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夔神武年间，华族与蛮族相隔天拓海峡对峙，彼此为仇敌。夔皇姬野（夔羽烈皇帝）邀约蛮族大君吕归尘•阿苏勒•帕苏尔（青阳昭武公）会与唐兀山口，谈判停战。

再次见到那个男人时，我已经忘记了我们之间的诺言；我曾许诺用生命保护他，而今我要杀了他；因为他是蛮族人的君主，而我是华族的皇帝。
这世上很少人能懂皇帝，因为他们不曾坐在这个孤独的座位上；你拥有天下而又被世人献祭与神；你须杀死一切的敌人，否则你便被他们杀死。
——夔羽烈皇帝•姬野


他老了，忘记了怎麼笑；他累了，那双熟悉的黑眸里没有了温度；他曾经立志不再跟在别人的马后奔跑，如今他已是天下的头马。
在他还是个孤独奔跑的孩子时，他是我的朋友，他叫姬野；
在他带甲十万人、冠盖满天下时，他是我的敌人，他叫夔羽烈皇帝。
——青阳昭武公•吕归尘


五尺的长刀格住重枪的雷霆一击，大君和皇帝的肩甲撞在一起，两个人的视线死死相对。
“我不杀你，你就会杀我，即使不是今天，也是迟早的事情。大君殿下，”皇帝摇头，“世上永远都只有胜利的人能够活下去，你的人，他们需要占据东陆的土地才能生存，而我的人，他们也要这片土地。这是我们死了，无数的皇帝都死了也不能改变的！”


华族和蛮族的武士们在会盟的圣地进行了残酷的搏杀，以伏尸千人、血流成河为代价，君王们都未能杀死对方。一个月后，夔皇返回帝都【天启】，宣布了和蛮族的停战协议。
朝野对此充满了议论，很多人认为，皇帝的决议源於多年之前他和那个蛮族人是最好的朋友。但所有的议论都被禁止，违者当庭杖杀。


他从小就怪怪的，一点都不懂事，我是来杀他的，他还跟我讲过去的友谊…………很多年前我带著十二柄长刀去劫法场救他，因为那时他是我在这世上最好的朋友，我的朋友总是很少，失去他，我会很孤独。
如今我已坐拥天下，无数人愿意为我去死，我不必害怕失去任何人。我们曾约定说，要活过乱世，共有天下，他在北边，我在南边，每年开春冰化的时候，他坐著船，渡海而来，和我饮酒。而今我们已经分享这天下了，他渡海而来，带著刀剑铁骑。
我已经没有朋友了，皇帝不需要朋友。
——夔羽烈皇帝•姬野


我曾想就算用自己的脸去挡，也不让人再踩他的脸。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说，没必要，踩我脸的人，我都会一一杀掉。我总是怀疑这个人其实没那麼狠，他只是个孤独的小孩，那些他曾誓言杀掉的人，还都好好地活著，在他的庇护下，甚至偷窥著他的宝座。
很多年前我鼓起勇气准备去死的时候，这家伙发疯一样背著十二把长刀来救我，他像疯子一样见人就杀，披著血，冲向我，高喊说，阿苏勒，我来救你了。
别说我蠢，姬野，你没蠢过么？
——青阳昭武公•吕归尘


“姬野！”大君猛地暴喝。
“还有什麽可说？”
“我……”大君的嘴唇在颤抖，“我不会杀你！我从来都没有这麼想过！”
他猛地扯开自己胸甲的束带，手中握著一片灰暗的铁。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去控制自己的手，可是握住这片铁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颤抖。最后他狠狠地把那片铁抛向了对面的皇帝。
皇帝伸手接住那片铁，看起来那像是一把长刀的残片，刀刃已经残破。“这是什麽？”“是当年在南淮的时候，你买的十二把刀，其中一把的碎片，我留著它，是想总有一天，我能报答你。我带著它来，本来是要告诉你，我可以对你称臣，只要你还北陆以安宁，给蛮族人一个放个放牧的草原！”
皇帝拿著那块铁，似乎迷茫了。
“都过了那麼多年了，你带著这块铁来找我。呵呵，呵呵呵呵，”他忽地用力按著额头，摇头低笑起来，“真蠢，你真蠢，原来过了那麼多年，你还是改不了你的蠢！”


哀号声和砍杀声里，皇帝和大君相对无言。
“听见这声音了么？吕归尘，你看见了么？不是我埋伏杀了你部的七千武士，而是这些人自己心底的火烧死了自己。他们手里都拿著刀剑，他们要杀人才能活下去。而你是个孩子啊，你不懂这些人的心，”皇帝低低地笑，“所以我说你，真是蠢啊！”
“都停下！”皇帝说。
攻杀还在继续，杀戮声吞没了他的声音。
“都住手！”皇帝放声大吼。
那是狮虎般的声音，瞬间盖过了一切，像是在帐篷里炸起了雷霆。
人们都愣住了，刀剑互格著停止了杀戮。
“我们有铁浮屠无敌的骏马和重甲，还有天驱军团闪电一样的轻骑，就算这样，你都不自信能够战胜手持木杆和野蒿箭的蛮人，反而要用诡计和手段么？”皇帝摇头。
“头……头真痛啊，”他忽然抬起了眼睛，纯黑的眼睛像燃著火一样明亮，“那麼青阳王殿下，我以这片铁，还有我们二十年来的一切与你定盟：在我有生之年，夔朝的一兵一卒绝不踏上青阳的土地，否则叫我身死刀剑之下，魂魄坠入九渊地狱，永世不得转生！”
一片死寂，人们不敢相信这个时候皇帝提出了盟约。可是皇帝抛下了重枪，他高举那片铁，猛地用力！腐朽的刀刃割破了他的手，鲜血滚满了铁片上的纹路。
大君伸出手去，也握住了，用力割破了自己的手：“以这片铁为你我的证言，从今而后，我永远不再踏上东陆的土地，直到死去。”
血慢慢的融在一起，一滴一滴地打落在地上。
“就这样么？”
“就这样！”


这是我一生最后一次见到大夔的皇帝，此后我们中无论谁，都恪守诺言，不再踏上对方的土地。
每年春天，我骑著战马去草原的南方，在海峡边饮酒、眺望，可是天拓海峡那麼宽广，即使羽人的视力也看不到对岸。
我喝著酒，想起我第一次遇见大夔的皇帝，那是月光下一只受伤的幼虎，或者一个孩子。
“我……我叫吕归尘，吕归尘•阿苏勒，你可以叫我阿苏勒。”
“我叫姬野……荒野的野。”
在命运的轮转中，那叫阿苏勒和姬野的孩子都死了，只剩下大夔的皇帝和蛮族的君王。
——青阳昭武公 吕归尘•阿苏勒•帕苏尔


【我……我叫吕归尘，吕归尘•阿苏勒，你可以叫我阿苏勒。】
【我叫姬野……荒野的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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