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媒
——“呐,可以给我吗?你最重要的东西?”
男人踉跄着走出门,脚下没有留神,碰倒了门边的垃圾桶,各式各样的垃圾顿时倾洒在本就不算干净的道路上,很快散发出生活垃圾特有的恶臭,连带着惊起了一窝苍蝇。
“混蛋!看你干了什么!”
正在放下卷帘门的店主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尖叫,这位客人与普天下所有爱情事业两失意的男人毫无二致,本事半点没有,只会顶着一张晦气到极点的脸喝着闷酒到打烊。
早该把他赶出去的,趁着他还清醒的时候。
店主看着乱糟糟的路面糟心无比,明天早上环卫工人看到这样的情形,只可能报警而不会好心地替他清理。
放开拉下一半的卷帘门,店主大步走出来重重地推了男人一把。
这个男人已经付钱走人了,可不能再算是客人,再说他也已经喝醉了,明早醒来多半什么都会不记得。
男人撞在了路边的电线杆上,疼痛的程度并不足以令他清醒起来,他张开双手搂住了那根电线杆,上下抚摸着,就像搂着最亲密的爱人,丝毫不奇怪为什么爱人的肌肤突然变得如此粗糙不堪。
“阿兰……阿兰……头好晕啊……我好像又喝多了……”
对,他喝多了,已经醉得不行了。
店主鄙夷地看了他最后一眼,走进店门干脆地拉下了卷帘门。
“没用的东西,难怪老婆跟人跑了。”
随即,街道上最后一点动静也消失了,有几只聚拢在垃圾堆上的苍蝇被风吹到了男人的旁边,嗡嗡嗡嗡,男人终于不胜其扰地松开了那根电线杆,摇摇晃晃地向前迈步。
身后的苍蝇追了几步远,终于发现这个一身酒气的男人并不如被他踢倒的那些垃圾诱人,于是又嗡嗡地飞了回去。
他扯开了本就乱七八糟的领带。
最近经济不景气,裁员的风暴到处都在刮,他知道自己很可能被扫到,但没想到会出现在公司裁员的第一批人员名单里,噩耗来得太快了,连给他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步伐越来越快,扶着墙的手掌刮过石墙表面尖利的沙粒,掌心的刺痛反应到他的泪腺上,他突然呜呜地哭了出来。
摊开手,路灯洒在白皙的手掌上,几道细小的擦伤开始渗出透明的液体。
呜咽变成了嚎啕,他哭得面红耳赤,好像他的手不是被擦伤,而是整只断掉了一样。
所以他只是想哭而已。
刚刚那位无情的店主又勾起了他最痛苦的回忆,酒精根本就是打着良药旗号的假冒伪劣,即便他的脑袋晕得就像地球调转了自转方向,他还是清楚地在自己的脑海里看到了那些情景。
上司看似抱歉但冷漠得令人绝望的脸,即使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也没有改变分毫;原本温柔似水的妻子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再不会轻声细语地和他说些调情的话,更不要说让他碰她。
他以为妻子只是一时之气,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他做尽了一个丈夫能为妻子做到的一切,半个月后,他最后留下的一点工资也花完了,从超市回来之后,迎接他的是空空荡荡的房间。
妻子不见了,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
噩梦,醒不过来的噩梦!
这些回忆一起涌来,令男人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生存的欲望,酒精似乎将他的理智全部燃尽,他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领,领带已经不知道丢在了哪里,他将衬衫整整齐齐地扣好,然后稳健地迈开了步伐。
一步两步三步,他丈量着自己余下的生命,转过街角,是一条完全陌生的道路,他快速走着,随便想了想就扔在了脑后。
哪里都可以,对一个正在寻找死神的人来说。
再一个转角,他和什么东西砰地撞在了一起,倒退两步还是坐在了地上,强烈的眩晕袭上他的大脑,让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对不起,你还好吗?”
轻柔的声音落了下来,带着一丝甜腻粘稠的妩媚,妻子兴致起来时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让人百爪挠心一般又痒又疼。
他不由自主地抬头,昏暗的路灯下,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子低头看着他,下巴勾勒出纤小可爱的线条,黑色的长发柔顺地从肩部落下,衬出了异样的苍白的美感。
那是夏日街边最常见的女子,却在这寂静的夜晚,以黑和白的对立组合给予他强烈的冲击,犹如见到了这世间最奇异的景象。
他好像听到了血液急速涌动的声音,心脏的鼓动越发强烈,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抓住这梦境碎片般脆弱的色彩。
指尖触到了冰凉的质感,女子小巧嫩滑的手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急迫地握住了它,然后被突如其来的黑暗所侵蚀。
“你可以爱我吗?”
伴随着轻浅的笑声,他隐约听到了这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