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九岁之前,我一直住在“抚南岸”。我不知道是“吴南岸”,“五南岸”还是“抚南岸”,江南的乡音总是使这些字混为同一声调。不过我总是觉得抚南岸听起来更加有文采一些,我愿意这样唤它,即使它记载着我破败不堪的童年
抚南岸,它只能算是个偏僻的小山村。因为常下雨的缘故,又被冠有“雨城”这个称呼。艾心萍带我藏在这里,那个阴暗的黑屋子,即使在黑夜我张大瞳孔,目眦到极限,还是无一丝光亮所获。便是艾心萍后来学人家点起了煤油灯,却也难以摆脱我在黑暗中的彷徨,恐惧,由心底里发出来的麻木到头皮的心悸。为了躲债,我只看见过这么个地方,我甚至觉得我的世界,我的未来,我的人生,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抚南岸,这个塌败,凌乱,不堪回首的地方。直到,他的出现。
那天放学回家,我小小的心被吓了一跳。因为有一辆那么长,那么亮,那么豪华的车(后来才知道是保时捷)停在我家。那个矮矮的,脏脏的,有些自卑的门口。我一下意识到了里面不是一般人。于是我轻手轻脚小心翼翼从门口张望,果然,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拉着艾心萍的手。
“跟我走,我看不了你受这样的苦。”他看着周围半塌的墙壁,那摇摇欲坠的墙灰仿佛人只需稍稍一拂便会掉下来
艾心萍只是流泪:“不要这样,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年纪了,你有你的家室,我有我的牵绊。”
“你是说艾唯吗?没关系,我会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的。”我正欲听下去,脚下的一块小碎石在鞋底轻轻一滚,我整个人的重心向前一倾,猛地一个破门而入。艾心萍显然不知道我会在这个时候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面前,马上把手从那个男人手里抽出,略微尴尬地向我介绍:“小唯,这是池叔叔。”我凝视了他两秒钟,轻轻地唤了一声池叔叔。他万分惊喜地弯下身子应了一声,又像变小戏法一样从身后变出了一双小皮鞋。那是一双用真皮做成的粉红色皮鞋,鞋身两侧各镶有用水晶做成的蝴蝶结。我敢断定,全抚南岸,不,全市最好的皮鞋也不能喝这双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