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没有伞,雨水疯狂地浇下来,一直渗透到肌肤,我却感觉不到冷。
夏珣的母亲在晕倒之前泪流满面地对着丈夫喊:“都是你!物理没考好下次努力啊!打人干嘛呀!现在好,人被你逼死了!你满意吧!”
——这才是关键。就像电路图里的电源,即使电路通了,没有它也是枉然。
我突然觉得很累。举起手腕,我狠命地咬了下去。秋风瑟瑟,寒冷和疼痛是撕心裂肺的,想念也是。只是我有些麻木,低头看着那排深深的牙印,我愣了一下,然后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一个聪明漂亮、才华横溢的女孩,仅仅因为某次物理考试没发挥好,就被父亲拳打脚踢,赶出家门。天雨路滑,女孩不幸遇上车祸,因抢救无效身亡。哈哈,多可笑!“分分分,学生的命根”原来不只是一句简单的顺口溜,中国太看重成绩的教育制度与个别家长太过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思想就是促成这一惨祸的主要原因!
我真真切切地为自己以简练的语言道破了普遍存在的社会现象而高兴。甚至还嘿嘿嘿地笑了几声。我想我该庆幸雨这么大,不断有水珠在眼眶中打转,使我看不清路人投来的厌恶、鄙夷的目光。他们一定在心里骂:这个疯子!没关系,疯子听不见。
可是我早该想到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
一只落汤鸡。物理老师温和地看了落汤鸡一眼,只说了句:“你先回家吧,作业我叫同学打电话告诉你。”
走出校门时我想,这个秃头的男老师其实还不错,但为什么夏珣偏偏就不喜欢物理呢?
爸爸妈妈一整天都有事出门,到家时,我的房间已经被理得整整齐齐。便签本上匆忙地留下九个字:有方便面,水饺在冰箱。可现在我只需要知道,药箱在哪儿?头重得要死,我想我发烧了。
退烧药里一定含有极多的催眠因子,不然我软绵绵热烘烘的身体怎么一触到床就再也不会动了——我是说短时间内。我的父母还算开明,不会因为偶尔的一个烂成绩就喊打喊杀。
梦。
我又开始做梦。
“你全都知道了吧?”好听的声音来自于夏珣。
“我告诉他们我物理考了68分,妈妈只是叹气,爸爸却抡根皮带抽了过来。”她不等我接口,自顾自地说着。
“刚开始我是站着随便他打的。皮带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可是我一点儿都不怕。我听到自己很不在乎地说‘68分有什么’,然后爸爸的眼睛变得血红,手也开始发抖。其实我还想说‘成绩都出来了,与其在68分上纠缠不清还不如下次努力’的。”
“我还记得当时他看我的那个眼神。他整个脸都气得扭曲,变得丑陋。我被他逼到了房门边。”
“也许你不知道,我从预备班就在他们的命令下学习物理了。所以我最讨厌物理。声现象热现象运动和力,我是会的。可我那次偏偏只考了68分,全是因为态度不端正题目没看完整。”
“然后我跑了出去。妈妈想追过来但爸爸硬把她拦下了,嘴里还在骂骂咧咧。我越想越气,越想越难过,脚下跑得飞快。”
“然后就到了一个很大的十字路口。”
“站在夜晚的街道上,漂亮的紫色路灯神秘地眨眼。我忽然就很想溶入她们中间,马路中央那块黑漆漆的柏油像是一个巨大的磁体,拼命地向我招手。”
我想我已经知道整件事真正的关键了。什么“不幸遇上车祸”!那是电源短路!我张开嘴想制止她不让她说下去,可是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接着往下说,神情寂寞,眼神清亮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