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柔柔的光芒映在那酒红色头发女孩的脸上，那原本就有些惨白的脸色显得更加不真实起来，那双眼眸如同夕阳斜下地平线后的天空，泛着黯淡却又温柔的暗红色，说不清的美丽，道不明的灿烂。

雪莉看着她，久久，没有再说一句话。

Bellini带着氧气罩，原本不喜欢静的她却完全沉溺在这安静的环境里，虽然没有等到雪莉的下文，但她也似乎并不急，只是望着站在她身旁的那个茶色头发的女子，安静地弯着唇角。

酝酿了很久，雪莉最终只吐出了三个字：“这样啊。”

她用最平淡的一句话，抹去了那眼底漾起的水波。

白色床上的女子有些艰难的，确实格外坚定地点了点头。

白色将她瘦弱的身躯团团包裹，酒红色的卷发弯曲着，在床上铺散来开，如同海藻，在水中卷曲着美好的形状。暗红色的眸子中全然没有那持枪时的锋芒，而是一种格外柔和的光芒，活泼地在她的眸中跳动。

“你既然已经追了他十年，他依旧无动于衷，那就应该放弃了。说不定哪一天，你就会发信啊，他喜欢的其实是男人。”雪莉垂下眼睑，“有些人，有些事，并不是只要坚持不懈就能得到的，所以，还不如在知道结果之前放弃。”她转过身去，“命运就是喜欢这么戏弄人。”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似乎根本没有听Bellini回答的意思。

而当她推开门后，便看见诸星大正倚在一旁的墙壁上，一只手放在口袋中，另一只手正“滴滴滴”地按着手机，弯弯的刘海贴着他的额头垂下。

琴酒不点头，但也没有摇头，只是一直瞪着雪莉，一动不动。

心中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融化，在蔓延，从她的心口，蔓延至她的全身。那般温暖，那般柔软，夹杂着丝丝的感动。

原来，他一直都在关注着她。

雪莉的表情微微柔和了一些，她的嘴角浅浅地露出笑容，但她的话语依旧那么令他恼火，“不好意思，我没有在意某位天才的车也在旁边啊。”

那只抓着她手腕的手忽然一扯，她向他栽去。雪莉本能地用另一只手撑住自己的身体，防止自己倒在他的身上。

琴酒的这一扯，将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一呼一吸，也能看见那双湛蓝色眼眸中所漾开的涟漪。他和她是那么的近，近得只要他微微探起头，就能吻到她。

他伸出一只手勾住她的脖子，让原本想要直起身来的雪莉手足无措。

他的手是凉的，而她的身体却泛着暖意，她带给他的温暖，使他更舍不得离开她。

“你再把刚刚说的话说一遍。”琴酒看着她。

雪莉将目光瞟向别处，这种姿势让他很不舒服，而且，她也从琴酒的瞳眸中看出，现在的他，或许真的生气了。“不要。”她拒绝得干脆。

“不要让我把同样的话重复第二遍。”他命令道。

“我不知道你在那里等，”她垂下眼睑，“而且，我的眼中不是只有他的车，而是只有我的姐姐。”

琴酒自然是知道，这对于面前的这个女子来说，已经是最大的让步，想从她的口中听到更充满歉意的话，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他的手从她的脖子向上划去，扣住她的头，不让她动弹。

他吻了上去。

霸道地，蛮横地，不讲道理地。

雪莉不反抗，只是顺着他，任由他加深这个吻。

久久，他终于放开她。

“你下次要是再和他单独待在一起，我不会放过你。”琴酒眸中的冰冷融化了些许，但声音还是那么低沉。

“是。是。”雪莉答道，“你和他就这么相处不来？是怕你们真正‘搞在一起’，还是说你嫉妒他和你那么相似？”

琴酒“哼”了一声作为回答，而雪莉也没有再追问什么，因为她在小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

“不过，我劝你还是把那边的那个氧气罩带上，当心你缺氧了跑到外面去被当成疯子。”

他从她那里抽回目光，“这是那些懦弱的弱者才需要的东西。”

雪莉颇有些无奈，“不用把什么是弱者该有的什么是强者该有的东西分的这么清楚吧？就好像你把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分成两组了一样。一组贴着大标签‘强者该具有的’，另一组贴着‘弱者该具有的’。”

“如果世界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他淡淡地答道，“不，世界本就这么简单。”

雪莉的眸光微动。

那么，你把我放在哪一组里，琴酒？

但这个问题，她却没有勇气开口问。
他看着她，墨绿色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在沉淀，“还有一组：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是只能属于我的。

不管是强者，还是弱者，除了我之外，都不能拥有。
=TBC=

【八】
雪莉把刚刚削好的苹果切成块状，放在Bellini床边。
“你最近好像每天都会来这里呢。”Bellini用叉子叉了一块苹果丢在嘴里，“你们研究所的那个据说很放荡的那个叫Chivas的给你放假啦？”
雪莉挑了挑眉毛，“没有，只是我最近有个任务，我也不是那种一时半会儿能想出神奇药物的人，所以每天都闲着，姐姐白天上班，我也没地方可去。还有一点，我可不是因为你天天往这里跑的，只是喜欢这里的颜色罢了。”
Bellini又叉了一块苹果，“但是，据我的调查，你最喜欢的颜色好像是红色。”
“是红色不错，”她垂下眼睑，“我只是喜欢这里，明亮的感觉罢了。还有，你什么时候把我调查得这么彻底？”
Bellini笑笑，暗红色的眸子映着灯的倒影，闪着点点碎银般的光芒，“可不要小看我的情报网络哦~”她欢快地眨眨眼睛，“之前也是怕你和琴酒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嘛，所以就彻彻底底地调查了一遍。其实啊，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话，就不用调查了。”
雪莉低下头去，用另一个叉子戳着苹果，低垂的刘海遮住了的双眸，那里，被阴霾覆盖着。
彻底调查？……不要搞笑了。
“啊……我知道你不喜欢被调查的感觉啦，所以自从你回到日本之后就再也没有调查过了！”Bellini以为雪莉是因为自己而产生的情绪波动，立刻解释道，“我发誓！”
“嗯。”雪莉轻轻应了一声，但她低下的头依旧没有抬起，她在等待眸中的阴霾渐渐散去。
如果她知道真相之后，会恨我吗？……
雪莉拿着叉子的手紧了紧。
但是，有些人，有些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撒手给别人的。
她渴望那个男人的爱，而我，亦是如此。
“呐，呐，”Bellini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戳雪莉的脸颊，“你没有生气吧？”
雪莉抬起头，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平淡无波，就好像刚刚情绪的起伏不存在一样，她抬手打掉Bellini的手，“是啊，我的确应该生气的。”她能看得见在听见这句话之后Bellini忽然变暗淡的眼眸，“但是，既然你这么想道歉的话，就买一个芙纱绘的包给我好了。我要最新款。”
“……”Bellini沉默了一下，“那个……你是在趁火打劫吧……”
“不给买就算了。”
Bellini有些僵硬地点点头，“等我出院了就给你买一个……”
雪莉挑了挑眉毛，眸中暗含笑意。
当她正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而走进来的，正是贝尔摩德。
雪莉的身体微微一僵。
“啊拉，雪莉，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啊。”贝尔摩德的嘴角微弯，“我还以为你来医院的目的是为了看别人呢，”当她看到雪莉因为这句话而僵硬的身体的时候，绽在脸上的笑容便更加浓郁了，“比如说，你的姐夫Rye？”
“来医院看望谁是我的自由。”
“呵呵，自由？”贝尔摩德的笑容冰凉，“在组织里，谁能说自己拥有自由？”
“应该是你让我能畅通无阻地坐在这里吧？”
她点点头，“是啊，的确是我，不过，因为你来到了这个病房，我倒是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了呢。”
雪莉目光冰冷地望着她。
“既然你来了，那就说明我要出院了？”Bellini见这里的气氛正在如一滩水一般，缓缓结成冰块，立即插嘴道。
“的确是这样，”贝尔摩德在雪莉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所以，你现在应该去训练场训练，免得几天没有碰到枪械，在做任务的时候身体不听使唤了。”她伸出食指，指指衣柜，“你的衣服在里面放着，等你换好衣服之后，就等着去触摸那令你激动的冰冷枪械吧。”
Bellini走下床，拿完衣服之后拽拽雪莉的袖子，“你陪我换衣服。”
贝尔摩德挑眉，“留下一点让我们说话的私人空间，你说是不是，Bellini？”
Bellini咬了咬嘴唇，手指一根一根地松开雪莉的衣袖，最后慢慢腾腾地进了洗手间。

“要不要解释一下你在这里的原因呢，小猫咪？”贝尔摩德眸光冰冷，嘴角的笑意却愈加浓烈。
“我不曾记得你说过，我只许进入那个人的病房。”雪莉的声音也是不带感情的。
贝尔摩德听到这句话之后冷冷一笑，“哼，在组织中的条条框框，难道要我一个一个给你说一遍？你毕竟是从小就在组织接受教育的人，难道就连这么一点东西都不明白吗？”她的字字冰冷，“组织，是不需要这种类似于同情的感情存在的地方。”
“这不是同情，”雪莉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怎么？我把她当成我的同伴来看望不可以吗？我认为她是我的朋友不可以吗？你不会拦着我看我的姐姐一样，那你为什么要拦着我去看她？”
贝尔摩德将身体完全靠在椅子背上，格外慵懒，如同一只刚刚睡醒的美丽的猫，她的声音很轻，砸在雪莉的心中，却万分沉重，“同伴？朋友？那就让我告诉你，为什么你会这么靠近她，”她弯弯嘴唇，“组织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一团黑暗的地域，他们渴望光芒，却又疯狂泯灭着光芒，他们的心理都很矛盾，但这就是他们生活的方式。琴酒看上了你，是因为他将你视作自己内心的光芒，而你这么喜欢和Bellini在一起，是因为，你把她当做是除了姐姐以外的光芒。”
她抬眼望向窗外，“但是，这种光，是不允许存在的。在她照亮了你的同时，你也照亮了她。所以，你们都是依靠着彼此而存活的。所以，只有让你远离她，Bellini的光芒才会彻底消失，组织里才会完全地变成一团黑暗。”她将目光转回雪莉，“你明白了吗？”
雪莉不答反问，“能把这一切都看着这么透彻的你，到底是有渴望被光照亮呢？”
“光？呵呵，我不相信世界上有能照亮我的光，就像我不相信世界上存在天使是一样的。”她说完便起身离开，“最后告诉你一句，从明天开始，你就不会被允许进入医院。”
雪莉的身子忽然僵硬。
“琴酒过几天也会出院，所以你只要忍受几天的不能相见之苦就好了。”
当贝尔摩德将门打开的时候，雪莉看见了一个正在探头探脑的小身影。
“西……”雪莉的声音忽然止住。
“大姐姐！”当那个小身影也看到雪莉之后，惊叫出声，暗含惊喜，“大姐姐，你也在这里啊。”
你没有死！
雪莉险些将这句话叫出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嗯，西西，你在这里等着她吗？”她指了指贝尔摩德。
“姐姐还记得西西！”小男孩甜甜一笑，“西西一直都在门外在等温亚德姐姐呢。”
克里斯宾·温亚德——在舞台上的贝尔摩德。
Bellini正好换完衣服，走出洗手间。
贝尔摩德转身走向她，然后对着雪莉丢下一句话，“把门带上，小女孩。”
就这样，雪莉和西西一起被关在了门外面。
“温亚德姐姐好像很忙哦。”西西歪歪头。
“嗯，是啊。那，西西，给姐姐讲讲你那天在那个研究所里都做了些什么好吗？”雪莉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西西露出了危难的表情，“但是温亚德姐姐不让我告诉任何人的。”
雪莉将右手食指放在嘴边，“但是，姐姐也不会告诉别人的。西西，姐姐就是在那个研究所里工作的人，所以就算你告诉姐姐也没有关系。”
西西还是有些犹豫。
雪莉翻了翻口袋，最后发现自己没有带什么东西，只好说道，“如果西西告诉姐姐的话，哪天姐姐有空，就陪你去玩，好不好？”
“真的？”西西的眼睛亮了亮。
雪莉点头。
西西伸出小拇指，“拉钩钩哦。”
雪莉也伸出手指来，和西西的紧紧扣在一起。
西西走到雪莉的面前，将嘴凑到耳边，小声地说，“温亚德姐姐带西西去了最底下的那一层。”
“然后呢……”忽然想到了那里一直不让她心安的人体实验室，雪莉的瞳孔微缩。
像这样的一个孩子去那里，心灵上究竟要受多大的创伤……这就是组织吗？为了培养下一辈的冷血人才，让小孩子去受内心的折磨？果然啊，组织是可怕的，因为他掌握住了人的弱点。就像“擒贼先擒王”一样，想要让一个人完全顺从于你，就要先攻破他的精神。
“那里的挂灯好漂亮~”西西的眼睛明亮极了。
=TBC=

【九】

雪莉愣住了。

“对啦，对啦，姐姐，”西西扯了扯雪莉的衣角，“你还没有告诉西西你的名字呐。要不然的话，以后西西怎么去找你玩嘛。”

“我叫宫野志保。”雪莉望着他那干净的眸子，“你叫我志保姐姐就好。”

“志保姐姐。”西西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容，他的声音嫩嫩的，带着孩子特有的嗲音，触在雪莉的心口，甜甜软软的，就像棉花糖一样。

“那，西西你之后要和那个大姐姐去哪里呢？”

听到这句话，西西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声音欢快极了，“温亚德姐姐对西西可好了呢。温亚德姐姐答应西西今天晚上带西西去糖果屋里~姐姐还说那里就像童话故事里一样，到处都是糖果~”

“糖果屋？……”轻覆在西西额头上的手顿住了。

在组织里，凡是被描述的越美好的事物，便越是黑暗。

雪莉站起身来，“西西，我打个电话，你等我一下。”她用有些颤抖的手拨出一个号码，手机放在耳边，却一直在细微地颤动。

“喂？”电话的那一头，是一个男性富有磁性的声音。

“是我，宫野志保。”

“没想到你居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那个声音说道，“上次你就这么放了我和你姐姐的鸽子，是不是有点过分……”

“现在不是和你说这个。”雪莉的声音有些急切，“你知道吗？组织会把新生血液送到哪里培训？”

听出了雪莉的不对劲，诸星大想了想，说道：“啊，据说有一个被组织里的人称之为‘糖果屋’的地方，之前，他们都会被教授用枪的方法。在‘糖果屋’里，他们会不停地看一些组织内部拍摄的影片，据说是很残忍的东西。在那里的孩子，都会有一把枪，里面只会有一颗子弹。他们有两个选择，一个，因为忍受不了心灵上的伤害而将枪口指向自己的头，另一个，杀死看守他们的护卫，得到钥匙，走出那里。但是，选择后者的孩子也会因此而背负杀手的包袱，从此再也没有办法解脱。”他顿了顿，“你那里有什么事吗？”

“我知道了，挂了。”雪莉匆匆挂了电话，拉起西西的小手，她的力气有些大，扯得男孩皱了皱眉头，“西西，走，姐姐现在就带你去玩。”

“但是，但是，”见到这样的雪莉，西西有些害怕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雪莉却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西西答应温亚德姐姐要在这里等她的……”他委屈地扁扁嘴，“而且西西一直在等着去糖果屋。”

雪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下来，她手上的力道也不再那么大，“西西，我现在带你去一个更有趣的地方，怎么样？而且，我会和她说清楚的，改天再带你去糖果屋，好不好？”她轻轻晃着西西的小手，像是商量，又带着讨好。

“温亚德姐姐不会生气吗？”西西瞪大眼睛看她。

“她和我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说什么她都会答应的哦。”为了让西西相信她的话，雪莉使劲点了点头，“真的！”

西西迟疑了一下，“但是……真的不用和温亚德姐姐说一声吗……”他伸出小手，似乎是要敲门。

雪莉立刻握住了他的手，“她是不会介意的，西西。难道你不相信志保姐姐吗？”她的目光定在他的身上，那双湛蓝色的眸子中仿佛掺杂了一丝不被信任的痛苦，她的手微微颤抖着。

“不是的！”西西急切地摇着头，“志保姐姐，你、你别生气，我只是有点担心温亚德姐姐会生气……”

“但是，我真的只是想和西西一起玩而已，我已经在办公室闷了一天了，一直面对着一堵白墙。西西，姐姐其实很孤单的……”雪莉的双眼有些湿润了，晶莹的泪滴凝聚在眼角，仿佛一眨眼就会掉下来一般。

西西看着那双湛蓝的眸子一下子就慌了手脚，“我、我！……”他伸出小手想要抹去雪莉眼角的泪水，“姐姐，西西陪你就是了，姐姐你别哭……”就这样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嗯，”她抬手抹去自己眼角的泪，起身之后便拉起了西西的小手，“西西，你能陪着姐姐，姐姐真的很高兴。”她转过头去，面向前方，而当西西再也看不见她表情的时候，眸中的那一丝浅浅的哀伤便消失得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以往的平静。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当这一高一矮的身影拉着手消失在楼梯口时，病房的门忽然打开了，金发女子看着空空的楼道，原本嘴角处绽开的玫瑰渐渐化为冰冷的雪莲。她“哼”了一声，便冲着楼梯口走去了。

雪莉扯着西西，极快的脚步让男孩小步跑了起来，他也问过为什么要走这么快，但在雪莉的沉默声中，他便不再去问。

楼梯的上端是清脆的高跟鞋声。

雪莉的眸中越加凝重。她扯着西西拐进二层，一手按住西西的嘴，头时不时向外望一望，看看贝尔摩德是否走了过来。

高跟鞋声越来越近。

每一个声音，都和雪莉的心跳美好地融合在一起。

声音越来越近。

西西想要探出头去，却被雪莉一把扯了回来，她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越来越近。

雪莉的瞳孔在缩小。

然后，那高跟鞋踏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了。在楼道中荡漾着越来越清远的回音。

雪莉紧绷的身体总算松垮了下来，一下子便顺着墙壁划落到了地上。那原本按在西西嘴上的手也划到了身旁。

“姐姐？……”西西晃了晃她，那干净眸中的惊恐还没有完全散去，他显然被雪莉的举动吓了一跳。

“我没事。”她说完，便拉着西西从另一个楼道走了下去。

一路上的躲躲藏藏，雪莉总算带着西西成功走出了医院。她自然知道不能把西西带回自己的家里，最终决定把他送到一个已经废弃的停车库里。对于他来说，或许那个地方，才是真正安全的。

走出组织的地盘之后，雪莉便拦了一辆出租车带西西去了某个停车库。

面对着眼前破破烂烂的地方，西西的眉头一皱，“姐姐，这里是哪里啊？好黑啊，西西害怕……”他的喉咙一哽，泪水便已在眼眶中打转了。

“西西不怕，姐姐就在这里陪你。”雪莉拉着西西的手，带他走入了停车库。

雪莉用手机照亮他们眼前的路，在路的两旁，停放着一辆辆抛费的汽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受欢迎的味道。终于来到了一片相对比较干净的地方，雪莉便带着西西走下，和他一同仰望着高高的窗户。

明月透着窗户，将光芒洒在他们的身上，清清凉凉，却因着有人的陪伴，这里也不再那么寒冷。点点星星挂在空中，摆出各种各样的图案。西西指着那些图案，不断地想象，不断地向身边的女子讲述自己编造出来的故事。

“志保姐姐，你看，那个像不像一只绵羊，另外的那一个，像不像兔子的耳朵。你看你看，他们正在玩捉迷藏呢。那只兔子躲在灌木丛里啦，就是忘记藏它的耳朵啦！

“那个那个，月亮上边的星星，就好像是在划船哦，下面的就是海浪~”

雪莉在他身旁望着他兴奋的侧脸，眸中的光芒渐渐变得温柔了。男孩说着说着，便靠上了她的肩头，不知不觉间，男孩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便变成了细微的呼吸声。雪莉的嘴角化成一个美好的弧度，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男孩的身上。

良久的沉默。

雪莉将头靠在男孩的头上，的眼前也有些模糊了，就在这时，她口袋中的手机不适时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闪烁的号码，她烂熟于心。

她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有事？”

“你在哪儿？”声音冷得不能再冷。

“在外面。”

“你是不是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雪莉目光柔和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西西，“你能不能说一些我可以听懂的话？”

“我倒是很好奇，你从哪里搞来的胆子，居然公然和组织作对？”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莫非是你那个令人心生厌恶的姐夫教你的？”

雪莉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为什么你做什么事都能扯到他？”

“哼，因为之前，我可不曾知道你有这么大的胆子。”

“然后呢？你到底想要说什么？”雪莉挑眉。

“马上，带着那个小鬼，到我这里来。”尽管看不见他的表情，雪莉仿佛已经看见了那个嘴抿成一条线的他，“我没有那么多耐心和你耗，我现在在你的公寓。”他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雪莉的手按在胸口，那里剧烈地起伏着。

不知道是因为把外套给了西西的缘故，她忽然觉得有些冷，便缩了缩身子。

她一手托着西西的头，另一只手拦着他的腰，将他小心地放在地上。小男孩哼哼了几声，又翻了个身，便沉沉地睡下了。

雪莉望着他的侧脸，低下头去，在他的额上印下了一个吻，“西西，我明天会来找你的。”然后，便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嘭！

雪莉被恶狠狠地推到了墙壁上，琴酒一手撑着墙壁，另一只手横在她的脖子上，让她无法动弹，他俯下身去，离她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小鬼呢？”

雪莉咬着牙回望他，“你对那个男孩还真是用心啊，我还真的有点怀疑你的性取向了。”

卡在她脖子上的胳膊在慢慢向下压，她的呼吸骤然变得困难了起来，“你真是够蠢。你的一举一动都被摄像头录下来了，还想装傻么，”他冷笑，“嗯？”

“咳咳……”呼吸原来越困难了……雪莉伸出手来，像是本能地挣扎一样，去扳琴酒的胳膊，但却使他对她的压制不减反增。随着力道的增加，她眉宇间的痛苦便越浓。就连她挣扎的言语都变成了恳求的呻吟，“放开我……”

琴酒冷冰冰地挑了挑眉毛，“你的胆子真是大到令我不可思议。我再问你一遍！你把小鬼藏到哪里去了？”

她使劲地仰着头，妄想挣开他的束缚，“组织那么大……缺一个孩子……咳咳，又能怎样……”

“除了组织之外的人，没有任何碍眼的老鼠可以了解组织的一分一毫。你不知道吗，雪莉？”他的目光冰冷极了，直勾勾地听着她的眼，就好像要吃了她一样，“那个小鬼头，如果不回来，就要死！”

回来？……“呵呵。”在极其痛苦的状态下，她冷冷地勾起嘴角，就像是在挑衅。他不是自从来到组织便只有死这一种选择了么？要么身体死，要么灵魂死。

嘭！

一声闷响。

雪莉的痛苦骤然缩小。

一枚子弹擦过她的肩膀，飞溅在洁白墙上的血滴醒目地刺眼。

冰冷的枪口从她的肩膀移到了脸旁，冰冰凉凉，却提醒着她自己依旧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事实。

肩膀处传来一阵刺痛。

湛蓝色的眸中布着丝丝痛意，而更多的，确实一种执拗的倔强。

“咳咳……”雪莉难受地咳嗽着。她已经觉得眼前是一阵白一阵黑了，所有的东西都如同被浸入了雾中，看不真切，摇摇晃晃的。就连那一抹她最熟悉的金黄色长发，也在那一刻变得那样不真实。

好难受……

琴酒凑到她的耳边，声音很轻，“你以为你是谁？善良慈爱无所不能的天使吗？别恶心了。”

压抑的枪声再次响起。

雪莉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痒痒的，剩余的，除了渐渐模糊的一切之外，她再也感觉不到了。那抹曾经的金黄，也模糊了，不再那么美丽，反而变得扭曲了起来。

【请假条】
要考期末的高中党你们懂得……于是乎又滚来请假……
寒假目测能更得比价勤……虽然要上其他课………………

什么都看不到了……
在她觉得自己将要晕过去的时候，架在她脖子上的力道忽然消失，她重重地跌在地上，足足的空气顺着她的口充盈了她的肺部。
“哈呼……哈呼……”雪莉一只手伏在胸口，另外一只手支撑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原来，能呼吸到空气，也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从肩膀和脸颊传来的痛意逐渐清晰了，她皱眉。
“你真是愚蠢得可以，”琴酒的声音再次传入她的耳中，愤怒的情绪在被他慢慢压制，“不要以为你有多么神圣多么充满慈悲。不要忘了，你和我们一样，都是沾满了鲜血的恶魔。”
雪莉瞪大眼睛看着他，对于他的话，她竟然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反驳。是啊，他们都是一样的人。那么她又在做什么？又在装什么神圣？又在摆什么自己在拯救一个小小灵魂的姿态？
到头来，她只是在减轻自己的负罪感而已。说什么为了那个小男孩好，她做着一切，明明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安心一些罢了。呵呵，原来，最可笑的是自己。
“既然我已经做了，我就绝对不会后悔，”她扶着墙站了起来，“这是我的选择。”
琴酒低头看着她，冷冷地哼了一声，“你是我见过最愚蠢的人。而且，你的演技也真让我恶心，那种在小鬼面前摆出的楚楚可怜的模样。”
“被你看到了啊。否则，你以为，在那种环境下，我如果不伪装自己，又怎么能生存？”她挑了挑眉毛。
“这才是你。”
“呃？”雪莉不明白他的意思。
“今天晚上，就当做我没来过。”琴酒从口袋中拿出一盒烟，点燃了，“要是你再这么想当纯洁的天使，我绝不会像今天一样放过你。”青烟从他的指尖冒出，“如果组织的人来，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些话，他便转身离去了，只留下雪莉一人。
她望着那个背影，嘴角扬起一分笑意。
=TBC=
【最后一句话很莫名其妙于是就给删掉了，这就是重发一遍第九节最后一遍的原因，然后第十节目测马上就可以拿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