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讨论过“沉着”,也曾把大量赞誉给予了“沉着”,那么,还能给“深沉”匀出点什么呢?它看来不是与“沉着”有点表亲关系吗?
简单地说,“沉着”者固然也会予人以“深沉”的印象,但“深沉”显非“沉着”的全部,甚至未必是“沉着”的必要构件,不以“深沉”面目示人的“沉着”者也大有人在。一个老是涎着脸的油腔滑调之徒,一个老在逐嗅女人裙裾的登徒子,一旦大敌当前,有可能比那些脸如刀劈面似石膏的家伙,更能临危不乱,制敌机先。所以,我们这就发现了两者的最大区别:“沉着”不拘形迹,不泥于相,理论上可以出现在任何一副表情上,因而也是一种更内在、更可靠的品质,深沉则更多地流于言表。“沉着”弹性十足,“深沉”则不免有点机械性。“深沉”似乎永远离不开一副紧锁的眉头。望着一张“深沉”的男人脸,我们既可能油然生敬,也可能蓦然生悲。深沉也是不乏苦相的,脸上往往峭骨嶙峋,额头上总是乌云盖顶。当然,这说的只是那些徒具深沉嘴脸的家伙,世上也不乏深沉到骨子里的人,对于他们,外表的深沉只是心理图像的准确反映,他只是拙于掩饰而已,并不等于其能量可以低估。他的苦相里也自有一番春温秋肃,心灵里那些嘀嗒嘀嗒的机械声,复杂程度并不逊于一只瑞士“陀飞轮”手表,也许正演算着惊天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