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讨厌审核

お侍さんと狸 by 飘散而去【授权转载】
01、
时间是夏末秋初的傍晚。
打小钢珠输得全身上下只剩两百日圆，回家前银时想着干脆花光完事，就买了三串团子在路边摊坐下。
这年头往往生意不好的摊主都会把常年赊账的顾客的脸记得很牢。大叔端出盘子来就开始催他还款，说什么虽然这次的钱给了但上次和上上次的老账还没算呢。
「大叔啊，你活都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要为几个钱斤斤计较？」银时把甜团子嚼得咯吱咯吱响，「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哦，店铺会倒闭的哦。」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我的店才面临倒闭危机！现在是经济萧条、经济萧条懂不懂？」
「拜托哪里的经济会比阿银我的钱包还萧条啊混账。」
三句话下来银时已经吞掉了两串团子。无视大叔接下来的碎碎念正要伸手去拿最后一根串着团子的竹签时，一只乍看像是野猫的生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街角某处蹿出来衔住团子就跑，顺带还把银时的脑袋当了跳板，两只小爪子踩得他生疼。
「喂！」手还悬空在盘子上方，今天仅剩的糖分补给品就这么眼睁睁地被抢了去。然而事情似乎还没完，下一秒他就看见有两个家伙正气势汹汹朝这边冲过来。其中一个肩上还扛着门挺眼熟的火箭炮，脚下跑得尘土飞扬。
「想逃跑可没那么容易——！」
伴随着真选组一番队队长招牌般的慵懒嗓音一并袭来的，是一场规模不小的爆炸。当然，瞄准的是银时旁边的空盘子——或者说是那只野猫刚刚出现过的地方。
「咳咳咳……」硝烟弥散开来，银时边拼命咳嗽边狠狠抱怨着妈的今天倒霉事怎么一桩接着一桩。抬起头就看见冲田站在对面街角电线杆边上一脸毫无诚意的歉意表情，肩上架着的火箭炮炮口里还有黑烟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啊咧这不是老板么？」
啊咧你个大头鬼，刚才明明看见我坐在这里了吧？是看准了我坐在这里才毫不犹豫开炮的吧？唉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银时胡乱抓抓变成爆炸头的卷毛，「冲田君，你家副长没教过你对待长辈的礼节么？」
「好像没有诶～那家伙每天被我修理逃命还来不及呢，大概没有那种时间吧。」冲田摆出努力思考的模样，「比起这个，老板知道刚才那个高杉跑到哪里去了么？」
……啥？高杉？刚才那个？
「就是刚才跳到这儿来的那只像猫的动物啦。土方那笨蛋直接追过去了，不过我总觉得好像没跑那么远。」
「哦原来如此，税金小偷终于堕落到替别人捉宠物的地步了么？而且还办家家酒似地擅自给人家宠物起了这样的名字，是为了享受捉到之后的成就感么？可悲的精神胜利啊，想不到你们也有这一天哼哼。」
「不对哦老板。」冲田摇了摇手指压低声音说道，「虽然情报不是非常确切，但那东西真的有可能是高杉变成的哦。」
「……什么意思？」
「长话短说，就是高杉那家伙似乎已经通过某种新型特殊技术成功进行了化身，来到江户企图窃取重要情报了。目前我们推测这可能只是他某个庞大计划中的第一个步骤而已，但即使只是准备工作也必须扼杀在苗头阶段。」
与此同时土方的怒喊声隔着几个街区传过来，隐约可以听到「高杉」「混蛋站住」等类似字眼。银时顿觉自己嘴角抽了两下，「哈、哈哈……你是怪谈听多了吧冲田君？这怎么可能……」
6
他脑海里瞬间浮现那个自己曾经熟识的高杉晋助。穿着松垮垮的华丽绣金和服，左眼绑着绷带嘴里叼着烟杆，完全是不论男女老少都能一眼辨认出来的恐怖分子形象，拽得可以直接拉过去拍SF时代剧。
这样的高杉，现在却变成了那只刚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不，一箭之仇的猫科动物？
——简直令人不寒而栗嘛这种事，鬼才相信呢。
然而冲田只是毫无所谓似地耸耸肩迈开步子，背对着银时比划了个拜拜的手势，「嘛，不信就算了，本来还打算请老板帮个忙呢，毕竟我们也不可能成天为了一只来历不明的生物跑遍整个江户城。」


「哼，我会帮忙把这个怪谈讲给家里那两个小家伙听的，让他们好好嘲笑下你们——抓到之后可别忘了让它赔我的团子，阿银我记仇的功夫可是一流哦。」
前面冲田已经悠哉哉走出去老远，银时嘟哝了一句「拜托这个时代怎么人人都爱讲怪谈」也从长凳上起身准备打道回府，并很不道德地把之前被烟熏火燎了一通、从头到尾都没插上话而且现在还咳嗽不停的路边摊大叔丢在了身后。
太阳下山时临街的房屋窗栅被映照成了描染过绯红油彩的精致漆器。街道布景仿佛未曾打开过顶盖的箱箧般持续安静着，能听到的全部声响就只有那些从树缝中溢出的微弱蝉鸣，此外再无其它。
万事屋的楼梯年久失修，踩上去吱呀吱呀的响声搞得银时有点头昏脑胀。走到二楼门口才想起来今天是一年一度夏末烟火祭的首日，阿妙中午刚过就带着新八神乐和定春去神社玩了。晚上两个小孩大概都会待在道场的样子，神乐估计也会顺便住在那边。所以他打算回家歇一会儿就直接去趟西乡夫人的俱乐部，从目前正在打第二期短工的假发子小姐那里蹭点饭吃。
挠着脑袋拉开万事屋大门，只见玄关台阶上蹲坐着一只很眼熟的、乍看体型像是野猫但脸却长得像小狐狸的生物。
他愣了一秒钟后果断地重新拉上了门。
「不，不不不，我什么都没看见……绝对是眼花看错了绝对是这样嗯嗯。」
慢慢打开条缝朝里看一眼，确实是在路边摊碰见的那只——迅速关门。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就说没有这种事啦……怪谈什么的……没有没有。」
平静一分钟后再次硬着头皮拉开门。眼前蹲坐着的小家伙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歪着头，这下银时才得以看清它黛黑色的光滑皮毛和身后那条蓬松漂亮的大尾巴。尖耳朵向上竖着，两只眼睛在玄关的橙色灯光里细细地眯起来。
根据常识来看，这家伙或许应该被称作狸猫。
「什么嘛，不就是只普通的狸猫而已……难道还能换出太子来不成？简直笑死人了。」银时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脱了鞋迈上台阶，弯腰提起狸猫的后颈，「之前抢走了阿银的糖分现在知道来自首了？阿银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哦——怎么样，留在万事屋做苦力如何？」
紧接着他听到了类似啪的一声（也许是幻听），手里拎着的狸猫好像很愤怒似地、啪地睁开了眼睛——右边那只。
……
「啊啊救命啊真的是太子啊啊啊啊啊！！！」
02、
现在的情况是银时浑身脱力地瘫坐在玄关台阶上，身上的白色和服被挠扯得破烂不堪，头发凌乱，左边脸颊还留着三道清晰的抓痕。而罪魁祸首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仍是蹲坐在旁边，安然无恙地舔着爪子。
银时欲哭无泪地瞟了那狸猫一眼，只好自认倒霉长叹一声向后仰躺在地板上。冷静下来思索过后他觉得这八成只是个巧合，毕竟这么离谱的怪谈般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几率确实少之又少。
只是刚才看到它睁开右眼的时候，绿色的瞳孔还是险些吓得他一身冷汗。
狸猫的愤怒神情竟然让他脑海中瞬间闪现了高杉的脸。同样的绿色眼睛贯串起来的影像分别是眼前的生物和记忆中的某个人，这要说是巧合又未免显得过于牵强。
也许是因为他太熟悉高杉，却又完全不了解高杉？
啊啊。银时疲惫地闭上眼睛，温度稍低的地板贴着浸透汗水的背脊和胳膊，把他即将飘往远方的意识慢悠悠地扯了回来。在他放弃思考的同时，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叫，这声音引来了旁边狸猫先生的侧目（确定性别为先生的程序是在先前人兽大战中不慎完成的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嘛，不管怎样总之先吃饭要紧。」银时爬起来重新穿上鞋，抬脚要往门外走却觉好像有股蛮力在后面拽着，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发现刚才还在往死里抓他挠他的狸猫先生已经用树袋熊抱桉树的悬空姿势抱紧了他的左腿。
——也该肚子饿了吧。银时苦笑两声后保持着这个滑稽的姿势拖着一条腿出了家门。


结果当站在人妖女孩俱乐部门口拉客的假发子看见衣衫破烂、小腿上还挂着一只狸猫玩偶的银发武士时，她（？）决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毅然决然地将目光越过银时肩膀招呼其他路人去了。
当然十分钟之后银时还是成功地以客人身份坐在了店里，桌子对面坐着的是他忍住呕吐的冲动指名要求作陪的鼻青脸肿的假发子小姐。
「这、这位客人请问您想吃点什么？」
「草莓冰淇淋慕斯，」银时摆着贵客的架子指了指蹲在他头顶的狸猫，「再给这家伙弄条鱼来，要活的。」
「噢噢噢它是活的？！难道不是时下流行的狸猫公仔么？」
「我说要活鱼！这家伙当然是活的，而且时下哪里流行狸猫公仔了你的时代观念到底有多落后啊假发。」
「不是假发是假发子。银时，你果然又领养了新的肉球么？」
银时头顶上的狸猫在听到肉球两字时明显抖了一下，大概是被恶心的。
「噢噢噢它果然是活的！哈哈，银时你是如何让它这么训练有素的？」假发子放声大笑的同时迅速伸手把狸猫从银卷毛堆上捞进了自己怀里。
「喂小心……」
狸猫的右眼睁大了，从银时这个角度看过去那种眼神不是愤怒，倒像是早就料到一般的无奈和稍许惊恐。
「噢噢噢是独眼啊，仔细一看左眼睑上还有道伤疤呢。银时你的宠物还是一样有个性，不如改名叫做政宗如何？」
晚饭还没端上来，银时只好扶额忍耐着夺门而去的强烈愿望。这时狸猫的尾巴摆动着不断扫过他的脸，似乎是在向他发出紧急求救信号，麻痒的感觉倒是蛮舒服。
「哈哈哈太可爱了！」
一般当听到桂发表出类似感言的时候，银时就知道再做什么也都是徒劳无用的了。假发子当下开始紧紧搂着狸猫，把自己化了浓妆的女人脸贴在蓬松柔软的皮毛上反复使劲蹭蹭蹭，一边不断感叹着实在是太可爱了啊这肉球。
狸猫先生显然被蹭得头晕眼花，嗓子眼里挤出尖细而短促的声音表示抗拒，尾巴甩来甩去地拼命挣扎着企图从快让自己窒息身亡的怀抱中逃出去。
起先银时还津津有味地看着，不无恶意地心想哼哼刚才抓人的时候那么猖狂现在也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但没过多久就莫名其妙地心软了。
「那个……假发？」
于是趁着假发子抬头的空当儿，狸猫用力一蹬从得以死亡之谷逃脱。或许是由于缺氧太久又慌不择路，没头没脑地一下子撞进了银时的和服衣襟里。
银时还没反应过来，也没来得及觉得痒，小家伙就又很奇怪地像炸了毛的猫似地扭头跳了出来，三两下窜回银卷毛堆里不再发出声音。
「银时你胸前是有什么可怕的纹身么？」
「……没啊。」
「那政宗它干嘛像被吓坏了一样这么快钻出来？」
「我怎么知道，再说它也不叫政宗。」
「那就是你体温太高了政宗它不适应。」
「所以说它不叫政宗啊混账！」
「那它叫什么名字？你还没想好么？」
「这家伙叫做た……」银时差点就把真选组给这只狸猫定下的称谓说出来，但又突然觉得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暂时保密为好。
「た什么？」
「就是たぬき啦，好记又好猜。」
「哈哈就叫狸猫么，银时你真没创意。」
「我可不想被给一只狸猫起名叫政宗的家伙这么说！」
狸猫趴在银时头顶蜷成一团，两人吵吵闹闹的它也没什么动静，像是睡着了。
03
如果这家伙真的是高杉呢？
——银时常常这么想。
从这位狸猫先生自然而然成为万事屋一员的那天傍晚算起，到现在也只不过两天时间。这会儿银时正坐在平时的位置，把两条腿跷上桌子，看着神乐跟趴在茶几上伸懒腰的狸猫逗着玩。小家伙开始不买账，后来也就习惯了神乐在自己面前不断扮鬼脸的幼稚行为，干脆翻过身子仰躺着露出浅色的毛茸茸的肚皮。
「哇银酱快来看它是男生诶！定春31号是男生阿噜！」
「那种事早就知道了——话说回来定春31号是哪位嗯？」


银时话音刚落，狸猫就立刻噌地翻回去趴着了。
「它好像能听懂我们说话？真是奇怪的家伙阿噜。」神乐这么说着，旁边一直对狸猫虎视眈眈的定春也点了点头。
「来路不明。」新八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用围裙擦着手，「你确定我们养它没问题吗银桑？」
「最奇怪的是以前要养定春的时候银酱最开始完全不同意呢，这次倒是意外地很积极。」
「咦？我有很积极么？」
「有的有的。」两个小孩一起点头。
他知道自己是在担心这只狸猫继续流浪在外就可能面临被真选组捉住的危险，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样的担心是建立在「这家伙就是真正的高杉」基础之上的。换句话说，他其实是在潜意识里肯定了这种猜测后才做出了符合内心意向的选择，也就是所谓的傻瓜一样的先入为主。
又或者，假如眼下出现在这里的并不是一只狸猫，而是高杉晋助本人的话，自己是否还能够抱着完全相同的心情、坚决地将他保护起来呢？
可是高杉不会需要自己的保护，从前就如此，现在亦然。
明明之前早就放出话来说什么下次见面一定会砍了他。
狸猫在他正胡思乱想到一半的时候跳上了桌子，森林湖泊般的绿色瞳仁盯着他，这眼神倒是更像小时候的高杉。
——难道人在变成动物形态之后会回归到最原始的纯粹本质，就像剥离了尘世和年岁打磨出的坚硬外壳似地只剩下不曾被雕琢过的柔软内核？
如果是这样的话……银时托着下巴心想，真相或许能被测试出来也说不定。
「真幼稚，二十好几的人了还硬要拉着我们出来逛祭典。」
「新八，银酱他其实是想吃苹果糖啦。」
「是啊是啊，不好意思一个人所以才带上我们两个，美其名曰陪小孩玩。」
「……你们两个小鬼给我适可而止一点！」走在前头的银时终于忍无可忍，「首日那天吵着要跟阿妙一起来的是谁啊？真是的一个个都摆着你求我才来的架子！」
「虽然祭典很好玩是没错，一年一回也就足够了阿噜。」
「不过听说今天会展示幕府刚从宇宙引进的新式烟火呢，我倒是蛮想看看所谓的新式是什么样子的。」
「呐呐会不会嘭地一声烟火炸开之后有好多醋昆布像雨点一样掉下来呢？」
「不会有的，那种事。」
银时颇不耐烦地抓着头发，狸猫坐在他肩膀上，长尾巴摇晃着搔过他的后颈。
到目前为止小家伙还没表现出对祭典的极大热情，从刚才起就一直乖巧地蹲坐着，最多也只是竖起耳朵，转着脑袋环顾四周的各种摊位。也许是比较不适应周围灯光和熙来攘往的人群，两只眼睛都眯起来了，他也自然就没法看到绿色瞳孔里的眼神。
果然还是巧合吧。银时莫名地觉得有点烦躁——事到如今他才意识到自己对高杉的了解似乎就只有喜欢祭典这一点而已。
至于除此之外的那些，他都一无所知。
回过神来时神乐和新八已经走在很前面，转身朝他这边招手呼喊。这段时间天黑得早了些，还不到七点半就可以从匆匆跑过身边的孩子的口中听到类似「快点，烟火大会就要开始了」的督促。三五成群的小孩子们都穿着特地为每年祭典准备的色彩鲜艳的新衣服，奔跑的时候脚下木屐啪嗒啪嗒地响。银时应了一声加快脚步，狸猫顺势蹿上了头顶。
记忆中最后一次以小孩子的身份参加祭典，也是和高杉一起。
当时他拽着对方在捞金鱼的摊位前厚脸皮地赖了很久，决心不捞到一条不罢休。高杉百无聊赖站在旁边一心惦记着即将开始的烟火大会，无奈又被笨蛋卷毛拉着哪儿也去不成，结果向四周一看才发觉别的孩子都早已不在附近，就连老师的身影也看不到了。
高杉当下狠狠敲了银时的脑袋。银时手一抖，好不容易捞到的金鱼又掉回水里。
「喂喂你这家伙还我金鱼！」
「还你个头，没发现我们两个跟老师他们走散了吗？」
「……啊，真的诶。那我们自己回去算了。」
「可烟火大会还没开始呢。」


就好像彼此之间横亘着一道谁都心知肚明的隔阂，却没有一方愿意上前将其打破。因为习惯了它的存在，逃避般地在自以为看不到对方的世界里浑浑噩噩地活着，才会对那道屏障即将被打破的这一可能心存恐惧。
——当隔阂消失后，会先向对方伸手，还是拔刀？
「啊该死，一大早就被这种有的没的破问题折腾得头痛。」银时不耐烦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离开镜子前面，到起居室壁橱那边去叫神乐起床。
吃过早饭往和室里瞄了一眼，小家伙不在，估计是从窗子溜出去了。
「又是收集情报……么。」
说实话也猜不出高杉这几天到底在搞什么，也许压根没怎么顾虑，只是把万事屋当成蹭饭的好去处和独自密谋行动的大本营罢了（正好没人会来打扰）。而对于自己，那家伙大概也就是想顺便捉弄一下，看看笑话而已。更甚的是没准人家变成狸猫的模样之后干脆连他坂田银时是什么人都忘得一乾二净了也说不定。
可话说回来鬼兵队那帮人呢？一直在待命么？或者该不会都变成奇怪的玩意儿了吧……
想到这里银时便以「快一星期没打小钢珠了」为由把神乐扔在家里自个儿出门去了。
九月初天气仍是热过头，耀眼的白色日光在街道中央掀起热浪，路面像是被铺了层凸透镜似地微微膨胀着。银时皱着眉头穿过还没热闹起来的歌舞伎町一番街，一路走还一面观察街角各处是否有可疑生物出没。
结果是一无所获，也没见着税金小偷的影子，估计那些家伙已经放弃这种不着边际的荒唐搜查了——他现在至少可以确定自己掌握的情报绝对比真选组多，毫无疑问目前的情况对高杉是有利的。
尽管如此，倘若高杉打算制造出什么乱子的话，他也不得不拼尽全力阻止。嘛、事情的结束应该和上回见面没什么区别，不用预知也能猜个差不离。无非是再战一场什么的，就算那家伙亲自披挂上阵也一样。
到时候就不能手软了。
……妈的他坂田银时什么时候碰到过这种麻烦事。
他自认本来就不是什么擅长深度思考的人，况且这两天对高杉的事已经操心得够多了，没必要一天到晚为了只恐怖分子变的狸猫跟自己脑袋过不去。于是银时当下决定回归平常那种挥所剩不多的热血和零花钱的日子，一身轻松地拐了个弯朝柏青哥进发。
「哟，这不是白夜叉么。」
不太熟悉的嗓音从身旁小巷子里传出来的那一刻银时下意识伸手握住腰间木刀，却被对方一句「抱歉在下今天并不打算出手打架」阻止了接下来的动作。
「……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呢戴耳机的小哥？江户的街道可不欢迎你哦。」银时眯了眼睛压低声音。
河上万齐侧靠在阴暗巷子的墙边耸了耸肩，藏在墨镜后面的脸上带着点令人莫名烦躁的笑意，「暂时被自家总大将抛弃了，在下目前应该算是无家可归。」
「这么说来不只是你，鬼兵队其他家伙不也都被抛弃了么？」毕竟总大将已经变成那样了嘛——银时意有所指，虽然明知这种实质上牵扯鬼兵队内部机密的问题不会得到正面回答。
「白夜叉，你是个聪明人。」片刻沉默后对方如是说。
银时挑眉，「是么真巧我也这么觉得，最近很少有人会这样夸我哦。」
然而万齐似乎根本就没打算理他，「聪明如你却始终无法理解晋助的想法，这点时常令在下困惑。」
……无法理解。
银时知道自己对高杉那家伙所知甚微，他一早就承认过。孩童时整日黏在一起嬉闹玩耍以及战场上肩背相抵共同杀敌相加起来的十来年时间，到头来也只不过施舍给他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的那么几段记忆。他只消花费一个晚上的梦境就能把那些碎片重拾一遍。
他记得自己确实从小就经常因为意见相左跟高杉吵嘴干架，这么一吵吵了十几年，结果直到最后搞得势不两立也没看清对方眼眸深处的东西。
悲恸和仇恨也好，执念和野心也罢，或者还有其他的什么，他都没来得及知晓。
于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高杉在背道而驰的路上越走越远，而自己只能站在原地始终伸不出手。


——不是他们的时间太少，而是他太软弱。
「你知道么，为什么每次行动晋助总是喜欢用火？」又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和让人不耐烦的问题。
「……」
「大概这么多年来都一直没能忘掉吧——」没等银时回答，河上万齐就悠哉游哉地转了身迈步向深巷那头离开，「儿时的那些烟火。」




06
接下来晴朗的天气一直持续了很久。
万事屋算是再次步入正轨，开始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委托四处奔走赚点派不上大用场的零花钱。与往常不同的是银时肩头多了只脚上缠着绷带的独眼狸猫。
「好歹你也算是临时成员可别指望吃白食哦混账。」这是万事屋老板的原话。
至于那天想要给高杉的忠告，银时也没再提起。
事到如今那家伙已经不是听得进别人劝告的人，那种倔强偏执死不罢休的性子只会让他在没有退路的沼泽中越陷越深。旁人做什么都是徒劳。
而那个说着「这样就足够了」的高杉，今后或许将再无缘相见。
这天早晨银时还赖在被窝里没起，迷糊间听见神乐一路大呼小叫冲进万事屋啪地一声踢破和室纸门。他嘟哝两句翻了个身打算继续与周公幽会，却被神乐踹开被子揪着睡衣后领一把拽了起来。
「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啊银酱！定春31号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银时眨了眨眼，脑海中闪过一抹不祥的预感。
与此同时，起居室电视机正在播送的内容也一字不差地传到了耳朵里。
「现在大江户朝闻开始播报最新消息：昨夜，三名幕府要员在结束扎克球星大使馆宴会的归途中所乘专车突然爆炸，包括驾驶员在内车内全部人员当场死亡。目前事故发生原因仍在调查中，*方称不排除被过激派攘夷分子袭击的可能。据推测袭击者仍尚未离开江户，请广大市民出行时务必注意人身安全。」
「真是的怎么又有恐怖分子干这种无聊事阿噜。比起这个银酱我们快点去找定春31……」神乐把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开，身后却已经没了人影。
「……银酱？」
这大概是，前所未有的愤怒与迷惘。
坂田银时狂奔着穿过歌舞伎町一番街。飞扬的尘土腾起来迷了双眼，整个视界灰黄交错混沌一片，唯一清晰的是眼眶处与那日的酸胀截然不同的刺痛，由点及面迅速传导至四肢的窒息般的钝重压迫着他脚下一步比一步更力不从心。
他甚至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你。
猛然停下脚步伫立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正中，银时环顾四周却只觉得晕眩。明晃晃的日光倾泻下来，像炙热的水流烫伤周身，让他动弹不得。
破碎的记忆开始由零到整地拼凑起来，还原给他一部份模糊的场景。
他想起很多夜晚的同一个梦。高杉就站在离他不远的木桥上，扶着桥栏向下张望。他在岸边挥手叫他，于是高杉抬眼对他笑，眼角眉梢的影子落在桥下那条河里慢悠悠地顺着水流循着光飘荡着离去。然而他无论向前迈步或是伸手触摸都只能碰到一层玻璃似的屏障，横亘在他们中间构成无言的对峙。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高杉张扬地笑着，从桥上慢慢前倾坠落。桥下的河水在他眼前变成漆黑的深渊，瞬间就将那个身躯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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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杉

高杉晋助，
我们就是你的鬼兵队。
跌倒了又能怎样，
再站起来就行了！
暗夜之虫，会集光中。
为你，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