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森拿了两个高脚水晶杯放到桌面上,倒进浅浅一层宝石红色的液体,自己拿起其中的一杯轻轻晃着,歇洛克也学着他的样子拿起晃晃,然后抿一口进嘴里,一股甜苦交杂着的味道划过舌尖流进喉咙,留下一股有甜味的香气,如同河床上最后的甘露熠熠生辉。
「比我想象中的醇厚,」亚森盯着那透明的液体,「要给莫里斯留一杯。」
「嗯。」歇洛克对这饮品印象不赖,又抿了一口。
「是不是也好像没喝过一样好喝?」
「唔。」
「那你可以尽情喝,只要你做出保证不耍酒疯——你以前可没这么认真地对待过这些,」亚森轻松地说着,不忘记加上一句。
歇洛克一口把那小杯酒喝干了,把杯子放回桌子上,但没有要再倒一杯的意思。
「不是很好受。」他轻声说。
「什么。」
「这里,」他用食指敲敲太阳穴,「空空的。」
「我明白,」亚森抿一口自己的那杯,「虽然什么事儿都能给你种短短的新鲜感,但是什么都不知道是挺难受的,可是你想在已经想起很多了呀。」
「不,那是你告诉我的,不是我自己想起来的,」歇洛克尖锐地说,「而且你说的那种生活,骑马、跳舞、到处游荡、混吃等死,不管以前怎么样,我一点都不喜欢。虽然我对它们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我觉得那样会让人陷入很可怕的状态,我倒宁愿做点什么,追求点什么,」他敲击着桌子,「哪怕是和你一样做生意,亚森。」
唔,这倒麻烦啦,亚森暗暗称奇,格里翁说的没错,骨子里的东西变不掉,让这个人舒舒服服地过寄生虫的日子可不行,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行,他哪怕记不住自己的名字了,也记着人得孜孜不倦地干点什么,这点倒是挺合自己的胃口——人生要是风平浪静的一百年,那可就太没意思啦,他想到这儿,先生出一丝敬佩,但同时感觉到莫里斯抱病写的那个框架可能不能用来约束他了。
他几乎差点说出「那么同我去冒险」这种话来,真傻透了。
「你不仅东西忘了,性情也变啦,」亚森强做出一副笑脸,「我倒挺支持你,不过我们先得消消停停把这个假期度完,你也想想做点什么好。」
「做什么好……」歇洛克喃喃着把视线移向窗外,那一大片草地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个绝佳的目光着陆点,「我擅长什么?」
「你擅长讲刻薄的笑话和挑选衣料,」亚森随性地答着,「不过那不太好作为一个职业。」
歇洛克眼神里掺上了几丝忧郁,显然不想接受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这种事实,视线在花草和树干间搜索着,似乎在找一个答案。
「有了!」他像在草地上发现金子了似的大叫一声,「绘画!把它们画下来。」
「画下来?」亚森感到错愕。
「这庄园,晴天的样子,阴天的样子,这庄园的景色很美,你没有意识到吗,亚森?你还说过很快花就要开了。」
「哦,是啊,我说过很多呢,感谢你还记着。」亚森有点不满地嘟哝。
「那时会是另外一幅景象,会很美的。我不是有一笔遗产吗?去掉那些浮华的东西,总够我衣食无忧的同时,买画具和画纸,学学画了吧?」
「哦,那敢情不错,我支持你。」亚森翘着二郎腿看歇洛克在那策划着宏图大志,漫不经心地抖着脚腕子。
「谢谢,」歇洛克感到心里有块石头落了地,踏实了不少,把脸转回来自信地一笑,「肯定美极了,亚森。」
而亚森怔怔地看了他几秒,伸手去拿杯子。
完了,完了,完了,那道金色的闪电又不屈不挠地击中了他肋骨后面的某个地方,准确的说,是心脏,炸出几颗小小的火花。再看他的眼睛时,亚森感到那不是两颗浅灰色的透明晶体,而好像是透过了纯净的阳光,分解成了数不清的颜色,闪着浓烈而斑斓的彩光的宝石。
……这家伙,在没有案件和追捕的生活中原来是这么迷人的吗?……
真怪,他想,这怪透啦,不过,以前我被一个人追着到处跑的时候,是不大可能注意他的眼睛有多么美的,这情有可原,还有可能是餐厅里总飘着股香味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