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无非是正义、邪恶的较量,如何让简单题材有新意,人物的新奇独特一直是创作者追求的。武侠中反派人物往往比正面角色更易塑造和突破,因为他不需要承载任何信念、责任、理想、道义,能让人记忆深刻即是成功。在比拼想象的武侠领域里,反派人物从变招到变形,从变态到变性,几欲穷尽。
安爷,绝对超乎想象。
他覆手烈焰,翻手冰川,唇接利剑,一指缴刃,飞天遁地。武功之高,用绝顶高手和一招涂炭也未能企及。他坐拥财富,占尽美色,结交权贵,号令神兵,操纵民生。在京城,他纵心所欲。他一身耀眼大红装,发髻高挽,出战时一袭黑袍,瞬息明暗,大俗大雅,超然出群。这只是安爷形于外的华丽,邪魅非凡,神魔一体,才是点睛之笔。
安爷时而流露顽童笑容,时而面露魔头阴森,时而阴阳难辨,时而深情无限。每个神情、每句话、每次笑,甚至每个身影和每个轻声而逝的语气词,都如中邪一般侵蚀视听和心灵。一出场战韩龙,飞身跃起那一声笑,如同东方不败附体,妖邪之极。韩龙被冰冻,他走到韩龙面前用手指弹掉其身上一小块冰,清脆的碎裂声伴随他鼻子里发出的一声轻哼,慵懒,随性,彷佛一切任之游戏。
安爷的宴会,众人齐聚,无论是美女按摩、裸背穿衣的色相,还是嬉笑怒骂、四两千斤的气场,安爷都艳冠全场。尤其是他略微哈腰,一步一句贴近姬瑶花,每一句拉长语气“他怎么还没死啊,你什么时候能杀了他啊,咱们俩还有好多的事儿要办呐……”,所有的暧昧与阴谋,只用了一个背影和几句台词,就激起你无限想象。
姬瑶花说不想姐妹身陷其中,安爷回身一句“你怪我”,邪气中一点若隐若现的伤感,顿时侵袭五脏六腑。亲吻死尸蝴蝶时的清泪,一滴入心,那动人神情,超越情爱与生死,“不增,不减,生就是死,死就是生”。终极大战,六扇门和神侯府如临大敌、面目狰狞,安爷却始终如花微笑,如览风光。而形神之魅,安爷与生俱来,何足为道。
道家修炼,以不同阶段递进。一是筑基,二是炼精化气,三是炼气化神。安爷这个角色本体是筑基,超常气场,可称之为炼精化气;神魔合体,已是炼气化神。但若仅限于此,也不过是有景色,无境界。
无情只能敏察人心,而安爷能洞悉人性。神捕、诸葛正我、四大名捕、姬瑶花、王爷、钱监、韩龙……所有人在安爷面前都是透明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念头,他都分毫明晰。而安爷的境界,如他所说“我想做的事情,你就算活到死都猜不透”。
安爷放过无情,因为她只是一个女人,和姬瑶花一样的女人。扶起地上的姬瑶花,紧紧地搂着:“我们走。”姬瑶花一刀插入安爷左胸,在被冷血刺中的伤口之上。万物皆空,唯有安爷和女人。安爷搂着女人的手没有松开,看看流血的伤口,望向置他于死地的女人,没有愤怒,没有疯魔,没有怨恨,没有不舍,平静,疑惑,释然,微笑,抚慰,“缘深缘浅,路长路短,看见就好。来……”,拔出匕首,一指轻点,唇眼含笑,有情还似无情,轻声道别“走啦”。腾空飞起,大笑而去,烈焰耀空,轰然而逝,留下暗夜中点点星光,和众人无尽猜测。
到这一刻我们才明白,安爷早已超脱了执迷,进入炼神还虚之境。“现在在我身边的,全都是我的”,那不是炫耀,是无所谓。他不在乎拥有,不惧怕失去,一切名利情义,都不过是璀璨色相。一战皆空,举世为敌,致命背叛,安爷都只付之一笑。超然生死,返本归真。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一切因缘所起,亦因缘而灭,唯有自性恒寂,不生不灭。三界之路,或长或短,明心见性,豁然自在。
城墙之上,姬瑶花欲哭无泪地看着无情和冷血相伴而去的背影,假如此刻她能参悟安爷临别之语,不是叹息安爷与她的前世今生,而是早已照见了情缘的三生三世,以此点拨,能使她放下执着,看破痴念,或许就成就了安爷的功德,终可达到最高之境,炼虚合道,立地成佛。
又或许,那是安爷的话,也是一个戏子的话。有缘同行,各求心安。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