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倦雨从天际缓缓地浮现，青叶上落下了透澈的水痕，倾了寿春的满城风絮。
大堂内站着两名不过十四岁左右的少年，外面的雨声缠绵，乱了浮华。
“我孙策今与周瑜结为连襟，感日月光华，复我江东河山。”
周瑜在一旁弄起琴弦，“这琴音妙极。”
“七弦琴就是如此，我觉得此琴配你是最好不过了。”
雨与曲音折合在一起，浸入二人的谈笑间。
“公瑾，你看这飞雪还未消融，却被染上了颜色。”孙策指着庭院内开得恰好的玄都花，指尖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白雾。
抚琴的少年发髻在风中飘摇，手指起落间，琴音漫入城内，溅起大片的桃华。
“砰”的一声周瑜的指尖停滞在七弦琴上，一根长而柔软的丝线缠绕在他的手腕上，“琴弦断了。”他缓缓地吐出几个字。
孙策蹲下来解开那根丝线，笑着说，“现在只剩下六弦了。”他盯着那根泛着白光的弦，倏尔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色。
公瑾不语，望着他，有飞雪落到他的眉梢，一点点地融开，像是熹微里的白露，折射出清寒的光芒。
“我要回曲阿，袁术称帝，我要去同父亲与仲谋会和。”
“但他不会让我走。”
“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别无他法。”
周瑜笑起来，细细地把琴弦收在木匣内，递与他，“若此生还有机会相见，君勿忘。”
三月戛然而止。
大江之水，潮涌天下。
孙策站在渡边，有舟子慢慢浮现，呈现出清晰的轮廓。少年依旧是一袭白衣，只是那手上是一把木质的古琴，做工精巧绝伦，在水声中显出曼妙的音调。
他笑着走过去，指着那琴弦问，“刚刚的《广陵散》是否是错了音？”
周郎抬起头，“曲与人一样，心里都是有羁绊的。”
“公瑾。”他轻轻唤他。
眼泪忽然夹杂在江水中，卷了半生缱绻相思。
伯符，他说。
“父亲要我求娶乔国老长女，初十便定下婚事。”
周瑜笑起来，“伯符，我若娶了小乔，你又如何？”
对方惊异地放下手中的墨笔，看着公瑾认真的眼神，心里忽然响起起凄厉的风声。
到底没能问出那句为何。
建安五年，曲阿六月忽降大雪。
公瑾看见庭院内皑皑的模样，想起当年孙策说，“公瑾，你看这飞雪还未消融，却被染上了颜色。”
府上一片缟素，大乔站在回廊处不语。
少主孙策，遇刺泯没，江东大殇。
他手中握着那根断弦，对着那飞絮轻声喃喃，伯符，你以为我要得到的是天下，是国色，其实你不懂。
那答案，我始终没有说出来。而我所付给东吴的这一切，都不过是想得到你，和你的心。
这只曲子，我弹错了音。
雪花点点覆上他的眼角眉梢，而回廊尽头还安放着那断了弦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