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兮易水寒。
我用尽毕生精力去爱了我的国。
所以，我只能负你。
一．交易
夜风很是旖旎。
咸阳宫里烛光很暗。青砖铺着淡红的光芒，就着那一点烛光，秦王政凝神看着墙上的刻痕，烛火摇曳间，他的视线仿佛也一明一暗，那字隐在暗影里，可是政还是轻声地唤：丹。
他的话音才落下，侍卫进来报燕质子丹求见。他没有离开视线，只是点了点头。
燕国太子丹朱从暗影里缓缓而来，慢慢走进烛光投下的那一片相对的光亮。政方移开视线，已看见烛光下的丹朱，雪白衣衫白玉簪绾发，扬起头正视着他，没有行礼。
他伫立在那里。
政没有说一句话，依然冷冷地看着丹朱。他突然发现，丹朱抹了一抹胭脂在唇上，此刻在她苍白的脸上那抹胭脂格外鲜艳。政终于笑了，目光亦柔和起来，他咬着下唇低低地笑：“丹，你来承认我猜对了么？”
话音甫落，丹朱已经将发簪取下在地上清脆地一磕。青丝滑落下来，丹朱自己去解衣扣，在雪白的臂膀刚露出一痕时，政握住了她的手。
“你原来很清楚我想要什么。那你呢，你想要什么？”政提防着她冷不丁掏暗器行刺，于是连那一只手也握住了。她没有挣扎，只是翘起脚尖以保持和他视线的一齐，沉静答道：“你放我回燕国。”
政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丹朱的手冰凉彻骨。不过这大胆的少女依然直直地看着他，尽管她全身都在微微地战栗，“你放我回燕国。”
“你要知道，即便寡人放了你回燕国，燕国一样会灭。这本不是冲突的事情，我灭我的燕国，你做你的秦国王后。你的父王能把你从小扮了男装为了做质子——”
“那就是我的事情了！”丹朱激动地打断他，“燕国的末日，也就是我的末日，我死也要死在我燕国！”
她的脸颊上绯红迅速窜上来，有几分喝醉了酒的酡红，政忽然感到，这个背靠光明面向黑暗的少女浑身好似裹了莫大的勇气，如同复仇的天女，带着积年深入骨髓的血和泪站定在他面前，用她所有的去换取她的故国一线生机。
政喜欢同类。
于是他顺势勾起丹朱的下颌，那衣衫也就滑脱下去。丹朱里面什么也没有穿，她顺从地闭上双眼，只是政在吻下去的时候，吻到一唇甜腥的鲜血。
他猝然睁开双眼，丹朱的脸颊没有一丝泪痕，只是唇上咬出了鲜血浸满了齿缝。
二．故人。
秦王没有食言，一直送她到易水边。政拉她下马的时候手势几近温柔。丹朱已换男装，脸色苍白到透明。
政笑了，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似乎早已料到她即将扇过来的动作，政握住了她白皙娇嫩的手腕。丹朱猛地抬眸看他，依然是彻骨的恨，政带了一丝玩味松了手，她的手便摔回身侧。丹朱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你答应的，放我五年安宁，五年以后我一定手刃你这禽兽！”
政不生气，侧着脸说：“那你也记住了，杀寡人的一定是你。若是别人，那就莫怪我秦。船在那边，你我就此别过。”
丹朱转身上船渡易水。一路无话，她只默默地想，默默地咬着下唇。就快了，过了易水就是她的燕国，那是她的燕国，她最后的土地和底牌。
但却不是她的退路。她早就无路可退。
船靠了岸，丹朱正待跳上去，一个兵卒扯住了她。他从旁边拾起一把刀递给她，她怔怔地看着。为了防备她，今早走之前秦王仔细搜了她身，连衣服都是看着她换的。兵卒道：“大王让您拿着，往前数十里都是荒山野岭，叫你防身。”
说着将她往岸上一推，船悠悠地返航。丹朱捏着刀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少顷，她终于回过了头，在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踏上了燕国的土地，她的绝对领土！
她大笑出声，将刀远远地抛到江水里，这已是她燕国，沿途再走不长的路就能到他的家。临别之前，他说，我一直在易水边等你回来，士为知己者死，仆视太子为天。
果不其然丹朱很快找到了他。却不是在他家里，就在离丹朱不远的地方。荆轲眼望着易水茫茫的晨雾，像在期盼她归来。她疾步跑上去，变了腔唤他：“荆卿！”
在他转身前，丹朱迅速抹去了泪水—此前在秦国多年她从未流过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