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结
文/暖慕槿
这只是个传说，一个，关于七月初七的传说。
——此生若与卿相守，不羡鸳鸯不羡仙。
【壹】玉簪花似雪，思卿愁若瞳
窗下的白玉簪开得正热烈，纯白的瓣儿泛着清冷的光，似是执意要隐在叶儿里，又似要脱之而出，缠绵悱恻，纠结不休。
南媜的目光散落在窗外玉簪宫的小湖上，湖心有一座小亭，名为思卿。思卿思卿，念思何卿？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却让人不明所以。
玉簪宫是皇宫的别宫，只有南媜一个人住。
她是帝王的女儿，却被帝王囚禁在这美丽的囚笼，鲜少有人知晓她的存在。而自打她记事来，所有印象的，不过父皇扶尧一人。她不知父皇为何如此，但她不想问，就算问了，父皇也只答“莫问，朕是为你好”。
微风徐徐刮过，平静的水面上漾起一层层小漪。
南媜忽然觉得有些闷了，便起身，款步缓缓来到湖边。垂眸，她望见自己在水中清丽的倒影，素衣轻袂，随着风儿轻轻飘扬，恍然间，宛若仙人，遗世独立。
忽然，水中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一袭白衣，肌肤白皙，面容俊秀，眉眼如画，唇形完美，清澈的银眸中漾着浓浓的笑意，眼角扬起，妖媚而又不失风度，一头银色长发随意地束起，闲散而又不失优雅。太好看了。南媜缓缓抬起头，见那人立于思卿亭中，正饶有兴趣地望着她。她突兀地后退一步，美目中一瞬流光凌厉，又逐渐掩藏起锋芒，看似温和，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男子微微愣了愣，仍笑着，开口：“在下修鸾。”说罢，他轻身跃起，足尖在栏上一点，轻轻掠过湖面，落在南媜的面前。南媜又不紧不慢地后退一步，轻轻点了点头。修鸾知是自己冒昧，深施一礼，“敢问仙子芳名？”
“我不是仙子。”南媜背过身去，“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进得了我这玉簪宫？”
修鸾没有动。“在下非人，化作人形而已。”
一听此话，南媜惊愕地回身看他，双手捂住嘴。“……你不是人？那……岂不是妖怪？”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修鸾，这美男子却怎么也不像父皇口中坏事做尽的妖魔鬼怪，反而，他身上有一种令她安心的气息，连父皇都不曾给她过的感觉。修鸾他……有一种夺人心魄的魅力。或许，这才是可怕之处。南媜见他一时未语，又道：“你别过来。”
这话倒说得修鸾哭笑不得，他思忖片刻，恭敬答道：“仙子莫慌，我虽非人，也非邪魔。我确是狐妖，却也快修道成仙了。”
“狐妖啊……”南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怪不得这么好看呢。我父皇曾经与我说过，狐妖最会魅惑人心了。那你，无故来我这玉簪宫做什么？告诉你啊，你可别想着迷惑我，我才不会上当呢。”
“仙子言重了。”修鸾笑道，“在下是来接仙子回仙界的。”
【贰】前世今生苦相恋，今世前生花不同
微风静静掠过，牵起修鸾雪色的衣袂飘向南媜，他的发带松散开来随风而去，银发一瞬迷乱了眼。南媜伸手抓住那发带，愣愣地望着他。“阁下大概弄错了，我不过一介凡人，不是什么仙子。更何况，仙子本在仙界，又如何会落入凡间？我听父皇说过仙子下凡，不过是些传说罢了，又怎么会……倒是你，颇有些仙人的风范。”
修鸾淡淡笑了笑，银色的眸中泛起暖意。“我怎么会错……她的面貌与气息，修鸾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她’？”南媜好奇地问道。
修鸾点点头，道：“你母亲。她是我的恩人——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他上前，这回她没有后退，美眸中流动着疑惑不解，更多的是好奇。是的，父皇将她囚禁在这里，十七年来未曾见过外人，对于外面的世界，也只是听父皇讲述。其实她对于自己的母亲很是好奇，只是父皇从来不愿提起。她原以为父皇有三宫六院，母亲不过是花海一草，可想不到……修鸾修长的指轻轻滑过她光滑的脸庞，又忽觉自己失态，向后一步请罪，却被她拉住。手，被她拉住。温暖的触感，他的心中动了动，没有挣开。


“修鸾……”南媜生涩地开口，脸微微红了红，“我想……我想你告诉我，我母亲的事。”
修鸾沉默了一会儿，很认真地望着她。“仙子真的想听？”他看上去有些犹豫。毕竟，这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的好……看样子，她现在过得很好，那自己……也没必要……
南媜咬了咬唇。“修鸾，就当我求你了……”她的眼眶微微湿润，“这十七年来，我只是在这里活着，从来没有到过外面，见过除我父皇以外的任何人，你是第一个！我只是听我父皇说过，外面的世界美好，温暖，快乐。可是我从来不知道，快乐、温暖是什么感觉！我只是独自品尝着寂寞。你说我和我母亲长得一模一样，那我父皇不就是把我当作我母亲吗？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这样了……”
修鸾不语，南媜又更紧地握了握他。“虽然我知道我无法选择，可是今天我遇见了你。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惊喜，第一次感觉到我，是作为一个人而活着。”她悲戚地说，“在今天之前，我不过是作为另一个人的替代品活着，即使那人是我母亲，可是……我也有自己的思想与感受啊。我不求别的，不求你带我出去，不求你终结我这可悲的命运，只求你让我知道些关于我母亲的事情。父皇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她从未表露过这样的情绪，他只知道她在无人的时候会静静地流露淡淡的哀伤。
她在她父皇面前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端庄贤淑，下意识地去模仿她父皇口中她母亲的形象。这样对她来说，真的太残忍了。
扶尧，你负了兮娆一世，还要再囚禁南媜一生吗？若不是还有南媜，十七年前我就该杀你了。你这等自私自利之辈，污了兮娆清纯。你根本不配！
修鸾目中忽现杀意，逼得南媜放开手后退一步。她头一次有些害怕，不过，她知道，他是不会伤害自己的。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有一种这样的感觉。她再抬头望他的双眸，见那美目中杀机匆匆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刻骨的悲伤，叫人无端心悸。她小心翼翼地走近他，突然踮起脚尖，摸了摸他柔顺的银发。一对毛茸茸的白色狐耳露了出来，她惊异地“咦”了一声，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可爱啊。”
修鸾无奈地抖抖耳朵，跟着笑起来，化开了空中的苦涩。南媜调皮地向他伸过拳头，在他的掌心放开，一条白色的发带滑落在他的手中。他轻轻束好发，信步凌波而走，又转头莞尔：“来，试试。”
“我……我也可以吗？”
“你还不信我？”修鸾向她伸出手。
南媜嗔笑，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踩上湖面。一种奇异地感觉充斥了她的身体，她只觉得自己轻如飞燕，如履平地，一步，两步，她缓缓迈动脚步，衣裙素色下摆摇曳生姿，湖面雾气缭绕，让她觉得宛在仙境。
这里真是仙境吗？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玉簪宫背靠灵山，中有秀水，是灵气聚集之地，是个静修养性的好地方。”修鸾淡淡地说道，“更有玄虚之法，拒仙于宫门之外，所以，这些年来才相安无事……”他牵着她的手在思卿亭内坐下，飘逸的白衣拖曳在地，他用平静的语调开始讲述那个忧伤的故事……

【叁】天外飞仙莫倾爱，惟恐情郎负心人
兮娆本为玉簪仙子，生得清丽，分外貌美，是西王母最宠爱的一个女儿。她本可在天宫乐得逍遥，不惹凡尘俗世，但偶然落凡，流连于山水美景，乐不知返，一日在灵山脚下被妖物所袭，幸而得救，而因此结识西枭国皇帝扶尧，自此坠入爱河，不可自拔。扶尧纳她为妃，恩爱非常，并有了公主南媜。可终有一日，西王母知道此事，震怒万分，勒令天兵拿兮娆回天宫。
兮娆恳求西王母放她入凡，准她不再为仙。王母自是不能同意，一怒之下将兮娆囚禁起来，企图让她回心转意。可兮娆挂念扶尧与南媜，不惜重伤，硬是逃了出来，回到了扶尧身边。西王母颜面俱失，恼恨之下，抓住了扶尧与南媜，南媜还小，自是不懂事，王母威胁要取他们性命，扶尧惊恐万分竟同意将兮娆交与王母。兮娆又惊又怒，就是不从。西王母身边的落霞仙子本就妒忌兮娆美貌，擅自下手将兮娆打得形神俱灭，化为虚无。那一日，城中玉簪齐放又齐败，玉簪仙子香魂留恋缠绵于尘世，又不得不散。
西王母追悔莫及，又不能降罪于落霞，只留下一句话，便驾云回天去了。
“兮娆本仙，与凡人交合得女南媜，亦是半仙之体。我诺保西枭永盛，但待南媜长成之后，我要带她回仙界。你们，好自为之吧。”
修鸾讲述至此，抬眼望了望南媜，心疼地望见她眼中的泪水，抬手将它拭去。“所以你父皇就造了这玉簪宫，又求玄虚道人设下法障，拒仙于宫门之外。那些仙，进不来，也不能带走你。你父皇最害怕的，就是天宫的人来找你。所以他把你从小禁在这里。”
“可是……西王母要带走我母亲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母亲不是你的恩人吗？你怎么不帮她呢？”南媜抽噎着瞪他，美目含水，分外惹人怜惜。
修鸾苦苦一笑，“我只是小小狐妖，就算得道成仙，也不能与西王母抗衡。兮娆仙子魂飞魄散之后，我本想用我的灵力再聚集她的魂魄，可是我终是妖，靠近不了她那样纯粹的灵魂。纵使我熬受巨大的痛苦，强行聚集，可是稍一分神，又会再散。”
他从宽大的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的结，看上去像是衣带上的挂饰，在他的触碰下却七彩流光。他把它放到她的手心，“这是你母亲救我时落下的七七结，采用灵草编织而成……我知是她要赠予你父皇的，便私心了没还给她。没想到……却成了思人之物。”他看着她道，“七七结是平安符，能保你平安。把它戴在身边，你便会吸其灵气，到时，便可飞仙。——你父皇当初也有一个，不过被西王母发现了便收走了。”
“这么说来……母亲当初是想让父皇也成仙，做一对神仙伴侣，可父皇却……”南媜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不……我不相信……”
修鸾淡淡地一笑，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你一下子很难接受，但且带着七七结，七月初七将近，鹊桥将成，飞仙之日不远了。到时候，你就会相信我了。”
“不！我不要成仙！”南媜却一下将七七结掷在地上，“修鸾，不是我不相信你，可是我就算成了仙去了天宫也是步我母亲的后尘！我在这儿是被囚禁，可去了天宫也是被囚禁，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修鸾弯下腰欲捡起七七结，南媜却快速地捡起它将它塞在修鸾手里。“仙子这是……？”
“修鸾，你带着它，七月初七便去成仙。然后，你保护我，好不好？”南媜恳求地望着他，“我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在这里安静地度过一生。我知道你不会像父皇，还有那些神仙一样逼我，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修鸾把七七结轻轻挂在南媜的腰间，“仙子可知兮娆仙子化为虚无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南媜不语，只是望着他。他道：“她求我，守护你，生生世世。”他看着她，“我答应了。”


【肆】树欲静而风不止，人欲安而事纷乱
南媜默默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那你会帮我，对不对？”
修鸾坚定地点点头。南媜微微一笑，轻轻解下七七结，咬了咬唇，将它投入了小湖中，修鸾来不及阻止，只是惊愕地看着她。南媜轻轻拉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在那里面捕捉到一丝小小的哀痛，转瞬即逝，“修鸾，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接受这七七结吗？”修鸾轻轻地摇头。她又道：“仙有什么好？纵然逍遥，可并不会真正快乐。更何况，仙最无情。你说过，我母亲是西王母最宠爱的女儿，可西王母为了自我颜面，竟能狠下杀手。凡人虽为俗世所扰，脱不开轮回，却能有真正的快乐。我本想用让七七结助你成仙，可一来会使你觉得有愧，二来……你成了仙，便不能来这儿伴我了……”她低下头，“而你本就快要得道，七七结不过让你更快成仙而已……于是私心一想，留你多陪我几日，也好让我轻松些时日。”
修鸾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本是天宫派来接你回仙界的，西王母希望你能回去，她答应我说待你好，我不想你继续留在扶尧身边，便前来了……天宫之人不能近玉簪宫，你可知为何？”
“不知。”
“玉簪宫集人界之灵气，仙界之人自是靠近不得，原本我也是不能靠近的，只是玄虚道人飞化而去，法术自然逐渐变弱。不过西王母急切想要见你，让我先来而已。她见我不能带你回去，过不了多久，便会亲自来了。”修鸾的指滑过南媜的耳垂，他眯了眯眼，又惊觉什么，蓦然收回手，“仙子莫要怪罪。”
南媜瞪眼望他，“你一口一个‘仙子’，叫的好生别扭。我有名字的。嗯……你呢，叫我媜儿就可以了。”
修鸾笑了笑，有些凄楚。“你和兮娆仙子还真是像。一样的清丽，一样的纯真，那么容易相信别人……你就不怕我骗你？”
南媜错愕，“我从未想过你会欺骗于我。纵是父皇都瞒我许久，可我无法相信你会欺骗我。只是……有这么一种感觉罢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修鸾刚要再说什么，忽然警觉地望向宫门口，两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也露了出来，银色的瞳眸中闪现野兽本能的对危险的机警。“扶尧来了，我便先走。”“啊……？那……那你什么时候再来？”南媜觉得有些不舍。修鸾轻轻搂了搂她，“我一直都在，只不过他不知道而已。放心，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会守护你，生生世世。”说完，他“噗”一声消失了，只是一阵轻柔祥和的风轻轻掠过湖面，南媜呆了呆，嘴角不由得浮现一丝笑意。
这么温暖快乐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呢……那是父皇给不了的，她所奢望的。
扶尧负手大步走来，见南媜呆坐亭中，眉皱了皱。“媜儿，在做什么呢？”
“回父皇的话，儿臣感觉胸中郁闷，来这亭子里坐坐，看看湖水，也散散心。”南媜起身施礼，扶尧挥挥手示意她平身。“还未见过媜儿有如此兴致，不过……也好，这一水一亭灵秀得很。”扶尧英俊的面容早已刻上了沧桑，虽不掩当年风度，却无修鸾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之美。南媜暗自思忖，父皇后宫佳丽三千，的确如此薄情，又自私地囚自己于此，虽说为自己好，不过也是出于愧疚。如此想来，她心下也对扶尧生出些许厌恶。此念一生，她又错愕不已。难道仙……果真如此无情？对于至亲之人，也会有厌恶之感。
“媜儿，你怎么了？”
扶尧觉出她的不对，出言问道，而南媜正又愧又恶，一时间竟没有听见扶尧发问。扶尧又问了一次，南媜一惊，方答：“谢父皇关心，儿臣没事。”
扶尧也没有再问，起身望了望天际。“时日不早了，朕就先走了。”
南媜也起身，“恭送父皇。”
扶尧拂袖，似是作怒，走出玉簪宫，忽然唤上一个侍从。“你且给朕盯着这玉簪宫，盯紧了公主。把发生的所有事都记下来，一件不许落下！就连公主咳嗽一声也得记！明白吗？”侍从惶恐应声。扶尧转念一想，又道：“若有什么人出现在这玉簪宫，你马上来禀，记住了？”侍从连连点头，唯唯而应。
扶尧长长叹了一口气。最担心的，果然还是来了吗……

【伍】休提从前事，伤心一对人
天气是愈发的热起来，南媜闲散地倚栏而坐，目光散落在清澈的水面。这三五天来，父皇没有来，修鸾也没有来，她只是百无聊赖地在思卿亭里坐一天。死修鸾，还说要守护我呢，就会骗人了。她发誓再见到他她一定会好好地数落一通他。可是刚想到这里，她又兀自叹了一口气，修鸾会不会再来，她也没有把握。指不定，他只是她的一个梦呢。
传说中的仙人，真的存在吗？
自己……真是仙女的后代吗？
“丫头，想什么呢？”
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闯入她的视线，语调有几分慵懒，却让她的心狂跳起来。南媜气笑道：“好你个修鸾，可算还记得我！若你再不来，我可以为当年的负心郎是你了！”
修鸾皱起好看的眉，严肃道：“媜儿媜儿，这话可说不得。我虽是狐妖，可最重情义。”南媜嗔笑一声，“好啦好啦，数我的不是。”她的目光又落在湖水中，几尾青鲤悠闲地游来游去。前几日落入水中的七七结不见了，她莫名地有些不安。
“怎么？把七七结扔进水里后后悔了？”修鸾玩笑道。
南媜摇摇头，敛起自己莫名的哀愁不安，强笑道：“不过说起来，那七七结编织得甚为巧妙好看，你既有本事将它藏起，必有本事将它的灵力封闭。唉说扔就扔了，本来作个装饰也好，这下，可叫我心疼起来。”
修鸾又笑道：“七七结灵力四溢，乃八方觊觎之物，丢了也好。”他顿了顿，又道：“我这些年虽闭了它的灵力，却仍招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唉，它不在身边，也算一件好事。”
“这么说来……你这些年来过得很辛苦？”南媜小心翼翼地问。她望着修鸾近乎完美的侧脸，目光划过他的唇，他的眉眼，心一阵悸动，又苦涩万分。她不知道这个男子独自背负了多少伤痛，他心中之人却总也不能了解他的付出，此刻，她只想对他好，不管他心中有多少伤痕，她也想奋不顾身地替他抚平。可是……他活了将近一千年了，心中的斑驳沧桑又岂是她能抚慰的？
修鸾依旧淡淡一笑：“休提前事。”
南媜忽然调皮地一笑，跳了起来，飞快地跑进屋子一通翻找，看得修鸾有些莫名其妙。她又飞快地跑了回来，在台阶上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手中的东西飞了起来，被修鸾一把接住。修鸾来不及去扶她，怪叫道：“我的姑奶奶，你这是作甚？要谋杀吗？”那两把尖利的剪子差点戳穿了他的手。
南媜气道：“你也不知来扶我一把！”转眼又望见他手中的斑斑血迹，又惊又急，连忙爬起来扑过去，拽过他的手，“你怎么样啊？疼不疼啊？”
“疼啊，疼得紧……”修鸾有心戏她，故意夸张地喊起疼来。
“呀……对不起对不起！我跑得太急了，也没想到……怎么办怎么办！流了这么多血！”南媜着急地用剪子剪下自己的衣裙，也不顾一身素色被弄得血污斑驳，只想快点为他止血。却听他哈哈大笑，细眼看去，那伤口已经快速愈合。她柳眉倒竖，美目含怒，“你！你戏弄我！”
修鸾轻轻揽了揽她，轻笑道：“我就是喜欢看你着急心疼我的样子。”
南媜轻轻挣开他。刚才那一通胡闹，她有些气喘，面色潮红，“哼。再敢跟本公主耍小把戏，看我怎么收拾你！”
“请公主恕罪……啊呀……”修鸾头上吃了一敲，露出两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轻轻抖了抖。南媜看他这样子，“扑哧”笑了出来。“果然还是这样可爱一点啊……”

【陆】七七结结七七怨，来世再结有情人
“对了，媜儿这么急慌慌地跑去拿这两把剪子，要做何用？”修鸾问道。南媜道：“都怪你，让我把正事儿忘了。呐，我前几日见那七七结手工精巧，心下欢喜，可惜落了水再也寻不见，于是便思量着自己做。”她把剪子递给他，然后又牵起自己的衣裙下摆放到他手中，“剪一块下来吧。”
“在下的血污了媜儿衣衫，要结七七，不如去换身亮色的衣裳来……你呀，总是爱这素色。”修鸾轻轻说道。南媜撅了嘴，道：“你不也是一身白？就是沾了你的灵血，才显得好看呢。快，剪吧。”修鸾无奈地看着她，俯下身，大手握着小小的剪子，颇有几分艰难地剪下一块，手艺倒还算精巧。“好了，公主殿下。”他正要抬头，一阵香风却袭来，脸上忽然一热，南媜用湿润的唇贴了贴他的脸颊，又调皮地仿佛恶作剧一般，抿着嘴望他一下子慌乱无措的表情。
他半张着嘴，却觉得双颊热的难受，白皙的面庞上翻涌起两朵红云，乍一看来，比仙女儿还要动人。南媜微微呆了呆，又调笑道：“修鸾，你脸红了。”
“啊？有、有吗！”修鸾又惊又羞，正想争辩，南媜却自顾自地低下头扯过他的衣服，利索地剪下一大块，还自语道：“这下我倒真开了眼了，原来狐狸精儿也会害羞……”不等修鸾气急败坏地大声争辩，她又细细地把两块布各分为七条。
玉手灵巧地一勾，一绕，一结便成。
“一结天，二结地，三结人，四结妖邪，五结佛神，六结有情人，七结世世生生。”南媜呓语般念完，七七结成。点点红迹，灵秀万分。不知是否错觉，七七结成的一瞬，南媜只觉得它亮了亮，胸中却涌来千思万绪。不安，恐惧，悲伤，不解，冷漠，怨恨，厌恶……所有这些情感指向一个人，扶尧。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修鸾本正望着七七结出神，目光无意间划过玉人，见她眸中寒光四溢，觉出不对，出声问道：“媜儿，你怎么了？”
南媜捂住心口，难受地呻吟道：“我也不知道……我觉得好难过……我好恨……好恨他……我好不安，好害怕……修鸾，你救救我啊……”七七结蓦地掉在了地上，泪水如泉般涌了出来，她喃喃着一些自己不知道的话，却没留意修鸾已脸色大变。“他为何要负我……为何……？”
修鸾颤抖着擦去南媜的泪，企图唤回她的理智。果然……她体内“她”的真魄，已经醒过来了。这本是自己计划好的，可是现在为何……心里这样痛呢……
眼见她的目光变了又变，或温婉，或怨恨，或平静，或痛苦。他知道再也不能等了，双掌拍在她的后背上，运功为她压下体内苏醒过来的灵魂。无奈那灵魂力量太强，他不得不竭尽全力，而未留意到已有人，站在了他们的背后。
“果然是你。”扶尧怒火中烧的声音传来，修鸾一惊，被灵魂的反抗震退，他只好再定心神，重又压了回去。汗如雨下，那灵魂才逐渐安静下来。“你且等等。我再与她说两句话，便放你出来。”他低语。南媜瘫软在他的怀里不省人事，扶尧更加生气，冲上前来给了修鸾一拳，血，顺着嘴角流下。修鸾抬头看扶尧，银色的眼眸中闪现野兽特有的杀伐之气，逼得扶尧连连后退。“就你扶尧，也配打我？”
扶尧纵然惶恐，仍强声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这般轻薄朕的女儿，倒叫旁人怎么看？！”
“旁人，哈哈哈……”修鸾朗声笑道，“除了你这狗皇帝，还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存在？亏你还知道她是你的女儿！”
扶尧脸色骤变，脸上青一块白一块，难看极了。“且不说这个，你对她到底做了什么？！”
修鸾不答，只是看着怀中安睡的南媜，目光温柔如水。他抬手一挥，地上的七七结缓缓浮起，飘向了他。他握住它，将她的手摊开，把它放在她的手心，然后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一结天，二结地，三结人，四结妖邪，五结佛神，六结有情人，七结世世生生。”他缓缓诵道，泪水滑落在她的脸上。
是我修鸾对不起你。

【柒】七七结结七七恋，世世生生不相离
大约是被清泪惊醒，南媜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无力。她努力抬手抚去修鸾眼角的泪，“怎么了？为什么哭啊？”见修鸾不答，她又看了看，才见到扶尧，“父皇……”
不，他不配。他只不过是个负心人。
南媜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只觉得头疼欲裂，各种思想混乱不堪。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修鸾还是紧紧握着她的手，此时开口：“告诉我，媜儿，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我？”南媜茫然地望着他，眼神没有聚焦，“我感觉……我感觉很难过，很恨那个扶尧……我感觉，我感觉……”她挣开他的手，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用尽全力喊了出来：
“我感觉我不是我！！”
扶尧吃惊地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慌乱心虚。
“是我修鸾对不起你，媜儿，”修鸾目流哀婉，无可奈何，更痛恨自己，“是我修鸾负你！”
南媜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你说什么？你负我？你怎么负我？……你做了什么？我怎么感觉，我好像死过一次……？你说啊，你说啊！”她再也不能把持自己，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修鸾平静地轻抚着她的额头，拭去她的泪。
“那一日我虽不能聚集兮娆的元神，却不想看她就这样化为虚无！因为她救过我，更因为……我爱上了她！我偷偷将她的一片真魄藏在你的体内。她的真魄这十七年来一直在你体内沉睡，如今西王母派我接你回去，我便用她亲手用灵草编制的七七结将她唤醒……”
南媜愣愣地听着他说，最后竟笑了一下，“所以，你这次来找我，是为了用七七结唤醒她，然后让她回天宫吗？你知道她肯定会跟你回去的，而我不会。你就是为了，就是为了……她？”修鸾跪在了她的面前，不语。她摇了摇头，擦干净泪水，“怪不得我接触了那七七结之后就感觉到不安，还有一些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情感……怪不得……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我怎么会编七七结呢？罢了。罢了……那你跟我说，把她唤醒了之后，我会怎么样？”她紧追一句，“我……还能用我的思想，喜欢你吗？”扶尧想上前阻止，却被修鸾反手一道结界挡住。
他吃惊地望着她，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然后许久，他才道：“其实我很后悔。”
“你别这么说，我理解你。”南媜笑笑，“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是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你活了将近一千年，而我，不过短短十数年，我不懂什么是爱，所以我只愿意说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我不过是个悲哀而畸形的存在，所以，若能为你做点什么，我很乐意。不要觉得后悔，其实你的选择没错。如果是我，我也会为了自己爱的……自己喜欢的人去拼命付出一切的。我只是想知道我那个问题的答案。”
修鸾跪在地上，握住她的手，答非所问：“其实在把七七结给你的时候，我就已然后悔。直到刚才你吻我脸颊的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我不希望你变成她。我是活了千年了，我也痛苦地爱过一个她，而你给我的那种纯净的温暖，是从来没有过的……本来你若一直带着七七结，兮娆的真魄醒来便会侵占你的意识，把你的意识封存起来，你就变成了她。可你只触碰了它，只是唤醒了她。我想……既然她是你母亲，便不会害你。可能……你们的思想会同化，你知道她的过去，她知道你所过的岁月，她不再是从前的她，你也不再是你。”
南媜莞尔一笑：“那不是挺好的。那样，我就可以知道你的过去了。而且……我还可以用我自己，来喜欢你。挺好的。没什么对不起的，因为你，我才知道了什么叫快乐，什么叫温暖，什么叫做‘喜欢’。”她站起身，“我都忘了，今日是七夕呢。那，他们也快来了吧……”
修鸾听见天边恍然响起一阵仙乐，问道：“那……我该叫你兮娆，还是南媜呢？”
她目光迷茫，淡淡笑道：“我也不知道……还是南媜吧，因为，南媜喜欢修鸾，南媜愿意为修鸾付出一切，南媜才真正地……拥有人性。”
天地交接的地方出现一座鹊桥。
七月初七飞仙之日，传说牛郎织女鹊桥相会，这鹊桥……却实为凡人飞仙，仙人下凡之用。
凡人想修仙，仙人想入凡。
世事总无常啊……

【捌】天终有情尘事扰，情人愿修来世缘
清风拂面，祥云飘来。西王母驾云而下，云鬓高髻，华贵雍容，仙袍加身，金光耀目，威严慑人，左边落霞仙子伴驾，身后云雾茫茫，似是隐着许多天兵天将。亭中三人皆跪下拜伏。
南媜抬头一看，心中莫名地翻涌起一阵伤感。她明白这是她母亲兮娆的情感，只是奇怪……为何，她还能分辨得清楚。西王母仪容端庄，不颦不笑，只是眉眼间不经意的隐着些许哀伤。南媜愿意相信，西王母是真的喜欢过兮娆这个女儿。
仙也会有悔意，不过清傲的他们，从来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于是很多悲剧就这样发生了，于是很多悲伤，他们只能自己抗着。谁说为仙总逍遥，他们的伤痛，凡人不懂。凡人的快乐，他们不能品尝。所以，谁更……悲哀一点呢？
西王母缓缓道：“我记得我说过，南媜长成之后，我便要带她回去。扶尧你……是否要食言呢？你竟然叫那玄虚道人施下法障……哼，真是笑话！修鸾你还真是个废物，小事一桩竟拖延至今！南媜，跟我走吧。”
南媜正要回话，修鸾突然有意无意地起身挡在她面前，“禀王母娘娘，南媜她——不愿回去。”
西王母嘴角微挑，止住想上前的落霞，“你这小小狐妖，也敢如此说话？我还没责你办事不力之罪。南媜回不回去，可不是愿不愿的事。”
修鸾拦住想要说话的南媜，轻声道：“您一定不想十七年前的悲剧，再次重演吧？”
西王母脸色骤变：“你胆敢如此与我说话！”
“属下不敢……不过属下还得提醒娘娘一句，南媜的体内还存有一片兮娆仙子的真魄，若娘娘您真要强行带媜儿回去，兮娆怕是不会答应，到时候会有什么变数，属下也不知道……还望娘娘三思。”修鸾不轻不重地说，就连南媜都为他捏了把汗。
“你这狐妖竟忍得如此痛苦？哈哈哈……”落霞奚落道，“兮娆是有多美呢，能让你这快成仙的妖精忤逆王母娘娘的意思，擅自如此行事？”
南媜不卑不亢，高声答道：“我倒是觉得仙子你貌美无双，我母亲多的，无非是分纯善罢了。要论美貌，不比前人，自有后人啊。”
落霞仙子气急，又暗自理亏不好还口，把气全撒在修鸾头上。她向西王母禀道：“王母娘娘，这狐妖胆大妄为，成了仙也是个叛主的东西，不如废了他的道行，永世不得位列仙班……您可不能养患啊。”
西王母见旧事重提，有意讽她几句，便懒懒道：“你说的也是，可比我能干多了。就这么办吧！我看我的媜儿是被这狐妖迷了心智，才不肯回去的。把他打回原形，让她好好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要！！”南媜一下子挡在他的身前，“凡间多有薄情寡义之辈，唯修鸾待我最好！你们不能这样对他！我……我跟你们回去还不行吗？！”
西王母也不愿多说，目光只是划过扶尧。扶尧心头一颤，连忙拉过南媜，她极力挣扎，无奈扶尧力大挣脱不得，只能被他拖到一边。“他们寻的是那狐妖的事，你管它做什么！不准再去！”扶尧严厉地说，却见南媜狠狠剜他一眼，目光中有厌恶、仇恨与冷漠。她不再理他，只是专心地盯着修鸾。
“我记得！我全记得！我知道灵山下本是你赶跑了威胁兮娆的妖物，却被扶尧捡了个现成便宜！当初想要带着兮娆逃的是你！费尽心力忍受巨大痛苦再聚兮娆魂魄的是你！找来玄虚施法的是你！让玉簪宫中灵秀万分无妖邪侵扰的是你！我一个人时默默望着我的是你！这十七年来守护着我的是你！给南媜带去快乐温暖教她学会爱的人是你！！是你修鸾！！！”她竭尽全力嘶吼，泪如雨下。
修鸾看着落霞咬牙切齿愤恨的眼神，自知此劫难逃，目光中划过一丝了然欣慰。如此，足矣。他沉声道：“我既犯了错，就要承担罪罚。可是王母娘娘，可否应允我一个要求？”
“你说。”西王母显得有些意外。
“若媜儿见了我的原形还不肯回去，您就放了她。让她留在这玉簪宫中，再为玉簪仙子，造福一方。守护她，永世无妖邪侵扰。这也算，了了兮娆的一个心愿。”修鸾平静地说。
西王母沉吟片刻，还是点了头。她垂下眼帘，嘴角牵起几分苦涩。
修鸾闭上眼睛，落霞目光凌厉，一掌劈下，银光乍现，流光四溢，刺目耀眼。落霞显然吃了一惊，向后退去。银光散去，地上卧着一只雪狐，眸子银亮，又流露出几分哀伤，懒懒地趴在地上。
“不——”
南媜一下子挣开扶尧，奔了过去。她轻轻抚着雪狐——修鸾柔顺的皮毛，修鸾扭头轻轻咬了咬她的手指，叫了一声。
“你这是何苦……”泪如雨下。

【玖】生生七七结，世世玉簪宫
“怎么样，还跟不跟我回去？”西王母似轻叹，又似嘲讽。
南媜缓缓抬头，修鸾温顺地趴在她的怀里，伸出小舌舔去她沿面颊而下的泪水。她的目光一闪，语气蓦然哀怨，“我跟你回去，但是南媜……请你如修鸾所说，让她留在这玉簪宫。”
“兮娆，你还是这样任性。”西王母轻声冷笑，眼中满是高傲雪色，“只是你又没了身体，你跟我回去，南媜不一样也得走？别犹豫了，这狐妖已被打回原形，不能与你——南媜相守了。”
南媜——兮娆低下头，“是我把修鸾害成这样……亏得他，我得存有真魄苟延残喘，如今愿化为你座下一灯草，永世不离。该受的罚，我都认了。我对着凡世伤透了心……可南媜是无辜的，愿王母放过她。我不想再爱，可南媜可以，我也自私地认为，她可以替我赎罪。更何况南媜非人非仙，不适仙界又不入凡尘，如今想来，也只这玉簪宫适合她了。”兮娆放开修鸾，伏地再拜。修鸾盘桓在她身边，又叫了两声，可更多的是释然。
西王母终不愿再有悲剧，点头同意。“扶尧并无信义，我不愿再佑他西枭。”
“西枭盛败本与我无干，王母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兮娆淡淡一笑，扶尧再无他语，只觉得浑身瘫软无力。兮娆摸了摸修鸾，“你虽不能为人形，可灵力还在。虽不能再修仙，可若真有诚心，万事可成。我想你该明白，仙无可羡，不必强求。好好照顾媜儿……我……去了。”
一缕金色宛若丝绸状从南媜眼中飘出，似无形，又柔若可触。灵魂的姿态原来是这么美好的。
南媜的目光有些迷茫，有些不舍。修鸾的银眸中落下最后一滴泪水。
西王母叹息着摇摇头，双手结印将兮娆灵魂护了起来，又招过南媜结的七七结，“这七七结我便收了去，也替你们省些麻烦。……好自为之吧！”
“王母娘娘，南媜还有最后一问！”南媜见西王母欲离去，急切地大喊。
“你问。”
“修鸾他……还能不能再化为人形？”南媜心中疼了疼，咬着唇问道。修鸾在她身边焦急地走来走去，似是责她多生此问。
“兮娆说过，只要诚心，万事可成。修鸾还能不能再成人形，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西王母说罢，便驾云归天，天际的仙乐逐渐消散。扶尧羞愧难当，怅然离去。只剩一人一狐，在思卿亭中。
南媜俯下身环住修鸾，脸摩挲着他柔顺温暖的皮毛。泪止不住地落。“太好了修鸾，我能跟你相守了。以前是你守护我，如今，我守护你，生生世世不相离。太好了……”
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终是，泣不成声。
生生七七结，世世玉簪宫。
愿得君一人，相守不相终。


【后记】此生若与卿相守，不羡鸳鸯不羡仙
传说灵山下玉簪宫曾是西枭古国的别宫，后西枭国逐渐由盛而衰，宫室破败，可惟这玉簪宫遗世独立，人不可近。相传玉簪宫中居着玉簪仙子，每年玉簪花开，玉簪仙子即出宫应愿，福泽万民。据见过玉簪仙子显灵的人说，玉簪仙子并不驾云，除了貌美让人不敢正视，与凡人无意。但有一大白狐随身左右，漂亮极了。它的眼眸——是银色的。
说书人说到这里笑了一下，“不过传说只是传说罢了。人不可近那玉簪宫，是因为靠近了便会头晕目眩，不适非常，所以没人进去过。至于仙子显灵嘛……也要看有缘与否啊。不过可别轻易去冒险哦，那儿有灵兽守着的。”听书的孩子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说书人又笑了笑，摸了摸孩子的头，目光祥和干净。他的面貌很英俊，可又难掩几分沧桑。惟梦中所见，前世今生，难免羁绊。凡尘已轮回，她，可还好吗？
玉簪宫。思卿亭。
思卿思卿，修鸾何卿。愿得一日，再为人形。
南媜坐在亭中，怀里抱着那只白狐，嘴里信口哼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调。她喜欢这样的生活。抱着修鸾，在玉簪宫中看日出日落，彩云纷飞，五百年了，就如此逝去……
七月初七又近，她平静的心里不免又有些波澜。怀里的修鸾有些不安，轻轻蹭了蹭，又抬头往她颈窝里钻。“修鸾，别闹！”她玩笑着拍拍他的头，他的耳朵抖了抖。她道：“你别这样。我知道，你也着急要变回人形，可我想过了，就这样过下去，也好。我觉得很幸福呢……”她轻吻他的额头、眼睛，“这样安安静静的，挺好。况且……小狐狸好可爱呢……”她紧紧搂住他，感受他的温暖，把他憋地气急，死命挣脱出来，瞪着眼睛望她，他又举起前爪在脸上摩了摩，伸出小舌舔了舔，“咻咻”地怪叫两声。
南媜点了点他的鼻子，“好啊，敢威胁我？信不信我拿你去炖汤！”
修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撇过头闭上眼睛不理她。冷不防她一把抱过他，在他的狐狸脸上狠狠地亲了两口。他惊叫一声，想要挣开，又怕弄伤了她，只好乖乖地趴在她的怀里。
“喂，小修鸾，你眼神这么哀怨作甚？唉，我是想试试，这样你会不会就会突然变成人了！可惜啊……”
修鸾狠狠剜了她一眼，继续闷闷地把爪子搭在她的手臂上，整个人……整只狐狸趴在她怀里。
南媜“扑哧”一笑，摸了摸他的头。玉簪宫中百鸟忽然齐鸣，颇有几分百鸟朝凤的味道。细细看去，一对鸳鸯正优雅地在水面上游来游去。看着修鸾警觉地竖起耳朵，南媜依旧轻抚他，“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一直没说……五百年来不曾有鸳鸯来过这里，如今它们来了，这句话，也是时候说了罢。”
南媜用手牵起修鸾的两只前爪，很认真地望着他那双银亮的漂亮眼眸。
“此生得与卿相守，不羡鸳鸯不羡仙。”
修鸾喉中发出“呜呜”的声响，南媜以为他调皮，敲了敲他的头，“怎么？感动成这样了？”见他急切地想要表达什么，却又口不能言，她觉察出些许异样，抬眼，见湖面上忽然浮现柔和的白光，在湖水的作用下一映成双。
那一对鸳鸯似是驾着祥云，共同衔着一个结。
七七结。
那日落水的灵草七七结……
南媜呆呆地看着一对鸳鸯把结递到自己的手上，七七结蓦然发了亮，似乎吟唱着找到主人的欢愉。“七七结，一结天，二结地，三结人，四结妖邪，五结佛神，六结有情人，七结世世生生。七七结结七七缘，生生世世有情人；七七结结七七恋，世世生生不离分。”南媜握着七七结痴痴念着，竟落下泪来。修鸾温热的舌触到了她的面颊，她擦干眼泪，笑了笑：“修鸾，可愿相守不相离？”修鸾点点头。
南媜轻轻地把七七结挂在了修鸾的颈上，七七结亮了一下，又暗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装饰。
南媜颇有些失望地垂下手，修鸾难受地用爪子扯了扯，又钻进她怀里，舔了舔她的手。她淡淡道：“是啊，这样就挺好的。本来就不必抱太大希望的……”她温柔地笑着，“还是小狐狸可爱呢。”她的下巴抵着他的额，毛茸茸的，温暖的。
她站起身望着天际，一座华彩鹊桥若隐若现。
今日七七，又有凡人飞仙。愿你们，都能知足，都能幸福啊……
修鸾在她脚边卧下，抬头也凝望着天际。
只要诚心，万事可成。
南媜出神地看着，口中喃喃。我不心急。我愿这样守着他，永生永世不相离。这已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泽了。
“喂，丫头。”
南媜一惊，猛地回头，修鸾正懒懒地倚在栏上，白皙脖子上挂着七七结，桀骜不羁的眼神，银色的瞳眸，银发，还有那身白衣……太熟悉了，又太陌生了。她连忙低头看，地上的白狐早已没有了踪影。修鸾一边忙着把掐紧他脖子的七七结给弄下来，一边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还是喜欢小狐狸？”
南媜眼眶湿了又湿，又不想他笑话，撇过头去，不着痕迹地擦去泪水，“是啊！小狐狸比你这会贫嘴的人可爱多了。”
“那下次我的公主殿下不开心了，我就变回小狐狸，钻到你怀里撒娇好不好？喂，喂，可别把握扔进湖里啊！”
“就要！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修鸾忽然轻轻吻了吻她的唇。“南媜，可愿相守不相离？”
他淡淡地笑着，看着她脸上慌乱无措的表情。她抬起头，抿嘴一笑，点点头。他揽住她，手平托着七七结向上举起，两只鸳鸯又衔着它，向鹊桥飞去，身影渐渐淡了。
“是她祝福我们呢。”
“嗯。”
修鸾揽着南媜的肩，一同望着天边若隐若现的鹊桥。
星缀上了天空，夜，也降临了……
>>>此生若与卿相守，不羡鸳鸯不羡仙。
【全文 完】
文/暖慕槿
谨以此文献给茶
再献给看文的你
愿有情人终得相守，此生幸福
七夕快乐❤~

七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