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那一夜天雷空破，整个城市失了火。大雨再大也是点缀，我们在雨里突然就站了一千
年。你哭了，你笑了。我们的眼睛都红了。 ­
我都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每天把王菲的唱片放进CD机里，带上耳机沉默地骑着车
穿越我生长的荒凉的城市。那个城市里下过很多的大雨，有过很多烈日，我的唱机陪了我 ­
一年又一年。 ­
那个时候我没有钱，能听着几百块的CD 机也觉得开心。在很多个树阴下昏昏睡去，耳
朵里王菲梦呓一样地哼唱着：什么我都有预感。 ­
兜兜转转了好多年，从故乡的小城辗转到奢靡的上海. ­
还是在哪儿都能听到王菲。还在那哪儿都可以一抬头就看到她一脸预言又止的表情。
好在一闭眼也能听到她带着恍惚表情哼唱的：我看过一场海啸，没看过你的微笑。 ­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和小蓓每天都是形影不离，我听王菲她也听。我们曾经不止一次地
对天发誓一定要存好多钱，将来有一天可以去听王菲的演唱会，如果那天下雨，我们就不 ­
带伞，如果那天失火，我们也不逃跑，我们就安静地站在离她几百米的遥远处，看着失去 ­
了任何语言。小蓓说你会哭吗？我说应该不会吧，大男生有什么好哭的。小蓓鄙视了我一 ­
下然后她说她肯定要哭的，她说：“我那么不会唱歌的人我都敢在卡拉OK厅里唱王菲的歌 ­
，尽管每次都被人笑可是我还是要唱的。”从那个时候我记住了小蓓的脸，那张讲起王菲 ­
就变得格外真实的脸。 ­
恍恍然就已是三年。当年说着一起白头发的人现在连黑头发也只能一年见一次。小蓓
穿上了低腰的裤子化了一点点精制的妆，我染了金色的头发带了银色的戒指。我再也想不 ­
起当初穿着校服留着黑色头发的我们是怎么在学校高大的香樟下穿行了三个沉默的夏天。 ­
背包里有着分数时高时低的分数的试卷。有着满满字迹的笔记本。有着装满清水的饮料瓶 ­
子。烈日照烫了我们的脸。那些潮红是隐忍的痛，出没在一个又一个看不清的黄昏。 ­
而现在，每年的寒假我从上海她从成都回到我们高中毕业的小镇，那些记忆我就在2也
想不起。我看到她觉得喉结有点发紧。我从来不敢问她生活得好不好，因为我害怕她对我 ­
说“不好” ­
于是我就从来不问。 ­
于是她也从来不说。


二 ­
我目送了你盛开的一个又一个沉甸甸的归途。沿路疯长的年号，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
和匆忙。谁挥手指点了左手边的村庄，谁扬臂送葬了右手边的牧场。而我就是站在这里， ­
死死地站在这里，目送着一个没有雪的冬天，再告别着一个没有雨的夏天。年年岁岁浮云 ­
终于褪了晦涩的眉。 ­
知道王菲来上海开演唱会那天我就啊啊啊啊啊地叫个不停，这一举动引起我周围所有
人的鄙视。我就开始脸红心跳一副花痴模样。 ­
然后发消息给阿武，因为上几次他一直发消息问我去不去看这个演唱会，莫文蔚蓝啊
陈小春什么的。可是每次我都在外地签售。说来也很奇怪，有那么一两个月的时间里我几 ­
乎每个周末都在不同的城市飞来飞去，搞得后来虹桥机场有几个空姐都认识我了。这也是 ­
有点出乎我意料的。于是我每次都回阿武的消息说不行我在外地回不来。然后不用说，我 ­
每个星期都被无情地鄙视。 ­
所以这次我发消息问阿武王菲演唱会他去不去的时候他显然有点激动了，他说，靠，
你难得有时间一次我砸锅卖铁都要去。我拿着手机哈哈哈地笑。我想我最多也就看台的票 ­
，又 不是要买1680的内场票，还不至于砸锅卖铁。因为我早就听说内场的票已经买光了。 ­
可是我还是低估了王菲的美丽。阿武告诉我外场的票现在也已经买不到了，估计全部
到了黄牛的手里。我看到消息的时候有点晕眩。后来想起我认识的一个师姐在上海大剧院 ­
工作，经常搞一些高雅的歌剧啊什么的票给我。打了电话给她跟我说OKOK每问题。于是我 ­
就放心了。 ­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我也是满中国的飞。坐飞机频繁得如同坐计程车一样。以至于我竟
然忘记了自己通告上5 月21 号有一场浙江的签售。 ­
打电话告诉赵MM 说我忘记了王菲演唱会那天我是要签售的，这下好了，彻底完蛋。赵
MM 一阵惊慌失措说悟空你不要吓我。我说我哪有工夫吓你啊我不开玩笑。也许是听出我语 ­
气中的悲怆成分赵MM 信了。然后开始和浙江那边的策划打电话从新安排。最后决定他们开 ­
车从浙江到上海接我，让我安心地听完演唱会再连夜赶到浙江去。 ­
谢谢上帝。我第一次觉得书店体贴人。 ­
票在演唱会前两天我就拿到了，我看着上面王菲明朗的笑容怎么也感受不出她歌里的
那些荒凉的轨迹，沿路长满枯萎的向日葵。她在上面的笑容很安静，侧着脸看上去像是没 ­
有任何烦恼。但也只是“看上去”像是而已。 ­
于是我就笑了。我看上去总是那么开心的。 ­

五 ­
我脚下踩着天，头上顶着地，你说这荒唐么？那些来路不明的夜晚，蝙蝠飞过去凤凰
飞回来。那些周而复始的黎明，月亮升上去，太阳落下来。那些生离死别的告白，右手挥 ­
出去，左手拉回来。那些惶惶然不可终日的等待，变成泪水，掉下来。 ­
我记得我送小A 离开的时候太阳用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速度飞快地沉到地平线下面
去。以至于我在一分钟内就看不清楚他的脸，黑暗里连眼睛都变得没有光彩。 ­
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没关系日本都可以听到王菲的演唱会。《最终幻想8》唱红了整个日
本呢。 ­
我都忘记了自己说过什么，然后他就这么离开了。单枪匹马跨进那个未知的国度。带
着一脸的与世无争的笑和一身淡泊恍惚的尘。从那天开始小A行走在我的记忆里，不停地走 ­
了又回来。 ­
王菲的唱片一张一张地出，可是都很缓慢，一年一张，有时候两年一张。似乎就在不
知不觉的等待里面我们都已经长大了。而王菲还是那张面目模糊的脸，好像这么多年都没 ­
有变过。 ­
时间进行到了2004年，我在上海买了她的《将爱》。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我反复地听着 ­
她的《乘客》，一部又一部空荡荡的车，出没在黄昏和黎明的分野。一个又一个孤单的人 ­
，在车上看着窗外沉默的世界。 ­
有时候我在想，对一个人的喜欢到底可以持续多么久。自己似乎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别
人喜欢的人，在我所不知道的世界里，还有人因为我的文字而感动着，我的书装在他们的 ­
书包里，在每个天没亮的清晨陪他们上课，陪着他们走过那些有风吹过的低矮的围墙，在 ­
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陪他们温书做试卷，喝咖啡的时候我想起我，抬头望望窗外依然是浓 ­
重得呼吸不过来的夜色。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我所讲不清楚的感觉。似乎我想起在几年前的 ­
高三我就会听着王菲的歌做着一张又一张的似乎没完没了的英文试卷。 ­
就这么多年地对她的喜欢持续了下来，经过这么多年这种喜欢都变成了一种习惯，不
用看任何宣传也会去买她新出的CD ，听完以后开始下一轮的等待。 小啊 说等一个人的时 ­
候，时间变得很甜蜜而且可以忍受。 ­

记得在王菲离婚的日子里，香港媒体对她的所有生活进行报道，那些记者从来没有站 ­
在一个人的角度去看待过明星们。他们只知道有所谓的发行量有所谓的爆料，可是他们从 ­
来没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离婚了那自己希望别人会怎么做。 ­
当那天看到有报纸把王菲以前在北京和窦唯一起生活的照片登出来，照片上王菲散着
头发去倒一个痰盂，我的心里觉得好难受，差点哭出来。我想她是那么心甘情愿的一个女 ­
人，那么多年的低调可最终依然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
我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再也放不下对她的喜欢。我记得有人说过，当你见证了你
喜欢的明星从跌倒再到爬起，你见证了他平凡的一面和光耀的一面后，当你看着他从幼稚 ­
变得成熟，从退缩变得勇敢。你就再也放不下对他的喜欢了。 ­
这句话我深深地印在脑子里面，很多年都忘不掉。 ­

六 ­
烈日晒干了湖泊，留下鱼和鱼的故事。你没有来过，但我也不曾离开。有种似是而非
的情绪沿着海岸描了很深的红。芦苇不见了，还有玳尾倒立着插进天空可厚厚的云层。有 ­
种惩罚是看不见的深渊，你知道。 ­
中途的时候王给去换衣服，然后大屏幕上开始放她VCR。在那段VCR的最后，王菲竟然
对着屏幕说：我不希望有人记得我。如果有一天我不唱歌了，我希望你们忘了我。 ­
那一瞬间我想是被钝重的刀给狠狠地砍倒了，从脚趾开始一直往上疼过来。我望了望
身边的高蕾，她说她有点想哭。我说我也是，我再听一遍的话我就真的哭了。 ­
在来的时候，高蕾就在出租车上说，记得自己在高三的时候王菲也来上海开过一次演
唱会，可是那个时候自己要高考，不能去。然后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终于可以看到她 ­
站在离我们看上去其实依然很遥远的地方唱歌，这种感觉真好。 ­
我也是，看着自己默默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热闹站在自己面前，我想要说好多可是都喊 ­
不出来，只能像个无知的歌迷一样用力挥舞着自己手中的荧光棒，忘记了第二天自己还要 ­
签名售书手会很酸。 ­
最后一首歌唱完了，王菲说，对不起，今天不知道是下雨还是什么关系，我发挥得不
好，请大家原谅。 ­
然后我回想演唱会刚开场的时候她说的那句，今天又下雨，运气真不好，下面的朋友
你们冷不冷。我身边有一个女孩子说，是啊，在新加坡也是下雨。然后她指着贵宾席说， ­
看到吗？、，那有很多歌迷都是跟着王菲满世界飞的，她去哪里，他们就去哪里。说实话 ­
我有点被感动了。我觉得他们很傻，反而有点心疼和爱惜。有人和自己喜欢同样的东西是 ­
件愉快的事情。而偏偏有些人就为了体现自己品位的独特，当自己曾经喜欢的东西突然很 ­
多人也变得喜欢了，他就会贬低自己以前喜欢过的东西，其实这是最没品位的一件事情。 ­
因为你否定那个东西的时候，你也否定了曾经的自己。 ­


结束后人群很快散去，我站在越来越空旷的虹口足球场有点耳鸣。刚刚过去的一个多 ­
小时像是一场梦一样，来得有点仓促令我措手不及。 ­
站在空旷的看台，大雨哗哗地淋下来。又想起了那句歌词：“又下起雨，是天为谁哭
了，谁为谁哭了。” ­
走出去如我所料的根本拦不到车，很多人挤在体育馆的入口只为了等待王菲的车子经
过，雨越下越大根本没有停的意思。那么多的人站在雨里，我看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有 ­
点想哭，我想王菲肯定和开心。 ­
那天夜里因为没有车，走了很多路，一路冷得哆嗦。大雨打湿了头发衣服，夏天竟然
像冬天一样寒冷简直不像话。雨水漫过脚背。匆匆忙忙地带走了尘埃。 ­
我想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我想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也许有人像喜欢王菲一样喜欢
着我。我想这已经可以让我知足了。 ­
你在这里唱了，笑了，离开了； ­
我在这里听了，哭了，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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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矫情与否，反正我也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四爷写给王菲的文字，读了很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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