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笑笑,接过女孩递过的画册。他性格向来温和谦逊,一半来自于他温婉和煦的母亲,一半来自于这残酷现世的打磨。翻开书,第一页就是他的成名作《灰白》,右下角标着这幅画在苏富比拍卖行卖出的最新标价:980万。底下的艺术评论家洋洋洒洒一通赞美之词,无非是用色纯熟,奇异的空间感与雾化处理等等。在他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候,那些知名的评论家早已将他所有的特质剖析一空,如今的这些,不过是老生常谈的赶脚罢了。他取出马克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就像他的画风一样,清淡宁和,疏浅有致。
“非常感谢。”女孩子向他鞠了一躬,与同伴叽叽喳喳讨论着走远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对面女孩的碗已经见底了。她摘下深紫色的墨镜,伸手接过侍者端上来的果汁。
“说起来,这次回到东京有什么计划吗?”她问道。
他轻轻地笑了笑。右耳的耳机里放的是她的歌,音放得很低。他想起了和她第一次会面似乎是在学校的话剧演出中。她坐在纸质的道具船头,葱色的眸子倒映着海潮湿的雾气,一身水手服清澈透明。铃声中,她清唱起来,是一首悠长低回的英文歌。她的歌声并不是那种很让人惊艳声音,带着一丝电子音般的金属颤感,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洞穿力。他回去后辗转反侧,那歌声的余韵总在他耳边缭绕不散。后来他托了熟悉的人进了话剧社,做些准备道具什么的杂工,一来二去的倒也混了熟络。
十年后时光辗转,当年那位被托以重任的同席早已模糊了眉眼,唯有她,葱色的长发与眼眸一如十年。
“还好吧。在千代区过一段时间会有一个全球性的画展,邀请了很多画家来担当评委,我恰巧也在邀请之列。不过时间还很充裕,画展要等到下个月才会举行,我想趁着这些时间再在东京好好地逛一逛。”
“画展...真是辛苦了。”miku咬着吸管的一头笑道。
“话虽如此,其实很轻松,只要在关键时候露一个面就好了,其他的自然有工作人员帮忙全全搞定。想着早晚要回东京一趟,虽然不差这些钱,但是能省下往返机票与办理护照的繁琐工夫总是好事。”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这次漫长的远航真的仅仅是为了怀念。他没有告诉她,在飞机起飞的那一段时间,他从舷窗眺望着长长的飞机跑道与远处零落的灯火。夜色漆黑如墨,在那一刻,他忽然很想她。飞越大半个地球,纵使借口万千,他只是想回来看她一眼。
他什么都没有说。
随后他们又交谈了许久,说的也无非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她谈他的画作,他说她的歌曲,她如今也是一名薄有名气的歌手,然而却终究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也亏得有网络这种神奇的东西,能让她隔着千万里之遥将那些美妙的音符送入粉丝的耳中。
“一起去旅行吧。”离别前的一瞬间,miku忽然说道。
“好啊。”愣了一下,他垂下眼,笑着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