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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急报的时候,我正在仰望着漫天的繁星。
信上说,陛下重病于白帝城。
我的手一个不稳,竹简掉落在地上,砸碎了我的心。火烧连营呵,当真是绝妙的计策。
我垂下眸,盯着“重病”两个字。猛然间爆发起一阵咳嗽来,我用手绢捂住嘴,拿开后,竟是暗红的液体附着在上面。我惨然一笑,真如他所说,已经积劳成疾了。
不敢怠慢,催促着马夫赶往白帝城。
见到他时,短短数月,白发已经多过了黑发。他躺在床上,全然没有了帝王的气概,目光空洞,像是失去了母亲的幼儿。
我心中一紧,屏退众人,上前不顾什么君臣之嫌,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粗糙的茧磨得我手心生疼。
他微微侧过头,吐出一口浊气,呆呆地望着我:“呵……孤……还是败了……不甘心啊……”他猛然咳嗽起来,我无措地将他扶坐起,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孔明……”他不再称我为“丞相”,而是“孔明”,我微微一颤。“唉,皆是天数啊!”他闭上眼睛,两行浊泪从眼角流下。
“陛下……”我哽咽着,竟不知从何安慰。
他只是笑笑,反手紧紧握住我的手,道:“孔明……我还未曾听你叫过我一声‘玄德’呢……”
我怔住,呆呆地问道:“陛下?……”
“唉,罢了,罢了。”他重新闭上眼,挥挥手。
再睁开眼时,他沙哑着嗓子道:“孔明,你的才能,远远在曹丕之上……定能安邦护国,终成大事。”听着这些索然无味的话语,我的眼睛已然朦胧。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一般,提高了音量缓缓说道:“如果……竖子可辅,便辅;如不能……君可自取!”听到最后的四个字,一阵天雷似乎落在了我的身上。望着他坚定的眸子,我知道我没有听错。
手足无措,已然泪如雨下。
“陛下……放心!臣定全心辅佐少主……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我喑哑说道,泪流满面。
“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他的眼神越过我,投向远处。涣散的瞳仁渐渐空洞,握住我的手也缓缓松开。
——“陛下!”我痛苦地闭上眼睛,退后几步,再次,深深地,跪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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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没想到,我竟然被一个江东小儿给火烧连营了。
接二连三的噩耗,我再也撑不住了,病倒在了白帝城内。望着天边的黄昏,自知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手上突然传来暖暖的温度,我吃力地侧过头,看见了那抹熟悉的白袍。“呵,孤,还是败了。”我摇了摇头,“不甘心啊……”我想起了那把熊熊烈火,不由得呛到。
他将我扶起,帮我顺气。
“孔明……”我想说后悔,却哽咽了一下。后悔?世上没有后悔药,怎样后悔?重重地叹了口气,“皆是天数啊!”命运弄人,最终只得将所有的责任推卸到“天数”一词上。我闭上眼,恍惚间似乎又看见了桃园、卧龙居……不知不觉留下两行泪。
“陛下……”耳旁传来他哽咽的声音。
我睁开眼,紧紧握了握他的手,笑道:“孔明……我还未曾听你叫过我一声‘玄德’呢……”
他显然被我的话给震住,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得呆呆地说道:“陛下?……”
我也不为难他,只是摆摆手:“唉,罢了,罢了。”
我侧过头,专注地凝视着他。风霜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擦不掉的痕迹,当年那个青年,现在已经多了一份沉稳,一份内敛。“孔明,你的才能,远远在曹丕之上……定能安邦护国,终成大事。”不禁吐出这样一句话,在我眼中,他是卧龙,是一条真正的龙。
我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如果……竖子可辅,便辅;如不能……君可自取!”
他身形微微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其实我也吓了一跳,我怎会说出这句话?不过,看见他清澈的眸子,我坚信他不会令我失望。
他诚惶诚恐地埋低头,泪水滑过他刀削分明的脸庞,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他颤抖着声音道:“陛下……放心!臣定全心辅佐少主……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我低喃着这句话,目光停留在了窗外匆匆划过的归鸟。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往前的一幕幕,看见一位俊秀如天仙的青年,用他的羽扇耐心地为我讲解……看见一位风尘仆仆的青年,策马离去,不顾自身安危前去江东……看见一位男人,佝偻起自己硬实的身体,在烛光的摇曳下不知疲倦地批改公文……看见一位男人,毕恭毕敬地尊称我为“陛下”……
然后,是一片黑暗,诡异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