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回笼觉毛利兰睡得迷迷糊糊，临近清晨的时候又被手机的一阵震动给吵醒，她朦胧中揉了揉眼睛，好一会才摸出压在被子下的手机，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小兰心里疑惑，不知道是谁这么一大早就给她短信，随手按开了短信阅读。
　　“你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是我却认识你，你得不到你丈夫的浪漫和激情，但是！我可以！”
　　毛利兰被这一条没头没脑的短信彻底吓醒了，心里逐渐升腾出一种恐慌的情绪，但是又在揣测这是不是谁发错了号码。正在毛利兰质疑着这条短信的内容，手机又是一阵震动，她的手也跟随着颤抖一会，神色不由得慌张了起来，有些犹豫，却又急不可待的打开了短信的阅读界面。
　　只看了那么一眼，毛利兰就觉得整个脑子“哄”的一下炸了开来。
　　是彩信，没有旁的语言，就是一张男女赤-裸着相拥而眠的照片。
　　男人的侧脸对着镜头，虽然不是正脸，但是那张日日夜夜惦念着的脸，怎么会认错！怎么会不是他！明明就是新出智明！而女人的大半个脸露在画面里，嘴角微微上扬，看得出还十分年轻，她半眯着眼睛，笑容似有若无，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嘲讽和挑衅。

2初遇
　　毛利兰的手一抖，手机‘砰’的一声摔到了地上，加菲被这动静惊醒了，吐着湿热的舌头卷缩在被窝里轻轻磨蹭着。
　　纤长的手垂在床沿上，世界里一片空白。原来心里那股似有若无的感觉，而今一旦被坐实了，毛利兰只觉得自己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卡住脖子，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引得肺部剧烈的疼痛。
　　双眼的瞳孔慢慢的涣散，房间里的景物也开始整个的天旋地转。指甲抵着掌心，越嵌越深，一两抹暗红的血迹在米白色的床单上印染开来。她感觉钻心的疼，胸口好像被大锤重重的击打了数千下。
　　“新出智明！有了其她的女人！”
　　只有这个声音在自己的脑海里被几千几万倍的放大，来回不停的叫嚷着。
　　无尽的恐慌席卷上身，毛利兰想到了最坏的答案，她从一开始就在这段感情里扮演着一个弱势的角色，新出智明的一切都看似那么完美，仿佛唯一的败笔就是她这个懦弱笨拙的妻子。
　　她爱新出智明，近乎于失去整个底线的爱。
　　新出智明的一言一行对于她来说不亚于古代天子对臣子的圣旨，只要他觉得开心，毛利兰可以整日围着他，不断的讨好取悦他。可是这一次，她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再去迁就新出智明。
　　毛利兰是这样的懦弱自卑。
　　

从小到大的成绩都是中游水平，她也不甚用心，高考的时候碰了运气，多出了那么几分被H市的一所重点大学录取。
　　大学里教毛利兰宏观经济学的老师是一位美丽风情的女人，她的丈夫是H市赫赫有名的房地产老总，来上她的课更像是一种享受。除了教学生们课堂里的知识，她还热衷于分享一些眼光独到的美容、穿衣、择偶经验。毛利兰至今还记得这位女老师从来不用名牌的东西，简衣素服，妆容精致，长而卷头发被高高的盘起。
　　

“作为一个女人，穿几十万的皮衣；拎着全球限量的皮包试图自己跟随着这些牌子鸡犬升天是没有意义的。而当你出场的时候，你身上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五十块钱的拖鞋都因为你而鸡犬升天，这才是做女人的极致。”
　　一群初出茅庐的女学生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继而热烈持久的鼓掌。在这个欲【hx】望横生，人性疏离的社会里，这位女老师教给了她们人生的第一课，物质可以点缀你的虚荣，却掩盖不了你内心的自卑与惶恐。
　　

到了课程结束的时候，她特意过来跟一群女学生告别。
　　女老师走到教室的中间，看着一群素面朝天的学生，缓缓的说道：“人的一生会遇见很多人，有些是过客，有些是常客，而只有一个人会永远的为你停下脚步。”
　　她笑了笑，毛利兰可以看见她鼻翼滋生出的细小的法令纹。再妖娆的女人，终究也会有老去的一天。
　　

c··恭喜活着回来

情迷
新出母对小兰越来越欢喜，一日见不到就嚷嚷着要打电话再聊几句。小兰也爱听新出母唠嗑，听着新出智明从小到大的那些事，她觉得自己正在用一种微妙的方式参与他的整个生命。
“姑娘啊，你别笑话我，我年轻时候也是个吃不得苦的人啊！”新出母的神色有些严肃，口气中带着一些凝重。
“我嫁给智明爸爸的时候，他虽然认识几个字，算是我们村的秀才，但是真的穷啊！那会儿我们村时兴女人去外面打工，你也聪明，我就不多说啦，那赚的都是皮肉钱啊。”
新出母的眼圈有些红，本才五十靠边的年龄，却看着尤其苍老。她握着小兰的手，有些伤感的继续说着：
“我也心动啊，真想跟着去外面见见世面，智明的爸爸怎么劝都全不住我。后来我直接收拾了包裹，准备找个天好的日子就跟着村里的女人一起出去了。结果那天，我一迈出门槛，就看见我儿子趴在篱笆上，眼珠子眨都不眨的盯着我的房门。看见我出来了，他猛的一个扑子就抱着我的手，直对着我嚎。这么多年啦，我还记得，他那会一边哭一边对我说‘妈！妈你别走，爸卖饼子赚钱，我大了也卖饼子，卖很多很多钱！——我都给你！’”
新出母抹了抹眼角，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却又这般争气，作为母亲的自己，又是辛酸又是骄傲。
“从此我就死了那个出门见世面的心思，和智明爸爸每天起早摸黑的劳作，总算是供出了这么一个大学生。”
小兰的眼睛里全是泪水，又怕在新出母面前掉眼泪更惹得她难过，就那么死死憋着，心肺都连到了一块儿，生疼生疼的。
“孩子太懂事啦，反而叫我们做父母的更难过。你瞧，这本来读的好好的研究生，他偏偏说浪费钱，学历不中了，硬生生的就不念啦！急的我们家那口子啊，头发又掉了一枕头！”新出母有些恨铁不成钢，可更加的恨自己，没那能力，让自己的孩子遭罪了。
“姑娘啊，你是个好孩子，阿姨我很中意你。”新出母笑容祥和，伸手抚了抚小兰的长发，将她鬓角的几缕碎发绾到了耳后。“我同你说这些，也不怕丢了份子，就是想告诉你，我们家智明也是个肯吃苦的好孩子，我算是看出来啦，他天天往医院跑，一半心思是在你身上啊。”
小兰也觉得新出智明近来时常会出现在医院，但是她从来不敢真的去妄想有一天他能够真的爱上自己。现在新出母这样一说，她横生出一种被巨大的幸福感所包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阿…阿姨，可是…他没同我说呀。”小兰有些窘迫，又有更多的惊喜。与和叶的直来直往不同，她的爱是内敛的、是含蓄的、是心怀一种博大的包容感。
她爱新出智明，这与新出智明爱不爱她无关。
傍晚的时候，新出智明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医院。有了小兰帮他分担一份责任，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在万斤重压下喘一口气，工作也越来越顺手，前几日甚至有猎头公司辗转找到了他。
新出母欢欢喜喜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忙借口自己疲乏了，早早的打发了他们走。那是初夏的傍晚，凉风习习，空气里糅合进了栀子的芳香。横塘西路的梧桐，枝繁叶茂，玉盘一样的月亮为他们铺路，羞涩的星辰都躲进了云被里，偷偷的张望着这对年轻暧昧的男女。
“你今年…该毕业了吧？”新出智明摸了摸鼻子，他一紧张就有这个坏习惯。
小兰本来就不善言辞，现在几乎是红着脸的一问一答：
“啊…嗯。”
“准备留在H市吗？
“……嗯，这里我很喜欢。”
接下来的两人沉默着走了很久，小兰在他的背后，看着他乌黑的发际线，挺拔的身量，觉得幸福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
“要去我单位坐坐吗？我还有一份报表没做，其他同事还在加班呢。”新出智明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今天急着去医院，平时都来得及的。”
小兰明亮的眼睛在月光下忽闪忽闪的，看着他使劲的点了点头，嘴角的笑呼之欲出。
新出智明所在的公司并不大，听他的口气，准备做完这一期的投标之后就跳槽到另外一家外企，这样无论是待遇还是福利都能好上许多。


“坐，今天，我是以一个女人的身份来跟你聊聊。”她的模样轻松自在，完全不似小兰的如临大敌。
“聊什么？聊你怎么恬不知耻勾引了我老公？”毛利兰不甘示弱。
对面的女人浅笑了一下，更激的毛利兰有上去跟她两耳光的冲动！
“我叫山本晴，刚从澳大利亚回来，至于你叫什么，你家有些什么人，我也都知道了，所以不必在这上面耗费时间。”她轻握着咖啡杯，不紧不慢的接着说：
“我认识新出智明也是在这家咖啡馆，然后我们一见钟情了，我在国外长大，没你们这么多条条框框，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肯离开新出智明？”
毛利兰怒极反笑，拳头捏的太紧，使得关节都开始微微的泛白：
“你好像说了我要说的台词，你今天拿什么跟我谈条件。”
山本晴莞尔一笑：“还要凭什么吗？就凭我肚子里这个孩子。”
“你说怀孕？呵呵，自己确定是哪个野男人的野种吗？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却不相信我自己的丈夫？”本该是清丽动人的笑颜，在小兰心里就好像是一张鬼画皮上镶了两排阴森森的白牙。
“我不想跟你过多纠缠，你开个价，足够对的起你两年煮饭洗衣服的劳动了。”她直接给小兰标明码标价，好像在处理一件折旧打折的货品。
牙齿紧紧的嗑着嘴唇，一丝腥咸的味道在小兰的口腔中弥漫开来，她不认为这个女人真的有了孩子，只不过是投机取巧的手段而已。可现在她居然反客为主，想拿着钱去打发自己，小兰猛的抓起桌上的咖啡杯子，温热的咖啡在下一秒就全部泼到那女人的脸上，几缕长发被粘稠的液体沾染上，湿漉漉的贴在颈窝处，原本骄傲的模样多了这样的点缀，显得十分滑稽。
“呵呵，正如新出智明说的，你这样沉不住气的女人，有什么资格陪着他？”


成败
小兰抱着胳膊，缩成一团坐在真皮沙发上，电视里屏幕上一片雪花，她呆呆的看着，心思却早已不知道飘去了哪里。白天在西餐厅吃下的东西，早就如数的奉献给了马桶，现在她的胃一阵阵的抽搐着，细小尖锐的疼痛在这黑夜里显得格外狰狞。
新出智明还是没有回来，手机也一直关机着，她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应酬到底是在男人的餐桌上还是女人的床榻上，现在自己只想等着他回来！哭也好，骂也好，她就是要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时间过的这样慢，小兰一边数着时钟的滴答声，一边听着门外的动静。直到午夜，外面才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开锁声。
她一个跃步上前，猛的一下打开了防盗门。
“你去哪里了！”
高亢尖锐的声音在空气中炸开，新出智明本身就喝了一点酒，现在被她一惊，好半响才回过劲来。他揉了揉太阳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兰。那张青白颜色的脸，透出衰败的气息，头发凌乱的束在脑后，不知道是去过哪里，身上散发着一股酸涩味。
他没由来的觉得厌烦，早上她不死不休的给自己打了电话，一点脸面也不给自己留下。到了下午才知道，她原来去找了山本晴，还泼了她一身的咖啡。想着在自己面前那样柔弱却愧疚自责的山本晴，新出智明觉得现在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有些恐怖。
“你怎么还不睡觉？又想干嘛？早上我在开会你不知道吗？
“干嘛？你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不知道吗？新出智明你跟那女人到底想要怎么样！”小兰上前就抓住他的衬衫前襟，眼睛里的恨意喷薄而出。
“不是说了给我时间处理的吗？你今天为什么又去给她难堪？她一个女人在国内孤苦伶仃的！你什么都有了！你还跟她过不去做什么！”新出智明的口气不大好，原先温柔体贴的小兰让他觉得愧疚自责，可是这样跟寻常泼妇没什么两样的她却让自己有些厌恶。
“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我们谁都别睡觉！新出智明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才是你的妻子！”小兰带着哭腔，无论他怎么劝慰也不肯撒手。
“够了！事情我会处理好！如果你还要大半夜的发狂！那么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他真的有些气恼了，早已说好给他时间善后，现在却又咄咄逼人的叫他难堪！新出智明觉得又烦又躁，直接进了书房关上门不再理会小兰。
她跌倒在地上，窗外的凉风不停的在屋里冲撞，哭声有些岔气，也顾不得抹一把眼泪。原来真的是这样，相爱时，男人把女人比作明月，星辰，流岚等所有美好的事物；等到恩断义绝时，他们又将曾经像瑰宝一样呵护着的女人一脚踹开，管她摔得个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等小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书房的门大开着，新出智明早已不见了踪影。她起的太急，有些低血糖的症状，恍惚中只有加菲来来回回的围绕着自己转悠，还时不时的舔舔她露在外面的脚踝。眼前的事物都泛着灰，朦朦胧胧的看不透彻，她掐了掐人中，恍惚着又打了几个电话，却一直显示不在服务区。
到了中午的光景，新出母打了电话喊小兰过去吃饭，她一时找不到借口推却，只好洗漱干净了穿好衣服往外走。乘着电梯下楼的时候她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眼圈乌黑，嘴唇泛白，好像是重病未愈的样子。小兰吓了一跳，用手使劲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原本苍白的皮肤这才勉强泛起了红晕。
新出母一见到小兰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前总是眉眼带笑，走路带风的儿媳妇，这么现在就跟那霜打焉的黄花菜似的。
“闺女，你这是怎么啦？最近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了？要不要妈陪你去中医那看看？”老太太心里着急，又忍不住的纳闷，这好端端的人，怎么越来越不中了？
小兰苦笑，却还是要帮新出智明圆谎：
“没事，妈，就这几天没睡好，天气一凉身子就有些木了。”
“哎，那小子整天就知道工作，老婆身体也不放心上了！中午吃饭喊他来，我好好给他说说！”新出母有些不舒坦，娶媳妇就是为了好好过日子，现在媳妇脸色一天不如一天，那死小子也不知道体贴人。
小兰在老太太的督促下又给新出智明打了两个电话，这回在服务区了，可是通了响两声又立马给掐了，她的眼眶就要包不住眼泪了，忙把手机往新出母手里一塞：


暗涌
新出智明不禁羡慕眼前的这个男人，继而心中愤愤。他做了多少的努力，付出了多大的艰辛，才能够有而今的地位。而他工藤新一，含着金汤勺出生，一路风雨无阻，青云平坦。明明相差不了多少年纪，自己却矮了他不只一截，这么想着，新出智明的神色有些阴暗。
工藤新一似乎并未洞察他的心思，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签字笔，声音波澜不起：
“新出先生似乎心不在焉，是否赶时间？”
新出智明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摇头表示歉意。工藤新一，这个胸有雷霆万钧，面如平湖不惊的男人，让自己感到了压抑和慌张，这是多年商战上都不曾有的感觉。他坐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细细打量。
穿的只是普通的银灰色西装，最多质地细腻一些，衬衣的扣子开了几颗，看上去有些散漫。身子骨是比自己壮实，五官很立体，眉目深邃，高挺的鼻梁下是噙着玩味和戏弄的两瓣薄唇。他似乎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骄傲，脸部线条更是像雕刻出来的，看人的眼神永远都是居高临下。
“新出先生似乎思量了很久，不知道有什么烦心事？”工藤新一抬头看了看坐在手边的新出智明，脸上依旧的模式化的微笑，说不上距离，可也断然不会亲近。
新出智明表情一凛，笑容有些僵硬，
“倒没有特别的事情，只不过前几日有些私事拜托栗山律师，现今也不知道他有空没有。”
工藤新一心下通明，面上也不点破，只是做了宽慰的语气说道，
“放心吧，捣鬼的人捣不乱心中无鬼的人，新出先生为人坦荡，自然没有什么好疑虑的。”
新出智明心中苦闷，却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茬又说了几句。这几日栗山远的电话一直关机，而交给其他的律师他又怕碎言碎语传到了自己公司，一时之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今日说是来签合同，但是也是想来探探工藤新一的口风，不知道他是否能让栗山远帮自己一把。可谁料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四两拨千斤的推了回来。
他有些郁郁，找了个由头推了藤明的聚餐就独自回到了家。小兰前几日晕倒了住院，而自己赶去看的时候她还在昏睡，想着也怕见到她，这几日就再也没去医院。可现下的情况着实让人头痛，律师不见人影，山本晴那儿怀了孩子又怠慢不得。新出智明思前想后，决定再去医院一次，晓之以理也好，动之以情也罢，现在他是真的想离婚了。
医院里远山和叶一直陪着，要不是还忧心小兰心里抑郁着，她早就挥着大砍刀，张牙舞爪的冲着新出智明去了。现在他自己就要撞到枪口上来了，这和叶是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就要拿着大喇叭得瑟的昭告天下了。
新出智明手里提着些水果，正在病房门前踟蹰着等会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和叶手里提着热水瓶，就从走廊的拐角处走了过来。
本来老大远就看见个人影杵在门口，走的近了才发现居然是小兰家的狗腿子！她不知为何只觉得心里一阵兴奋，兴奋啊！简直比她赢了第一场官司的时候还兴奋。
“哟，这是哪里吹的风，能把您刮到医院来，外面的大楼都该被吹榻了吧。”
和叶站在新出智明的背后，冷不丁的嘲讽道。
新出智明只觉得这声音怪耳熟的，心里猜疑了几分，转过身一看！果真是远山和叶这尊活菩萨。当初他和小兰在一块的时候，她就看自己不顺眼，总有事没事消遣消遣着玩。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和叶更是没好脸色。据说她还是B市法律系的高材生，父母主营企业之外还投资了一家大的律师事务所，新出智明想到这里就开始头疼，原来不止他会找律师，小兰也会精明的搬救兵！
“哦，是你来了啊，前几天太忙了，今天有空我来看看小兰。”新出智明不想与和叶交恶，一开场总归还是礼貌得体。
和叶心里一声冷哼，放下了端着的热水瓶，对着新出智明就是一记大白眼。
“小兰睡了，现在有什么事跟我谈吧，估计栗山远还没告诉你吧，和叶的事情以后我说了算！”
新出智明客套的笑了下，依旧是斯文儒雅，
“远山小姐，这似乎是我们的家务事，您作为一个外人，不便插手吧？”
远山和叶内心的火焰喷薄而出，苍天啊！这得需要多么强悍的体魄才能撑得起新出智明这样龌龊的灵魂啊？！


那几位管事一看见工藤新一大步流星的走了下来，心里先是松了一口气，原先的司机森田更是心安了一些，忙凑上前问，
“工藤总裁，您没事吧？这次事情……”
还没等他说完，工藤新一就不耐的挥了挥手，
“没事了，去酒店把我拿几件换洗的衣服，这几日就先住公司，耽搁了一个下午的功夫，晚上叫几个人帮我把明天会议的材料准备好。”
言毕，他又回头看了看那刚被医生抬出车子的毛利兰，她仍旧昏迷着，手里拽着半只袖子，身子瑟缩的卷成了一团。
“这次的事情不要声张，免得传到了那群儒夫子的耳里又要生是非。”
他收回了目光，多加叮嘱了一句，随后便跟着几位管事先行离开了医院。
小兰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繁复的梦，梦里她看到一个孩子，梳着朝天的羊角辫，穿着一身朱红色的对襟小袄，粉扑扑的小脸蛋分外讨人喜欢。约莫着是大冬天的正下雪，小姑娘也不怕冷，滚了一个又一个的雪球。青石板的老路上，站着一位端着瓷碗的老人，离的太远，小兰看不清她的模样，想靠近，却总有一股蛮力牵扯着她。
最后那孩子似乎是累了，嘟囔着嘴扑进老人的怀里。那老人慢悠悠的透出一块手绢给她擦了擦鬓角的汗珠，接着又勺了一口瓷碗里的米饭哄着孩子吃下。小家伙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还手舞足蹈的再说些什么，老人的耐心极好，也不打断，只俯下身来搂着她，听她口齿不清的描述着。
小兰在一旁看着，风雪迷了眼，眼泪就像那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的流下来。老人似乎往她这儿看了一眼，隔着白茫茫的天涯两端，似乎在喁喁的说些什么。小兰迈着脚步，艰难的曲着身子前行。她一直那么努力的走着，仿佛前面才是她最后的归宿。可是每每前进了一步，那身后的悬崖就贴着身子靠近一步，小兰越走越急，几乎要大哭起来。
“奶奶…奶……奶……你不要…丢我…在这里…不要……”
孩子悲恸尖锐的声音一下子响彻了天地，小兰忽的被身后的黑洞吸了进去，整个人被揉捏着，撕咬着，她疼的找不到了去处。影影绰绰间，却看见那老人悲悯的脸，手上执的串珠被打磨的晶莹剔透，小兰凝结了所有心神听那老人的絮语，温和而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模模糊糊，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多痛苦……”
这分明是她年幼时奶奶经常背诵的佛语，而今听来，却如一汪温泉，滋养着自己的心肺。


故人
H城的冬天冷得能够把人的鼻子冻下来，风里像是夹了冰刀子，一刀刀活剐着人的体温。和叶哆嗦了下身子，又把脑袋往围脖里埋了埋，距上次小兰的车祸已经半月有余，可每次想起她都还是心有余悸。撞到的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那样一号人物，若是对方动了真格要折腾小兰，即便是自己想帮忙也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搓了搓手，有些自嘲的想，小兰虽然做事没个谱子，但好歹运气还算不错。等自己接到通知赶去医院的时候，对方不仅没大张旗鼓的追求责任，反而把医药费也一同垫付了。而小兰死过这么一次，醒来之后人倒是清明了一些，不再每日郁郁寡欢，只是偶尔还是会发愣，好像是随时随刻都会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
这边的事情是纸里包不住火，毛利小五郎得知了情况之后，心急的能把屋里的房顶都给掀了。对着自己一本正经的主治医师，思前想后的，硬是找了个H市环境优美有利于身体健康的猥琐理由搪塞着，胡乱收拾了些家用，心急火燎的就赶到了女儿的医院。
小兰从困顿的睡梦中醒来，整个人还是恍恍惚惚，身上的冷汗粘腻着，她有些不舒爽，曲了曲手臂，却发现右手里一直好像捏着什么东西。
借着昏黄的灯光，她勉强睁开眼睛，举着那东西定神瞧了瞧：是一粒银灰色的扣子，质地颇佳，做工也很是精致，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感觉，古朴的纹饰里更镶嵌着一颗颗宝蓝色的水钻。小兰心里疑惑，这东西一看就知价格不菲，怎么又会莫名其妙的到了自己手里？她尝试着回忆了一番，只觉得脑袋疼的厉害。
又医院养了好些天，和叶也旁敲侧击的问了她不少的话，只不过小兰一旦闭上了嘴，钢棍的都撬不开。
“那你准备和新出智明怎么弄？官司还打不打啦？”
和叶有些急，自己丢了B市的官司不理，跑到这里来做牛做马，现在正主儿却一言不发，她本来就是个暴脾气，看见小兰那德行更是火冒三丈。
小兰低着头，表情一闪而过的绝望，对着迎面而来的唇枪舌剑，不辩驳也不接纳，只是把弄着几缕头发，淡淡的说，
“按他的说法办了吧，这事再也不想再纠缠了。”
和叶伸了一只手搭在她的额头上，神情全然的不可置信，
“我说毛利兰，你是断了肋骨不是撞坏了脑袋吧！你看你说的这话，我还以为你在医院里脑袋也被门缝给夹了！”
小兰强挤出一个笑，拉着她的手安慰的说，
“和叶，以前不是你经常劝我，过的比那人好就是对他最大的报复吗？钱什么的，我不缺，再多的物质也补偿不了他千万分之的过错。”
几次劝诫无果，和叶也便死了再去打官司的这心思，偶尔转念想想不再这样纠葛下去也有它的好处，否则自己是开心了，但是小兰时不时见了那张歪腻的脸，说不定还得闹心。
过了几日，和叶B市律所的案子都快铺到了炕上，催命的电话是一个接着一个。她没办法，只好先帮着小兰在H市找了一处环境风雅的住所，交代了毛利小五郎一些事宜后就匆匆忙忙的先赶了回去。
毛利小五郎本来关节容易风痛，在阴冷的医院待久了只觉得身上的零件都快生锈了。小兰惦记着他的身体，等到自己病情大致稳定了就急着要搬出医院。
出院那日的天气回暖了一些，毛利小五郎早早就在家里张罗好了一桌子的饭菜，等小兰一进门他就眯着眼睛像个老姑婆一样，拿着柚子叶不断的往她身上甩着水珠，嘴里也絮絮的念叨着，
“晦气走…霉运散……保佑…从此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爸，你干什么呐？”小兰淋了一身的柚子水，有些哭笑不得。
“给你去去晦气呗，今年日子真不咋地！就好像我明明就计划好了那五百万要怎么花，可是偏偏就没中奖！”毛利小五郎前语不搭后调，说话的时候还挤眉弄眼，小兰知道这是自己的父亲在想着法子讨好自己，心里又是内疚又是温暖，她上前抱了抱他，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娇憨的语气，
“爸，你真好。”
毛利小五郎的眼睛升腾起一些雾气，他能给女儿的实在太少了。在她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自己就去了新疆工作，再回来的时候她差不多都是个大姑娘了。他拼命的赚钱希望能够给小兰好一些的生活，谁知道女儿还是这样吃了一路的苦。如果可以，他倒真希望这些罪都是他受着，最好还能一并带进棺材里，保得女儿一辈子快快活活。


父女俩贴在一块说了些体己话，吃饭的时候小兰也算卯足了精神，结结实实的吃了两大碗。毛利小五郎心里好受了一些，吃完饭后硬是推她出了厨房，自己一个人欢欢喜喜的收拾着家务。小兰心里愧疚，却也耐不住父亲的软磨硬泡，去了楼下公园里转悠。
冬天的午后，阳光里糅合进了小苍兰馥郁的甜香，穿着各式花袄的小娃娃们在公园里到处撒欢，旁边站着的年轻父母脸上也都洋溢着恣意的笑容。小兰有些恍然，幸福都是雷同的，但是悲伤却有千万种。她从未像此刻一般，认真细致的审视自己过往的二十余年岁月。
反复寻思后小兰也不得不承认，懦弱自卑的自己其实并不愚钝痴傻，相反，她比普通人更加的敏锐，更加的直观。从前很多问题，并不是她看不开想不透，而是她一味的选择逃避，以为选择视而不见就可以和新出智明相安无事。人只有在拥有时才会患得患失，一旦空无一物，心境反而变得宁静祥和，自己还有什么能够被剥夺的呢？连生命都曾被交付死神，现在活着就是一种恩赐。
所以在历经那样的疼痛屈辱之后，她可以缄默到一字不提，只因为她明白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种事，所谓切肤之痛，是切到谁的肤谁才会痛，说给旁人听一概于事无补。说得多了，跟祥林嫂一般，听得人生厌，连痛都痛得没有尊严。
正这么想着，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掏出一看，是和叶的号码，
“喂，和叶？”
那边和叶的声音可是中气十足，一上来就好像个大喇叭开了闸一样，
“姑娘啊，房子住的还舒服不？那可费了老姐我九牛二虎之力的啊！”
小兰翘了翘唇角，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心情也愉悦了些。
“对了对了！这么要紧的八卦我怎么忘记给你说说了！”和叶的声音一下有高亢起来，“你知道你上次出了车祸撞了谁？又是谁把你送到医院的吗？”
小兰回忆了一下，心里纳闷，还没等她回答，和叶又咋咋呼呼的开始嚷嚷了，
“你丫什么运气啊，你撞到了藤明的老总了！你还不知道藤明吧？在B市老牛的一个地产公司，旗下杂七杂八的企业更是多得数不过来，你倒好，开个小本田一下子就把人家的宾利车撞了个大坑子。”
小兰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之前她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那么那颗银灰色的袖扣，是不是也是那个人的呢？
“你别说啊，那藤明老总工藤新一真是一表人才，器宇轩昂啊，上次他跟我老爹同桌吃饭，我爹差点没刨了自家祖宗十八代的底细，硬是想我把推销给他！要不是花姑娘我早就心有所属，指不定还真被迷了去！”
和叶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嘴，把那藤明和工藤新一的事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的全说给了小兰听，末了还不忘夸他几句，
“是个爷们！你撞了他，他还给你送医院，换了别人，指不定在你没醒的时候拖你出来踩几脚泄愤！那可是宾利，不是夏利啊！”
她在电话那头啧啧称叹，小兰却被她机关枪一样的语速喷的头疼，直到挂了电话好一会，才慢慢消化了那庞大的信息量。
工藤新一？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物，自己有生之年想必再也不会有所交集，那么欠下的这个人情自然也是还不了的。
小兰这么自我安慰着，耳边传来了一阵孩子委屈的哭声。她转身一看，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拿着一架玩具车断断续续的抽泣着。那应该是个女孩子，梳了一个西瓜太郎的头，皮肤在阳光下显得吹弹可破，眼眶里包着眼泪，乌黑的小眼珠子却一直滴溜溜的转，小巧的鼻子下噙着两瓣粉嫩的嘴唇，不知是受了什么委屈，小嘴嘟的老高，小模样惹人心疼极了。
小兰左右看了看，这孩子并没有父母陪同着，迟疑了一会，走上前微笑着问，
“小朋友，你怎么啦？是不是找不到妈妈了？”
不问还好，这么一问，那小姑娘哭的更厉害了，声音哽咽着，一抽一抽的说，
“妈妈…妈…妈…没…要…要……爸爸……”
小兰一见这架势，当下慌了神，一边哄着一边想着法子逗她开心，
“小朋友，你长得真漂亮呀，幼儿园里是不是很多小男生喜欢你呀？”


选择
办理离婚手续那日，小兰表现的很平静，哀莫大于心不死，只有对这人还保有着期冀，才会顽固得像泥泞里不肯死去的鱼。可现今，自己对他再也没有什么指望了。这个一如既往温柔和煦的男人，他把爱给了另外一个女人，使得自己的心零落成泥碾做尘，被踩了又踩。
“小兰……妈身体不好……送回乡下调养了……”
新出智明在民政局门口纠结了半天，终于开口说了这么一句。本来他以为这一次离婚绝对没那么容易，至少有一场恶战要打，谁知道小兰到了最后却改变了态度。想必，她对自己还是有几分夫妻情义在的吧。
“如果以后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忙的……”
离婚的时候新出智明把一套房产给了小兰，还多给了六万元的存款。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的心好像舒坦了很多，说话的时候也能挺直腰杆了。
现在离婚的人这么多，我们只不过是不合适罢了，新出智明这么想着。小兰却紧了紧怀里的大衣，有些落荒而逃的姿态，匆匆的在他面前消失。
还是会心疼的，那个身体里最柔软的器官，好像被扭着打了个死结，一碰就是尖锐的疼痛。而曾经的婆婆，待自己那般好，现在大概也为孩子的离婚气坏了身子。
小兰不敢转身，她怕自己再看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就会忍不住的再去挽回些什么。
手头的事情忙完后再过个把星期就是农历新年了，毛利小五郎第一次在H市过节，兴致高昂的很，忙前忙后的贴春联，备年货。他在小兰面前永远是笑眯眯的表情，从不提起过去，还是把她当做了幼时的小女儿，做了好吃的要给她留着，看了什么新闻趣事也要在她面前说一说。
可父亲终归是老了，扶着墙走路，步履都开始踉跄起来。
小兰有些恨自己的无用，投了半个月的简历无果后只能接受了工藤新一的条件，表示在新年之后就可以开始工作。对此，他好像意料之中一般，并无多大反应，倒是工藤泽汐小朋友，开心的不得了，忙不迭的给她打电话，
“毛利阿姨……我还要吃你的刺猬小馒头…还有土豆泥……”
那头的小家伙软着嗓子，撒娇的口气让人像是吮着一颗棉花糖，糯糯的，甜甜的。
小兰拿着电话，笑容温和，面对这个孩子，她终于又找回了那颗赤子之心，照顾他、疼爱他，即使没有工藤新一的酬劳，心里也是愿意的。可一想到那个那男人，自己又有一些无奈和自嘲，本来想自己能够还他个人情，谁知道现在确实越欠越多。
又耐心的陪着孩子说了好一会话，听他说了鱼缸里的小螃蟹，公园里好吃的冰激凌还有广场上放养的鸽子……小兰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直到小家伙意犹未尽的说了再见，她才从春水般温暖的对话中醒过神来。
“姑娘啊，你去超市备点饺子馅回来，挑些新鲜的，爸在家先把皮擀好。”毛利小五郎拉开了架势，桌子上摆了面粉、香油、椰枣甜杏，就等她从超市买菜回来。
小兰点了点头，随手披上件外套，又用围巾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打了声招呼就顾自出了门。
楼下公园里的枫叶红的像火一般，细密连绵的一片，远远看着倒像是天边的彩霞落进了寻常人的家院。她搓着手，脚步闲适，一边看着周遭的景物，一边慢慢向超市走去。
小区门口，一辆银灰色的宝马跑车停了许久，一个穿着翻领夹克的男人蹲在车边，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帘，他捋捋发梢，低着头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脚边已经丢满了烟蒂。
小兰老远就看见了那车子，心里也没多在意，只是走的近了才发现，蹲着的那男人居然是本堂瑛佑。她有些惊讶，自从上次他生病之后，两人有好些日子没再联络了，现在怎么又出现在自己家楼下了。
“你怎么来了？病都好了吗？”
小兰过去摇了一下他的肩膀，有些疑惑的样子。
本堂瑛佑早就来了，在外蹲点已经好几个小时，但是始终下不了决心敲开她的家门，要说什么好呢，要怎么说才能劝住她？
他烦躁抽着闷烟，谁知道她倒是先下楼来了。
“啊？你来了？”本堂瑛佑抬起头，表情有些呆滞。他的脸色不是很好，原本白净的脸颊透着一股青气，眼圈也乌黑着，看起来没精打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