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蓝子没有糖果。
她被罚站在柚子班教室外面。原因是下课的时候她学电视里的仙女把扇子插在头发上当装饰,刘嘉楠也这样做了,可是老师没有罚她。
太阳很烈,蓝子不是第一次罚站,没太大不安,但对一个幼儿园大班的孩子来说,还是不高兴的。隔壁芒果班正在上英文课,那个好看的小男孩鲁俊摇头晃脑在教室中间念一首英文儿歌,蓝子看得出了神,嘴巴微张,露出缺了几颗乳牙的口腔。
蓝子隐约知道自己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囡,刚刚进幼儿园的时候,午睡,她总是睡不着,无趣,转身,拍拍那时新认识的小朋友的肩膀:“诶,你叫什么名字?我忘记了。”刘嘉楠正睡得香,床头气一来,扯着尖嗓子嚷:“你烦伐!不告诉你!”正在看八卦周刊的张老师过来了,冲着蓝子很凶地说话:“不睡觉把你关到厨房旁边的小屋子里去。”蓝子怕,后来每次路过厨房外都绕得远远的,踮着脚,担心惊动了什么。她又隐约知道老师们喜欢刘嘉楠,音乐课总是叫她上去敲铃铛,肖冰朗也敲过好几次,而蓝子一次也没有敲过。出去春游老师总是牵着刘嘉楠的手,还给她吃巧克力,捏她的脸。刘嘉楠长得漂亮,虽然嘴唇干干的,常常起屑,但在蓝子心目中,这似乎也是漂亮的标志,她很想学,有一次她决定一个白天不喝水,果然有了这种效果,可是镜子里那个黑黄皮肤小眼睛还嘴唇起屑的小朋友把她自己给吓着了。刘嘉楠爸爸常常开着大轿车来接他,蓝子妈妈来接她的时候,总是把刘海都别起来,露出她失败的纹眉,刘嘉楠还偷偷说过她妈妈像巫婆,蓝子气死了呀,找她打架,还没打着,她就哭起来,老师找小朋友作证,小朋友一口一个“蓝子把她打得好重!”害她又被老师狠狠批评一顿。她斜着眼睛瞪着唾沫横飞的老师,胸脯一上一下地浮动,她想总有一天老师和这群小朋友不会有好下场的,尽管这个不好的下场具体是什么她还没有想到。
班级里的小朋友正在分糖果,这是上次来做广告的几个叔叔阿姨拿来的,新栗子口味,蓝子一直想吃,可是妈妈一听就扯着嗓子骂她说:“你爸才挣多少钱啊?一看广告你就想吃,被你吃穷!”现在终于有机会吃了,她却被罚站。然而,她坚决不探头去看小朋友吃糖的样子,不,她不,决不。她咬着嘴唇,蹲下来,咦?裤子袋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她犹疑着,手指头摸索进袋袋,淅沥桫椤,竟是那种糖果!是谁放在她的口袋里的?聪明的糖果自己溜到我的裤子袋袋里来的?糖果一定是喜欢我的,咯咯咯。她瞬时笑了,要捂住嘴巴才能让咯咯咯的声音小一点,然后她又突然想起早晨没睡醒的时候,迷糊看见妈妈往这条裤子口袋里放什么东西,肯定是这个糖果吧。原来,妈妈也是喜欢我的。咯咯咯。
风吹过来的时候,蓝子突然发现,一朵白色的花儿开在操场边的玉兰树枝干边边上了!玉兰树已经很高了,大家一直巴望着它开花,刘嘉楠总是说她肯定会第一个看见玉兰开花,因为玉兰树喜欢她,所有的人都喜欢她,树也应该喜欢她。她总是这样说,下巴翘的高高的。哈哈,她想,我是第一个看见玉兰开花的小朋友,这说明玉兰树喜欢我,糖果也喜欢我,妈妈也喜欢我,我永远不会告诉老师和那些小朋友,这次罚站这么有意思。永远不会。
蓝子蹲在那儿,嘴里塞着糖,笑得眼睛也看不到了,然后伸展双臂,紧紧抱着自己——咯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