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 风嗖嗖地穿过我的指缝，我知道你不在这里。
车辆扬起的灰尘，头上飘浮的云，略带刺眼的阳光却都仿佛你经过的痕迹。
我不曾难过，因为我知道我们相爱，而你从未稍离。
……虽然，隔着两个世界的距离。}

<1>初始
一切源于宁叙一次无聊的尝试。
看了太多午夜小说的她自然知道半夜的陌生号码是闹鬼点前十，虽觉得自己好笑，却还是突发奇想熬到午夜，随意输了一串乱码进去，按下通话键。当然，她只是无聊，早做好了听到“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准备。
然而，“嘟”几声后，一个略带疲惫的沙哑而富有磁性的男声却从听筒传出：“mexi mexi（日语的电话招呼语）？”
宁叙吃了一惊，强自镇定下来：“请问，你会说中文吗？”
对方顿了一下，似乎有些诧异，但让宁叙没想到的是，他仿如寻常地换成中文，流利而冷漠：“这里是海马濑人，请问有何贵干？”
宁叙结巴了：“我我我…”她能有什么事？她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对方是人是鬼，不过他的名字却好像在哪听过…
“我…拨错号了！”宁叙涨红着脸说谎道，慌乱地“啪”一下摁断了通话。
应该…应该是搭错线打到了国外，对，一定是这样。宁叙安慰着自己，撑不住困倦沉入了梦乡。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遥远的彼方某数据库正被骇入，她的资料被全方位撒网，而数小时候居然会有几颗高悬在太空的军用卫星在全球范围搜寻她的坐标。
（答疑之“为什么社长没有直接挂断电话还如此客气”。答：每个商业人士基本都是商务号码和生活号码分开的，尤其是社长这样的，商务号码根本是内部机密，外人一般不会知道。宁叙偶然连上的就是社长的商号，所以社长虽然不认识来电号码，但因可能是商业友人从而认真对待是很正常的。）


“你怎么知道他的？”
宁叙无奈：“还不是被你徐的……”
“然后你就喜欢上他啦？！”小瑶没心没肺地跳起大嚷。宁叙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某晚上某个人嘲笑她“凡骨”时极度自恋的神情，心脏骤然跳快一拍，于是她的脸不争气地粉了……红了……烫了……
“我我我我才没有！”宁叙语无伦次地辩解道。
“那你最喜欢谁？”小瑶装凶装够了，“唰啦”扔掉腰带一下勾住宁叙的脖子，兴奋地打探道。
宁叙低头：“……海马濑人……”
小瑶白她一眼：“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刚才还不承认！”
宁叙哭笑不得，这能一样嘛？昨天他还和我通着电话来着……说“喜欢”……简直就和承认喜欢上了现实中的人…是一样的感觉嘛！
相识在先而已，相识在先而已……宁叙自我开脱一番，问道：“那小瑶你呢？”
“当然是我们家暗暗最帅了~当然海马也超帅啊！”
宁叙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她不想让午夜通讯被别人知道，她想让这件事成为他们两个之间的秘密，大概是害怕说出去会干扰到他的生活吧，那样的话以后就不一定还能不能联系上这个特殊的朋友了。
幸好海马君不是室友的至爱，不然她真是不敢肯定会不会意志不坚，把这个秘密透露出去……
欢乐的气氛中，很快就接近约定好的时间了。
宁叙和野猫子室友们道过晚安后，就安静地坐在黑暗里等待午夜。
午夜真是不寻常的时刻呢，宁叙想着，神仙教母给灰姑娘的魔法到了午夜就会失灵，而自己却相反，到了午夜“魔法”才会发生。
宁叙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想法破天荒头一遭地如此少女，默默打开了电脑，握着手机紧盯着时间的跳转。
00：00。
她正要按下拨出键，铃声却突如其来地响起，竟然是他先一步打了过来。
“宁叙。”他没有招呼，直接叫出她的名字，她心跳失控，手臂也微微颤抖，声音略尖地答道：“在。”
“能先听我说话吗？”他的声音低沉，显示着它的主人的疲惫。
宁叙立刻点头，却忘了他看不见：“好。”
“明天决斗城市就要开幕了。”他缓缓道。
宁叙没有回话，她知道决斗城市即将发生的一切，但直觉告诉她，她只应倾听。
“宁叙…我很累。”对方的话音传入她的耳内，她忽然乱了，手足无措。
她在动漫里看到的海马，狂傲，冷酷，似乎永不会为任何事动摇。但是他却选择在她面前，丢弃了这一切，他说，他很累。
是啊，他也许并不缺少拼命的理由，因为圭平在。但他却没有一个休息的地方，没有一点可以停靠的岛屿，没有一个可以依赖的人！
宁叙从不认为真的会有人可以完全割舍掉从出生就附带的某种情绪，比如痛苦，比如疲累，比如…依赖。只不过是被压抑的太深，不为他人所察觉。
她心中百味陈杂，也明白为什么他选定的人会是她，大概就是因为，她是异世界的人吧。
因为遥远，因为只有自己知道，所以不会有任何影响，不会有任何威胁，任何事情抛进去，都会如同石沉海底，永不会被周围任何人所知。这就是像很多人选择把心事告诉给QQ里的陌生人，却不会告诉自己的家人一样。他们需要倾诉，却害怕反馈。
“新的决斗系统已经完全研发完毕，决斗游戏应该会到达一个巅峰了吧？但是我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决战的地点是阿鲁卡托拉斯，它是……我最憎恨的人的象征，而我要在那里站上荣耀的顶峰，亲手毁灭我的过去！……你……听得懂吧？”
宁叙反射性地点点头，他却仿佛看见，接下去说道：“……可是……我费尽心机地一路走来，都是为了复仇，很快这点残迹也将被我抹去，那么这之后……我该做什么？
“成为决斗王？让海马公司成为无人可以超越的存在？……我要的是什么，名誉，金钱？可是为什么我却觉得，很空？”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但却越来越轻，泄漏了无力与迷茫。
他没有方向啊，宁叙想，尽管眼前都是道路，尽管一路风餐露宿，可是他却不明白为了什么而赶路，这才最可悲。宁叙完全明白了症结所在，想到圭平那句“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哥哥那样笑了”，心中苦涩。
她看海马沉默，知道是该自己出场的时候了：“海马君，你知道为什么觉得空吗？”
对方片刻后才沉沉问道：“为什么？”
她咬字清晰一针见血：“因为你缺少一个让自己前行的理由，换言之，海马君，你从来没想让自己高兴过，你根本没有让自己幸福的心！”
海马正在落地窗前俯瞰，女生肯定的语音穿入耳中，却如惊雷一样震动了他的内心，他竟是久久不能移动。
“海马君，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想清楚再给我电话吧。决斗城市要开始了，你要多休息才是。睡吧。”宁叙毅然挂断了电话。“嘟……嘟……”的断线声传来，宁叙忽然一阵失落。
海马君……一定能明白的吧？她心中不舍和担忧交杂，拿起电话拨了回去，却只有空号的提示了。
宁叙怅然地看着屏幕，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在想他……她摇摇头把这想法驱赶出去，很久才沉入梦乡。
“没有让自己幸福的心？”海马轻声重复，他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他确实一直在在乎其他，想复仇想圭平……但从没想过为了让自己好过。可是他真的不懂如何对自己好……这能力他好像在很久以前就缺失了。海马无奈地苦笑一下，缓缓合上眼睛。
还有那个女生……还真是会支使人啊。挂在嘴角的苦笑悄悄混入了一丝不同的成分。
他睡去，一向睡眠高质量的他却少见地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的小时候，他正和圭平玩着西洋棋，宁叙也在里面，他看到她站在棋盘边抱着一束百合花向他微笑，然后微风吹过，她的发丝轻扬。棋局一直延续，仿佛下不完的永恒，宁叙依然静静的笑，如同带着永生永世都不再离开的耐心。
清晨第一缕光透过窗帘缝隙唤醒海马时，他眼皮动了动，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坐起，他恍然觉得，那时的自己是很幸福的……
他很久没有拨打那个遥远的号码，直到决斗城市落幕，直到告别了乃亚，直到圭平的那句话在他心中引起轩然大波……他才倏然领悟，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午夜，他拨通手机，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喂，是宁叙吗？
“……我明白了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要在全世界修建海马乐园……
“让更多的人学会快乐。”
宁叙笑了。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海马就不再是原来那个执着于仇恨的海马了，他也懂得了应该为自己而活……这样，你就不会这么累了吧？
“海马君，我支持你。”后半句宁叙没说——永远如此。
真正的交流往往在打破最初的隔阂后才开始建立，而这件事就是打破那层隔阂的东西。
一旦一个人说了真心话，距离就会被瞬间拉近，宁叙不再有顾忌，而是把他当成最可靠的朋友，有什么事也都再不保留，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心声完全交付。他们都是对方最合格的倾听者，安静，守时，两个人都总能及时地找到对方，虽然限于午夜十二点。
宁叙慢慢养成了午夜十二点到凌晨一点剜去睡眠白天依然精神抖擞的奇特习惯，这一切都是因为午夜有一场必须赶赴的“舞会”。
谁也没有为占用对方的时间感到惭愧，谁也没有为对方的介入感到烦扰，海马甚至为了不错过每个宁叙的电话改动了商务号码，现在这个号码，是宁叙的专属。这样就不会有突然的来电，阻碍到他们的接通。
这是一种最大的信任和默契，彼此明白对方愿意为自己付出的心情，不需多想，不需愧疚，不需抱歉，你在就好。


<5>深情
商业酒会大厅中金碧辉煌，耀目的水晶灯饰，精工雕琢的浮雕墙壁，亮如明镜的大理石地板，无不表现着极端的奢侈和虚假。
“海马先生到了。”保镖高声宣告。
拉开的橡木大门里走进一位身穿纯白燕尾服的高挑男子，他的神情冷漠如冰，带着与这里的虚伪格格不入的气息，就像一柄白色风刀，破开黑色的泥潭，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侍者的接引他一概忽视，他直视着酒会正中央的未婚妻和她的父亲，大步向他们走去。
“濑人，你来了。”XX总裁慈爱的笑容掩盖不了眼中的精明，濑人点头，目光落在他身边的女孩身上。
女孩美丽过人，穿着华丽繁复的白色定制礼服，仔细的人甚至还能看出和濑人的礼服间千丝万缕的联系，闪耀而骄傲。
她看着英俊的未婚夫，不禁红了脸颊，更显得容色惊人。
这是商业酒会，同时也是她和濑人的定婚宴。
婚姻对每个女孩都可以说是最重要的转折，而她们一生中最美的时刻也就是走进婚姻殿堂时，或穿着洁白的婚纱，或凤冠霞帔，笑靥如花。
即便是被人宠大的高傲千金，也不能免俗。
“濑人…”她害羞地招呼，脸上洋溢着幸福，他回以绅士地微笑，心中泛起隐隐的同情。为什么要让这么好的女孩子成为牺牲品？
舒缓的华尔兹响起，灯光变换，室内笼上神秘梦幻的蓝紫，唯美如童话，寂静的舞池等待着此次宴会的两位主角献上华丽的舞蹈。
濑人躬身邀请，女子羞涩地把手搭上他的手掌，随他来到舞池中。
他环着她的腰起舞，却微妙地疏远着距离，他的舞步标准，优雅傲慢，转身往复，洒脱不羁。
女孩看着他的脸，娇羞痴迷，这神色落在他眼里，他却唯有内疚。
她不知道，他请她跳舞，只是为了说一声抱歉。
“对不起”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濑人，你说什么？”沉醉中的女孩没有听清，海马不再言语。
一曲终了。
“濑人，小女以后就交给你了。”看完两人的舞蹈，XX总裁不失时机地鼓掌道。
海马从舞池走出，目光锐利，不再有客气的收敛。
他的语气平缓，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恕难从命。”
女孩愣在当场，好像快要哭出来，XX总裁的脸色变得极度难看，却还是心疼爱女，想再给他一次机会：“你说什么！？”
同是商界的鳌首，他话中自有威严，一时场中没有人敢出声，呼吸都变得沉闷。
海马却轻笑，一字一顿地道：“我说，我，拒，绝！”说完转身，傲然向门边走去。
XX总裁气愤地把身边的酒桌掀倒在地，桌上的玫瑰花束跌落，花瓣散落一地，似乎也失去了光彩。
他怒吼道：“海马濑人，你会后悔的！”
海马连头都没回，大踏步走出门外，白色的背影依然坚硬如刀。
后悔？
海马冷笑，我会后悔吗？我海马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字眼。与其浪费时间后悔，倒不如大步地向前走吧！
身后的嘈杂，光影，在他的脑海中都缓缓远去，只剩他一个人走在漫长的寂寥里。
他苦笑，他当时对宁叙说出这件事只是想告诉她，只要她愿意，他可以拒绝。而现在，他为她放弃了最重要的盟友，赌上了海马公司的未来，可是宁叙，你在那里？
他握紧手机，绕过豪华的轿车，慢慢走入夜色。


午夜，时空再次被穿透，电波直刺夜空，到达遥远的彼端。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波澜不惊，好像她只是寻常地出去散了次步，然后归家。
“是。”宁叙亦平淡。
“宁叙…嫁给我吧。”
“好。”这次宁叙没有迟疑。
即使永远触不到对方又怎么样，即使脆弱的联系随时可能断绝这又怎样？
他们之间有一条这么坚强的羁绊，山无棱，天地合，世界毁灭也决不会消失，那是他们的爱情。
宁叙忽然想到四句诗，她轻轻笑着诵给他听：“卿本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现代文翻译：亲爱的我和你本来相隔遥远，可是却与你相爱；我会拉着你的手，与你一起老去。）
她自然没有背完，因为这首诗，最终是悲剧的结局。
她以为海马会沉默不语，可他缓缓地接着改下去：“于嗟阔兮，不我移兮；莫言洵兮，吾必信兮！”
（嗟叹我们距离的遥远啊，但我的心绝不会变动；不要说誓言也许无法被遵守，我一定兑现我的承诺。）
她“扑哧”笑出声，调出视频请求发出去，海马接下，温柔地凝视着她。
宁叙坏坏地笑道：“你把手机放在脸旁边。”
“干吗？”他疑惑。
宁叙低头不让他看见自己通红的脸颊，声音细如蚊哼：“夫君，我想亲你一下。”
海马的脸色突地一红：“干，干什么！”
“不嘛，人家非得要亲你一口。”
她一撒娇，他就没办法了，手指轻颤着把手机举到耳旁。
她看到他脸侧的发丝，几乎是打着哆嗦轻轻将嘴唇触上了屏幕。海马听到她渐近的呼吸，突然将手机从耳边拿开，坚定地狠狠吻向屏幕上她的双唇！
他还看到了她颤抖的，沾满泪花的眼睫。
此刻时空的距离对这两人，再也不重要了。
——卿本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移兮；莫言洵兮，吾必信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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