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86年，台北 1
那张面孔在人群中一闪，稍纵即逝。
它在今何在的眼里是如此美艳，真切清晰，动魄惊心。
今何在全身神经骤然鸣叫起来……这不可能！他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索着，希望能再次看到那张面孔，希望能证明刚才是他错了，看花了眼。
台北机场出口处人声鼎沸。
那张面孔又出现了。这次是在离他不到二十几步远的地方。他看清了，真真切切是她！
“紫霞！”他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
她闻声转过头来，在人群重新将他们隔开之前，她看见了他，明显的一怔。
紫霞的倩影又被遮蔽了。当人群再次出现空隙时，她不见了。
今何在他不顾一切地朝前奔去，心里隐隐地感到这几年受到了愚弄，她不但没死，而且还在故意地躲避着他。可为什么？即便紫霞仍旧恼恨他，她也大可不必采用这种方法。
她这样做肯定另有原因。
他追到大厅外的台阶上，一股潮风湿雨迎面袭来。今何在看到紫霞奔向一辆红色轿车，头也不回地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今何在无可奈何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瞧着那辆红车卷着漫天细雨，风驰电掣般地开走了。
他心里失望之极，然而这种感觉很快就被一阵巨大的喜悦所代替了。
她还活着！
今何在发觉那种折磨了他几年多的痛苦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可她为什么要装死呢？
2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今何在按照万华区警方提供的情况，开车去寻找那辆车。他们甚至还为他查出了车主的姓名，当然是假名。
这次他没费力就找到了它，那辆小红车静静地停靠在一座外表相当破旧的楼房前，不知怎么给人一种可怜楚楚的感觉。
几年前，在他们分手后不久，今何在听说她卷入了一桩棘手的案子，很快就传来了她的噩耗。他曾试图接管那桩案子，但发现几乎所有的线索都断了。解决此案的关键在紫霞身上。
他那小小的侦探事务所自她离开后就了无生机，每况愈下。他一腔怒火无从发泄，性情大变，他办案的手段也越来越乖张暴戾，匪夷所思。他经手的案子充斥着暴力和尸首，常常是地方报纸的头条新闻。
倘若长时间接不着案子，他就尽量想法躲避这个伤心之地。逃得远远的。
他到过泰国，新加坡，缅甸，香港。他甚至还去了大陆。他不断地强迫自己忘却，忘却，忘却！他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她已经死了，别再徒劳无益地折磨自己了。 他内心的伤口几乎已经痊愈了，只剩下一丝不易觉察的隐痛。可现在他竟然又看到了活生生的她！这真是撞了鬼了。不！他必需把这件事搞清楚，否则他将终生不得 安宁。
今何在迈出汽车。大街上白蒙蒙的，让人分不清是雨还是雾。
他久久地望着那幢十几层高的楼房。她住在三楼。今何在瞧着那些窗口，猜不出哪个是她的房间。
今何在走进楼洞，借着打火机找到了他要找的号码。他站在那里，一时觉得胸闷气短，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老半天他才鼓起勇气，敲了敲房门。
他等了一阵子，没听到声响。正打算再敲，门猛的被拉开。
她出现了。
她身着浴袍，头发湿湿的，显然刚洗过澡，打算睡下了。她手里还握了把枪，黑乎乎的枪口冲着他。
据说最近电视上杀人，抢劫，强奸的事件层出不穷，所有的单身女子都被吓得魂不守舍。但今何在相信这并不包括她，她是肯定敢在夜里开门的。她毕竟在侦探事务所干了好几年，是他最合心意的搭档。
她不但敢开门，如果今何在显得来意不善，或者手里有把枪，她还会让他当场出彩，脑袋开花。
今何在深知这一点，他乖乖地举起了手。
她比他记忆中的形象更美了。
有好一阵子，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肯定一眼就认出了他，可是两年漫长的时光还是使她耽搁了一会儿，无所适从。


他口气很平静地说了声：“是我呵，紫霞。”
他脸上挂着微笑，可他的心却在流泪，流血。眼前的情景只是在梦中才会出现。
“是你……”她的声音冷漠而生疏，犹如陌路人。但她手里的枪却垂下了。
她仍在迟疑着。
今何在明白这种迟疑的含义：她在考虑是让他吃闭门羹，还是张开双臂欢迎他进来。
他心酸地等待着她的判决……忏悔的话语已经到了嘴边，可他无法说出口。他觉得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很滑稽，他宁可保持沉默。
他静静地望着她，哀怨的目光把什么都说了。
这一阵僵持似乎太漫长了。
她的矜持突然象雪人一样融化了，她一阵风似的扑入了他的怀中，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她那柔软的身子使劲贴着他，好象要化成他的一部分。
今何在也禁不住用力回抱着她，虽说他这一抱，她全身的骨头肯定会疼上好几天，可他还是忍不住要这样做。
他的嘴唇在她的耳根和面颊上游移着，他的呼吸烧灼着她，使她禁不住呻吟起来。这种肉体上的接触使他们的距离拉近了。
他们谁都不想开口说话。他们担心话语会打破眼前的幻境，将以往所有的烦恼都一起引来。而那些伤心的烦恼已经把他们两人都折磨够了。
今何在一边吻她，一边抱起她朝沙发走去。紫霞激动得无以复加，她那种心醉神迷的呻吟声极富感染力。
人激动了免不了犯错误，当他们象性急的小猫一样倒在沙发上时，两人都忘记了锁门。
她倒在沙发上。“其实我一直在盼着你来，”她说。
“你瞒得我好苦，”他说。“我为死去的女友伤心难过，可她却活着，躲在暗处看我的笑话。”
紫霞略带歉意地微笑着，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今何在仔细地看着她。“你是我人生旅途的终点。来这里的路上我前后想过了，我准备听从你当年的劝告，收摊儿打烊，开始过正常人的生活。决不再让你担惊受怕。”
紫霞的反应是更热烈地贴紧他，与他接吻。
她的呻吟声更动听了。
“好光景，”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空手套白狼上）。“今晚我的眼福不浅。”
紫霞的呻吟声嘎然而止，她惊讶地望着门口。
今何在看她脸上的表情便知道来的是个硬茬，似乎不太好对付。当年他们在一起时，曾为面部表情设计过不少暗码，没想到她今天还能运用自如。
今何在身上有一把0.45口径的史密斯·韦森，但此时他够不着。紫霞的手臂正搂着他，他可不愿因为拔枪迟缓而被人当场击毙。
他回过头来，看到空手套白狼手里是一把**用的手枪，使用这种枪的歹徒大都是一些说一不二的人。他们为数很多，只要出得起价，人人都可雇到这样的杀手。
今何在对这种人很熟悉，他曾把不下十个这种歹徒送交了法庭。他知道如果空手套白狼认为他会惹麻烦，准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干掉。
不知怎么，今何在觉得空手套白狼十分面熟，也许当初曾经接触过此人的案子。
但愿对方不要觉得他也面熟。
“继续干哪，别停下来，”空手套白狼嘻皮笑脸地说。“我喜欢看。”
他刚才看到的情景一定十分不堪入目，今何在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他傻乎乎地笑着，慢慢从紫霞的怀里滑出来，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看上去象个正在干坏事被人抓住了的傻子。
今何在心急如焚，可他却不敢表露出来。他必需装成头脑简单的人，让对方瞧着放心。
“这位老兄刚才劲头很足，怎么又退缩了？”空手套白狼用枪瞄着今何在，眯起了眼睛。
“待会儿咱们俩也可亲热亲热， ” 紫霞在今何在身后用轻佻的口气说。“对于我来说，任何男人都一样的。”
空手套白狼的目光立刻被紫霞吸引过去了。
借着眼角的余光，今何在发现她撩起一点浴袍下摆。象她这么性感的女人本来就够让人上劲的了，如果她再成心要勾引人的话，真不知道有谁能抵抗这种诱惑。


欲火在来人的眼里跳动。这是个机会吗？今何在犹豫着，暗暗绷紧了肌肉，随时准备暴起发难。
“回头我不会让你失望，美人儿，”来人咽了咽唾液说。“我监视了你四天多，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里。我知道你是个妙人儿，就差没看见你洗澡了。不过哪……”他的目光重新转向了今何在。“先让我把这位老兄打发了再说。”
“要是你打死了他，就别想再得到我。”紫霞说，她的声音有一点儿紧张。“我可是当真的。”
这显然没吓住他，来人大笑着说：“别来这一套，你今晚跑不了。再说我还有话要问你哪。你把另外那个妞藏哪儿啦？干吗不叫她出来陪我一起乐乐？”他目光四下乱扫，似乎担心屋子里还藏着其他人。“本来嘛，我可以留这位老兄一条活命……”
“是呀，”今何在迫不急待地说。“咱们无怨无仇。”
“可这里有一个问题，”空手套白狼说。“你好象并不怎么害怕，你在动脑筋呢。我可不能大意了。”
看来今天没指望了，今何在想。没想到他英勇一世，最终却落了这么个下场，死在一个街头暴徒的枪下。尤其令他悲哀的是，他将在他所爱的女人面前饮弹身亡。
一切都糟糕透了。
他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细微的声响，心底又燃起了希望。
他看到空手套白狼眼里闪出果断的光芒，手指扣紧了扳机……正在此时，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门板正好撞着了空手套白狼的右胳膊肘，使他这一枪打到了天花板上。他疼得大叫了一声，身子转了个圈，面对着门外两个不速之客（红白刀子上）。
今何在的机会来了……
门外的歹徒飞快地开了两枪，把空手套白狼撂倒了（空手套白狼先生可以走了，别想讨演出费，老汉这里作的是赔本的买卖。苍髯公）。这时，那把0.45口径的史密斯·韦森也象变戏法似的到了今何在的手里。
门外一个金发碧眼的大个子看到了今何在，匆忙中开了一枪，打偏了。
他只来得及开这一枪。
今何在开出了第一枪。子弹击中了那个大个子欧崽（这人谁呀？苍髯公）的脑门，把它打得血肉飞迸。今何在的身子同时一跃而起，滚到了屋子的另一头，免得让这场枪战伤着紫霞。红白刀子几发子弹追着他，把墙壁打得灰土四迸。没等身子停稳，今何在又抬手一枪，打灭了电灯。
房间里顿时一团漆黑。
红白刀子十分乖巧，熄灯后他又开了两枪，然后就停了下来，显然是怕暴露目标。
今何在此时躲在一个沙发后面，悄悄摸出了他的火石打火机，伸到沙发上面，出其不意的抹了一下。
借着火石刹那间微弱的光亮，他看见红白刀子在房门旁边倚墙而立。
他们几乎同时开了枪。
红白刀子的子弹差点儿打中了他的手腕，而他的子弹却毫无疑问地击中了对方的肚子。只听得红白刀子惨呼一声，胡乱开了几枪，逃出门外去了。他一路上大呼小叫，让楼下的同伙接应他。
今何在不失时机地跳起来，打算追赶。黑暗中脚下一绊，一跤跌到了走廊里。
等他追到楼下时，已经太晚了。一阵疯狂的马达声由近而远，渐渐消失了。
大街上一片沉寂，细雨霏霏。
今何在回到紫霞的房间，紫霞找出手电，来回照着地板上的两具尸体。
今何在用脚拨了拨死者的面孔。
这种日子还有没有个头？他恼火地想，无论他走到哪里，他身边总要枪战不绝，尸体横布。即使他来找过去的情人，死神也要与爱神携手同行。
“认得他们？”紫霞问。
“先头来的这个叫空手套白狼，我刚刚才想起来。他是警方一直在追捕的枪击要犯。”
“背景如何？”
“他向来是天马行空，独来独往，”今何在说着，皱起了眉头。“后来的两个虽说不认识，但也不象是有来头的黑帮鹰爪，估计是黑道上的散兵游勇（红白刀子名气不够大啊，今何在说不认得你。惨了。苍髯公）。可他们今天行事狠辣，又与他们平日的作风不符。”
他下意识地点了一支烟，他的手居然一点都不抖。
吃侦探这碗饭的，只要危险过去了，就和从未有过危险一样。
他不会为此而产生后怕，心神不宁。
“他们在找什么姑娘呵？”他问。
紫霞无声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要问这个问题了，”她说。“那个姑娘的情况我也不了解，我猜想她是离家出走，遇上了麻烦，就帮了她一下。不过是给她在楼上找了一个房间，借了点钱给她。我也没想到她的麻烦有这么大。”
今何在瞪着她，不敢相信她的话。
“你不认识她，可你却收留了她？”他嚷道。“这可不象你该干的事，你自己的麻烦似乎够多的了。”
紫霞意味深长地说：“你一看见她就明白了，她的相貌会使人情不自禁地想帮助她。”她又纠正了一下。“我是说女人。至于男人嘛，尤其是那种见异思迁处处留情的男人见了她，只怕会想到不该想的事情上去。”
今何在感到脸上微微发热，幸好光线很暗，她看不清楚。
他朝她扮了个鬼脸，说：“我对你的看法难以苟同。不过目前你最好赶快领我去见那个姑娘。咱们得抓紧时间，一会儿这里就要挤满**了。”


3
节奏感很强的乐曲透过门缝传了出来。
“她悠闲得很呐，”今何在说。
紫霞笑了笑，将钥匙插入锁眼，扭开了门锁。
紫霞开门的声音显然把唐雯下了一跳。她惊恐地转过身来，看看紫霞，看看今何在，又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好象要从那儿跳下去。
“别怕，唐雯，这是我的朋友，”紫霞说。
为了节省时间，今何在作了自我介绍。“我是个私人侦探，紫霞小姐以前的搭档，我来帮助你。”
这句话似乎起了点儿作用。姑娘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你……真的是侦探？”
“当然，”今何在朝她点点头。“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和紫霞小姐必需马上另找住所，刻不容缓。”他把询问的目光投向紫霞。“行吗？”
“我知道不少隐蔽的旅馆，”紫霞说。“隐居是我新的专业特长。”
“那好，你们住下来后就给我打电话，”他摸出一张名片递给紫霞，欠疚地说：“本不该让你们两位女士在这种时候单独上街，可我得留下来应付**。”
“今晚留着你的骑士精神吧，”紫霞莞尔一笑，摸出手枪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教我的本事还没全忘光呢。”
“出了什么事？”唐雯问。一看见手枪，她的脸变白了。
今何在这才仔细看了看这个女孩。
她好象还未成人，一头披肩美发，出奇漂亮的面孔。紫霞没有说错，这种女孩子确实会让男人们想入非非。
可今何在是情场上的老战士。他对唐雯说：“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孩子。可我想给你一点忠告，可能会对你有点用处，愿意听听吗？”
“什么？”
“楼下紫霞小姐的客厅里躺着两个男人，”今何在一脸严肃地说。“他们是为你而来的。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为了争风吃醋，不过我相信，要是你随意使用你的漂亮 脸蛋，还会有更多的死人。所以我希望你能照我的话去做，而我将尽力帮助你。如果你自作主张，我行我素，那就没人管你了。你多大啦？”
“十九了。”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羞辱，她的面孔又红了起来。
“看上去象个中学生，我相信你的经验也是如此。”
“我也许不够老成，但我可能并不需要……”
“好啦，我们没时间磨嘴皮了”今何在没让她说下去。“紫霞，领她走吧。”
他目送她们走了出去。紫霞的背影还是那么婀娜动人，两条漂亮的长腿撩拨得他心烦意乱。
好好的一个夜晚给冲掉了，都因为不知从哪里冒出了这么个小姑娘！
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有那么多歹徒来杀她呢？从今晚的情况来看，要杀她的歹徒好象还不止一帮。
她到底卷入了什么事？
4
警车分头从两个街口呼啸而来。
**们跳下车来，一个个神情紧张，如临大敌。他们先把住各个通道，然后才沿着楼梯一拥而上。
今何在让紫霞房间的门开着，他换上了一个灯泡，把他自己的枪和那两个歹徒的枪放在一起，然后将两只空手高举过头，让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检查他的证件花了不少时间。对于这种恶性事件，**从来不会掉以轻心。
这次行动的头儿是个体格强悍的警官，三十多岁，一双锐利的眼睛总眯缝着，但仍遮不住目光中刺人的讥讽之意（遥控上，你不选择，俺就派个短命的给你。苍髯公）。遥控显然听说过今何在的大名，他翻来复去地看着今何在的证件，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讽的微笑。
他把证件还给了今何在，说：“除了我以外，**局里的人恐怕你都认识？”
“有这个可能吧，”今何在说。“你好象是新面孔。”
“我叫遥控，刚调来的。”遥控的微笑似乎并不友好。“这里似乎要变成屠宰场了，**的人手总是不够。”
“这一带近来是不太安宁。”
“今天你恐怕得不到优待了，”遥控脸上的笑纹更深了。“你得象其他人一样去**局录口供了。”


“是吗？”今何在扬起了眉毛，佯装吃了一惊。“我应该还有一个电话可打吧？”
“没错，”遥控说。“你可以用警车里的电话，也可让我代劳。”
“那就麻烦你找这个人来，可以吗？”
他递过一张名片。
遥控一看见上面的名子，脸上的微笑立刻僵住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今何在，目光变得十分严厉。他的面孔上有一种忿忿然的神态，仿佛要说点儿什么，但他最终还是一语不发地走了出去（遥控也可以走了，其他人继续。苍髯公。哇赛，导演真威风啊）。
警长怀马（哼，优待你，让你演个醋罐子。苍髯公）赶到现场时，现场勘察人员刚刚忙完。他挥挥手把他们撵了出去，也不和今何在打招呼，径直走到桌子跟前，拿起他的枪看了看。
“还是那把枪，呃？”
“这又不是衣服，可以换来换去。”
“打死了不少人吧？”
“九个。”他又加上一句，“我是说用这把枪。”
“成绩不坏。”
怀马警长随手把枪往桌上一扔，仍旧没有看今何在一眼。
“我知道你讨厌我，老伙计。但你见了我心里还是挺高兴，不是吗？”今何在说。
“高兴你还活着？”
“总还不至于咒我死吧。”
“那不见得，”怀马警长接过今何在递来的一支烟。“你夺了我的心上人，难道还想让我为你喝采？”
今何在摸出火机，给对方点上。他的动作中明显有讨好的意味儿，做为情场上的胜者，心里可能有一些歉疚吧。
但怀马警长不吃他这一套。
“今天的事怎么办？”他问。“咱们公事公办，你到法庭上去解释？”
“我要是你，我会先问问对方有什么交易可做。”今何在不慌不忙地说。
怀马笑了。
“那我们就看看你有什么好东西，”他说。
“你别再追查今天的事。我把两年前那件贩毒案的收尾工作让给你，使你立名扬万。”
怀马的眼睛眯缝起来。“你是指紫霞卷入的那桩无头案？”
“正是。”
“这件事你追踪了一年多，毫无结果，最后不是放弃了吗？”
“现在不同了，找到了这件案子的活证人。”
怀马越发警觉了，今何在今天真是大方得出奇。
“今天的事怎么了，使你如此忌讳？报纸的头条你上腻了？”
“我不想把紫霞牵进去。”
怀马警长吃了一惊。“紫霞？她还活着？”
今何在点了点头。“我刚刚找到她。”
“今天的事与她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所以我才不想无谓地把她牵进去。如果让新闻记者找到她，对谁都没好处。”
怀马警长神情严厉起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和你一样，眼下一无所知。”
怀马警长点点头。“你要我怎么对新闻界说？”
今何在咧开嘴笑了。
“你编故事的本领一向不坏，对付记者们是你的长项。”他大大趔趔地拿起自己的枪，插入了内衣口袋里。“咱们就这么定了，我出力，你出名？”
怀马警长不满地望着他。“你还没把紫霞的情况告诉我呢，就想一走了事？”
“让她自己告诉你吧，”今何在走到门口，拉开门，回过头来说：“说实话，我也是刚刚见到她，还没来得及问上几句话，这些家伙们就来了。晚安，祝你今晚困个好觉。”
怀马警长默默地站在原地，他担心自己今晚怕是要失眠了。


5
今何在开着汽车，在湿漉漉的大街上急驶狂奔，不到二十分钟就赶到了他的住所。
他一进楼道就听见了电话声，他三步并做两步迈上楼去，边跑边掏钥匙，他知道准是紫霞的电话。
他来到门口，发狂似的扭开门锁，冲了进去，一把抓起话筒。
“喂，”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他听见话筒里隐隐传来女人咯咯的笑声，还有花花的水声。
“喂！”他大声喊道。
他终于听到有脚步声朝电话机走来。紫霞清晰的话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是成南吗？”她听到了今何在的喘息声。“你老了，成南，上个楼梯就把你喘得这样，”她挖苦说。
她以前就是这样。不紧不慢，不放过一切机会挖苦他。今何在刹那间象是又回到了过去，那些又美妙又伤心的日子。
今何在长长叹了口气。
“现场的情况怎麽样？你被拘留了吗？”善解人意的紫霞转入了正题，说话的口气不再开玩笑。
“差一点儿，”今何在笑了笑说。“他们本来想让我出庭解释，我怕把事情搞糟了，误了事，就厚着脸皮搬了个人出来。你猜是谁？”
“谁？”
“怀马啦，你的老熟人。”
“他呀，他可不会难为你。人家是谦谦君子嘛。”
“我们做了笔交易。”
“该不会又把我卖了吧？”
“恰恰相反，他同意不把你牵进去。他准备单枪匹马去应付新闻界，好英勇动人呐。”今何在停顿了一下。“看来他对你旧情未了呵。”
“两年没见，你倒学会吃醋了，”紫霞笑了起来。“当真要对你刮目相见。”
“我是认真的，”今何在说。“他问起你的情况，我对他说你自己会对他说的。不过现在我有点儿后悔了。要是你和他一样的藕断丝连，重温旧梦，我岂不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傻子了？”
“我见到他的时候尽量把持点儿就是了，”紫霞笑着说。
“我现在去你那里，告诉我你们现在的地址。”
紫霞说了她的地址。
“一定得今晚来吗？都这么晚了，”她说。“还是让我明天去找你吧，轻车熟路，方便得很。”
“你就这种事沉得住气，我差不多有半个世纪没见到你了。”
“你现在来也白搭，我和唐雯住同一个套间。你总不会当着这个姑娘的面表演吧？”
“你干吗不给她单独定一套房间？”今何在说。“我敢说她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等将来查清了，有关她的花销可以向她的父母要。”
“以她目前的状态，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呆着，”紫霞说。“她差不多还是个孩子呢。”
“我劝你别在她这种人身上浪费怜悯，傻妞。明天她一回家，不出三天准会把你这个穷大姐给忘掉了。”
“你就别操这份心了，”紫霞咯咯笑着说。“还有事吗？她快洗完了，就要出来了。”
“本来有好多事要说的。我是说，我……”
沉默。
紫霞静静地倾听着，她预感到他想说什么，她想亲耳听他说。
“好吧，晚安。”今何在挂上了电话。
有些话他在电话上永远也说不出口。尤其是道歉。
紫霞看了看手里的话筒，嘴角浮出了微笑。这一切是多么亲切又多么遥远呵。
他似乎有了一点儿改变，以前他还要武断，还要盛气凌人些，经常怒冲冲的。虽说他现在还有点儿孩子气，但与那时相比，现在又可算世故多了。
可气而又可爱的男人！
只是除了那件事……紫霞发现自己一晚上都没在想它。莫非她的潜意识有意在回避它？
她并没有忘记，也不知自己最终是否会原谅，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她还没来得及冷静考虑，就又投入了他的怀抱。
几年多愁悒不寐的生活，片刻间化作了欢声笑语。紫霞真不敢相信事情竟然会这样，她觉得自己象个叛徒，她背叛了自己的痛苦。
喀嚓一声门响，打断了她的思路。唐雯走出了浴室。
“找到他了？”她问。


紫霞点点头。
“他不来？”
“今晚没有必要来了，”紫霞说。
“他是你的男朋友吗？”唐雯问，不由自主地脸红了。
紫霞笑了起来。“曾经是吧。”
“你打算嫁给他吗？”
“还没决定呢。”紫霞说。“他给你的第一印象可能不太好。从前他是个警探，说话蛮横惯了。可他的心眼蛮好的，相信我。”
唐雯象是叹了一口气。“从未有人那样对我说话，不过他长得可真帅。紫霞姐，你可不要太松劲了，如今象他这样的男人可不多见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好好考虑考虑。”
唐雯注意地看着她，好不容易才弄明白了她话里的含义。
“象你这样的女人也不多见了，”最后她说。“我看得出，他是迷上你了。
6
今何在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
他老梦见紫霞那两条修长的腿，使他神魂颠倒。她在梦中也是那么迷人，仪态万方，所有的女人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相形见绌。
他刚刚穿好衣服，门铃就响了起来。
老天爷！今何在心想，她这么早就来了，看来这是天意。他此时多么需要她呵！他跳起来冲向外屋，拉开了门。
果然是她……亭亭玉立，神采亦亦，脸上挂着妩媚的微笑。
可今何在此时却只能干瞅着她，因为他看到她身后还站着另一个人。
怀马警长。她把他也拉来了。
这样可谓一举两得，既避免了单独与警长会面，又抹掉了今何在的一个机会。
今何在心里真是哭笑不得。
怀马警长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要不是他对这个案子特别上心，他才不喜欢这种三人照面呢。
只有紫霞一人对这种场面毫不在意，她挽起怀马的手臂，大大方方地领他进来。
“老天，你打算上演一出什么戏？”今何在奇怪地问。他顺手把门关上。
“不是说有笔交易嘛，”她若无其事地说。“我可不想只听你一面之辞，我想来个三人对质。现在你可以说了，到底是什么交易？”
今何在叹了口气。
他请他们坐在沙发里，自己坐在了桌子上。他仔细地看着紫霞，神色郑重。
“这些年你躲在哪里？”他问。
一听到这句话，紫霞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我去了多伦多，”她说。“他们在台北到处找我，我觉得不安全。”
“你是什么时候回台北的？”
“刚回来不久，我想暗中了解一下情况。”
“你保持了两年多沉默，一定有你的理由了？”他问。
“当然，”她说。
“你甚至还制造了死亡假现场，”今何在说。“连我都相信是真的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紫霞长长地叹了口气。“恐怕现在还不能说。”
“他们胁迫你什么？”
紫霞丰满的胸脯起伏着，象是里面装满了太多的顾虑，要膨胀开来。
“好吧，”最后她说。“是为了一个小姑娘。他们扬言要杀死她，除非我保持沉默。那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我不能让她因我而死。”
“据我后来的调查，那些毒贩子早把那个女孩儿给杀害了，”今何在语气平淡地说，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你白白地保持了两年多的沉默，使那些毒品贩子得以逍遥法外。他们本该早些受到惩罚的。”他多少有些责备她的意思。
紫霞慢慢低下了头。
看不出她是愤怒、悲伤、还是恐惧，也许三者都有。想到这么长时间的磨难，逃亡一样的隐居生活，最终却是这么个结果，她真想大哭一场。
她长长的眼睫毛上珠泪涟涟，看上去十分可怜无助。
“真的死了？……”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今何在朝怀马丢了个眼色，该轮到警方大捞一把了。他自己站起来走进了盥洗室。
半小时后，怀马警长的记本上满满的写了好几页，全是要逮捕的名单和寻找证据的线索。从他的神态中可以看出他十分满意，但他不敢显得太喜形于色。


“看起来这些东西足以把他们碾的粉碎了，”他用铅笔敲打着本子说。“感谢老天爷，他们没赶在警方之前找到你。凭你知道的这些情况，你早该死好几个来回了。”
“要不是我事先有预防措施，我确实活不到今天。”紫霞说。她面色苍白，象是大病了一场。
怀马站了起来，打算离开。
“你打算什么时侯动手？”今何在问。
“马上，”怀马说。“夜长梦多，我可不想出什么意外。我要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他又转向紫霞。“你必须接受警方的特别保护，你现在的处境太危险了。”
紫霞看看他，又看看今何在。
“当然，”她迟迟疑疑地说。“可我现在……”
“我想你现在的旅馆很安全，”今何在说，然后转向怀马。“他们以前没找到她，现在更不可能了。我会照料她的。”
“也好，”怀马同意了。
7
今何在开车送紫霞回旅馆。一路上两人话语不多。
最初的热情过去后，他们心里都有些空茫。那些痛苦的往事象鬼魂一样栖息在他们心中，一不小心它们就会跳出来作怪，破坏掉他们眼下这虚幻的幸福。
“你的房间还是几年前的老样子，”紫霞突然说。“一点儿没变。” 然后又补了一句：“所有的东西。”
今何在感到鼻子一阵发酸。“是呵，那里还保留着对于你的回忆。”
“还有对于别人的回忆，”紫霞冷冷地说。
今何在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紧紧闭上嘴唇，眼睛直视着前方。
所有的东西。
那就是说还包括那个长沙发。几年前的那天下午，紫霞进来时，他和那个女人就在沙发上。
他的沉默似乎更加激怒了紫霞，她忿忿地摇下车窗，让热风刮进来。
看来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件事，今何在想。
他心里觉得有些不公平，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倒霉的男人。他并不爱那个女人，她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当事人，恰好长得很迷人，恰好出现了那么合适的机会，一切 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他并没有精心安排那次幽会，是那个女当事人突然闯了来。当然，在她那方面，这一切可能是精心安排的。回头想来，当时一些偶然的小细节 也许是她有意设置的。可今何在并不是存心不忠，他落入了那个女人的情网，身不由己。但他并没打算走多远，在一阵充满内疚的拥抱接吻之后，他正想推开她，拾 回对紫霞的忠诚。偏偏紫霞心血来潮，赶在这个时候来看他，而她又有钥匙……从那以后今何在就深深地懂得了“倒霉”这两个字的精确含义。
一连串偶然的事情竟然能毁掉一个人终生的幸福，今何在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
如果样样事情不是那么凑巧，如果紫霞能够接受他的忏悔，生活就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了……真是活见鬼！
这一阵难堪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他们到达目的地。他们一起走进旅馆，神情冷漠得如同陌路人。
开房门时，紫霞把钥匙掉在了地上。今何在弯腰替她拾起来，她连句道谢的话也不说，抖抖索索地打开了房门。
她突然打破了沉默，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今何在问。
“唐雯到哪里去了？”
“也许她在这里呆得发闷，去逛商店了。”
“她身上连一个硬币也没有。”
紫霞走到桌子前面，拿起了桌上的一张纸，默默看了一会儿，说：“她走了。”
今何在接过纸条，上面简简单单地写道：
紫霞姐：
我走了，不要找我。
将来我会报答你的。
唐雯
“所有受人好处的女孩都这么说，”今何在用打趣儿的口吻说，企图缓和一下刚才的紧张气氛。“你可别当真以为她会泉涌相报。”
他抬起头来，发现紫霞正盯着他看，她眼里的神情吓了他一跳。
“你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内疚，”她说。
“我干吗要内疚？”今何在有些恼怒了。紫霞看他的眼神就象瞧着一个恶棍似的，让人忍无可忍。
“你以为这件事和你毫无关系吗？昨晚你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凶？”紫霞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长得漂亮并不是罪过，你为什么一见面就损她？你想表 明什么，想让人觉得你是个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吗？可你在这方面恰恰最没有说服力！那个女孩有生命危险，她一个人孤独无助地四处流浪，那些要杀她的歹徒随时 可以找到她，可你却对此无动于衷！你……你怎么这么没心肝！”
今何在惊呆了。
他从未被一个女人这样斥责过，尤其是被他所爱的女人。她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他，使他心灰意冷，心中一片悲凉。
他慢慢放下纸条，转身朝门口走去。
“走吧，走吧，出了这个门，你再不要回来！”紫霞在他身后带着哭腔喊道。
房门在今何在身后关闭了。他听到紫霞在房间里失声哭了。


第二章
尽管已是上午十点，城市上空依然大雾弥漫。太阳在浓雾后面隐隐地露出一点轮廓，象一轮莹明鲜亮的玉盘，随时可能透过雾气掉落下来。
今何在聚精会神地驾驶着汽车，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他并不生紫霞的气，他只是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感到懊丧。在经历了长期的离别痛苦之后，那件事不但没有渐渐埋没，反而在她心里深深地刻下了痕迹。
紫霞并不完全是为了唐雯才发火的。唐雯的事只是个引子，她发火是因为她痛苦，因为她这么多年所付出的代价，因为她以为今何在满不在乎。
这种痛苦和愤怒曾使她离开了他，使她独自去迎受危险，打发那些漫长的孤独时光，却从未试图原谅他。
连一个试探的电话也没打。
这是一道可怕的的鸿沟，他再也不能在她面前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她的整个姿态似乎在说：你忘记了吗？那好，我来提醒你。
别无它法，眼下他只能尽快把唐雯找回来，查明是谁在和她过不去。这虽然不足以平息紫霞的忿懑，至少可以传达他的忏悔之意。
想到这里，今何在重新打起了精神。这毕竟是个相当刺激的案子，很合他的胃口。
今何在想起了一个餐馆老板，他叫阿兰，是黑道上有名的包打听。
这方面的事问他准没错。
2
阿兰（allan0142上，他开的餐馆各位可要当心了，他自称卖过人肉包子。苍髯公）一见今何在走进餐馆，差点儿没把手里的盘子摔在地上。
阿兰装做与今何在不相识的样子，乘着今何在点菜的功夫靠近他身边，压低嗓子把他臭骂了一顿。说他根本不想见到今何在，他早已洗手不干了。他称今何在为丧门星，只会给他带来灾祸。
眼看谩骂不起作用，他只好转为哀求，说今何在如果肯对一个可怜的小人物发慈悲，那就赶紧离开这里。
“您吃点什么？”阿兰大声说，接着又压低嗓音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坏警探，干吗又来找我的晦气？我后悔当初太迁就你，没把你立刻赶出去……哎，这道菜不错，是本店特有风味……你最好什么也别吃，马上从这里滚出去！”
今何在不慌不忙地大声说：“是吗？只怕你们的辣椒不够味儿呵……”然后又压低嗓子，“我早就不在**局了。只要你能尽快回答一两个问题，我就走。”
阿兰又杀鸡抹脖子地推挡了一气，见今何在仍无离去的意思，只好叹了口气，问他究竟有何贵干。
“空手套白狼有雇主吗？”今何在问。
“他刚死了，报纸上写着。”
“这个我知道，我还想知道谁是他的雇主。”
“没谁雇他，他一直单干， 这你清楚。”
今何在点了点头，他只是想证实一下。
“和他一起见阎王的那个欧崽叫什么来着……对了，警方查出黑道上叫他金毛。他是什么来路？”今何在又问。
金毛就是后来闯进紫霞房间的两个歹徒中的那个大个子洋人，怀念从**局的档案里查明了这人的身份，他是个混血儿，母亲是华人，父亲是荷兰人，曾犯过偷盗、抢劫、强奸等罪名，蹲过八年牢。
一听到金毛的名字，阿兰又差点跳了起来。
“老天爷！我可惹不起他们，你饶了我吧，”他说。
“你惹不起谁？”今何在仍然笑盈盈地追问，丝毫不为之所动。
“金毛他们早就不是单枪匹马地干了，现在他们有了一个大后台，不比从前了。”阿兰愁眉苦脸地说。“再说，你管他们的闲事干什么。”
“他们找上了我，是我打发他们上路的。”
餐馆老板又吓了一跳。
“我看你也快倒霉了，”他幸灾乐祸地瞧着今何在，仿佛在掂量他还有几天阳寿。“聪明人是不会去惹他们的。”
“我再问一遍，谁是金毛的后台？”
“你猜不出？”
“我要是能猜就不来找你了。”
“没听说过晕眩么？”
“没有。他是什么人？”
“目前黑道上最有势力的人物。他收兵买马，不断地扩充势力，据说金毛他们早已投靠了他。这位晕先生很快就要成为新霸主了。”
“哦，”今何在奇怪地问。“此人这么大的来头，怎么会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只怪你自己的耳朵不大灵便。”
“其它帮派怎么会放任不管呢，我是说‘陇蜀’、‘金门’和‘东风’几大帮派都皈依佛门了吗？”
阿兰微微冷笑。
“看来你近几年真是孤陋寡闻的很了，”他说。“你以为晕眩是什么人，谁敢动他？他后面有‘幽灵凯子’撑着呢。最近那次华埠大火并是谁干的？就是这位‘幽灵 凯子’暗地里的杰作！他遥控着晕眩，把台北搅得昏天黑地。你以为‘金门’帮真的吃了豹子胆，敢去动‘陇蜀’的佛土？他们背后有晕眩先生呢。‘金门’能有今 天的气势，还不是靠了幽灵先生的这个（阿兰伸出几个手指搓了搓）。黑道上的事就是这样，谁有钱，谁老大。”
今何在知道那件事。一向不成气候的“金门”突然向根深叶茂的“陇蜀”挑战，居然拼掉了他们不少地盘。“陇蜀”的总后台郑荣华被谋害，郑夫人含垢忍辱，偃旗息鼓，未敢拉开架式报复。警方惩治了一些首犯后便匆匆结案，未加深究。
“这位‘幽灵凯子’究竟是谁？”
“没人知道，要不怎么叫幽灵呢。据我猜测，他一定是个外来户。非常非常富有，富得难以想象，要么人家怎么叫他凯子呢。你知道外人很难在这里站住脚，可他却偏偏站住了。”
“他既然已经有了‘金门’作爪牙，为什么还要通过晕眩发号施令呢？”
“‘金门’帮终归是捡来的孩子，‘幽灵凯子’先生不放心呗。这位晕眩就不同了，说不定他本人就是‘幽灵凯子’的亲儿子，‘幽灵’所有的公开产业都是以他的名字注册的。”
“你是说，金毛的后台就是晕眩？”
“没错，”阿兰脸上浮现出揶揄的微笑，仿佛在说：瞧，你把谁给得罪了。
“我最近运气一直不坏，”今何在说着，把手伸向上衣口袋，阿兰赶紧制止了他。
“这次就算免费好了。你不过才喝了一杯酒嘛。”阿兰气度不凡地挥了挥手。
“也好，下次我再来尝尝你的辣椒。”今何在把杯中酒一饮而进，站起身来告辞。

3
雾散了，大街上阳光刺目，今何在感到情绪极好。
他至少知道了一件事。两帮歹徒其中的一帮来自神秘的晕眩。晕眩的后面是“幽灵凯子”。
滑稽可笑的外号。
黑道上的家伙都喜欢在名字前面加外号，就象水浒中的一百单八将似的，期望对手一听到他们的名字就闻风丧胆。
他们和唐雯究竟有什么过节，见着唐雯时可以问问，说不定能问出点儿眉目。
今何在的思路转到了空手套白狼身上。
他又是受谁的支使呢？
空手套白狼这种人是不愿被**抓住的，他宁愿因拒捕被当场击毙，也不愿让**把他送上电椅。幕后支使他的人显然了解这一点。
空手套白狼一死，线就断了。
一切都想得很周密。
空手套白狼说过他曾监视了紫霞好几天，今何在心想不妨到那里去看看，调查一下。
他一面驾驶汽车，一面陷入了沉思。
前面出现了红灯，今何在开始减速。
正在此时，路旁传来吓人的尖叫声。今何在转过头来，正好看见一辆大卡车气势汹汹朝他的小汽车冲来。
今何在这一惊非同小可。匆忙之中他已经来不及跳车了，他一下子趴倒在座位上。
一下惊天动地的碰撞声，碎玻璃象子弹一样飞过他的头顶。
“***的！”今何在低声骂了一句。
他感到自己此时还活着真是奇迹。
光线一下子变得如此昏暗，使他心生疑虑。莫非他的大脑受了伤，把白天看成了黑夜？他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来，发现自己身处在另一辆车的底部。
原来如此。
他听到四周的嘈杂声，他可不愿让一场交通事故耽误了他的事。他奋力用脚踢开半截车门，钻了出来。
撞他的那辆大卡车还在那里，紧紧顶着他的车屁股，但驾车人却不知早逃到哪里去了。这辆车此时在今何在眼里显得是如此蛮横，它把那辆小汽车象抽屉似的塞进了另一辆车底下，整个车顶都掀掉了，自身竟然毫无损伤。
“喂！你在搞什么名堂？”前面一辆车的车主朝着今何在大喊，一张肥胖的面孔涨得通红。
今何在没有理会他。他招呼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这里。
“喂！别跑，黑社会！暴力走！”那人在后面大喊。
蠢瓜！今何在在心里骂道。有些人永远分不清好人坏人，他象暴力走么？
他撞坏了别人的车，转身就跑。扪心自问，他不得不承认那人骂得有理。
显然有人把谋杀的目标转向他了。他们的速度可真够快的。直到此时今何在还没摸清究竟危险来自何方呢。
他重新来到那条大街，走进了紫霞住所对面那所旅馆。
老板娘十分健谈，对她的房客也了如指掌。
她不知道空手套白狼的真实姓名，但她说她早就发现这个人行为古怪，说这个房客肯定是个专门盗窃老太太钱柜的贼。他还没结帐呢，可人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今何在亮出了他的证件，让她领他去这个“贼”的房间。
果然不出所料，这个房间是个理想的监视所。一个单筒天文望远镜正瞄着紫霞的房间，只要紫霞没拉上窗帘，房间里的一切活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今何在搜查了房间，找到了一把带着瞄准器的步枪。
这个发现使老板娘尖声喊叫起来。她说她早就看出来了，这人肯定是个杀人犯。她说她要马上报告**。
今何在告诉她说不必了。**已经找到了他，他被打死了。
话一出口，今何在立刻就后悔了。
这个中年妇人又尖叫起来，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为了房租。
似乎人们开枪前应该先调查一下，将被打死的人是否还欠着别人的债。
“回头等**来搜查时，你可以跟他们谈谈，说不定他们能搜出现金来还你。”说完这句话，今何在就不再理她了。
他仔细打量着这个房间，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空手套白狼监视紫霞的目的一目了然，显然是为了唐雯。如果单纯是为了紫霞，他大可不必等上四天。 他整日守候在这里，期待着唐雯露面。一旦他发现了唐雯，后果可想而知。
可紫霞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把唐雯藏在楼上。
今何在想象着当时的情形。
空手套白狼在此等候了四天，他显然能认出今何在是个新面孔。陌生人走进了那幢楼房，他自然会起疑心。
他有可能担心这个陌生人是来救唐雯的，他也可能担心由于自己迟迟没有进展，委托人又另找了一个杀手来办理这件事。
总之，他意识到自己必须露面了，他不能让陌生人抢了他的生意。事情的经过可能就是这样。
今何在揣测这里面一定有重额赏金。
今何在给**局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自己发现了空手套白狼的地址。 放下电话后他又嘱咐那个老太太别忘了向**提出她的要求。那个老太太拼命地点着头，眼睛直愣愣的，显然是准备和**大干一场。
走出这个小旅馆时，今何在差点儿没笑出声来。他可以想象遥控警官前来调查时，这个老妇人将会怎样纠缠他（遥控，今何在的险恶用心现在清楚了吧？苍髯公）。
那场面一定滑稽极了。
下面的问题就是如何寻找唐雯了，今何在有了一点线索，他准备碰碰运气。

4
一辆噪音很大的摩托飞速驶来，猛的刹在人行道旁边。这种车功率强大，外形霸道，是街头飞仔的宠物。
唐雯闻声转过身来。她一见车子就知道主人是谁了。
他叫狼小京（想学林清霞么？唉。这个不喜红装爱男装的小姑娘。苍髯公），是个摄影师。据说他的照片上过“龙虎榜”杂志，曾为许多姑娘拍过裸照。但对唐雯他从未提出这种要求。他为唐雯拍过一些光线考究色彩典雅的照片，唐雯很满意。
此时唐雯只身在外，无依无靠，见了他自然也有几分惊喜。
“你打算去哪儿？”狼小京问。“我捎你一程。”
唐雯脸上的微笑暗淡下来。
她打算去哪儿呢？她身无分文，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她在绝望中曾打算回家去取点儿钱再出来，可一想到可能发生的情景，她又犹豫了。
狼小京看出她为难的样子，心知有异，便说：“咱们去找个地方坐坐，我知道一家希腊人开的酒吧。来，上车吧。”
狼小京一向崇拜唐雯的美色，把她视为女孩中的极品。当她的手臂楼住他的腰身，她那丰腴的双腿轻轻夹住他时，他不禁有些心跳气短。
“坐好了，”他说。
摩托车暴咳一声，急速向前奔去。
五颜六色的广告牌在路边飞速掠过。
唐雯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说：“狼小京！咱们去‘惠丽餐厅’吧？”
5
“惠丽餐厅”是一家西餐厅，那里的歌舞节目远近闻名。所有的歌星舞女都清一色采用东方姑娘，但那些坦胸露腹、大腿飞扬的舞蹈却是地地道道的美国风格。看惯了西方美女的游客到这里来，可以领略到东方靓女的另一番丰韵，可谓别有洞天。
狼小京一进门便愣了一下，很快又定住神，在昏暗的大厅里选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引唐雯入座。
他在这个餐厅似乎觉得有些不自在。唐雯猜不出原因，也没有深究。
她要了一份果汁，狼小京要了威示忌，然后又点了几样食品。唐雯点的是牛排和豆泥馅饼，早晨起来到现在她还空着肚子呢。
她朝狼小京举了举杯，顽皮地笑笑说：“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这里么？我早就想和这里的老板谈谈，收我当个舞女，我要开始自食其力的生活了。”
狼小京茫然地笑着，仔细看了她一会儿，说：“我知道唐大小姐爱开玩笑。”
脚踏旱冰鞋的姑娘飞也似的滑来，送上几个碟子。她们的短裙刚刚遮住了屁股，美妙的双腿赏心悦目。可狼小京对此视而不见，他的目光全被唐雯吸引过去了。
这个一向是气度平和的美貌姑娘今天象是换了个人：她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她的面孔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愁思，仿佛施幻术似的，从青春少女突然间变成了成熟的女人。
狼小京心醉神迷地望着她，觉得她动人极了。
“可以约见一下你们的老板吗？”唐雯递给酒吧侍女一张名片。
“我去问问看，”酒吧女郎接过名片，一阵风的去了。
唐雯朝狼小京莞尔一笑。
“那位夫人是谁？”她突然问。
她终于发现狼小京的不自在的原因了。其实这个原因太显而易见了，大厅那头站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正在与人交谈。几个男人前呼后拥地围着她，十分惹眼。狼小京选择的座位正好背对她，显然是为了避免与她照面。
“什么夫人？”他故作无知地问。
“别装了，”唐雯笑了起来。“那边那个身穿紫色绸衣的夫人，四十多岁，身材窈窕，容貌秀美，身边围着一大群保镖……”
“别说了，”狼小京打断了她。“你说的那个女人是陇蜀公司总裁的夫人，人们都称她郑夫人。以后不要在公开场合评论她，不然会惹麻烦的。”
“就是那个刚刚死了丈夫的女人？”唐雯吃了一惊。
最近报纸上连篇累牍的都是这件事，陇蜀公司的总裁郑荣华遇刺身亡，警方怀疑是黑帮火并云云。
狼小京点了点头。“实际上她已经是陇蜀公司的新总裁，可惜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她所面临的局面太棘手了。”


“陇蜀公司有多大？”唐雯好奇地问。“报上说陇蜀是黑帮咧，真的吗？”
狼小京面露难色说：“你最好别再说了。”
唐雯瞪着眼睛。不明白狼小京何以如此忌讳。
“不管报纸怎么说，陇蜀表面上仍是个大公司。”狼小京叹了口气，继续说。“现在公司遇上了麻烦，郑夫人正在出卖她的大部分产业，据说连这个餐厅也卖了。她今天可能是到这里来办理移交的。”
“她往这里来了，”唐雯压低嗓子说。
狼小京拿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
“狼小京，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新朋友？”郑夫人来到他们身边说。
狼小京象弹簧似的跳了起来。“噢，夫人，对不起。没看见你。”
“现在看见也不晚，”夫人毫不动气，笑盈盈地看着唐雯。“还不赶快给我介绍？”
狼小京赶紧作了介绍，他那毕恭毕敬的态度感染了唐雯，使她也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一听到唐雯和她继父的名字，这位夫人脸上掠过了一丝异样的神情。
她略带惊讶地仔细打量着唐雯，从头看到脚。
“很好，很好，”她说着。“见到你很高兴，姑娘。你果然长得很美，象你妈妈。”
“谢谢你，夫人。”唐雯感到脸上发热。“夫人认识我母亲？”
“当然，”郑夫人愉快地笑着说。“当初这个城市里到处都贴满了你母亲的画像。好啦，你们坐吧，可惜今天我不能尽地主之宜了，”她耸了耸肩，“我已经不是这里的老板了。”
她摸了摸唐雯的脸蛋儿，告辞走了。
“噢，这个夫人真是个好人，”唐雯兴奋地说。“我喜欢她。她竟然还认识我妈妈！”
“你们两个好象很有缘份，”狼小京奇怪地说。“平日她可是高不可攀的，谁都无法和她亲近。”
“你好像跟她很熟嘛。”
狼小京看上去又不自在了。
“我给她拍过照。现在该谈谈你了，”他岔开话题。“请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知道她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她吃牛排时尽可能显得文质彬彬，可她还是吃得太快了。
“我告诉你了，我要在这里开始我的事业。我还告诉你了，我需要你做我的朋友。我需要朋友，我目前有些……有些孤独。我碰上你真是太高兴了。”
“别含糊其辞，我不过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我能帮点儿忙。”
“你帮不了我，”唐雯不加思索地说。
“失恋了？”
“什么呀，我还没有男朋友呢。”
“是呀，象你这样的姑娘，只有你踹别人，没有别人踹你的份儿。让我再想想。”他摸出一支烟，用十分名贵的火机点上。“你一定是和家里闹别扭了。”
“别瞎猜了，”唐雯粗暴地打断了他，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我说过了，你帮不了我。”
“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呢？”
“好吧，你一定要问，我可以告诉你。”唐雯放下了酒杯，一脸严肃地瞧着他。“不过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可以为我杀人吗？”
狼小京没说话。
“说呀，你能吗？”
这下该把你吓住了吧？唐雯幸灾乐祸地想。奇怪的是，狼小京并不怎么吃惊，他只是略微显得有些惊奇罢了，仿佛唐雯说的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
“干吗要杀人？”他不紧不慢地问。

拿起一杯酒，喝了一大口。刚才的事败坏了她的胃口，使她对面前的两个人都产生了搀杂着某种意味的恶感，很不舒服。
若不是她此时无处可去，她早就抽身走了。
“唐小姐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呀？”肥片殷勤地问。
“我想在你的舞蹈班里讨个位置，可以吗？”
肥片张大了嘴巴合不拢，心里又惊又喜，顿时结巴起来。“这……这…这恐怕太委屈唐小姐了吧？”
“我并不觉得委屈，你答不答应？”
“没问题，你想什么时候来？”
“明天行吗？”
“太好了！”肥片想到从此他就可以和这个天仙般的姑娘整天厮守在一起，喜不自胜。他在中学时就已为她所倾倒，只是她那时可望而不可即，连与她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今天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气。
“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谈谈报酬问题？”唐雯提醒他说。
“对，我真糊涂了。”肥片拍了拍脑门说。“你就随便开个价好了。”
“我的报酬和别人一样就行，”唐雯说。“只是……我需要预支一个星期的工资，我现在手头有些紧。”
“唐小姐如果需要钱，尽管开口好了，”肥片眉开眼笑地摸出钱夹，点出几张大面额钞票。“本人什么都没有，就剩下点儿钱了。”
“用不了那么多，”唐雯抽出了一张，说：“这就够了。说好了这是我预支的工资，我可不想沾你的便宜。”
“当然，这点钱唐小姐哪里看得上眼。”
“你明白就好。”唐雯把钞票一下一下地折好，突然想起自己没有钱包，便随手把它放在桌子上。她又举起了酒杯。
“为我找到了工作，干一杯！”她说完便自顾自地一仰脖把酒全喝了下去。
狼小京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说。他没动酒杯，坐在那里一语不发，样子很是气恼。肥片却完全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陪她喝完了一杯又提议再喝一杯。
狼小京见唐雯又拿起了杯子，终于忍不住说：“别喝了，唐小姐。”
“你怎么不直接叫我的名字了，”唐雯乜斜着眼睛笑着看他。“咱们刚才那样多好。”
“别喝了，你醉了。”狼小京沉着脸说，站了起来。“让我送你回去吧。”
“回哪儿去？”唐雯含糊不清地问。
“告诉我你住在哪里。”
“我随便住在哪里都行。肥片老板，你家还有酒店吗？当然喽，要价格便宜些的。”
“当然有啦，你尽管开心地喝，回头我送你去最好的酒店。”
“我付房钱，不要太贵的。”唐雯碰倒了一个杯子，她飞快地抓住它，然后小心翼翼地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它扶正。
“你必须离开了，”狼小京说着，伸手去拉她的胳膊。
“别那么凶巴巴的，狼小京。别那么自以为是，你没有权利管束我，说到头，你是我什么人哪？”
狼小京抽回了手。他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点了点头，很费力地压下了心里涌上来的某种念头。
“唐小姐，既然你这么不可理喻，我就不必再为你操心了，”他转过身来，狠狠地瞪着肥片，说：“你听着，她要是有什么不对劲，我保证让你活不上一星期！”
肥片仰着脸看天花板，对他的话不理不睬。
他大步朝门口走去，头也不回。

7
“他刚才说我什么？”唐雯问。“不可理喻？”
“我看他自己才不可理喻呢，”肥片给她打气。“别理他，唐小姐，我看你一点都没醉。”
“不，我醉了，”唐雯说晃着一个手指说。“你这么说就是不安好心。狼小京说的对，你要是有什么不对劲，我让你活不上一星期。”
肥片开心地大笑。“真没想到你这么有意思，”他说。
“怎么，我以前没意思吗？”
“你在学校里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噢，凛然不可侵犯，凛然不可侵犯哪。”
“现在你觉得可以侵犯我一下了么？”
“我哪里敢。不过……”肥片四下看了看，凌空打了个响榧。
“你又来了，这次是对付谁呵？”唐雯迷迷糊糊笑着问。
“我叫他们给唐小姐助助兴。”
音乐声忽然大作。“惠丽餐厅”的舞班全体登场，那个小有名气女歌手身着红袍，手持话筒，全身象蛇一样扭动着，唱起了一支哀婉动人的歌。
“我听说这里下午才有歌舞。”
“这是专门为你上演的。”
“喔唷，这我可担当不起。开头就这样，让我以后怎么和她们合作呵。她们会恨我的。”
“不会的，”肥片说。“今后她们都得听你的。你将是这里的领班。”
唐雯倒吸了一口气。“这可不行，我没说过要这样。”
“这算什么？我的意思是说，只要你有什么要求，哪怕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你刚才不是说要杀人吗？告诉我，你要杀谁？”
唐雯愣了一会儿。她隐隐地觉得，一旦自己向他提出了这个要求，今生今世就会和这个人栓在一起了。
她的直感告诉她这是个愚蠢的选择。
唐雯笑了起来。“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第一，我不想当领班。第二，我的事情你帮不上忙。”
“这些以后慢慢再说。”肥片知趣地丢开了这个话题。他们看了一会儿演出。
唐雯弄不明白为何娱乐界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她瞧着那色彩纷呈的舞台，一时只觉得心往神驰，难以自己。她猜想这可能是幼年时期她母亲对她的影响，每当她看歌舞节目时，她都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归宿感。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
这曾经是我母亲的生活，她想。
“我好像醉得更厉害了，我现在都不敢站起来了。”唐雯说。
“我扶你去躺躺吧？”
“我不在你这里休息。”
“那我给你叫辆车，送你回去。”
唐雯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仿佛在试探她的脑袋是否还在脖子上。
“我没地方可去。”
“说好了，我给你找个酒店。”肥片走过去，扶她站了起来。这次唐雯没有再拒绝，她竟然还记得桌上那张钞票，她把它拿起来，握在手中。
“说好了找个便宜点儿的，”唐雯说。“我这辈子还没住过酒店呢。”
肥片吃了一惊。
“你从未出门旅行过？”他问。
“当然，”唐雯脚下有如腾云驾雾，她费力地保持着平衡。“我是个正派姑娘。”
8
唐雯觉得头疼欲裂。
房间里的摆设十分考究，她懒得理论，她只想赶紧躺下，尽快从醉酒中恢复过来。
“满意吗？”肥片问，扶她走到床边。她鞋也不脱就躺了上去，柔软的床垫使她如同在云中雾里，非常惬意。她迷迷糊糊地对他说：“你把我当成百万富婆了，回头再和你算帐。谢谢你啦，再见。”
她没听见他的回答。
她本想回身看看他走了没有，可她的身子似乎失去了控制，象轻柔的羽毛一样飘浮在空中。这种感觉十分奇异，她只好听其自然，在辽阔的天空自由飞翔。噢，她此 时的感觉是如此奇妙！她可以任意飞翔在高原上，在大海上，在城市的上空，她也可以象超人一样向大地俯冲，在摩天大厦之间的狭缝中穿过……噢，真是奇妙极 了！
可是突然，一只巨鹰从高空俯冲下来，锋利的鹰爪撕扯着她的衣衫。她从惊厥中苏醒过来，发现肥片从后面搂住了她，她顿时想起了刚才的情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