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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人性的好故事<<谢家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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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胭脂 
我叫宗堂,姓谢。
事实上,在谢家大院里,没有人会理会我姓什么,叫什么。
因为我只不过是我父亲第九个老婆生下的一个私生子而已。
说穿了,我根本就不是我父亲的亲生儿子,我是母亲和别人私下里生的小孩。
但这显然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了。所以我虽然姓谢,却没有人会看得起我。包括我的母亲,大家表面上称呼她为九姨太,暗底里却都管她叫狐狸精。

一直以来,我都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明明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却依然由得我姓了谢这个光宗耀祖的姓氏?为什么他始终没有把我赶出谢家大院反而还让家人称呼我为小少爷?他不是没有儿子,三姨太、六姨太和七姨太都为他生过,最大的那个儿子如今已经二十八岁。

或者,他是太有钱了,也太空闲了。他不在乎多养一个杂种,也不在乎多添一口食粮。他无聊的时候,还能看着我们这些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钩心斗角,争风吃醋。
他老了,他年轻时候的爱好逐渐演变成如今的坐山观虎斗。他喜欢看着他的老婆们为了一串项链争宠,他喜欢看着家丁们为了一件小事费劲口舌的讨好,他也喜欢看见他的儿女们在母亲的摆布下,对他必恭必敬的假意尊敬。
其实他早就看穿了,都是为了钱而已。不过他不介意,他甚至可以用钱买一场戏看。为什么不呢?
或许,这也就是他为什么明明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却还是把我留在谢家大院的原因。多一个姓谢的儿子,对他而言不过就像多了一棵树。而看着众人在背地里对我和母亲的诋毁与耻笑,他知道他又次地玩弄了一把人性。

2

除了母亲,谢家大院里唯一和我比较亲近的,就是小丫头胭脂。
胭脂这个名字实在好听,总让人有种要闻一闻,吃一口的冲动。
胭脂长得不算好看,可是她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柔。她的眼神清澈,嘴唇薄巧,一笑起来,就会露出两颗小虎牙。每次我都忍不住要在她脸颊上使劲捏一把。

胭脂只比我大两岁,今年刚满十六,单纯的好像一只小白鸽。她仿佛完全不了解,与我亲近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与其他那些丫头相比,她简直就是一个傻瓜蛋。她看不懂时世,也不清楚究竟谁才是她值得依靠的主子。
她整天和我在一起,却不明白我根本给不了她什么。别的丫头都早已认清了自己人生的方向,竞相在可以呼风唤雨的主子面前争宠讨好撒娇。她还固执地陪着我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少爷若无其事的玩乐,她大概从来也没有想过,她现在侍奉了什么样的主子,就可以决定她今后走的是什么样的人生。
也许,她不在乎。
而我,恰巧喜欢她这样单纯的女孩子。


那天,我将厨房里拿来的红油酥糕偷偷塞进胭脂手里的时候。胭脂告诉我说:“小少爷,你以后不要常去三姨太那里玩啦!”

三姨太的屋子离我的屋子只隔了一条回廊,所以我母亲常到她那里去闲聊嗑瓜子。我也跟着去过好几次。

三姨太的屋子昏暗潮湿,我并不喜欢久留。

“为什么?”我看向胭脂。

胭脂轻轻拉低我的脖子,在我耳边小声说:“有好几次,我经过三姨太屋子的窗口,都听见她在和人说话。可是我从窗口往里面看,却从来没有见到有人。”

我不禁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傻瓜,那是三娘在自言自语,当然没有别人啦!”

胭脂的神色很紧张,小脸憋的通红:“可是三姨太的口气不像是自言自语啊!她好像在和人吵架。”她沉吟了一下,又继续说,“对了!是在吵架。可是,她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我的笑容僵硬,不自禁地拉了拉衣领,说:“胭脂,这事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哦!不然别人都以为三娘发疯了呢!说不定还会把你的舌头割掉。”我故意吓她。

“那当然。我可不敢对别人说。”胭脂忙不迭地点着头。



IP属地:山东1楼2007-03-02 21:39回复
    3

    好几天了,我都没有见到胭脂。不知道这小丫头跑到哪里去了。我管不住她,她也不归我管。她随时可以去侍奉另一个主子,如同我随时可以缺少一个丫头,没有人会过问,因为根本没有人会在乎。

    在找不到胭脂的第五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我梦见胭脂站在村口的小石桥上,缓缓转身,流着眼泪对我说:“小少爷,你是真正对我好的人。”

    我问她:“胭脂,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我要回老家了。路好远啊!”

    我心里一急,拉住她手,她的手冰冷:“你走了我怎么办?再没有人愿意和我玩了!”

    胭脂默默不出声,过了很久,她轻叹一口气,说:“你舍不得我吗?小少爷。”

    “那当然!胭脂,你还会回来吗?”

    胭脂看着我,想了很久,才慢慢回答:“会的。小少爷,我会回来的。”


    做完这个梦的第二天中午,有人告诉我,在村口的小石桥下面,发现了胭脂。
    可惜她已经死了。
    我看见许多人用一张草席抬着胭脂回来,胭脂的脸浮肿黑暗,不复往日的恬美温柔。据说她是在过桥的时候不慎淹死的,尸体在河水里浸泡了整整六天,几乎没有人形,像是一只被恶意吹胖的玩偶,劣质的玩偶。

    胭脂被草草葬在了村北那片荒树林里。甚至没有为她换过一套新衣服,没有为她安置一个像样点的棺材。

    她被卷在一床睡旧的草席里,好似一只小猫或者小狗般处理。
    我不知道如果我死了,会不会也是同样的待遇。我看不出自己有比她高贵的地方,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命是这样的轻贱,死是如此的潦草。


    IP属地:山东2楼2007-03-02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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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我跌跌撞撞推开三娘屋子的房门,屋里光线昏暗,有股木樟箱子发霉的味道。
      一直以来,我都不喜欢进三娘的屋子。她的屋子狭小,阴暗,潮湿。让我不自然的局促和不安。
      如同我不喜欢她的人一样,她的笑容里总仿佛有种看透世情的嘲弄和神秘。

      走进屋子,我一眼就看到了矮柜上的铁皮罐头。
      我走到矮柜旁,轻轻打开罐头的盖子,一阵扑鼻的甜香飘来,果然是我要的舶利来饼干。我毫不犹豫地伸手进罐子里抓了一把,正准备盖上罐头盖子。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响起来。很轻很轻的一个声音,飘忽不定,却又清清楚楚地传到我的耳朵里面。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说:“你回来了?”

      一刹那间,我的心跳骤然停止。

      我徒然想起了胭脂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有几次,我经过三姨太屋子的窗口,都听见她在和人说话。可是我从窗口往里面看,却从来没有见到过有人。”

      当时我并没有将她的话当真,也没有在意。可是,现在,此刻,这声音就响起在我的耳边。
      而这屋子里,除了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不是幻觉。我可以肯定不是幻觉。她的声音虽然微不可闻,却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
      “你回来了?”她用的是疑问口气。她是在对我说吗?这屋里,除了我,没有别人了。我想要骗自己说她不是在对我说话,可是我骗得过别人怎么骗得了自己?

      她的声音像一道闷雷,将我打碎在原地。
      我的一只手还半伸在饼干罐头里,另一只手尚拿着罐头的盖子。然而我再也没有勇气移动自己,哪怕只是动一动手指头。
      她竟也没有再说话,屋子里突然安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我尽力克制住自己粗重的呼吸,我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我害怕自己的心随时会跳出嗓子眼。
      我知道我该冲出这间该死的屋子,可惜我连一个指头都动不了。因为我太恐惧。
      突如其来的惊恐已经让我忘了该怎么控制自己的脚步,我感觉我随时可能失禁。

      就在这时,有风吹过,我的脖子上一阵阴凉。我僵持着,足足有一分钟,终于大叫一声,失魂落魄地跑出了三娘的屋子。而手里的饼干已经被汗水浸得粉湿,那个罐头盖子也顾不上扔了,被我一路带到外面。

      4

      还是八月十七。
      桂花的香味在傍晚时分,变得迷离轻飘。

      八娘的嚎叫声在这个盛夏的傍晚忽然达到顶峰。她声嘶力竭,哭天喊地,而后声息渐轻,直至虚无。

      八娘终于生了。
      可惜是个死胎。
      一个七个月大的男婴在她分娩之前就已经胎死腹中。


      母亲的笑声远远从穿堂那头飘来:“八姐她就认命吧!好不容易怀了个儿子,七个月就死了,这不是作孽是什么!”

      七娘干咳了几声,话音里带着不解:“听说是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只生了个死的出来,另一个不肯出来呢!”

      “什么?”母亲的声音立刻尖锐起来:“还有一个?难怪我一直觉得她肚子大的古怪。”

      七娘的声音却低了下去:“她这肚子果真不寻常呢!突然就大了一半多,生下的还死个死胎。”

      母亲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哼哼!不知道她做过什么亏心事了,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七娘的声音猛的高起来:“三姐!”

      不知何时,三娘从半路走来,淡淡地应了一声:“你们来了。刚从八妹那里过来吧!”

      “可不是!正和老九说着呢!三姐你说这不是奇怪了吗?好好的,生下来的会是个死胎。”

      三娘笑了笑:“早产的孩子,命数由天定。才七个月大,难为她了。”

      母亲嘲弄着说:“听说肚子里还有一个没出来呢!难道还想等到十个月满再生?”

      “八妹这肚子是有点奇怪。不过,也难讲。”三娘顿了顿,继续说:“这件事,你们也别到处去说,给老爷听到了,可是要骂的。”

      母亲在喉咙里咕哝了一下,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IP属地:山东4楼2007-03-02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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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阳光很暖,心情很遭。

        见到裁缝张春的时候,我并没有多大的惊喜与激动。
        张春也一样,看见我的那刻,完全没有父子相认的感慨和喜悦。

        我们相聚在仁义堂。父亲,母亲,张春和我。
        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张春。是叫他父亲还是叫他爹?
        想了很久,我还是决定将“父亲”这个称号给谢朋玉,这个养育了我十四年的男人。也许,我是心里始终不能接受,一个当初抛下我的裁缝,在若干年后,我要称呼他为“爹”。


        张春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裁缝。他很胖,整个人粗壮、短小、黑胖。好像一头随时准备发飙的野猪。
        他不安地跪在仁义堂的大理石地面上,表情倔强,神态孤高。

        父亲端坐在他上方的紫檀木椅中,金丝眼镜后的神情好奇而戏谑。他在看戏,一出他等待了十四年的大戏。主角都已到场,这出戏已经开演。精彩之处自然不容分说,父子相认,旧爱重聚,还有什么比这些更能让人激动?
        必要时分,他甚至准备推波助澜,让这出戏演得更加煽情,更加绝决。他要看,看人性最真实的一面。他要导演,把人性的丑恶发挥到极致。

        母亲站在张春的身旁,仿佛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安静沉默,变得理智谨慎。她不再咄咄逼人,也不再歇斯底里。突如其来的变化反而令她冷静和漠然。

        倒是父亲忍不住了:“怎么?你们都不想问问我准备怎样处置你们吗?”

        张春没有说话,他转头看向母亲:“翠娥,你……你瘦多了……”

        母亲的眼泪刹那间滚落。她摇头。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一句话,在不同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她却会流下一样的泪水。

        “宗堂,这是你爹。”母亲拉住我的手,看向张春,“这是你的儿子。今年已经十四岁了。”

        张春默默注视着我,轻轻拉过我的手,我的手很冷,他的手很暖。
        人们都说血浓于水,即使十四年不曾见过的亲生父亲,我至少也该感觉到一丝的温暖和激动。可是,我没有。我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像无数次被裁缝握住了手在量衣服的尺寸,我竟然没有任何的感觉。

        父亲从紫檀木椅上微微起身,微微笑说:“张裁缝,十四年前,你抛下他们母子两个,独自逃走,也算没种。十四年后,你们重逢,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父亲走到张春身前,“你可以带走翠娥,但是要留下你儿子。或者——”父亲继续说,“你一个人进猪笼。”

        母亲愤恨地看向父亲。张春低头不语。

        父亲冷冷地望着他们,冷冷地说:“你也知道,翠娥在我这里,锦衣华服,绫罗绸缎,奇玩异宝,山珍海味。她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如果她肯跟你走,我二话不说,恭送你们。如果她不肯跟你走,那么谁都救不了你。”

        张春抬眼看向母亲,眼神中充满恳切,仿佛一只濒临绝境的困兽。

        母亲抱住我,眼泪噗哧噗哧地滚过脸颊:“老爷,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为什么!”

        父亲笑笑:“我说过,我已经老了。除了看戏,我已经没有太多别的兴趣。”

        他沉吟:“人性。什么是人性?也许,今天,我可以有一个答案。”


        IP属地:山东6楼2007-03-02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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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我是谁 文 / 迷离蝴蝶 



          1

          阳光耀眼,刺得我眼睛发花。
          张春拉着我的手突然放开。他突然疑惑地看向我,好似从来没有见过我。
          “你不是我的儿子。”

          母亲怔住。我也怔住。所有人都怔住,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惊吓住。

          沉默片刻,父亲猛地大笑起来:“张裁缝!你为了救你自己,竟然想出这个法子,竟然说宗堂不是你的儿子。哈哈哈……”父亲越笑越大声,“难道说我这十四年来,替翠娥养着的,居然不是你的骨肉?!”

          张春的神色很微妙,嘴里不断自言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看向母亲,“翠娥,他……他真的是我们的……儿子?怎么可能呢?翠娥,你一定是弄错了。绝对不是,绝对不是!”

          母亲不可置信地望着张春:“你,你为什么这样说?当初你走的时候,宗堂不是给你亲手抱过的吗?十四年了,你,你难道全都忘了?你连你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认了吗?”

          张春困惑地大叫:“不是!他不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颈后有一道印痕,那是我亲手用滚烫的茶杯盖子烫上去的。可是……”他指着我,愤怒地大吼,“他的脖子后面没有一点印记!他根本不是我的儿子!”

          母亲抱住我的手猛然松开,因为她知道我的脖子后面从来就没有任何的印痕。她震惊地盯住我的脸,神情几近崩溃,“怎么会?怎么会不是我们的儿子?我养了他十四年,十四年的朝夕相处,我怎么可能不认得我自己的亲骨肉!”

          她疯狂地朝张春嘶吼:“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他就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为什么不肯认他?!”

          张春摇着头:“是我的骨肉,我当然要认。可是……可是——”他用手指住我,“他根本不是我的儿子。你叫我怎么认?!”

          父亲此刻的表情比任何人都吃惊。剧情徒然奇峰突起,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一点逻辑。所有人都不像是在作假。他们也没有机会作假。而他辛辛苦苦编排的戏居然在中途巨变,发生了谁都料想不到的意外——宗堂竟然不是张春和翠娥的儿子!

          父亲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母亲想哭,却已经没有泪水。张春抱头喃喃自语,随时可能发疯。
          我木讷地站在他们之外,看着这荒唐的一幕,好像隔了一整个世界。

          2

          忽然间,我的世界一片灰暗。
          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十四岁的容颜已经渐显眉目,是一张骨骼清瘦的脸,看不出英俊与否,但至少不似张春的黑胖与粗壮。

          果然不是他的儿子。原来并非我冷血,只是我和他没有父子感应罢了。
          他到底还是被父亲关进了猪笼,这是他的宿命,他逃不脱。也许十四年前,他能够有勇气带着母亲一起离开,今天他就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我对他没有同情,因为他本不值得同情。


          而母亲,依然对她称呼母亲吗?
          我的手指绞在一起,很痛。我烦恼的时候,习惯了把手指纠缠,是痛苦,也是麻木。
          如果我不是她的儿子,那么我是谁的儿子?如果我不是她的儿子,那么谁才是她的儿子?
          我是谁,而谁又是我?

          我当然还应该视她为我的母亲。如同谢朋玉还是我的父亲。纵然我们之间已经再也找不到一丝的血缘关系,毕竟,他们养育了我十四年,我想不出比父亲和母亲更好的称呼。

          母亲就坐在我的身后默默看着我。
          看着我照镜子,看着我绞手指,看着我眉间微蹙,看着我神情痛楚。
          她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好似被掏空了灵魂。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是你?十四年了,他忽然告诉我说,你不是我们的儿子。怎么可能……”母亲茫然地盯着镜子中的我。

          十四年。如此漫长的岁月。让她如何接受?
          当时分娩的痛楚还犹存心头,分明是她肚子里出生的孩子。她亲眼看见他一点一滴地长大,她亲手喂他吃过无数次饭,她亲自教会他怎样学步和说话。怎么会这样?到头来,说他不是她的孩子!
          


          IP属地:山东7楼2007-03-02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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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赤的血,浓稠的浆,把我的鞋子浸湿。我甚至可以感觉到那种冷透骨髓的寒意。
            箱子里,有咯咯的响声,仿佛有东西在膨胀。暗夜里,这种响声听来诡异恐怖。

            我从黑暗中惊醒。
            发现自己的脚趾露在了被子外面,风冷冷地从足指中穿过。
            屋子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

            我起身,下床,关门。

            青青从另一张床上醒来,睡眼惺忪:“小少爷,是不是要喝水?”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向青青,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不是……我,我睡不着。”我叹息着坐回床沿。

            “怎么了?小少爷,这几天见你一直恍恍忽忽的,是青青伺候的不好吗?”

            我默默地摇着头,装作痛苦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青青坐到我的身边,紧张地问。

            她是真的关心我吗?我看未必。也许,她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憧憬前程的工具而已。无所谓,因为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如何。她是功利的女子,或者注定了会有一个功利的将来。而我,而我呢?我自己也不知道。

            “青青,我告诉你一件事。可是,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能说给任何人听。”

            青青好奇地望着我,口气谨慎:“小少爷,是什么事情?我绝对不会说给任何人听。”

            “我……我……”我垂下头,叹息着,“我染上了赌博。”
            然后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不想的。可是,我禁不住诱惑。真的……我,我很后悔。我不该的……”

            青青张口结舌:“小,小少爷。你,你怎么能迷上赌博?那是要毁了前程的啊!”

            “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改了。”我拉住青青的手,“真的!我下了决心,今后不再去赌博了。”

            青青舒了一口长气,拍拍胸脯说:“那就好!小少爷,千万不能迷上赌博,否则老爷知道了,是要把你赶出家门的。”

            我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没有用了!已经没有用了!我在赌场欠了那么多的钱,父亲迟早要知道的!”

            我痛哭流涕,拼命挥打着自己的脑袋,“青青!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我还是死了算了!”

            青青捂住我的嘴,她的手掌冰冷:“不许说这种话,小少爷。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痛苦地倒在床上,偷偷从指缝里看向青青。
            青青在沉思。

            我低低自语:“父亲说过,要三娘照顾我的。也许,我可以求求她。可是,可是……她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钱替我还债呢!”

            青青皱紧眉头,一言不发。

            我拉起她的小手,哽咽着:“青青,这件事情只有你知道。我现在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我顿了顿,“将来,我好,你也好。”

            青青任由我拉着她的手,眉目低垂,仿佛有些心动。

            她沉吟着,考虑着,想象一切可能出现的结果。是好是坏,她都想面面俱到。她是谨慎的,容不得差池。

            过了很久,青青看向我,缓缓说:“小少爷,我……”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我看见三姨太屋子里有个樟木箱子,那里面都是……都是钞票和珠宝。”

            我故意摇着头:“你说的这个我早知道了。可是她箱子上那两把大锁,我怎么打得开!”

            青青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小少爷,原来你早就看中三姨太的箱子啦!”她压低声音,“这样吧!小少爷,我有个办法。你去把三姨太的钥匙骗到手,请锁匠配置一串。然后哪天,我趁三姨太不在的时候,去箱子里替你取点钱出来,如何?”

            我握住青青的手,面露难色:“要你去偷钱,太危险了。我不舍得的。”

            青青笑着说:“不要紧的,小少爷,你说过,你好,我也好。只要不被三姨太发现,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

            我仍然踌躇着:“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这样了。不过青青你一定要小心。”

            青青笑得很甜:“我不会让三姨太发现,小少爷你尽管放心。”

            青青当然不会知道。所谓的赌博欠债,都是我一刹那间想出来的。我突然很想要知道三娘屋子里那口箱子的秘密。那必将是个动人心魄的秘密。
            而青青,是开启这个秘密最好的工具。

            请原谅,我们都是自私的人。


            IP属地:山东10楼2007-03-02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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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我拉住小迟的手,屏息站在三娘的屋子外面。
              青青进去很久了,还没有出来。想起曾经在三娘屋子中的那些可怕经历,我不寒而栗。

              突然,我听见青青在屋子里低呼了一声“啊!”
              我的心悚然一惊,死死拉着小迟的手。小迟的手很暖,让我在此刻有种寄托的感觉。我在心里暗骂自己,比起一个才一岁大的孩子,我的冷静和定力荡然无存。难道我只是一个没有用的男人?

              我嘴唇哆嗦,正要开口问青青为什么还不出来。
              青青猛然间在屋子里尖叫起来:“啊——”
              惊天动地,声音凄厉。我想这一定是我有生以来听见过的,最让人恐惧的声音。绝望,无助,痛苦,撕心裂肺。

              随后我便看见青青连滚带爬地从三娘屋子里出来。她一看到我,就仿佛看到了救星。疯狂地扑入我的怀中,渴望我给她些许的温暖。她的身体很冷,比冰还冷。她的眼泪很烫,比滚水更烫。我抱着她,她全身颤抖,好像失了魂。

              很多年以后的今天,我回想起青青当时的脸孔,依然觉得心有余悸。
              那是一张因为害怕和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脸。一张无比丑陋的脸。巨大的刺激使得她的五官移位,无法再恢复原来样貌。汗水和泪水交织,恐惧与绝望共存。
              她的脸,自那天起,再也没有变回来过。好似一张被用力拉扯过的面具,互相纠缠,难分彼此。 
               
              第八章 眼睛是宝石 文 / 迷离蝴蝶


              IP属地:山东14楼2007-03-02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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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1

                青青缓缓走进三娘屋子。
                小迟常常玩耍的那颗弹珠果然在屋子里,滚在床脚旁,仿佛在等待谁的认领。

                一切都是既定的。小小一颗弹珠,谁都不能想到,它会带来怎样的翻天覆雨。也许正因为没有人会想到,所以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在不经意间发生了。
                发生的事情,你从来不会在意。它的起因,可能只是因为小小的一颗弹珠。

                弹珠躺在床脚旁,身上散发出媚惑的紫色。它知道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为了等待这一天,它早已忘记它存在的年数。每一样东西都有前世今生,而它,在此刻,使命已然结束。

                青青俯身准备捡起弹珠,突然看见弹珠旁竟然有一把钥匙。青青清楚地记得,当时打开樟木箱子的那把钥匙,和此刻这把钥匙,是一样的颜色和外形。难道寻寻觅觅的东西,竟然就在这里?

                她欣喜低呼。来不及告诉小少爷,就要先打开箱子。而另一把开箱的钥匙她总是随身带着,也许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

                两把钥匙分别与两个锁孔完美的契合。
                “呵嚓”的声音此刻听来是如此和谐而美妙。犹如天籁之音。
                珠宝,黄金,首饰,钞票。青青的眼前是一幅色彩斑斓的图画。
                她忍不住憧憬,也忍不住把手伸进了才打开一条缝的箱子里。


                她用细长的中指和食指触摸箱子内的宝物。迫不及待,笑颜如花。
                滑滑的,冰冷的,是两颗宝石。果然有宝石。
                青青用力一抠,两颗宝石滑入手掌,居然有种粘潮的感觉。

                箱子里隐隐散发出腐败的气味。是钞票的味道吧!闻着令人难受,拿在手里却又难以抗拒。
                青青想着,左手一掀,箱盖打开。

                “啊——”

                她尖叫,胃收缩。看右手掌心里的宝石,赫然竟是两个眼珠子。
                那么大,那么冰冷,还带着粘黄的液体和干枯的血丝。
                甩手,瘫软,整个人几近崩溃。鼻子眼睛眉毛嘴巴都恐惧地重叠在一起。没有再分开过。
                一如箱子里的那具尸体。

                九姨娘浑身赤裸,身上被涂满防腐的白粉,蜷缩在箱子里。
                皮连着骨,骨连着皮。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弥漫整个屋子。
                她的双眼是窟窿,没有任何东西。眼睛是宝石,说得果然没有错。
                


                IP属地:山东15楼2007-03-02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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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青走了。
                  没有人挽留她,也没有人能留得住她。看见她眼睛里空洞和绝决的表情,我有些不忍心。毕竟,她曾经是我窥探秘密的工具。毕竟,她曾经与我在一张床上睡过觉。毕竟,她始终是因为我,而变成这样。
                  但现在,她的精神与意志已经被彻底摧毁。

                  三娘被父亲锁进了柴房。柴房,向来就是简朴牢房,富人的私人牢房。
                  没有挣扎,没有抵抗,也没有惊慌。
                  三娘任由别人冲到她的身边,将她五花大绑。锁链,绳子,镣铐,能够施加于身的都已经用上。
                  她只是表情木然,仿佛早已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她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讯息。既不是恨,也不是痛。

                  百般地问,百般地威吓,百般地打骂,她倔犟地紧闭嘴唇,不肯吐露一字。
                  不肯说九姨太是怎么死的,不肯承认是她杀了九姨太,不肯解释为什么要把尸体藏在樟木箱子里。

                  父亲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金丝眼镜后面,是痛心疾首的悲哀。
                  一直以为,翠娥都没有死。纵然知道她不死也是背叛他的女人。他只是存有一丝侥幸,希望有一天她还能突然回来。
                  十四年前,她与一个卑贱的裁缝通奸,这本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耻辱。他恨她,恨她无耻的背叛,恨她居然喜欢上了一个裁缝,而那个裁缝又是如此不堪入目。
                  他容忍,留下她和裁缝的私生子,只是为了日后可以给她一个天大的羞辱。谁想,私生子竟然不是他们的儿子。谁想,她居然离家出走。
                  他对她,尚余着点最后的感情。因为,曾经为她许下过无数承诺。付之东流,难再挽回。

                  他没有看箱子里的尸体。他不想看,也不忍看。
                  毕竟,曾经用过感情。他怕他克制不住,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3

                  我忽然在众人眼里变成了一个哑巴。
                  自从那个箱子里,娘的尸体被发现以后,我没有再说过任何话。
                  大家都不敢接近我,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接近。

                  很多时候,我已经没有了感觉。麻木,空洞,机械。只有小迟,一直在我身边。她不在乎我会不会说话,因为她自己就是一个哑巴。

                  就算九姨太不是我的生母,但十四年的养育之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在我心里,她永远都是被我叫做娘的人。
                  却偏偏,死状那样触目惊心,让人头皮发麻。而,凶手难道就是三娘?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三娘的屋子被铁锁封住了。没有人敢跨进她的屋子。
                  虽然大家都想知道她害死九姨太的原因,却终究没有人敢进她的屋子去搜寻线索。
                  谢家大院里,从来没有侦探,只有贪图热闹的人。

                  三娘也变成了哑巴。不管众人如何盘问拷打,她始终坚持不肯说出一字半句。给她饭,她就吃。给她水,她就喝。生活对她而言,退化成最基本的求食。


                  大院里开始传说,传说三娘的屋子里有人在说话。
                  很多人都亲耳听到过。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哀婉凄楚,哭声悲切。
                  许多个夜晚,家丁们巡逻经过三娘屋子外面,都清清楚楚地听到她屋子里有女子的啼哭声。

                  那声音缥缈,仿佛在说:“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暗夜中,那啼哭声凄厉哀呦,仿佛摧人心肺。

                  传说总是越来越邪乎,越来越令人害怕。
                  据说,很多人还亲眼见到三娘屋子里有人影在闪动。
                  说的人有鼻有眼,神情严肃。听的人悚然动容,表情惊惶。


                  IP属地:山东16楼2007-03-02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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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姨娘没有呆在屋子里。这么冷的天,尚下着雨,她居然坐在一个凉亭里绣花。衣衫单薄,神情痴迷。

                    “六妹,你来了。许久不见你了。”五姨娘看见疾步走进凉亭的六姨娘,微微起身,“你看,六妹。我新绣的鸳鸯,好不好看?”五姨娘举起手中一块布伸向六姨娘。

                    我抱住小迟,躲在凉亭后面的一座假山里。我伸头去看那块布,心顿时凉了一截。
                    一块坑脏的纱布,上面还有两滩酱油渍。五姨娘看着它的表情,却俨然是一幅鸳鸯戏水图。
                    难道五姨娘竟然是一个疯子?
                    难怪父亲会把她赶到北院来住。可是,好好的五姨娘怎么会变成一个疯子呢?

                    六姨娘一把扯过纱布,摔在地上:“呸!你越发的疯了。”

                    五姨娘也不生气,只是嗤嗤地笑:“前几天,老爷来看我了。他和我说了好多的话,他说我的病快好了。只要等我的病一好,老爷就会接我去东院住呢!”

                    六姨娘冷笑:“你别痴心妄想了。”

                    “真的,六妹。你好长日子没来看我,自然不知道我的近况。”五姨娘拉着六姨娘的手,“连老爷都说我如今说话是愈发正经了。”

                    “你和老爷说了些什么?”六姨娘徒然声音尖锐,充满恐惧,“你快告诉我,你对老爷说了什么?”

                    五姨娘坐在冰冷的石凳子上,慢悠悠地说:“我对老爷说,宗堂小少爷长得真是越来越像您了!”

                    猛然间听到她们提及我的名字,我的耳朵立刻竖起。

                    五姨娘接着说:“老爷还问我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说,老爷,您糊涂了。哪有儿子不像老子的?老爷就摸着我的脸……他摸着我的脸……”五姨娘的声音低了下去,沉湎在回忆中,“老爷已经很久没有摸过我的脸了……”

                    六姨娘追问:“还有呢!老爷还问了你什么?你还说了些什么?”

                    五姨娘却不再说话。她突然沉浸在那刻久违的温柔里。
                    失宠和得宠一样,在乎的人永远都在乎,不在乎的人怎样都不在乎。

                    只是她的话让我感觉震惊。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和父亲长得像过。不敢想,不能想,也不该想。
                    我不是他的儿子,我怎么可能会像他?只是此刻回忆起父亲面容,竟然真的有种相似的感觉。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对谢家,我早已厌倦、厌恶、厌烦。

                    六姨娘默默看着凉亭外,声音很轻:“五姐,这几天,我老是感觉身旁有东西。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五姨娘抬起头紧张地四处看看,点着头:“我怕。六妹,我害怕。她们来找我们了。一定是她们来找我们了……”

                    “呸!你就胆子小,怕个屁!当初也是,要不是我在后面护着你,你怎么下得了手!”

                    五姨娘缩着脑袋:“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听你的话,如今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知道吗?”

                    她的眼睛因恐惧而收缩:“她们说了,她们在梦里说的,该还的迟早要还!”

                    六姨娘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低沉着嗓音:“我连活人都不怕,难道还会怕它几个死鬼?!”
                    


                    IP属地:山东18楼2007-03-02 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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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间,小迟打了一个喷嚏。我连捂住她嘴巴的机会都没有。我茫然不知所措,只知道她们两人间一些很重要的秘密,是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的。而我,居然躲在假山后面窥听,简直是在找死。

                      一瞬间。空气中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寂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许久,六姨娘看向五姨娘:“你刚才听到什么声音没?”

                      五姨娘颤抖着对空中连连作拜:“你们不要来找我。求求你们不要来找我。都是……都是……她教我这么做的,全是她——”她的手直直指向一旁的六姨娘,“全是她!要找就找她。”

                      六姨娘冷笑着,回眸望向假山这边。我紧紧拥着小迟,感觉心要跳出胸腔了。我不敢再看她们,缩在假山后面,一动不敢动。

                      六姨娘缓缓的,语音平静:“是我教的又如何?你们活着时候我不怕,难道你们变做了鬼我就会怕?”

                      她顿了顿,继续说:“白香罗,当年老爷最宠的就是你。可我从来不把你放在眼里,你以为你可以母凭子贵永远压在我头上?呸!你也配!”

                      五姨娘冲上前,用手捂住六姨娘的嘴:“六妹,别说了,别说了。我听见……听见有孩子的哭声。那一定是……是大宝来了……”

                      六姨娘的眼珠子转动,猛然间一个快步,冲入假山边的芍药丛里。
                      那一瞬间,我的心冷掉一片,几乎以为她已经看见了我们,正准备护着小迟做最后的挣扎。却蓦然听见芍药丛里有人惊呼着跳出来。

                      是八娘。居然是八娘。

                      “怎么!八妹难得雅兴,竟然跑来北院看风景?”六娘的口气冰冷冷的。

                      八娘拍拍身上的泥土,闲步走到凉亭里:“我也是闷着无聊,想偷偷跟着六姐到处走走。没想到,竟走来了这里。”

                      五姨娘拍着胸脯说:“八妹,你刚才一个喷嚏可吓死我们了。我还以为是香罗和大宝——”

                      “住嘴!”六姨娘厉声打断五姨娘的话,转头对八娘微笑,“五姐向来疯疯癫癫,你又不是不知。”

                      我心里想,八娘一定会说她没有打过喷嚏。我的手心里满是冷汗,紧紧攥着拳头,整个人仿佛僵化般。

                      八娘从怀里掏出丝巾,随意拂了拂凉亭中的石凳,缓缓坐下来:“我倒还真的不知道呢!原来五姐竟有这毛病?难怪这两年,老爷不怎么上心了。”

                      我长长吁了一口气,猜想六娘暂时不会发现我和小迟了。但愿我们能逃过今天这一劫。


                      IP属地:山东19楼2007-03-02 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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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鸳鸯帕 文 / 迷离蝴蝶 



                        第十章

                        1

                        雨势渐渐密集。雨点打在我和小迟的身上,很冷,冷透骨髓。
                        我做着噤声的手势,一再告诫小迟千万不可以再发出任何声响了,小迟也懂事地点着脑袋。
                        我不敢再探头看她们,只能竖起两只耳朵仔细听。
                        我相信,很快,谢家大院里会有一个悚人听闻的秘密出现。而这个秘密,又必然是可怕的,要人命的。

                        八娘看着凉亭外的雨,浅笑:“五姐六姐你们看,我才来,雨就下大了,倒有点凉,怕是催我回去了。我也该回家喝碗热汤取取暖。”

                        八娘说着起身离凳,却被六娘一把拉住:“怎么?八妹你才来就走?也不陪姐姐们多坐坐?”

                        “不必了吧!”八娘的脚已在凉亭外。

                        六娘冷冷地笑:“八妹你是个聪明人。姐妹们这么多年,难道我还不了解你?”

                        “哦?”八娘收回脚步,回头看六娘,“六姐这话听着别有用意?”

                        六娘哼了一声,说:“八妹你回去第一个跑老爷屋里,把在这里听到的,看到的,都告诉老爷。我说的可有错?”

                        八娘讪讪笑:“我不过是听到些鸳鸯蝴蝶的话,若告诉老爷,岂不是发疯。”

                        “怕是你听到的,不止这些吧!”

                        八娘徒然面色冷下来,“那你想怎么样?”她继续,“若我真的告诉别人,别说是老爷,单单二姐她,就能要了你俩的命!”

                        五娘顿时哭天喊地起来:“大宝!大宝你不要怪我狠心——大宝……都是她教的。是她!”五娘的手伸在六娘面前,声音尖细。

                        八娘冷冷地看着六娘:“大宝?听说二娘死去的儿子名字就叫大宝。该不是你们弄死的吧?”

                        六娘叹息着:“那孩子天生福薄,才两岁不到,就掉在井里头了。我怪心疼他的。”

                        八娘“哦”了一声,说:“好好的怎么会掉到井里头?这故事倒要听六姐你细细说说了。”

                        六娘诡笑:“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瞒你了。是我将他推入井底的。八妹,你可会到处乱说?”

                        八娘悚然一惊,本能地后退半步:“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难道你希望有个人来和你分家产?难道你不希望老爷日后独独喜欢你自己的孩子?”六娘笑得很大声,“谢家大院里,谁不是勾心斗角你争我夺的?八妹你该不会独善其身吧?”

                        八娘低头不语。

                        我屏息静气,等待八娘继续揭露六娘的罪行。却猛然听到八娘一声惨呼,尖利的声音透过雨幕,重重叠叠。我忍不住稍稍探头张望,整个人刹时呆住。

                        五娘用那块染了酱油渍的纱布,自八娘身后紧紧绕在她脖子上,眼里射出凶狠的光芒。

                        六娘在一旁娇笑:“八妹,你明知道五姐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却偏偏要自寻死路,我可帮不了你。”

                        八娘在挣扎,在喘息,在愤怒,在痛苦。却终于欲振乏力,渐渐软倒,吐出舌头。她最后的姿势是向着假山挥手,仿佛叫谁快走。

                        我紧紧捂住嘴巴,捂住小迟的眼睛。我不想让她看见,她的母亲被别人狠狠勒死。我不想让她看见,这世间有如此残酷的真相。
                        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掉落。我知道八娘其实早已看见了我们,她是为了怕我们被五娘六娘发现,而主动现身从芍药丛里出来。可是,她一定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死在这里。也许她想到了,却已经没有退路。

                        她向着假山挥手,是在叫我们快逃。那一刻,我看见了一个母亲的用心良苦。
                        她是爱着小迟的。毕竟,她是小迟的母亲。
                        


                        IP属地:山东20楼2007-03-02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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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我是从父亲口中得知的,八娘死在了井里。

                          我当然知道真相,那天亲眼看见八娘被五娘勒死。至今仍让我在夜里噩梦连连。
                          我不敢告诉父亲那天的所见所闻,我不敢确定有多少人相信,有多少人怀疑。

                          我只想远远地离开这一切,仇也好,恨也好,家产也好,得宠也罢。我只想离开,逃得远远的。卷入是非,就等于把命搭入。这是八娘用她的命换给我的教训。

                          我的命,也无疑是八娘救的。因为这点,我更加对小迟喜爱。
                          父亲命令小迟以后跟我的时候,我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小迟嗤嗤地笑,她不知道八娘已经死了,她只知道从此以后她可以一直和我在一起了。对她而言,仿佛已经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情了。


                          IP属地:山东21楼2007-03-02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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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他应该知道的,她只有他一个男人,只为他付出过,怎么可能有别人的孩子。他应该知道,却偏偏听信了谗言,将她赶到了北院,令她郁郁而终。

                            『又不是曾经兵火,似这般狼藉呵,敢断肠人远,伤心事多?待不关情么,恰湖山石畔留着你打磨陀……”』

                            又一阵风夹着歌声吹来,缓缓的,不急不徐,弥漫进夜色中,弥漫进树影里,弥漫进每个人的心底。谢朋玉皱紧眉头,轻轻叹息。

                            徒然间,耸立入天的三支烟中,有一支烟拦腰折断,上半截塌了下来。

                            一刹那,所有人怔住。每个人的心头都越过一丝不祥的阴影。
                            老和尚的脸色也变了。
                            他从另一个和尚手中拿过木鱼,对着倒下的那支烟念了很多经文,然后闭上眼睛开始敲打木鱼。

                            没有人敢动,没有人敢说话。每个人都感到背后冷飕飕,阴丝丝。这风,这歌声,这树影,这夜色,仿佛隐藏了太多的秘密和哀怨。鬼魂游荡,谁都不敢大声喘气,害怕不小心就被鬼上了身。

                            过了半盏茶时分,歌声终于渐渐远去。
                            老和尚睁开双眼,朝人群缓缓望来。每一个被他眼神看到的人都不禁额头冷汗冒出。
                            终于,他的眼神停顿在了我的脸上。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他的手举起,直直指向我,缓缓说:“是你。原来是你。”


                            IP属地:山东29楼2007-03-02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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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七娘 文 / 迷离蝴蝶 



                              1

                              风似乎平空大了起来。
                              我愣愣地站在人群中,突然间手足无措。所有人都转头望着我,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狐疑。

                              父亲站在老和尚身旁,不解:“这是我的儿子,方丈有何指示?”

                              老和尚颤巍巍地说:“在他身上,那女人就在他身上。”

                              一瞬间,人群立刻离我有三尺远。连小迟也被别人拉走了。
                              我孤立无援,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夜色中,老和尚的脸带着神秘诡异的气息。

                              父亲震惊:“方丈你说什么?你说白……在他身上?”

                              老和尚点点头,对着另外几个和尚吩咐:“淋狗血!”

                              父亲要待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一盆早就准备好的狗血猛然间兜头照脸朝我泼来。

                              我躲闪不了,大叫一声,湿漉漉地摔倒在地上。腥气刺鼻的味道呛得我几欲昏倒。
                              又有两个和尚把一个大麻袋一下子套在我的身上。我眼前顿时漆黑一片,然后是两根木棍噼里啪啦打在我的身体各处。

                              我听见父亲的怒喝声:“你们住手!”

                              然后是老和尚语重心长的声音:“阿弥陀佛。谢施主,你此时若让他们住手,那女人就会一直呆在令公子的身体里。只有把她的怨魂打出来,我才能收于金刚钵中。来日替她超度,早登仙界。”

                              我在麻袋里大声喊:“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放开我!”

                              没有人再说话。木棍打在麻袋上的声音闷沉钝重。我皮开肉绽,却没有人同情。
                              我渐渐昏迷,渐渐失去意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黑暗大吼:“不是我!”


                              IP属地:山东30楼2007-03-02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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