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誉四年春,春节已过,南来北往,买卖开张,此种景象年年相仿。
商铺小贩除了做生意,擅长的便是闲话八卦,京城之中如今最让人感兴趣的话题莫过于赫连家三公子赫连廷与其未婚妻及玉卿楼花魁的三角关系。
叶家小姐名唤雪惜者,素来温婉,知书达理且对赫连廷痴情一片,此实乃天作之和。
花魁左虞虽身在青楼,万种风情,却不失为一贞烈女子,得文人才子笔下几番诉描。
所谓双花傍水生,一素雅,一妖艳,难怪那赫连廷难以取舍。各版本的故事传的沸沸扬扬,更有许多缠绵悱恻的香艳情话,引得懒汉闲妇多番杜撰。
玉卿楼内宾客如云,多少达官贵人,为博红颜一笑,挥金如土,却终不能采得美人芳心。左虞自上元灯节后,房中只容得下一人,有时候一个人纵使知道结果,也愿多盼几分。
赫连廷手抚伊人乌发,玩味笑言“年前与我那未过门贤妻合画成像,倒是有趣的很,今日见你头簪嵌梅,突想起她的样子”见美人只笑,嘴角上扬,继续道“她的痴心倒是如你一般,若是娶了过门,不失为一桩金玉良缘,你如何看?”
“廷郎,当日你许我一诺如磐石,今朝却携手她人共连理。你曾说佳人共丹**称绝,我便日日穿这一身绯红给你看;你说相思一曲只共你,我便称病三月封琴弃声!而今你别首负卿,今日相见,倒不如不见!你要独身抽离,全身而退,妄想!”
青楼女子向来多的是烈性,说这话听起来豪气,却又含了几分无奈和冲怒,心中更有几分恐慌,生怕那人甩身离去,永不相见。
赫连廷将其拥入怀中,轻声低语道“终有一日,左虞名冠赫连”闻得此言,傲气女子方才深埋头,泪滑落。
黄道吉日,天明晴光,赫连府张灯结彩,宾客络绎不绝,上观礼庆赫连三公子小登科之喜。
此刻叶雪惜于红轿中沉思,今日联姻人人艳羡,当中滋味却只有自己知道,再忆及前日与兄谈及此桩婚事,曾以夹竹桃自勉,那花不会因无人欣赏而懈怠半分,而是嫣红片片,自得其乐。如今只盼能够以心换心,夫妻相敬如宾少纷扰。
起轿帘,新人出,红绸牵起一对璧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众人喜笑颜开,更有调皮小儿随新人弯腰,妄图多窥得新娘几分娇颜。
“且慢”
热闹万分的大厅,瞬间鸦雀无声。有宾客认出喊话者正是花魁左虞。有人心说,果然是青楼女子不知廉耻,竟敢擅闯喜堂。有人暗想,赫连廷一向以雅士自居,如今被闹到门上,且看他如何收场。更有赫连小妹,着急跺脚,对其兄喊道“这是哪家女郎?怎生这般无礼?四哥,快快,唤人来轰了她出去!”
赫连廷惊中带怒,挥手道“稍候!”
此时叶雪惜已然掀掉盖头,缓步至新郎畔,那左虞无视旁人,直面叶雪惜,手褪一镯,抑心中痛楚,凄然一笑,附耳而语“他说,这镯子唯他妻所有,今日,我为他做最后一事,完璧归赵,玉镯理应属你。祝你们,白头偕老。在虞看来,能嫁他为妻,你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我羡慕你,也妒忌你,打心底儿妒忌”
闻听此言,赫连延向前一步挡于叶雪惜身前,紧握娇妻柔荑,低声道“高堂在上,容不得造次,纵有万般难舍,已然命中注定!”恸容隐变一腔惆怅,语出暗哑“今日出了赫连门,你便可璨烁余生,而非禁锢豪门作囚笼玩物。原当对你好,却作狼心狗肺!”目泛血丝,拉雪惜转身,高喝道“引赞,继续”
“于她,你到底是喜欢的,对吗?”身后凄然一声,宾客中有人惊呼,新郎忙转头,美人眼含泪,面带笑,嘴角却滴血,人如飘零飞絮,蹒跚欲倾,探长臂顺入怀,悲怒相夹,咧嘴道“服毒!是索你还是索我命!来人,快找大夫。”
“廷郎,许我任性一次,我……冷,抱抱我……”
众宾客啧啧声起,赫连众人顿觉尴尬,一直默默在旁的叶雪惜观高堂怒意汹涌欲发,连忙福身一礼唤道“爹、娘,大礼已成,媳妇先送您二老回房,这里的事就让相公自己处理吧!”面朝众宾客再一礼“雪惜谢各位亲友赏面前来观礼,不周之处,雪惜他日会与相公亲临致歉!”
言毕,至两人身边,轻言“你陪陪她吧,我等你。”转身送二老回内室,赫连众人纷纷送客离开。
地上二人,垂泪相拥,绻缩于爱人怀中,左虞探手平抚其眉,喃喃道“可知我何以喜欢抚你眉头?”难抑唇间暖流溢,自顾续道“或是我未曾告诉你,你蹙眉的样子……我怕。而今,我更怕再无相见之日,再无法触你双眉。来生可好?来生,我名冠你姓,你独我为妻。来生,你许我磐石如固,世无辜负。百年后,你我墓碑同名。”
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无语,终负伊人,从此阴阳两相隔……
天誉四年夏,端午渐远,街市热闹,叫买叫卖,此种景象年年相仿,只叹红颜去,留得蜚语于坊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