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の狐有泪 文/一两
················①·············
他掉下来的时候，我正吐出元珠，吸纳天地灵气，蓦然听到“哗啦啦”一阵响，空气里顿时弥漫着草木枝叶折断的气息，我一惊，飞身去看。
结果看到他。
原来是个人。衣服被树枝挂破，头发散乱，伏在我的窝前。我待要走过去一脚将他踢远一些，不让他挡住我进窝的路，前脚已经抬起，却忽然看到他的脸。
那张脸，即使眉目紧闭，即使沾满泥土青苔，我还是在那微微柔亮的肌肤上看到明月才有的清辉，挺直的鼻梁如同我居住了近千载的山峦，连同纷乱的头发，也似湖底最深处的水藻。他明明伏在那里没有动，我却觉得那长发要忽忽起伏，要拂到我的心上来。
多奇异，八百年来第一次心里这样悸动。到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步光跟我说过的一见钟情。
只看一眼，就会爱上他。但我一直以为那个“他”会是某一座深山里跟我进行同一种修行的同类，他最好有雪白的皮毛，因为那是我最爱的颜色。而没有想过，这个“他”，会是人。
脆弱的、短促的、心里被许多许多欲望填满的人。
但是爱情，是不可阻挡的呢。
我扶起他，指尖抚过草木掩藏的窝口，流光在我面前飞舞，充满草木气息的窝在流光下变成三间瓦房。白色的墙，灰色的瓦，还要有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摆一张石桌，最好在一棵树下。
屋子里有床，我将他扶上去。他全无意识，眼眸紧闭，睫毛长长的。这双眼睛如果睁开，会有多美呢？但我没空心神荡漾，他伤得不轻，元气涣散。我吐出元珠，绕他周身一圈，淡淡柔光里他苍白的面色慢慢有了如玉的光泽。我微笑，用我八百多年的元气来滋养，这一点伤势怎么会不痊愈？
他慢慢地睁开眼。
那眼睫，那眼眸，如山风吹荡雾气，最初始最美丽的面貌展现在我眼前。
居然，居然这样美，
我心跳如雷。
他的面色却刹那间苍白，眼里发出惊骇的光，迅速地缩向墙角。我也惊了，迅速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雪白的皮毛。啊！我把狐的窝变成了人的房子，却忘了把自己也变成人形。
不过这也难不倒我，我假装向外面叫了几声，然后奔出门外，化作人形，再将草丛里一只兔子变成白狐，让它跑进屋子里，然后，我款款地现身。
如此，那美丽的人儿放下心来，向我致谢。我在想要不要脸红一红，做出步光所说的“娇羞”，然而脑子里还没想完，双手已经自作主张地扶起他。他的面孔这样美丽，我来不及娇羞，放肆地打量着他。
他的脸微微发红：“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摇光。”我兀自盯牢他，看得这样贪婪，啊！给我一百个雪白皮毛的同类我都不换，“你呢？”
“阿凤。”他的脸似乎越发红了，“这名字不大好听，是不是？”
“啊，怎会？”我完全真心实意，“叫什么都好听。”
他飞快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只一刹那眼睛又垂了下去。啊！这就是娇羞，这就是步光教过我几百遍的娇羞啊！！

···········②············
阿凤无父无母，无亲无友，一个人独自住在山下，靠采药为生。我告诉阿凤，我也是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很是孤独。
这句话真不骗人，虽然有步光，但她的嗜好是寻欢作乐，她不愿像我这样埋头修行，在修成人体的第一天，她就到尘世享受去了，偶尔才回来看看我。
那时阿凤的眼神跟我的眼神应该是一样的，有点心酸，又微笑起来，他道：“那么，你跟我下山，一起生活吧？”
步光曾经说这种时候作为女子应该低头不语，但是就像她在修行上远不如我一样，我在这点上也远不如她。我扑上去抱住了阿凤，开心得要死：“好啊好啊。”我忙不迭地答应。
没什么可收拾的，但还是要装模作样地变出几件衣服收进包袱里，在装模作样地将那只由兔子变成的白狐放生。然后跟在阿凤身后，穿过重重又重重的树林，走得累了就喝口泉水，吃些野果。这样的深山，我们走了四天才走出去。
这不是我第一次下山。步光总向我描述人间的热闹与有趣，于是我按捺不住地跟着她去了一趟。结果，我看到了什么？这么多密密麻麻的人，那么拥挤的街道，为了一丁点钱财、土地举家争斗。太无趣了，争到了又如何？短短几十年，这世上的一切都与人无关。人啊人！
但阿凤住的地方不一样。他的家在一条小溪边上，屋后有一大片竹林，距离最近的人群也有半天的路。我真喜欢。不过阿凤说房子又破又旧，他不太好意思将我请进屋。
房子虽然比较破，不过对于住惯了狐窝的我来说已经不错了。但那天下雨，睡到半夜忽然被雨淋醒，我诧异地坐起来。恍惚在做梦，恍惚自己还是一只狐，甚至没有自己的窝，找一株大树靠着就睡，半夜下雨，就会被淋醒。
原来屋顶的一角破了个洞，阿凤忙搬了梯子去修屋顶。修完之后，他的额头沁出一层细汗。我替他拭汗的时候，心里一阵怜惜，我淋雨的时候，有步光把我拉去她的窝。他受这样的苦，身边有谁呢？
以前也许没有，但现在有我。
我缓缓地从后面抱住他。
阿凤，现在，你有我了。


············③·············
采药是阿凤的生计，采好药卖给镇上的药铺，或者卖给收集草药的药商，有时也会自己挑到集市上去卖。
能够采到的，不过是白芷地黄之类。他说他那天在山崖边上看到好大一株灵芝，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灵芝，采得到的话一定能卖很多钱。但那山崖太滑，他一脚踏空摔了下去，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那里的确有一株灵芝，在我七百岁的时候就看到了它，准备等我修到一千岁时拿它来增长功力。我还在它周边设下了结界，不让谁触碰——哦！我的阿凤，他居然看上了我的灵芝，一定是我的结界将他弹下山崖的。
他摔下去的时候那么疼，衣服都破了，居然是我的原因。我又懊恼又沮丧又愧疚，我说：“我帮你去采。”
他看我：“你行吗？”
“你忘了我从小住在山里么？”我对他眨眨眼，“这点小事，难不到我呢！”
简直不会比呼吸更难。
我轻而易举地采到了被我留了一百年的灵芝，再顺便找了几株百年大小的人参与茯苓，包了整整一包袱。当这个包袱在阿凤面见打开的时候，阿凤惊呆了。回过神来之后，他做了一件事。
他抱住了我。
他抱着我在屋子里旋转了起来，我的裙摆哗啦啦地飞舞着，我的头发也被弄乱了。然后，他低下头，嘴唇落在我的嘴唇上。
我好像就是在那一刻停止了呼吸。
什么都不存在了。
我从来都不知道，人的嘴唇，可以做这样的事。人的身体，可以做这样的事。我喜欢阿凤，有时会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发摸摸他的脸，但再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我以为两个人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已经是最大的亲密了。
我是只傻狐狸啊，我不知道原来人类的亲密可以这样美。
那株灵芝卖了很多很多钱。
据说镇上最大的药铺也买不起，但阿凤说如果可以让他跟药铺的师傅学医，钱可以少一点。
本来打算把破房子翻新另盖一座，但是既然阿凤在镇上学医，来回跑总是不方便，于是阿凤就在药铺边上买了一个小院子。
早上阿凤吃过早饭去药铺，中饭在药铺吃，晚上再回来。一天一天，我只有早晚可以见到他，镇上虽然热闹，但不是我感兴趣的。我去药铺找他，他正辛苦地上下跑，光洁的额头上又是一层细汗。
为什么？我的阿凤为什么还是这么辛苦？
“因为要早点学会医术啊。”阿凤说，“到时就好了。”
原来只是如此么？其实也很简单。我略施法术，开了他脑中灵窍，令他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很快便超过了原来的师傅。过了一阵子，他已经是镇上最有名的大夫了。他很是开心，又过了一阵子，他说要带我去京城。
京城，当初步光带我去的就是京城。我对那个地方没什么好印象，人太多太挤，空气浑浊。
可是阿凤说他医术精湛，要找大的天地施展拳脚。他一脸兴奋，脸上微微发着光。就冲他这样的神采，我也不忍扫他的兴。


有木有银啊啊啊啊！！！！俺一个人更得很辛苦~~~【咳咳 虽然说是别人的文

心放下了，无趣也袭来了。他是我在人世惟一的快乐，除了和他在一起，我对这个人间提不起一丝兴趣。我无聊地上街去买米，黄昏时街上越发的热闹，许多人手里提着灯，原来今天是七夕，人们都要到园江河去放河灯。
夜幕暗下来时，天空上显现出一条银河来。我本来不想凑这样的热闹，但想到我只一天不见阿凤就这样惴惴难安，而织女一年不见牛郎，一定更加思念吧？于是我也买了只灯，跟着人流去放。
源江河将整个京都一分为二，南面是内城，北面是外城。内城里住的都是王公大臣，内城之中的禁城住着皇帝和他的妃子们，外城则是平头百姓。阿风说得对，人跟人真是不一样的，一样是放河灯，一样是在同一条河里放河灯，但河对面的花灯远远比这边精致，而且对面隐隐有笙歌飘来，衬着清风和月，很是动听。
河这边的人说是放河灯，更多的还是欣赏羡慕对岸的贵人吧。
活得再华贵，也不过几十年的时光。永生的我没有兴趣羡慕他们，但是目光落到对岸一座高楼上时，我的心里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很熟悉。
从前我在窝里修行，步光从人世回来看我，她还没有到窝前，我就能感觉得到。
就是这种感觉。
难道，步光还在京城？
距离那一次她带我来到这个城市，已经两百年了啊，两百年，她还没有厌倦这个地方？她一直是十年便换一处的呀！
我又是诧异，又是惊喜，如果步光真的在这里，我就不会这么无趣了。
我飞身到对岸，在河面上带起一阵微风，没有人会发觉。不过步光一定知道，就像我能感觉到她一样，她一定能感觉到我。我们同在一个窝里生活了几百年。
那熟悉的感觉牵引着我，我在高楼的窗畔落住身形，轻轻推开了窗子。
窗子里窸窸窣窣的衣履之声刚刚退去，最后一个退出去的人关上房门时，我的足尖刚好落在屋子里。

来人啊啊啊啊！！！！


心放下了，无趣也袭来了。他是在人世惟一的快乐，除了和他在一起，我对这个人间提不起一丝兴趣。我无聊地上街去买米，黄昏时街上越发地热闹，许多人手里提着灯，原来今天是七夕，人们都要到源江河去放河灯。
夜幕暗下来时，天空上显现出一条银河来。我本来不想凑这样的热闹，但想到我只一天不见阿凤就这样惴惴难安，而织女一年不见牛郎，一定更加思念吧？于是我也买了只灯，跟着人流去放。
源江河将整个京都一分为二，南面是内城，北面是外城。内城里住的都是王公大臣，内城之中的禁城住着皇帝和他的妃子们，外城则是平头百姓。阿凤说得对，人跟人真是不一样的，一样是放河灯，一样是在同一条河里放河灯，但河对面的花灯远远比这边精致，而且对面隐隐有笙歌飘来，衬着清风和月，很是动听。
河这边的人说是放灯，更多的还是欣赏羡慕对岸的贵人吧。
活得再华贵，也不过几十年的时光。永生的我没有兴趣羡慕他们，但是目光落到对岸一座高楼上时，我的心里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很熟悉。
从前我在窝里修行，步光从人世回来看我，她还没有到窝前，我就能感觉得到。
就是这种感觉。
难道，步光还在京城？
距离那一次她带我来到这个城市，已经两百年了啊，两百年，她还没有厌倦这个地方？她一直是十年便换一处的呀！
我又是诧异，又是惊喜，如果步光真的在这里，我就不会这么无趣了。
我飞身到对岸，在河面上带起一阵微风，没有人会发觉。不过步光一定知道，就像我能感觉到她一样，她一定能感觉到我。我们同在一个窝里生活了几百年。
那熟悉的感觉牵引着我，我在高楼的窗畔落住身形，轻轻推开了窗子。
窗子里窸窸窣窣的衣履之声刚刚退去，最后一个退出去的人关上房门时，我的足尖刚好落在屋子里。

屋子里华灯绚烂，刺着深红浅白牡丹的屏风前，一个女子倚案而坐，笑吟吟地看着我。她的眼睛仍然比秋水还要明亮，笑起来的时候微微弯起，那是怎么也脱不去的狐形，十二万分的妖媚。
是的，这叫妖媚。这也是步光教我的。她拿团扇遮住半张脸，只一双弯弯笑眼露出来，回眸一笑。
“你怎么来了？”步光懒洋洋的，透出无限风情，仍然是女人中的女人，狐狸中的狐狸。“都不知道在外面先等会儿，人险些没走完。”
“我知道你有法子嘛。”我靠过去，不自觉地变成狐狸，蹭了蹭她的肩。
她笑着打开我，“快走开，毛都沾到我身上来了。”
“你也有毛啊，你也变回原形嘛。”
“傻子，做狐狸怎及做人快乐？”
这话说得我脸上一红，做人的快乐，我的确领略过。
我的神情没逃过步光的眼睛，她“咦”了一声：“谁帮你开窍了？”
“是个男人。”我也不瞒她，“一个很美很美的男人。”
步光笑了：“说到美男子，今晚我这里倒真有一个。老实说我在这世上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生得这么好的男人。摇光，今夜让你开开眼。”
“哼哼，再好也比不上我的阿凤。”我懒得变回人形，只化作一只猫，伏在步光膝上。
“看了你就知道了。”步光笑着一击掌，方才退出去的人们都走了进来，先是一组乐人，他们在角落坐下。接着是几个年轻的男子，个个生得风流俊秀，虽然比不上阿凤，但也比大部分人好看上许多。步光含笑的眼睛仍然停在门口，门口最后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穿一身白衣，乌发束起，我在他微微柔亮的肌肤上看到了明月才有的清辉，挺直的鼻梁如同我居住了近千载的山峦。
阿凤，居然是我的阿凤。我诧异极了，这真是太巧了。


伦家好生桑心
吧里有银在么？？？

“无病，”步光唤他，“坐到我身边来。”
“是，公主。”他温和又优雅地坐下来。
“抱抱我的猫吧。”步光笑着说，“它是不是很可爱？”
“物如其人，公主的猫，自然如公主一般令人爱慕。”他说话这样文气，又有礼。真不愧是我的阿凤啊。他从步光手上接过我，修长的手指抚过我的头，食指边缘有一道小小的疤痕，那是以前采药时留下来的。
步光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眼角有一丝丝的笑：“无病真会说话。”
他低头一笑，抬起头望了步光一眼，又很快地低下头去。灯光照在他白皙如玉的脸上，仿佛有淡淡的红晕。他悄悄地握住步光的手。
两个人的手，都在我身上。
我扭过头，看到步光的指尖轻轻滑过他的手背。
那一刹那我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明白。脑子里像是有一道光掠过，可还没等我看清，光就消失了。
我浑浑噩噩地变成了一只呆头呆脑的傻猫。

辛苦了

············⑤············
后来，步光结束了晚宴，她对阿凤说：“你先回府，我有事要耽搁一会儿。”说罢凑近他的耳畔，轻轻地恍若吹气：“等着我。”
阿凤点头而去。
乐人们也都走了。
空阔的楼宇内，只剩步光，还有待在案边的我。
“还装猫做什么？”步光捏了捏我的耳朵，“难不成被他迷呆了？”
我怔怔地看着她。
“喜欢么？喜欢的话，今夜你变成我去。”
我怔怔地看着她。
“真傻了？”步光俯下身来，身上有股迷醉的香气，“你怎么了？”
真香，步光身上。这香气令人迷醉，像做梦一样。阿凤靠她那样近，也闻到了这种香气吧？他也喜欢吧？所以他轻轻握住她的手。
那双手，曾经握着我的手，曾经抚过我的额头，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用它来抚摸别人。
我蓦地抬起头来：“你就是寿阳公主？”
步光那么聪明，她立刻猜到了，“摇光，难道你说的那个人就是无病？”她笑了，“啊！原来是我碰了你的人。好啦好啦，不要给我摆这张苦瓜脸了，我这就去杀了他，给你消气。”
“杀他？”我愣住了，不自觉地变回了原形，前足踏住她逶迤在地上的裙摆，“为什么杀他？”
“因为他惹你生气呀。”步光伸出手来抚摸我的面颊，“他让我的摇光流泪了。”
我哭了么？自己并没有察觉，虽然伤心，“但......我并不想他死。”
“那好，我消除他的记忆，让他远远地离开。”
“不——”我不要，“不要让他离开我。”
步光怜惜地看着我，慢慢地恢复原身，她有一身比我皎洁百倍的皮毛，她温柔地靠近我，“我的傻摇光，你是真的爱上他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