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见，还是那皎洁的月光。 
陈府张灯结彩，四处都是喜庆的红艳。来客络绎不绝，陈老夫人脸上洋溢端庄的微笑。真是个好日子。 
这个冬日，或许要来了。 
大堂。 
“啊呀，嫂子，恭喜恭喜啊。” 
“啊，张老爷，你好啊。” 
“好……好。怎么不见陈世侄？” 
“等等。柏林，你过来。” 
一个英俊的少年走过来。华丽的喜服。来人，正是陈家少爷，今天的新郎官。 
“……娘。张伯伯。” 
“唉，真是一表人才啊。嫂子你可好了，应该不久就该抱孙子了吧。” 
“哈哈，承你贵言咯。” 
柏林叹口气，走到后花园。 
他一点都不想成亲。他跟新娘子从未谋面，是肥是瘦都没弄清楚，竟然梦一样取了她。望了望对面的喜房，灯光荧荧。 
他摇头，母亲之命，没办法。 
其实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自己心里有一个人。 
喜房内。 
小小不由得抓紧了手上的手帕。手帕因她的紧张纠结在一起。新郎是什么人？想着想着，自嘲般地笑了。自己竟然嫁给了一个不相识的人。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似乎又看见了爹苦恼的样子。 
不嫁。都到喜房了，还能不嫁吗？ 
她从来都是听话的孩子，她不愿意让爹为她的婚事烦恼，更不想，看到爹爹落魄的样子。她们家穷，村里的人都说她是走大运了才被陈府相中。闲言碎语，惹得她好生烦恼。 
都希望，嫁了户好人家吧。 
可她只希望，嫁个好人。 
想着想着，房门被推开。脚步声犹疑着停落在她身旁。 
将手帕抓的更紧了。手心也因为紧张微微泛起了冷汗。 
 柏林踌躇在坐在床上的红衣女子面前，细细打量。他甚至注意到她手中纠结的手帕，纤细的手指因紧张而缠绕。 
 他在桌前坐下，独自斟酒自饮。 
 喜房内尴尬的呼吸声。 
 久久未息。 
 小小掀开头巾，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对着她。 
 只一个背影，就觉得有安全感了。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不敢造次。 
 认真想了想，还是开口说些什么吧。 
 “对不起……那个……”但是突然之间忘记了将要出口的话。 
 背影缓缓转过身来。 
 心跳缓缓加起速来。 
 剑眉，棱角分明的一张俊俏的脸。她知道她未来丈夫很优秀，但是没想到还有一张这么英俊的面孔。这样的人，应该不愁没人嫁吧。可又为什么选中自己呢。 
 而自己的脸颊开始抹上红晕。 
 “你有话要讲？” 
 “……不……没有。”居然连话都不会讲了。 
 “那么，我有。”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面容。迷离的眼睛，小巧的鼻子，还有薄唇。她新娘子的妆并不太浓，虽称不上国色天香，但也俏丽可爱。 
 还有，她让他感觉很纯洁。 
 “你是自愿要嫁给我的吗？”收回眼底的打量，说。 
 “……恩？”太奇怪了吧。 
 说实话吗？但这样他会生气的吧。 
 可是不说实话吗？可是她又不想撒谎。 
 紧张如她，又开始纠结起手中的手帕。 
 “怎么不说话？” 
 “……我……”她停顿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实话好了。” 
 “……” 
 “唉，算了。”柏林知道她在挣扎，索性也就不问了。 
 “你累了吧？” 
 小小心里一紧，心跳更加快了。洞房花烛夜，她却还没准备好。怎么办哪。 
 柏林走到小小身边坐下，轻揽住她肩。他明显感觉到她在颤抖，而她，比他想像中要瘦小。 
 低头，吻住她粉红色的甜蜜般的薄唇。 
 小小一时间感觉天旋地转。这就是吻的感觉么。她没办法多思考，紧张地抓紧身上的喜服。她的呼吸急促，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都在发烫。

过了许久，柏林放开了小小。 
 看着她绯红的脸，一股歉意油然而生。 
 “对不起，我……” 
 小小颤抖着睁开眼睛，面前的英俊男子似乎有话要说。但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听见他说： 
 “你好好休息吧。”说完转身走出新房。 
 站在后花园湖边，柏林轻轻叹息。他真的没有办法，他心里早已有了喜欢的人。只是她，已经走了。走到一个没有他的地方。 
 还是他送她离开的，走之前，她对他说“我会回来找你的。” 
 但是，她还没回来，他就已经成亲了。他和她没有未来。 
 小小依然呆坐在床上。 
 就这样？她和他的洞房花烛夜，就这样了吗？ 
 所以，她应该明白，他也是不想取她的。他应该也是奉父母之命吧。那么，他一定也有喜欢的人吧。 
 算了，自己嫁过来，这些不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么？更坏的结果自己不都想到了么？ 
 可是，为什么又会失落？ 
 和衣躺下，盖好身上的棉被。 
 天，已经开始冷了呢。 
 将不安与失落搂进怀里，小小渐渐睡了。 
 但一直没睡好。不是自己家的床，没有自己熟悉的气味。柏林的眼神，他的冷漠，他好看的眉一直困扰着她。 
 迷糊中，有人进来了。 
 本能反应睁开眼睛，坐起来，只见是柏林。 
 柏林见她醒了，轻声问道： 
 “吵醒你了？” 
 小小摇了摇头。“你怎么……？” 
 “快天亮了，等等丫鬟们会进来帮忙更衣。” 
 “……哦。”原来是这样。 
 “恩，你再睡会吧。我坐会儿就好。” 
 “……好。”乖乖答应。躺下闭上眼睛。但还是睡不着，就准备起来。 
 “呃……那个……”该怎么称呼。 
 “叫我柏林就好。” 
 “……哦，柏林。” 
 正要换上衣服，却被柏林叫住了。 
 “先别换。” 
 “……啊？”小小想到自己穿着睡衣在他面前，就觉得很害羞。 
 但柏林丝毫没有要冒犯她的意思呢。 
 咚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少爷，少夫人，小莲来帮忙更衣了。” 
 柏林走上前开了门。 
 “我不必了，你们帮少夫人换吧。” 
 “是。” 
 柏林看了小小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丫鬟们帮小小更衣。小小不习惯有人伺候。 
 “我自己来就好。” 
 “少夫人，您嫁到陈府，以后小莲就是专门伺候您了。您难道是嫌弃小莲伺候的不好？” 
 “……不是的。那，麻烦你了。” 
 “不会。”那个自称小莲的丫鬟说。 
 小小换上小莲准备好的衣服，由着小莲帮忙梳头。她望着镜子里面的她，竟然觉得陌生了。头上的发髻，她很不适应。这样华丽的衣裳，她也很不适应。 
 “好了，少夫人请到饭厅用早膳。” 
 由小莲带路，小小一进饭厅，就见到了陈老夫人。柏林坐在她旁边。 
 “老夫人您早。” 
 “早，小小。”陈老夫人一脸微笑，样子慈祥。 
 小小坐在柏林旁边。 
 “小小啊，昨晚休息得还好吧？” 
 “恩，还好。” 
 陈老夫人笑了，笑的这样暧昧。小小不觉脸红了。可是，他们分明什么都没发生啊。

小小常常能看见柏林在后花园练剑。 
他的剑在空中划起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却又不着痕迹。即使是他挥汗如雨地舞剑，也都是有着自信和认真的。 
小小喜欢坐在卧房的窗边看他练剑。偶尔他朝这边看一眼，她都觉得自己脸红心跳。其实，爱情的感觉也不错呢。 
爱情？ 
她跟柏林的关系也就这样了。她每每看到柏林深夜溜出他们的寝室，快天亮时又溜进来，心里都不是滋味。这感觉是委屈么？ 
想着想着，小莲端茶过来了。 
“少夫人，您喝茶。” 
“哦，”收回眼光，“谢谢。” 
“少夫人您太客气了。这都是小莲应该做的。” 
说罢小莲朝窗外看去，“少夫人您又在看少爷练剑啊。” 
“恩。”低下头，脸红。 
“看你们这么恩爱，老夫人都很开心呢。” 
这是恩爱吗？ 
每天相敬如宾的，除了慰藉她的话都没多说一句。似乎他对下人说的话都比较多吧。而且，他们成亲了一个多月，也只是挂名夫妻。 
也就这样，相处了一些的日子。 
“少夫人呢？”柏林经过寝室时拉过一个丫鬟问。 
“奴婢刚才见到少夫人在院子里玩呢。” 
“哦。知道了。” 
转身绕到后院去，只见小小跟丫鬟小莲在赏花。 
他们家后院的花是很闻名的。 
他看见小小在花丛中，拉着小莲。时而顿下身闻花。彩花遍地，但她的笑似乎比满院的花还要灿烂。看她笑着跳高去采树上那朵花，看她倾身轻抚花瓣。花香犹在，他有点醉了。 
小小踩在高石上，要摘最高的那朵花。 
“少夫人，您小心点啊。”小莲着急地喊。 
“没事，我站得很稳呢——啊！”话音还未落，她脚下一滑就往下摔。 
柏林见状，一个健步跃到她身边搂住她纤细的腰，使她不摔下。 
扶她站稳，看她遗留的恐惧。 
还有被泥土弄脏的脸颊。 
“少夫人你还好吧！”小莲着急地问。 
“小莲，你看好少夫人了！别总让她爬高爬低的。” 
小小抚着胸口冷静下来，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动作有多暧昧。轻轻推开他，她知道她现在脸一定很红。 
“别怪她，是我自己要爬……”小小低头。 
“你看你……”柏林责怪她，用手帮她抹去脸上的泥土。 
小小只觉得电流击遍了全身。 
而柏林看着脸红害羞的小小，竟然心跳慢了一拍。

小小越发了解到，自己的心由不得自己了。 
她喜欢看柏林的每一个眼神，认真的，邪气的，烦恼的，愉悦的。看得到他时候觉得不知所措，怎么都不自在。看不到他的时候又想要见到他。 
这是爱情吧？ 
“哎，小莲，什么是爱情啊？”小小突然发问。 
小莲噗嗤笑了，“少夫人你已经嫁人了还问我。” 
小小笑了笑，不说话。 
“少夫人，很晚了，您早点休息。” 
“恩。” 
心总是没由来地想念他的感觉。 
第一次在新房里吻了她。让她呼吸急促感到晕眩。后来在花园里拥住要摔倒的她，细心地帮她抹掉脸上的泥，害她一次又一次脸红心跳。 
她好想，他能再吻她一次。 
想着想着，她靠在窗边睡着了。 
睡梦中，她感觉漂起来了，觉得自己好像在水里漂浮的感觉。好舒服。不由得想伸个懒腰，却像被什么捆住动弹不得。 
不会吧，难道自己被人捆住扔到海里了？ 
猛得一个惊醒，发现柏林正皱眉看着她。 
还有，柏林抱着她。 
该死的心跳又加速了。 
“你这样靠在窗边睡很容易生病的。我是想抱你到床上去睡。” 
“……放我下来吧。”小小低头，不愿让他看到自己在害羞。 
“……”柏林将她放在床边。“早点休息吧。” 
他转身欲离去，小小慌忙叫住他。 
“柏林……” 
“恩？” 
低头，脸红。“你今晚……”留下来好么。 
柏林明白她的意思了。他不忍心伤害她，可是，他不可以。 
“……我……我还有事情处理。” 
说完转身出去了。 
房间里剩下小小一个人。莫大的空房间。她瘦小的身躯在这显得格外孤独。 
吹灭烛灯，躺下。 
眼泪却不自觉流出来了。浸湿了原本属于她和他的枕。

冬至。 
陈府过冬至专门设宴。大堂内又是一片喧闹。 
宾客们纷纷称赞新婚的陈家少夫人贤惠大方漂亮。小小被称赞的不好意思了，而且她也还不习惯。就借机溜了出来。 
走着走着就溜到了后院。 
走近湖边的一颗大石上坐下，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怎么办，很喜欢柏林呢。 
柏林在大堂没有见到小小，逮住了小莲。 
“少夫人呢？怎么没见她？” 
“小莲不知道哎。小莲刚刚一直在厨房里忙着呢。” 
唉，算了。 
他慢慢走着，在每个角落寻找着那个嫩绿色的身影。抬头一看，她果然就在后院。坐在石头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他总觉得她身上有种很忧郁的气质。淡淡的，纯纯的。有的时候他都会被这种不经意的感觉所吸引，就像上次见她赏花，让人醉了。 
悄悄走近她，只听见她在自言自语。 
“……告诉他吗？……他这么聪明……应该懂吧……他……哎，我怎么这么笨呢……” 
柏林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忍不住笑出声来。 
“哎？”她听到笑声吓了一跳。 
“柏林……你怎么在这里呢？” 
“哦，没有，随便走走。”柏林不想说他是来找她的。 
“哦，那，坐么？”她点点身旁的位置，不禁有点紧张。他没有听到什么吧。 
“不了，陪我走走吧。” 
“……好。”她很高兴，这总算是他们之间又近了一点。 
“你怎么跑出来了呢？”柏林直视前方。 
小小看着他的侧脸。他很高，她要稍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还有那张俊俏的脸庞。 
“……我，我不习惯。就想出来透透气。”小小又开始玩弄自己的手指。 
“唔，我也不喜欢。” 
“怎么会？你不是应该从小就习惯这样的场面吗？”富人家的公子都这样吧。 
“不是啊，我听我娘说，我小的时候怎么都不肯在里面用餐，哭着闹着要回房。” 
“啊——”小小笑，“你也会这样啊。” 
“怎么不会？”柏林看她，“小孩子都这样嘛。” 
小小不回答，就自个儿在笑。她小的时候，嘴角泛起的小酒窝，让他有幸福感觉。 
“后来啊，”柏林接着说，“我爹去世了以后，我也就必须会客了。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恨呢，为什么我要过得比别人累。” 
“柏林……” 
“我娘为了让我独立，什么都要我自己去面对。我十岁那年，对付一些所谓的仇家受了很重的伤，但是我娘一次都没来看过我。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恨了很久，我也只是想像其他孩子那样，起码，娘也应该来给我上一次药吧。” 
好可怜。 
柏林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他藏在心里那么多年的情感，终于说了出口。他只希望有人能听他说，听他说他小时候的事。 
走着走着，感觉身边没人了。 
柏林回头，“小小？” 
停在身后的人儿，低着头，仿佛在挣扎什么。 
走到她面前，轻声喊她。 
“小小？你怎么了？” 
“柏林……我” 
“你怎么了？”

“……”小小不语。 
“不舒服？还是累了？” 
“……我喜欢你。”狠下心，终于讲了出口。 
“啊？！”柏林一脸吃惊的样子。 
“我……”实在没有勇气讲第二遍了。 
“……” 
小小不敢看他的表情，更不敢抬起头让他看见她脸红。 
他不说话？ 
小小觉得自己刚才讲话太突然了，现在，好尴尬！失落和委屈涌上心头，小小只觉得现在自己不仅脸是热的，连眼睛都有点发热。怎么办？ 
“对不起，我……”拼命忍住要出眶的泪水，异常的酸涩。 
柏林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她忍住不哭的样子，只觉一阵心疼。她说喜欢他，她喜欢他。 
“……”柏林不说话，或许这样的答案比较好吧。 
她颤抖着双肩，柏林好想抱住她。 
但是大脑的指令怎么也传不到手上。 
一直以来的歉意，缠绕着他的心。新房那天，他轻搂着吻她，她的唇很薄，很软。她的味道很甜。放开她以后她脸红的样子，真的好像一个人。 
“我不是要你也喜欢我，才跟你说的。……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转身欲跑，不料却被柏林拉回，搂抱在怀里。 
不能够再掩饰他的心疼。她是他的妻子啊，却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这样难说出口。 
“对不起……小小，给我点时间。” 
“恩？”什么意思？ 
“……” 
柏林用手抹掉挂在她脸上的泪珠，一如哪天抹掉她脸上的泥土那样。 
“别哭了。”柏林的声音好温柔。 
“……”小小不说话。 
“天这么冷，再哭就结冰了。” 
小小扑哧一下笑了。她真的好喜欢他。 
“……”小小刚想说些什么，身后就传来了一声清脆好听的声音。 
“柏林！” 
小小感觉柏林抚在她脸上的手渐渐僵硬。 
她回来了。 
小小诧异柏林没有反应，转身看来人——一个穿着粉红绣衣的女子。

“柏林！”那女子又喊了一声。 
她是谁？小小迟疑着回头看柏林。柏林看着她，一言不发。 
“柏林……我回来了。” 
这句话她是笑着说。但小小分明看到她眼睛里面的闪烁。 
柏林看着他，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终于回来了。 
他等了她这么久，而她终于在他成亲之后回来了。 
“萃萝……” 
“小小，你先回房休息吧。”柏林对小小说。 
“……”小小没办法拒绝吧。 
那女子将目光转移到小小身上。一时间，气氛尴尬。 
“好的。”小小转身，迈着碎步向寝室走去。莫名的心痛的感觉又然升了。 
“少夫人！”小莲跑过来，笑盈盈的。 
“臭丫头，你笑什么呢！说来也让我笑笑。”小小对着小莲勉强笑着。 
“萃萝小姐回来了。” 
“萃萝——？”那不是刚刚后院那个粉衣女子吗？ 
“恩。她是陈府的养女，前一阵子出去了一倘，一倘去了很久呢。” 
“这样啊……” 
“对啊，而且萃萝小姐人很好，对小莲也很好呢。她回来小莲当然开心啊。” 
“那她跟柏林……” 
“……少夫人，这小莲不好说。” 
“那没事了，不早了，你也去睡吧。” 
后院。 
“你……还好吧。”柏林望着眼前的人。 
“恩，我很好。你也很好吧，都成亲了不是吗？”萃萝幽幽地说道。 
“……”怎么说，难道要急冲冲的吼说不是自己的意愿？ 
“刚刚那个是她吧？”萃萝踢着脚下的石子，这是她一贯的动作。 
“是……” 
“很漂亮呢，一定很温柔吧。” 
“恩……” 
“那，”萃萝转过来看着柏林，“我一定比不上她了。” 
“……” 
两人都开始沉默。 
“怎么不说话？” 
“……娘知道你回来了吗？”转移话题。 
“恩，我打过招呼了。” 
“哦……” 
“怎么，这次回来，我们之间竟然陌生了许多。”萃萝自嘲地笑笑。 
是啊，陌生了这么多。 
可是，没办法改变了不是吗？ 
分别后，柏林不自主绕到了小小的寝室门前。 
里面还亮着灯，小小还没睡吧。 
今天晚上发生了这样多的变剧，他自己都愕然了。 
小小在房内隔着窗户纸看到了黑影。她轻轻走过去拉开门。 
“柏林？”他怎么在这？ 
“恩，我只是来看看你睡了没。” 
“哦……还没呢。” 
“早点休息吧，我走了。”说完也不敢看小小的表情，转身离开。 
小小看着他走远，咬着下唇，有说不出的酸涩。 
正想要关上门，却看到了躲在树后跟踪着柏林来的萃萝。

萃萝见小小发现了她，也不躲了。朝她眨眨眼睛，走过来。 
从她的几个动作，小小发现她人缘好不是无故的。 
 “你是萃萝吧，进来坐吗？” 
“不，不了。” 
“……” 
“那个……柏林他……不在这就寝？”她吃惊的是这个。 
“……他……”小小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忙吧？”萃萝接话，找台阶让她下。 
“……恩，对。” 
萃萝笑了。小小不知道她的笑是什么意思，但，她真的很好吧。 
“好了，我走了。晚安。” 
“晚安。” 
半夜，小小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面想的都是晚上的画面。 
她哭，她表白。他抱她，他帮她擦眼泪。她出现，他手开始僵硬。 
萃萝真的很美，人又很好。自己在跟她接触短短时间，就有点小喜欢她了。那么，她跟柏林是青梅竹马吧？这么多年，一定很喜欢她了。 
如果自己是柏林，也会喜欢上萃萝吧。 
柏林说给他时间。 
那么，就给他时间好了。 
次日，小小起晚了。直到小莲催促她第三遍的时候，她才醒来。 
“啊……”小小只觉自己头好痛。 
“少夫人，您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头有点痛而已。” 
“您还好吧，您的脸色很苍白。要不我跟少爷他们说，您不去用膳了？” 
“……没关系，我还好。” 
饭厅里。 
萃萝和柏林还有陈老夫人都在等着用膳了。 
让长辈都等着，真的是很没礼貌。 
柏林这样想着，不禁皱皱眉头。才嫁进来多久，就这样？ 
“娘，您先吃吧，别等了。”柏林劝说。 
“对啊，老夫人您先吃，我们等就好。” 
陈老夫人放下筷子，皱皱眉，说： 
“还是再等等吧。” 
这时候小小急急忙忙跑来。似乎刚才跑得太快，头又开始剧烈疼痛。似乎有针刺进太阳穴一般的疼痛。 
“对不起！我……起晚了。”小小紧张地看着大家。 
“没事，坐吧。”陈老夫人试图展起笑容。 
小小坐下，看了柏林一眼，柏林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但疼痛的头脑容不得她想这么多，拿起筷子，准备用膳。但是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啪——”柏林将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 
小小被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柏林。 
“陈少夫人，我麻烦你下次能早点起来。”柏林的口气冷漠。 
“……对不起，我……” 
话还没说完，柏林就打断她说： 
“你想让大家都等着你一个人用膳？你就这样对待长辈？”柏林咄咄逼人。 
“好了，柏林，别说了。”陈老夫人发话。 
“……不是的，我……”鼻子一酸，眼眶渐渐发热。一激动，头就更疼。 
小小想站起来道歉，无奈身子无力。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了。 
撑着桌子站起来，忽然眼前一黑，什么感觉都失去了。

“少夫人！” 
小莲急忙上前想扶住小小。可惜已经晚了一步。小小已经跌倒在地了。 
“怎么了？小小？”陈老夫人急忙站起来。 
小莲轻摇着小小的肩，嘴里不停地叫着： 
“少夫人……少夫人……你醒醒……”心里好是焦急。 
“让开！”柏林命令着。 
“少爷……”小莲乖乖让开。 
柏林将倒在地上的小小横抱起，朝卧房走去。 
该死，他怎么可以忽略掉她脸上的苍白。她怎么不解释自己身体不舒服呢。但仔细想想，自己又确实没给机会她解释。 
“柏林……”萃萝追出来。 
柏林心里已经堆积着很多的着急和歉疚，根本无暇理会旁人。 
他承认，这一刻他很着急。 
不，是很心疼。 
他真的不是故意要这样对她，他误会她了。 
心疼更猛烈地袭来，仿佛侵蚀他的身心。 
柏林将小小放在床上，帮她拭去额上的汗珠。 
此刻小莲和萃萝扶着陈老夫人也赶来了。 
“少爷……少夫人一早就有点不适，只是没想到这么严重。” 
“小莲，你赶快去找向大夫过来诊治。” 
“不了，小莲还要帮忙照顾小小呢。萃萝你去吧。”陈老夫人说。 
萃萝犹豫了一下，赶紧跑去了。 
柏林按过小小的脉搏，他习武之人，多少懂一点。 
“怎么样？”陈老夫人问。 
柏林松了口气，放下她的手，将她的手藏进棉被里。 
“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我就说嘛，小小也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你今天早上的训斥真的太过了。” 
“……”柏林不答，转过脸认真的审视小小因病苍白的脸。 
心疼不可抑制一直来。

好在大夫诊治以后确定小小只是受了风寒，开了几味药就没什么大碍了。 
可是小小一直昏迷不醒。 
柏林彻夜守在一旁，照料她服药，睡觉。 
微闭的睫毛下面有着太多的不安。都是他的错吧。她怪他吗？ 
小莲都在一旁桌子上趴着睡着了。他不敢睡。他怕她半夜醒来看不到他，他怕她独自一个人在夜里失神。 
“还没醒呢？”一个声音轻柔地说。 
“……”他被吓了一跳。 
“……你在想什么，我进来你都没听到？”萃萝看他。 
“没什么。” 
“哦……” 
房间里静默一片。 
“咳咳……”小小轻咳。 
柏林以为她醒了，用手去抚她额。小小停止咳嗽，又睡去。 
天，有点亮了。 
“柏林……你去睡会儿吧。”一直陪在房间里面的萃萝说。 
“我还不困。” 
“你说谎。” 
“我……” 
“你去睡吧，我来守她。” 
“……” 
“去吧，她醒了我会去叫你的。” 
柏林坳不过她，况且自己也真的有点困了。 
“好吧。” 
不放心地再看一眼小小，帮她掩好被子，退出房间去了。 
天灰蒙，已经有公鸡鸣叫了。 
萃萝看着苍白的小小，好嫉妒。 
小小一阵剧烈咳嗽惊醒了房间里的小莲和萃萝。 
“少夫人！您还好吧？”小莲轻唤。 
小小紧闭的眼睛缓缓张开，记忆却空白。她明明记得她已经起床了啊，怎么又躺在这里了？睁大眼睛努力地要收回焦距看清眼前人。 
“小莲……” 
“少夫人，你醒了就好了，可急坏大家了。” 
之前的事情慢慢想起。最清晰的不过就是自己迟到和柏林的训斥。 
“陈少夫人，我麻烦你下次能早点起来。” 
“你想让大家都等着你一个人用膳？你就这样对待长辈？” 
委屈汹涌而至，刺激着她的大脑，使她鼻子发酸。 
她还看清楚了后面的萃萝。 
“咦——萃萝小姐您怎么在这？少爷呢？” 
“哦，柏林他去睡了。”

小小心里泛起了酸楚。 
算了。他不在意。不会在意的，不是吗？ 
别想了！再想你又要头疼了！小小命令自己。 
“少夫人，喝药吧。”小莲端来了药。 
“恩……”不抗拒。再苦的药，也没有心里苦吧。乖乖咽下，还真的很苦。 
“小小……既然你醒了，我也先去休息一下了。”一直没说话的萃萝说。 
“恩……辛苦你了。” 
喝完药，她又睡下了。 
柏林一直睡到晌午才起来。一起来就直奔寝室。 
推开门，小小正更好衣准备到饭厅用膳。 
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小小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只顾整理自己的衣服。 
这是怎么了？她的忽视竟然给他这样大的失落感。 
“小小……你还好吧？”他试图说出口。 
小小不理他，推开门走出去。 
“小小……”他冲出来拉住她。 
小小回头，冲小莲喊： 
“小莲，快点呢。要不迟到了又要挨骂了。” 
她在影射他！ 
小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好低头抚裙快步走。感觉身后的他似乎没有跟上来，心里却有点失落。 
柏林还是跟上来抓住她的手。柏林力度又大，小小走的又很快，所以小小直接撞入了柏林的怀里。 
好痛！ 
小小不甘心，挣扎。无奈柏林越发收紧了手，叫她动弹不得。 
“你听我说……” 
“我才不要听你骂我。” 
“对不起……” 
“……”他竟然道歉了？ 
“我真的不知道你不适，而且我真的是来气了，才……” 
“……” 
“对不起。” 
“你……先放开我。” 
“你原谅我了？” 
“我没说。” 
“那我就不放。” 
小小看到了在一旁偷笑的小莲，不觉发热脸红。 
“你快放开我啦……” 
“你原谅我了吧？” 
“……”没办法，“你放开我，我就原谅你。” 
柏林笑了，放开她。 
“死赖皮。”狠狠地骂一句，不理他，往前走。 
柏林看她渐走渐远，忍不住微笑。 
“小莲你个死丫头笑什么啊！！！” 
小径幽幽，留下他们好多的暧昧。这样美好呢。 
待他们走远，躲在一旁树丛里的萃萝走了出来。望着他们甜蜜的微笑，愣住。她好像真的要失去柏林了……

晚上，小小又靠在窗边想着心事。 
想到白天的柏林，她就脸红。可是，第一次看他这样孩子气，还耍赖皮。想着想着，幸福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少夫人，您在笑什么啊？”小莲明知故问。 
“你多事！我哪笑了？！”小小死不承认。 
“不是吧？您笑得好甜蜜呢……”小莲装出一副好陶醉的感觉。 
“我可没忘记他凶我！”想到这个多少还是有点气。 
“少夫人，您别这样嘛。您晕倒以后都是少爷在照顾您的。” 
“你说谎！我怎么没见到他？他不是去休息了？” 
“但是他一直守着您到半夜了啊。” 
“……”她说的是真的吗？可是，柏林怎么会…… 
“少夫人您不信？” 
“……” 
“是真的啊，少爷照顾了您一个晚上，小莲想要插手他都不让。” 
幸福滋生得越来越香浓。 
他原来真的很关心自己呢。 
小小笑了，什么气都没有了。 
门被推开，柏林走进来。 
“啊呀，少夫人，少爷来了，小莲去睡了。”狡猾地笑一个，溜了出去。 
“小莲你……”小小嚷道。 
柏林看她的眼神，让她的脸又开始红了起来。 
他这么晚来这里干嘛？ 
心砰砰直跳，他该不会……？ 
“小小，你别坐在窗边了，风大，你身体还没好。” 
“没……没关系，我没事了。” 
“那不行，你病了累的是我……” 
小小窃喜。原来小莲说的是真的。 
“柏林……我病了是你在照顾我的吗？” 
“恩。” 
甜蜜在她脸上洋溢开来。“谢谢你。” 
“……” 
她竟然这么容易就满足，这么容易就原谅了他。看着她的笑，恍惚之间，柏林真的感觉到了夫妻之间的幸福。 
“那，我以后病了，你也还会照顾我吗？” 
“……”她在等什么答案？ 
“说啊……” 
“……当然啊……”赶紧找句话塘塞。 
小小笑了。“柏林，我很开心。” 
“开心？开心什么？”柏林不解。 
“开心你的答案。” 
柏林想她可能误会了什么，刚想解释，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尖叫声。 
小小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柏林就已经冲了出去。 
留下一句话在耳边回荡。 
“是萃萝！——”

柏林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萃萝寝室。 
房里只有微弱的灯光，萃萝披散着头发，坐在地上，嘴里一直念叨，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萃萝，你怎么了？”柏林蹲下身扶起她。 
“……鬼……我看到了鬼……”萃萝很害怕。 
“什么？” 
“……我看到了女鬼，好可怕……”萃萝不停念叨着，很害怕似得抓住柏林。 
“你大概是做梦了。”柏林将她扶到床上坐着。 
“……我……我真的看到了……” 
“没有鬼，怎么会有鬼呢。”柏林轻声安慰，起身去点亮一点的蜡烛。 
“不要……柏林……不要走。”萃萝抱住他，不让他走。 
“萃萝，别怕，我不走。”柏林反拥住她，给她安慰。 
小小跟着柏林跑过来看怎么回事，她的寝室里萃萝的寝室比较近，所以很快就到了。但映入眼帘的却是柏林抱着萃萝，不停安慰着她。 
“……萃萝……你怎么了？” 
萃萝不回答，缩在柏林怀里。 
“柏林……她怎么了？”小小看着眼前奇怪的场景，问道。 
“……”柏林正要回答，就听见萃萝又一声尖叫。 
“啊……她……鬼！啊——” 
“你先出去！”柏林大声吼道。 
“……啊？”小小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 
“出去啊！！” 
小小赶紧退出去，关上门。听着里面的声音渐渐小下来，似乎萃萝平静了不少。 
小小站在门口，隐约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柏林……你一定觉得我疯了对不对？”萃萝哭。 
“不是的，你是太累了。别哭，别怕，我在。” 
不一会儿，大家听到叫声都跑来了，连陈老夫人都惊动了。 
“小小，你在这？里面怎么了？”陈老夫人赶来问。 
“别——先别进去，萃萝好像受刺激了。”小小回答。 
“可是，里面没有动静啊。” 
陈老夫人推开门，只见萃萝已经靠在柏林怀里睡着了。 
小小站在门边看，不敢进去。丫鬟们站成了一排，看热闹似的。 
小莲跑上来问小小： 
“少夫人，萃萝小姐到底怎么了？” 
“大概受什么刺激了……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什么东西？” 
“女鬼。” 
丫鬟们害怕地差点尖叫起来，但是又怕吵醒了萃萝，只好将恐惧憋回嘴里。 
不是吧？陈府竟然闹鬼？ 
“她应该没事了，你们都回去睡吧。”小小吩咐着丫鬟们。 
丫鬟们缓缓散去。小小没回去，站在门口看着柏林抱着萃萝哄她入睡，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是她的青梅竹马，总不能不管她吧。可是，如果今天是小小遇到这种事，他也会这样哄她吗？ 
柏林将睡着的萃萝扶倒，让她躺好。 
“她怎么了？”陈老夫人问柏林。 
“怕是做恶梦了。” 
“柏林，你到我房间里来一躺。”

柏林走出来，看了一眼门外的小小。 
她怎么了？也被吓着了吗？ 
没敢多想，娘好像找他有要紧的事，赶紧去一倘。 
“娘。”柏林关上门。 
“柏林，娘问你，你喜欢萃萝吗？” 
“……干嘛突然问这个。” 
“刚才你可是当着大家的面抱着她。” 
“可是……我是为了安慰她。” 
“很好。你应该多注意自己的立场。小小才是你的妻子。” 
“……”小小？难道娘发现了他们尚未圆房的事？ 
“你当着这么多丫鬟和你妻子的面，抱着另外一个女人。大家会怎么想，小小会怎么想？你难道都没有想过？” 
“……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 
“……” 
“算了，你先下去吧。大家都被吓坏了，估计小小也是。去安慰安慰她。” 
“那娘您早点睡吧。” 
从房间里出来，柏林一直在想娘的话。 
他真的有这么明显吗？可是毕竟自己跟萃萝这么多年的感情，也不是能够一下子淡掉的吧。 
“小小会怎么想？你难道都没有想过？”娘的话又在耳边徘徊。 
还是先去看看小小吧。 
推开小小的房门，却发现小小不在。 
连被窝都是冷的。 
是不是自己又伤到她了？她又生气了吗？三更半夜跑到哪里去了？ 
一连串的问号袭来。柏林发现自己紧张地有点发抖。 
小小，你到哪去了？ 
这个时候的小小，在萃萝寝室外面徘徊。 
她真的见到鬼了吗？不可能吧。会不会有人在装神弄鬼？ 
风阴森森吹来，倒是蛮可怕的。 
小小缩了缩，想看看窗户里面的萃萝。 
萃萝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小小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叫。是萃萝，她正望着她。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小小唯恐又吓着她，连忙道歉。 
“你在这里做什么？” 
“啊……我没有，我只是想看看你都看到什么了。” 
“你是故意找茬？你认为我是故意装出来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小忙解释。 
“小小！”柏林看到她，连忙叫她。 
“柏林在叫我了，我先走了。”小小跑开。她忽然觉得萃萝很陌生，一点都不像是平时温柔可人的萃萝。 
“小小，你在这里做什么？”柏林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萃萝。 
萃萝直勾勾地看着柏林，说： 
“她在怀疑我故意装成害怕的样子让你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