佛怕我做出什么傻事。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你的背后,三五个乡亲正把早已断气的窦婆婆背进老屋里来,他们用一块白布包住了她的脸,能清楚地看见布上的血迹。
你说那天晚上你把我送回家以后,才发现婆婆没有跟过来,心下一惊,便重新上山去找。
那一夜,你喊哑了嗓子,找遍了山上的每一处草丛,终是无果。
第二天,太阳出来以后,你才在山脚下发现了她。
你说,奶奶的年纪大了,夜里,她肯定是一不小心踩滑了脚,才从山上跌了下去。
山虽不高,但奶奶早已年迈,失去韧性的骨骼本就经不起山石的碰撞,何况滑落时脑袋偏偏还撞在了一块凸出来的岩石上。
我望着窦婆婆地尸首欲哭无泪,只是觉得从未有过的寒冷。
中考我们都没有参加,因为要为婆婆守灵。
童安生,你知道那一刻,我望着对面神情落寞地你,做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定么。
我决定不爱你了。
甚至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又怎么可能争得你们家人的原谅。
我一遍遍地对你说,童安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觉得自己心痛到就快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