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乐岛吧 关注:31贴子:1,671

【扬尚】-------------------未央-------------------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老规矩,一楼给度哥


1楼2007-03-29 14:23回复
    一} 



    “叮铃铃——” 


    刺耳铃音划破凝滞空气,双眼瞠然睁开—— 

    光线被暗色窗帘隔阻,只在边缘透出幽幽一点模糊光晕,电话铃声兀自鸣响,清醒一秒,接起—— 


    ——尚尚,起床了么?我在你楼下。 

    是小雪。 


    放下电话坐起,呆愣一分钟然后无意识扯动嘴角。 

    新的轮回又开始了么? 


    瞄一眼床头钟,14:15。 

    我睡了15个小时整。 


    起身穿衣,静电火星四溅,于是停下茫然凝视小腿上一小块干燥皮肤。 

    整个人都干着,仿佛轻轻一刮便会落下灰烬。 


    ============================================= 


    她静静在等,娇小背影俨然凝成一道墙,长久以来是我唯一安心依靠的地方。 

    一同去了XX私人眼科诊所。 


    冬天的空气冷咧却清新,走出梧桐斑驳的阴影才发现是个难得的艳阳天。有多就没见过这样澄澈干净的天空?我仰头张望,阳光穿越云层阻挡折射出炫目虹彩,大片大片掉落眼底。 

    疼,我开始看不真切。 


    低头一片黑暗,我摸索着掏出右边口袋永恒的那瓶眼药水。清凉液体瞬间包裹承托灼热眼球,我几乎听到“嗞——”的声响。 


    她很安静地望我——等下好好给陈医生看看,他是这方面的权威,你这病一定得治。 

    我嗯一声,低头继续走路。 


    ----------------------------------- 


    重复过无数次的流程:登记,检查,询问。那是个样貌和蔼的中年男子,说话声音很轻,却有着不容辩驳的专业神情。 


    ——尚小姐,你应该很清楚你这并不是病理方面的原因,是么? 

    我点头,双眼并没有离开他桌上那一小瓶浅蓝色液体,想着不知道种药水会不会好用一些。 


    ——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不能流泪的呢? 

    ——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 

    ——那……请问在那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呢? 


    我抬头迎上小雪关切探究的眼神,终究还是第无数次地重复了同一句话—— 


    ——我不记得了。 


    ------------------------------------------------------- 


    ——尚尚,你不能这样,再这样下去的话你一辈子也治不好的! 


    我停下脚步,对上她焦躁的眼,忽而笑了。 

    ——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至少这一年来我并没有什么感觉。 


    伸手轻拍她的肩,如同一个安心的暗示—— 

    ——小雪,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真的不要紧,真的。 


    她张嘴还想说什么,我说下午还有解剖课,快一些吧。于是堵回去。 


    两个人并肩走,她微低着头仿佛陷入冥想。这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愧疚。 


    对不起。 


    可是有一些记忆,我需要独占,直到带进坟墓里。


    3楼2007-03-29 14:24
    回复
      {二} 


      解剖室苍白冰冷,空气中漂浮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这种味道是无论过多久鼻子都无法适应的,但我已习惯。 

      罗教授带进一批第一次上解剖课的新生,我注视他们畏缩的神情姿态,却怎么也记不起自己的当年。 



      ——今天就由你来吧,好好带带学弟学妹们。罗教授拍拍我的肩,神情柔软。 


      我微微颔首,转身像往常任何一次一样静静掀开盖尸布,银白色解剖小刀准确沿肚皮划下,刀口蔓延到肋骨处用解剖钳夹断肋骨暴露出心脏,再换一把更小更锋利的解剖刀切除心脏的动脉血管。下刀刹那心脏里残留压力将剩余血浆压射出喷洒在我手套上,我怔了怔,终究神情安然地转身—— 


      ——好了。 

      ——能说得出死因么? 


      我割开心包和肺部,凝固的褐色血块纷纷坠落。 


      ——急性心衰。心力衰竭导致心脏收缩力不足,不能充分将心腔内血液射入动脉,从而导致从肺部回流到心脏的血液淤积于左心腔及肺部。我淡然地陈述,并如预期般的收获了罗教授赞许的神情。 



      ——很好,完全正确。大家都看明白听明白了么? 

      大家都条件反射地点头,我料到他们未必都懂,只是谁也不愿再多待一秒吧。 

      角落里一个瘦弱女孩却怯生生地举了手。 


      ——罗教授,请问……只要是心脏上的问题,就……都会致死么? 

      她身旁的人都哄笑,嘲笑她问得如此愚蠢,只有罗教授还是一径地耐心温和—— 


      ——当然也不是,这要看情况,比如说普通的心血管疾病或者心室肥大等症状并不至于致命;当然,如果是枪击或者利刃刺伤之类的情况就一定是回天乏术了。 



      “哐当——” 

      右手忽地一松,手术刀滑落,于地面发出清脆声响。 


      所有人都停下来注视我,有一刹那的晕眩,我晃了晃,终于稳住了脚步。 



      ——尚尚你没事吧?小雪跨了两步过来扶住我,神色担忧难掩。 


      我勉强笑笑——没事,可能是太久没做,不适应了吧。 


      她望住我,神情分明是满满怀疑。于是我别开眼—— 


      ——对不起罗教授,我想先回去休息一下。


      4楼2007-03-29 14:25
      回复
        {三} 


        回到宿舍小雪给我倒了水,在我身边坐下静静看我。 


        ——我没事。 

        我对她勾起嘴角——可能是今天睡太多,头有点晕。 


        她叹口气——你这也是个问题,总是一睡就睡那么多,会不会是得了嗜睡症? 


        我笑着低下头去——失眠才要愁苦,能睡还不好? 


        一阵沉默。 


        ——尚尚,明天小艾过生日,我们约在西出口对面那个新开的甜品屋,你也一起去吧。 

        虽是询问,口气却不容辩驳。 


        甜品屋?我笑笑,不置可否。 


        ——多出去走走多认识一些人对你有好处。她偏过头来注视我——除了念书就是睡觉,再这样下去你迟早要发霉的。 


        心下本就对她有些愧疚,于是我点头。 


        心冻结,生活却还要继续。 


        ---------------------------------------------------------------- 


        Perigord 

        阳光下鲜橙色大字。 



        心念微微一动,指尖突然沾染暖意,抬头迎上小雪鼓励神情,于是携手一同步入。 

        空间宽敞而静谧,Waiters着统一制服不紧不慢穿梭其间,暖色灯光,绵软悠然的法文歌曲,空气中有淡淡甜味飘散,商业化又不失温暖。 

        在座有7,8个人,除了医学系外也有其他科系的女孩,个个眉目雀跃神采飞扬——青春本该如此。 


        ——点东西吃吧,自己看看想吃什么?小雪靠过来询问并用眼神提醒我——不许说“随便”。 


        好吧,好吧。 

        我接过Menu端详,鲜亮图案缤纷耀目,对我却毫无吸引。散漫翻至最后一页时眼神却意外定格—— 


        “法国黑松露巧克力系列” 


        以黑松露巧克力为主题的系列甜品,连配图都没有,想来并不受重视。 

        想了想,要了一杯这系列的热饮。 


        等待的时光里她们兴高采烈地聊天,谈资不外乎些名牌明星化妆品,我挂着敷衍笑意把视线投向落地窗外剔透阳光,融融暖暖,仿佛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悲伤。 


        “哐堂!” 


        那是磁杯撞击地面碎裂的声响,有异香随热气蒸腾弥漫,让鼻尖湿润如身处六月曼谷雨季,恍惚间只依稀听见身旁尖叫声道歉声抑或埋怨声,却着魔般不看不听,任尘封记忆无边蔓延……


        5楼2007-03-29 14:25
        回复
          六} 



          ——阿涵,帮我备车,我要回西郊别墅。 

          ——少爷,那她……怎么处理? 


          简短沉吟—— 

          ——一起带去。 


          ——什么?那个被换作阿涵的男人一脸惊诧,——你带她去别墅?可是—— 

          ——先带过去,其它等义父回来再说。她冷冷打断。 


          ——那我带些人和你一起去。 


          她低头静静思索几秒 

          ——好。 




          超豪华黑色房车,我竟然和她并排。两边彪形大汉在前排虎视眈眈,一路无话。 


          ——没什么想问的么? 

          她嘴角扬起谲魅弧度,一双眼黑白分明望住我。 


          好整以暇回望过去——我问你就会回答么? 


          ——不会。 


          话音未落侧边玻璃就骤然爆裂,耳边传来空气破裂的呼啸声,还未来得及反应已被人从头部按下—— 


          ——不许抬头! 


          后背隔着衣料与她密密贴合,耳边声音伴着急促呼吸;伴着尖锐刹车声车体不规则转向,颠簸中几次撞向车门只觉头痛欲裂,恍惚中却有一只手掌着我的头靠上柔软椅柱—— 


          ——待在这儿千万不要下车! 


          混乱中她打开车门跃下,心里竟没来由一阵恐慌,却无奈空中流弹飞舞震耳欲聋,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少爷! 

          阿涵撕心裂肺的喊叫竟穿越弹壳呼啸之声刺入耳膜,心下一凉,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才恢复平寂。 


          车门被猛然打开,我迅速转头迎上阿涵恐慌神情;再看他搀扶着的她,面色苍白,鲜血已染红整只右边袖筒,触目惊心。 


          ——后面有没有急救药箱?! 

          ——有! 

          ——马上拿来给我! 


          正要拿出剪刀剪开她染血袖筒好检视创口,却被阿涵一把扯住手腕—— 


          ——你要干什么?他喘着粗气,——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招—— 


          ——让她来吧,她是学医的。 

          她声音虚弱,威严气势却丝毫不减。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阿涵朝我狠狠扔下这一句,才带着其他人下车在车边围成一圈保护她。 


          车中顿时空荡下来,有浓浓鲜血腥甜气息漂浮,我小心翼翼剪开沾血袖筒,却被她右手臂上惊人图腾凝住眼神——骷髅图案加上HELL变形字样点缀纠缠其间,纯黑色纹身,妖异诡谲。 


          有微微诧异,毕竟她是女子。 

          但也只是一秒时间,对医者而言谁的伤口都不容许被耽误。于是一路寻到流血源头—— 


          ——子弹只是擦过,但伤到动脉需要止血,忍着点。 


          为了避免血管坏死我采用压迫式止血法,左手以酒精棉花擦拭血迹并消毒,右手覆上纱布用力挤压,却并未听见预料中的痛呼。 

          不觉转头面向她,除脸色苍白外神情竟毫无变化,嘴角仍是噙一朵玩味浅笑,若不是额头沁出微弱汗珠,根本就无法想象出她此刻所受的痛苦。 


          ——疼就叫,或者用什么转移注意也行,强忍又何必? 

          我转回头,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好吧。 


          还来不及反应就已被冰凉的一双唇吻住,巧克力醇香满溢的柔软。 

          有一秒迟滞,而后我迅速移开,不料后脑勺却被她左手掌控,舌尖迅速撬开牙关进击,浅吻突变为侵略深吻—— 

          一个人伤成这样还能有这种力气和心情着实令人叹为观止。在意识到挣不开后我放弃了挣扎念头,静坐任由她辗转吮吸甚至舔噬啃咬全然不动声色。当吻渐渐由下巴蔓延到颈部时,我着手继续刚才的动作——消毒。 


          一秒,两秒,三秒。 

          胶着肌肤分离,一路留下的濡湿印记在冰冷空气中蒸腾出一片凉意。 


          ——巧克力味道,嗯,我喜欢。 

          她微笑向后仰去,舌尖轻舔唇瓣,眼神诱惑暗藏侵略。 

          ——不想问问为什么么? 


          ——我不认为人质会有问的权力。眼皮也没抬,我打下最后一个结。——好了,我去叫他们上来。 


          转身开门,握门把的手却被她覆住,回头迎上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尚雯婕,你一向都是这么冷静么? 


          双眼直视她我冰冷回应——那你希望我怎样呢?害怕挣扎导致包扎失手让你血溅四方? 


          她定定望住我,仿佛要从蛛丝马迹中找出什么破绽来一般。 


          半晌—— 


          ——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不理会她我再次试图开门,那只手却拽得死紧让我丝毫动弹不得。 


          ——Jade。 

          ——什么? 

          ——我的名字,Jade,记住了。


          8楼2007-03-29 14:26
          回复
            {十一} 



            “啪!” 


            伸手想拿伞,右手肘却不慎撞到一边的相册,夹在里头的照片应声散落一地。于是叹口气蹲下欲捡,却被人抢先一步—— 


            ——哇,这是谁拍的?她就着蹲姿便翻看起来,——取景和角度都很专业嘛!嗯,不错不错。 


            ——都是尚尚拍的呢。 

            小雪笑着蹲下拈起一张。——尚尚,你看这张是不是之前我们去九寨沟那儿玩的时候拍的呀?尚尚? 



            ——嗯?哦,是啊。 

            我自冥想中回神,看着蹲在一起的小雪和刘力扬,心下说不出的古怪。 



            之前在Perigord小坐,出门时突然下雨,撑开伞的一刹那却瞥见下班没带伞被困在门口的她。 


            ——我的宿舍就在附近,要不要去借把伞? 

            其实她与我根本无关,可当时怎么就说了那些话?真奇怪。 


            ——呀,你住西楼?那么说你是医学院的咯?哈哈我是东楼那边传媒学院摄影系的,你看,原来我们是同学呢! 


            当时她笑得太放肆,甚至能清楚见到两颗闪闪发光的兔牙。 

            在遥远到恍若从未发生的记忆里,那人从没有这样笑过。 

            突然有些愧疚,总不禁在相同容颜发掘不同可能,这场一厢情愿的角色扮演,是我太自私。 



            ——嘿,雯婕!要不要参加我们摄影社?你拍得很好呢,真的! 

            听她唤我“雯婕”,心跳蓦地乱一拍。于是径直递上伞—— 


            ——这伞给你,回去吧。 

            语气那样冰冷,只是不想再纠缠。于己于人都没意义的事物本不该沉迷。 


            失望袭上她好看面容,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话,接过伞道了谢便走了。 



            ——你从前就认识她? 

            小雪环臂走到我身旁,眼底饱含深意。 


            我摇头,——不是,几面之缘罢了,刚才她正好没带伞,我想借她一把也无妨。 


            ——奇怪,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管闲事了? 


            我低头不置可否地笑笑,瞥了眼桌角正静静安躺着的书,——许飞来过了? 


            她神情一凝,双眼旋即不自然望向别处,——嗯,来还本书。 


            ——哦。 



            于是便没了下文,人人心中皆有不可言说,又何必咄咄逼人?


            13楼2007-03-29 14:28
            回复
              {十三} 




              这是什么地方? 


              满眼刺目金色几乎晃花了眼,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乎可以用摩肩接踵来形容,西装革履旗袍洋装的男男女女模样十分体面。满室钱币,筹码,吆喝声,赌桌,老虎机—— 


              赌场? 


              刚才籍由林嫂送饭的当口假作腹痛趁她不备奋力逃出房间,蜷缩在壁橱内直到听见全体出动追逐动静才敢仓惶而出,又因地面奔逃太过危险而选择先到地下停车库一避,最危险之处即是最安全之处,这道理我懂。 


              却不经意发现神秘地道,一路夺命狂奔的目的地不想竟是间地下赌场! 



              正思量下一步要如何计划时却不慎被人撞到,当下一个踉跄跌进人群,下意识伸手扶桌时一不小心扫落了几张牌,稳住自己后我长抒一口气,抬头却见四面鸦雀无声,无数双诧异不可致信抑或是幸灾乐祸的眼光齐刷刷投射过来—— 


              这才注意到坐得离我最近的那个男人:黝黑肤色微卷平头,看似斯文的黑框镜下一双不大的眼睛却泛着犀利的光,此时静静安坐的他只是对我轻轻一瞥,周身散发的诡异气场却已令人不寒而栗—— 



              ——居然敢掀我们黑爷的底牌,你活腻了是不是? 

              一个黑西装黑墨镜的跟班已经按耐不住一把扼住我的脖子,脚下顿时无法控制地连连后退两步,呼吸困难——心下暗叫不好,恐怕招惹到危险人物…… 


              头被迫高高抬起,余光扫到那名被唤作黑爷的男子缓缓起身悠然踱步过来,探究眼神缓缓扫过我,声音低沉到没有一丝起伏—— 


              ——从前没见过你,哪块的人? 


              濒临缺氧的大脑竭力运转思索着最佳答案却不免力不从心,千钧一发之际熟悉音质却在背后响起—— 


              ——她是我的人。 



              下一刻落入熟悉怀抱,身体被她轻轻一勾一带,不着痕迹便与他们撤开了安全距离。 



              黑爷微微一怔,旋即笑得意味深长—— 

              ——原来是宋大小姐的人,那刚才若有冒犯还请见谅了。 


              他故意在“小姐”两字上下了重音,轻蔑之意不言而喻。她面色微凛,却转瞬便换上得体笑容—— 



              ——什么话,刚才是我的人不懂事打搅了黑爷雅兴,还望黑爷海涵。 

              “我的人”也下了重音,这一派和气下的暗流涌动令我莫名心悸。 



              ——不过话又说回来,刚才那一把我原该是胜券在握了,却被这么一搅和------偌大一个宋计赌场总不能这样没规矩,宋小姐您说是么? 


              ——您说的正是。不过您黑爷这样一个江湖上到哪儿都叫得响的名号,应当不会同一个小小跟班计较吧? 


              拉锯战展开得不动声色。 



              ——我倒有个提议,就不知道宋小姐是否赏脸了。 


              ——黑爷但说无妨。 


              ——赌一把,你若是赢了此事便一笔勾销;但若是我运气好些…… 


              炯炯眼神在我与她身上流转一遍,他笑得神秘—— 



              ——若是我运气好些,她就让我带回去由我处置,如何? 



              惊诧中我下意识抬头望她,搜寻一个连我自己都不明确的答案。她深深望我,黑曜石般深邃不见底的眸子分明布满苦苦隐忍的愤怒,可她却笑了,笑得令我周身发冷…… 



              ——好啊,就依黑爷说的办。


              15楼2007-03-29 14:29
              回复
                {十四} 



                ——好啊,就依黑爷说的办。 


                什么? 

                心底“轰”得一声炸开,冰凉笑意逐渐自心底化开…… 

                没错,阶下囚笼中鸟有什么资格要求?自己早已一脚踏入万丈深渊,哪边都是囚禁践踏,我怎么会傻到现在才有自觉呢? 



                ——宋小姐真舍得割爱? 

                黑爷笑得意味深长,一双眼没一刻离开过她。 


                ——黑爷您可真爱说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谈何割爱? 

                冰冷眼神淡然划过,温暖空气中我被冻到不能自已。 



                几近麻木地被她扯到身边坐下。面前茶色木制赌桌上铺了整张红色织缎,桌子北面那排豪华桌椅已经坐满了人,方才还喧闹不已的赌场忽的一片肃穆,几乎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翘首观望。 


                梭哈。前三张直接开牌,而从第四张起便发背面。介绍完规则后荷官开始派牌。 



                她第一张方块7,他黑桃3 

                她第二张梅花7,他黑桃10 

                她第三张梅花3,他黑桃Q 



                不很懂规则,却也知道他的同花胜算已在她之上。 

                一霎时头脑空白。 


                她凝着面色全神贯注窥测他神情;他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低头押了口茶水。 


                开始发背面,四周静得听得见空气中纸牌摩擦的细微“窸嗦”声。 


                第4张。 


                她掀起一角微微瞥了眼,只十分之一秒功夫。 


                我居然看到了,是红桃7。 


                心下一阵激动,三张7,若再一张就是必胜。不动声色又向他望过去,全神贯注等他看牌一刻的神情—— 


                他也只是一眼,神情并未松动,眼中却迸出不容错辨的喜悦神采—— 


                不妙! 


                心思刹那起伏,心跳如擂鼓,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体验。猛然回神几乎不能相信——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那么希望她赢?眼前这个人绑架我囚禁我践踏我----甚至把我轻易当作赌注在这里肆意玩乐,她根本不在乎我……不!不是!这与在乎又有何干?我这是在想什么……难道我疯了么? 


                神思慌乱间最后一张牌已开出,她伸手似乎欲揭开,却在半路戛然而止—— 

                她放下手瞄了他一眼,低头佯作思考,在桌面轻轻敲打的手指却渐渐乱了规律,额间隐约可见晶莹细汗渗出,在呈亮灯光下微微闪动。 


                她在慌。 


                慌什么?或许只是一向自负不愿低头,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猜不透。 



                手指捻上纸牌,心悬到喉口。 


                她倏忽转头望我,眼神太过复杂,瞳孔满载困兽般疯狂稚子般倔强。 



                来不及反应,她决绝回头,捻开—— 


                黑桃4。 



                她要输了。 


                心理防线全面崩塌,如果这是宿命,未免残忍的太过难堪。 



                “啪!” 他摊开5张牌—— 

                ——同花。 



                果然。 




                “啪!” 

                她也将牌掷出—— 


                4张7一张3。 



                ——黑爷,承让了。 

                她笑得轻描淡写。转头望了我一眼,眼色如酒,竟让我突觉醉意缭绕。 



                等等——4变7?怎么可能? 



                ——宋少主不愧为宋老的接班人,功力果然深不可测,黑某佩服。现下帮会里还有些事需要黑某处理,先告辞了,咱们改日再聚! 

                连称呼都变了。 



                ——今日承让了,下次待黑爷再度大驾光临,我一定命他们好生招待。 



                他转身便挟浩荡大军撤出赌场,偌大赌场顿时空了一半。 


                她却猛然坐下长抒口气,眼神呆呆注视自己指端,仿佛陷入冥想—— 



                ——少爷! 

                荷官是个20来岁的年轻男子,此时正神色焦虑地靠过来压低了嗓门—— 


                ——少爷,您不能这样啊……刚才……若是让老爷知道了您在这里出千—— 


                她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不说我不说又怎会有人知道?罗嗦!干你的活去吧! 


                那么说她刚才是出老千?这一切让我完全来不及反应—— 


                肩胛处被猛然使力拽起,抬头撞上张结了霜的面孔,语气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走。


                16楼2007-03-29 14:30
                回复
                  {十六} 



                  画面声音渐渐模糊,只留那双眼深深隽刻至死不休,直至化为最后残像—— 

                  他日以为不堪回首的今日却成追忆。时间是太神奇的东西,过滤所有芒刺,只余锥心甜蜜。 


                  却只是镜花水月。 



                  坐起,头痛欲裂,干渴至极。窗边斜斜透入晕黄日光,才发觉这一觉竟睡至几近黄昏。 



                  周日要回宿舍,于是起身梳洗。倒了水不经意抬头望见镜中自己,干燥到要发脆的一张脸;嘴唇裂开无数隙缝;暗色眼眸没有神采,亦没有期待—— 


                  这样一张脸,谁要爱你? 

                  这样一颗心,你要爱谁? 



                  往昔片断如无数碎箭飞速划过,指尖收紧冰凉瓷面,心和眼眶一起狠狠抽痛。 

                  到处都是眼药水。拿一瓶点上,浅蓝冰凉液体由眼眶温暖后坠下,人造眼泪比哭泣容易太多。 


                  没有眼泪不会活不下去,没有你同样也不会活不下去。 


                  我就这样活着 


                  没有意义,只为一个理由。 



                  ========================================================== 



                  回到宿舍已是傍晚时分,不饿,但吃下一碗面。 


                  身体总要好好的。 



                  宿舍门虚掩,间或传来爽朗笑声,声音竟如此熟悉—— 



                  ——尚尚你怎么才来?力扬来还伞都等你大半天了。 


                  小雪小步跑过来接过我手里的包放好,刘力扬坐在床沿微笑的画面毫无预警撞进眼底,心口猛然缩紧—— 


                  她是一颗毒果,但此刻我的眼睛太饥渴。 



                  ——嘿,雯婕,上次谢谢你的伞。 


                  ——没事。 



                  漫应一句,我开始低头整理东西。 


                  放过我。我在心底祈求。 



                  可上天一定是没听见。 



                  ——对了,上次和你说的摄影社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踱过来,高挑身躯挡住眼前光线,逆光中俊秀容颜,雨后初晴般清新气息。 


                  ——不了,最近学业繁忙,谢谢。 

                  转身以挂衣服的名义加速逃离这迷障。 


                  ——别这样嘛,不是就快放寒假了么?要不这样:我过几天正好要去附近郊区采风拍照顺便放松下,正愁没个同伴呢,一起去好不好? 

                  一双美目化为两弯新月,任是谁都无法拒绝的英气笑颜。 



                  ——不好意思真的不行,我现在要去做个实验,再见。 

                  几乎是夺路而逃。 



                  ===================================================== 



                  不敢再去Perigord,怕黑松露会上瘾。 

                  或者她。 


                  上完晚自习往回走去,夜风冰寒刺骨,很适合用来封存自己。 



                  ——雯婕! 


                  风声吞不去的嘹亮呼喊,身体微怔,终于还是回过头来。 


                  她因为跑得太急而以手撑膝,眼色晶亮,呵出的白气氤氲眉眼,就像一幅画。 



                  ——这个给你。 


                  迟疑伸手接过打开,夜色中看不真切,似乎是Perigord 的甜品。 



                  ——你很久没来了呢。 


                  我张张嘴,一个“忙”字卡在喉咙里。 



                  ——这是什么? 


                  ——我们Perigord 的招牌产品——阳光香橙慕思。 


                  讶异对上一双明丽眼睛,神采流动似曾相识。 



                  ——谢谢,但我只喜欢你们的黑松露系列。 

                  伸手还给她,不想留一丝余地。 
                   


                  ——呵呵…… 

                  她微微歪头笑得意味深长—— 

                  ——习惯了的味道自然是很难戒除,不过——不尝试一下新的,又怎么能确定自己不喜欢呢? 



                  我困惑地望住她,眼睁睁看着她跨进一步,又一步,直到触手可及——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不可置信后退一步,我惶然瞪住她,却见她笑得灿烂无害。 



                  [我一辈子也不会放你走] 


                  此刻这一句在脑海里宿命般回旋。 



                  这究竟是一道绝处逢生的曙光 

                  还是命运另一场不怀好意的玩笑?


                  18楼2007-03-29 14:31
                  回复
                    {十八} 



                    自从赌场被抓回,看守便理所应当地变得愈发严明,门锁换了新的,送饭人也从林嫂换成了个魁伟男子,神色时刻警惕得像只猫头鹰。 


                    为什么不干脆给我戴上镣铐呢?我笑。 


                    她并不常来却每次都是毫无预警,眼里烧着的那团火有类似于饿极时见到食物那一刻发出的光,又夹杂着一股无法言明的怨气,那种类似于自己和自己较劲儿较输了的沮丧。她会在任何时间房内任何地点撕开我的衣服,从挣扎推拒到放弃放任,时间其实并不长。 

                    若是就这么过一辈子呢? 


                    有时在她怀里沉沉睡去,抑或是茫然醒来,思维都会有这么一瞬的沦陷。 

                    真的只是一瞬,可这一瞬却让我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惊惧。 


                    所以我从不叫她名字看她眼睛,即使她愈发疯狂,就算我愈发痛楚。 


                    那些个漆黑夜里我会突然就睁开眼睛,逼自己从无边绮梦中清醒,然后对自己说,你必须逃。 


                    从开始到现在,不变的初衷,却已经改变了的原因—— 


                    ---------------------------------------------------------------- 


                    那天她来,在一个吻变得湿重难耐之前我奋力撤开距离—— 


                    ——我想清楚了,其实我知道芯片在哪里,我带你去找。 

                    尽可能平静地说出这番话,我提醒自己要镇定自若。 


                    她愣愣望着我没有再靠近,紧紧钳住肩头的双手却也迟迟没有松开。她的眼色太复杂,仿佛措手不及中还带些不可致信,又似乎掺杂了若干懊恼愤怒,却偏偏读不到丝毫得意喜悦。 


                    好困惑。 


                    Jade,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爱上我。 


                    脑海里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我摇摇头为自己的异想天开而苦笑。 



                    ——好,明天你就带我去。 

                    她的语气带着忿忿,径直越过我向大门走去,却又忽尔折返—— 

                    ——你最好不要和我玩什么花样……明天要是找不到,看我怎么收拾你…… 


                    修长指尖抵住我下巴,她的话令我周身一凛—— 



                    房门“砰”的一声,我默默攥紧拳头。 


                    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 


                    幼年时同父亲曾来过一次的小南岭在记忆中本是片荒山僻壤,再次踏上却已是明媚青翠的半开发区,全然不见昔日颓败踪影。 


                    有些糟糕。 


                    初衷是选择一个我熟悉而她不熟悉的地点,这样只需捉到一个空便可以逃出生天。 


                    没错,我根本就不知道芯片在哪里,我只知道我必须离她远一些。 


                    越远越好。 



                    我装作寻找地点地东张西望实则暗中熟悉地形,她在身后亦步亦趋,紧到没有一丝可供逃离的罅隙。时间在无法言明的紧张沉默中悄然流逝。 



                    ——怎么,不记得了? 

                    闻言我转身迎上她饶有兴味的眸子,她笑,暗藏促狭。 


                    心下一凉,我的伎俩原来早就被她看穿。可面上还必须强作镇定—— 

                    ——我记得是埋在某棵栗子树下,可现在突然多了那么多棵树,我确实一时无法分辨。 



                    ——哦……是这样啊…… 

                    她装模作样思考两秒—— 

                    ——那我们一棵棵去挖挖看咯。 



                    她是故意的! 


                    随便找了棵树我开始低头掘土,感觉得到她在边掘边打量我。焦虑烧灼我的心,莫非我真的就是逃不掉? 


                    掘到第三棵,筋疲力尽。 



                    ——别掘了,坐下休息会儿吧。 

                    她豪迈地原地坐下,卷起的袖口内露出半截骇人图案。 

                    细汗,发丝,清风,飞舞。 

                    奇异的协调感。 



                    迟疑了一下,我在她身边坐下,顺着她的眼光一同远眺—— 


                    我们面向的那一边山下还有不少住家,恰逢黄昏时分各家各户都是炊烟袅袅,隐约还看得见几个小女孩儿在家门口跳橡皮筋,跳得不亦乐乎。 


                    于是一同沉默看了一会儿,气氛安然静谧到诡异。 



                    ——会跳橡皮筋么? 


                    我想我当时一定是愣了一下的,这样的句子由她说来实在太突兀。 


                    ——不会。 

                    我低头欣赏地上一朵小小野花。 

                    ——没有小孩会愿意和坏人的小孩一起玩。 



                    怎么就居然和她说起过去了呢?好莫名,可是居然就说了…… 



                    她低低地笑,又敛住,开口——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不管爸爸怎么样也至少还有爸爸,比起那些流落街头年纪小小就不得不为生存拼尽全力的孤儿可是要幸福多了。 


                    我其实并不意外,混黑道的女孩儿没有一个会真的愉悦甘心,若不是为生计所迫又有谁会甘之如饴?我转向她望她侧脸,这样心平气和且深入的交谈发生在我们之间,倒真是不可思议。 



                    像是得到感应她也缓缓转头,眸子映上我的——她忽然凑近,专属于她的气息如海风拂面,我不自觉眯起眼睛—— 


                    清晨露珠般轻浅的一个吻,如果,仅仅只是双唇熨贴也可以算作一个吻的话。轻轻相触便分离,她眼底有无限迷惘闪动,然后,再度覆上—— 

                    轻柔温软的辗转厮磨,没有挑逗亦没有深入,如饮清冽山泉般细细品味浅浅回荡,又或许是酒————否则我为何会如此沉醉……? 

                    微仰起头迎接——这一刻清风荡涤彼此肉欲原罪,不问原由不计身份不论荒谬泯灭恩仇,我们像孩子一般亲吻,绵密长久……


                    20楼2007-03-29 14:31
                    回复
                      {二十} 




                      温泉池在步行距离5分钟之内,这里是著名的温泉开发区,于是几乎家家旅馆都是临着温泉池建造。 

                      更衣室里只有浴巾一种选择,若是要裹到胸口就注定遮不到膝盖的那种。当然你还可以有另一种选择,那就是裸着进去。 

                      叹口气,我把浴巾裹紧一些走出去—— 


                      雾气弥漫的池中隐约只见一个白色身影。 

                      还真被她说中了……也对,哪有人三更半夜来泡温泉。趁还没靠近她我赶紧先下了水,有点烫,但是忍了。 


                      有些局促。 



                      ——等你大半天啦,还真够磨蹭的…… 

                      看她慢慢移过来我才发现她身上居然穿了件白色睡袍——难道这里有睡袍供应?我怎么没看见? 


                      ——你的睡袍……? 

                      我下意识紧了紧胸前的浴巾才转头望她,她发丝湿润颊色微醺,似乎泡得很是惬意。 


                      ——从宾馆里拿的,聪明吧? 

                      她得意地弯起嘴角,眼神却似有若无自胸前划过,暧昧冷火灼起我胸前皮肤一片鸡皮疙瘩…… 


                      她对我有兴趣。 

                      其实早就察觉到,可问题是——为什么? 



                      ——在想什么? 

                      再次回头时才猛然发现她已经近在咫尺,裸露肩头触着她身上湿软温热布料,说不出的……奇怪。 


                      ——这里就我们两个,温泉泡起来又这么舒服……你说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好呢? 

                      耳边传来销魂蚀骨的呢喃,我猛地后退两步贴住池壁望她,忽然觉得她……好陌生……却又好熟悉…… 


                      ——哈哈哈你怕什么嘛……喏,看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她拿过毛巾擦了擦手转身自池边拿过一只方正的盒子,掀开,巧克力混合黑松露的奇异香气便随热蒸汽一同弥漫开来。 

                      ——看,我特别带了我们店的手工巧克力来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吃的,很会享受吧? 


                      说着她拈起一颗送到我嘴边,这喂食动作过太暧昧,可湿着的双手不便接过,竟也没有其他选择,只得硬着头皮小心翼翼以嘴接过,浓郁香醇滋味瞬间于舌间绽开,久违滋味拌着眼前人如花笑厣,一切恍如隔世…… 


                      ——里面有酒? 

                      巧克力中央溢流而出的辛辣酒液毫无预警攻占喉头,有一般酒心巧克力中所用的低度甜酒所无法比拟的刺激口感,却又与巧克力相融出奇妙化学反应,形成一道温润热流缓缓滑过喉口坠入胃底…… 


                      ——好吃么? 

                      她俯下头来对上我眼睛,纤长睫毛几乎划过我的左颊,声线也似乎低沉了一些…… 


                      我点头,一股热流忽然窜上面颊——怪了,难道酒心巧克力也能醉人? 


                      ——那我也来尝尝……好不好…… 


                      双唇被封住的一刹,我根本没有办法再回答。 


                      如同被下了蛊,双手虽然下意识抵在她肩胛处却一分力也使不上,只能任由她放肆撬开牙关长驱直入,灵巧的舌似乎试图要搜刮出我口中所有巧克力的残余甜味…… 

                      热气让我昏沉,什么都思考不了只能微仰着头承受,却发现那热情的搅动吮吸变得越来越无所节制,已经深到几乎要把我整个吞没……不安分的手指渐渐攀上胸前浴巾边缘—— 


                      ——不行!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和理智我推开她,她喘得厉害,我却抖得厉害——怎么会……泡在这样烫热的温泉中,我竟然止不住自己的颤抖…… 


                      一切都似乎凝住了。 



                      ——呵呵呵…… 

                      她却忽然笑,带一丝邪意的笑容将她俊秀脸孔点缀得愈加生动鲜活—— 

                      ——巧克力味道,嗯,我喜欢…… 



                      瞠大了一双眼死死望住她,此刻再也分不清过去未来虚幻现实—— 

                      不!不可能……我太过清楚她是不可能回来的啊!可眼前这个人,这个拥有和她一般脸孔的活生生的人——命运这样一步步奇异的重复到底暗藏何种玄机我猜不透猜不透猜不透……你是谁她又是谁?一年前一年后都是这样不由分说地闯进来这样肆无忌惮地翻搅攫取——我该相信什么?我能相信什么? 



                      ——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头痛欲裂让我睁不开眼睛,双手胡乱挥舞着不让她靠近,思维无法掌控身体的每一瞬间都是危险,可我却无能为力…… 


                      ——雯婕?雯婕你怎么了?别激动……你看着我,看着我! 

                      一双有力臂膀的钳制让我霎时无法动弹,双眼被迫固定于她焦虑神情,心中却满是汹涌思绪—— 


                      怎么可能……这眉这眼这轮廓是分明熟悉到骨子里的,我要怎么才能相信她不是她?怎么才能相信……鼻腔酸楚得无法忍受,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干涩音节,心几乎要从胸腔爆裂出来,我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 


                      可眼眶还是那样干痛,泌不出半颗泪来。 


                      怎么办?怎么办?我忍不住以手撑着心口俯下头剧烈喘息,无法流出的眼泪仿佛倒流入胸腔膨胀郁积排山倒海,我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好痛苦…… 


                      ——雯婕你怎么了?喂你别……不是……刚才是我不好我道歉好不好?我再也不会这样了真的!你……你要是想哭你就哭,别这样吓我啊! 


                      她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仿佛不知该如何是好,双手又想抓住我又似乎不敢碰到我的样子,最终放开手,有些颓败地抓了抓头无奈地看着我。 



                      果然不是。 

                      她不会道歉不会退缩不会慌张,她不会。 


                      心底似有根弦忽得断了,我颓然放下双手忽然累到虚脱…… 



                      ——我哭不出来…… 

                      几近荒谬地再次靠上她肩膀,眼前忽得一黑便沉入了无边黑暗……


                      22楼2007-03-29 14:32
                      回复
                        {二十一} 




                        消毒药水刺鼻气味。 


                        双眼畏光地浅浅睁开一丝缝隙,白茫茫一片,然后,迅速跃入一张熟悉的脸—— 


                        ——哎哟总算是醒了……你没什么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神色语气皆是焦虑,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再加上满溢的关切之情,真是让人完全无从拒绝。 


                        ——没事。 

                        掀开被子一下子坐起却引发微微晕眩,眼睛更是痛得厉害,稳住后下意识寻找眼药水却遍寻不着—— 



                        ——是在找眼药水么? 

                        她自袋中摸出一小罐熟悉浅蓝液体,——刚刚从你衣服里掉出来的,我就替你拿着了。 


                        低头看看身上穿戴完好的衣服,这才意识到是她帮我换的。虽说知道当时事态紧急却仍忍不住有些感觉异样,只得以仰头滴眼药水的动作一并掩饰带过。 


                        “嗞——” 


                        痛到睁不开眼睛,熟悉温热流过脸颊,微微空洞却心安理得。 



                        ——怎么会得这种病的? 


                        闻言我下意识转头,她的神情却模糊到看不清。 



                        ——我想再休息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别过头,我选择赤裸裸地逃避。 



                        ——那好吧……我就在这边等着,你醒了叫我一声,我给你买早餐去。 



                        转个身背对她侧躺,刚刚闭上的眼又陡然睁开。 


                        其实温柔有时也是一种罪,你知道么? 


                        -------------------------------------------------- 


                        原定行程因为我身体的原因而被草草收尾,回去的车上一路无言,她总看着我欲言又止,无辜到彻底的一张脸却无法杜绝我水草般疯狂滋长的妄想和疑思。 

                        于是一回去就找了许飞,对于警察来说这不是什么疑难问题,许飞说给她一点时间就可以,可是等待如此漫长,尤其是,几乎天天见得到她的等待过程。 

                        她总是静静倚靠在宿舍门口,看到我便克制而淡淡地笑,凝成一个局促不安的姿态。那一次我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掠过她硬着心肠径直步入宿舍,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 


                        是许飞 


                        心情蓦得滞重起来。 


                        ——我查过了。 


                        ——怎么样? 


                        ——信息和资料库里的都吻合,不是假的,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好的,谢谢。 


                        心口壁垒霎时土崩瓦解,夹带着灰尘浓烟缓缓沉淀,冰凉微风吹进毫无屏障掩饰的心,一阵阵莫名抽痛。 

                        是啊,这是怎么搞的……太清楚不过的事实为什么我就是不相信呢?这么想着我试着牵动嘴角,竟然笑了。 

                        放下电话,转身出去,面对她,看着她。 


                        你看你,竟然像到这样程度,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说啊。 



                        ——你找我么?进来坐吧。 


                        她有些犹疑地望我,语气饱含试探之意—— 

                        ——你……你不怪我了? 


                        ——有什么好怪的,过去的事我已经忘了。 


                        她眼底燃起不可致信的神采,激动到几乎有些无措—— 

                        ——那……我们还是朋友么? 


                        避开她的眼睛我轻描淡写—— 

                        ——我们不一直是朋友么? 



                        即使双生般容颜,也只能请你原谅我只得朋友一词于你。 

                        不是情人亦不是敌人,有些位置已经生了根。


                        23楼2007-03-29 14:33
                        回复
                          {二十二} 




                          ——今年到我家来过年吧,我让我妈给你做好吃的! 

                          明媚容颜光彩更胜街头各色喜庆事物,被不由分说拽住的一双手贴靠于她温暖掌心竟也天衣无缝。 


                          ——谢了,不过我每年都是和小雪一起过的。 

                          不着痕迹将手抽离,告诫自己再温暖也不能沉迷。 


                          ——我也找她一起了啊,她说你要是没问题她也没问题。其实我说吧,你们每年都这么两个窝着也挺无聊的,我妈也说老是三个人怪没劲的,不如今年一起来热闹下!^^ 


                          霎时有些无措,面对这样虽然没有任何逼迫却完全找不出理由拒绝的状况。 


                          见我有所迟疑她又继续跟上—— 

                          ——还是……还是因为上次的事……你还不能原谅我? 


                          ——怎么会,你想多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接口却惊觉自己牢牢封死了所有拒绝可能。见她旋即笑得开怀,竟有种遭算计的错觉。 


                          细细想来确实如此,一开始嗅到危险我便反复试图将她摒于生活之外,可如今回头重瞻才发现自己的每一分推拒最终都会变成反作用力将她拉近,这一切确实太过诡异。虽说个性差异不可谓不明显,可她眼底时常隐隐浮现似曾相识的光芒难道真的只是错觉?等一等—— 


                          ——伯父伯母……都在你身边? 


                          ——嗯,而且我就住在学校附近,所以不用住校,舒服吧? 


                          父母尚在,幸福和乐。 

                          低头,我若有所思。 



                          ——低着个头在想什么哪?来帮我看看这个耳钉配不配我,我想买一个。 


                          一枚小巧银质耳钉却是粗犷磨旧风格,她只戴一个,很是有型。 



                          ——怎么会想到去打耳洞? 

                          我真的不明白这样无止尽试探于我究竟有什么意义,她已是第二个让我无法全然理智的人,而我很清楚这不是好现象。 


                          ——别提了,很小的时候不懂事被个阿姨拖去打的,结果搞得我帅气形象差点因此不保啊!不过现在我倒是觉得戴一个耳钉其实也挺酷的,嘿嘿。 


                          你看,这个人并非凭空出现,她有足够琐碎却完满的过去只是你并不熟悉罢了,不是么? 


                          够了, 

                          该停止了。 


                          ============================================ 


                          他们住一栋小别墅,有个铺着浅绿草坪的小花园;母亲风韵犹存慈祥美丽,父亲风度卓然寡言稳重;一桌子家常菜色飘荡久违温暖香气。 


                          再配上她幸福张扬笑容,标本般模范家庭。 


                          席间刘母使劲为我夹菜,殷勤到仿佛是与亲家见面,笑容层层堆砌上来几乎要令我招架不住;她则始终笑眯着眼望我们,情况着实有些诡异。 


                          ——小雪,我敬你一杯! 


                          ——敬我?敬我做什么? 


                          ——我想想哦……哦对了!我感谢你这些年来对雯婕那么贴心的关心和照顾,这杯我就先干为尽啦! 


                          我有些愕然,转头见小雪也是一脸玩味神情,却还是仰头把酒喝干了—— 


                          ——我说刘力扬你很奸诈哦,怎么这么就把尚尚给说成你的了? 


                          ——我哪有?嘿嘿大家多吃点菜啊,尤其是这鱼,我妈最拿手就是这个了…… 


                          每个人都仿佛泰然自若,我的困惑于席间便只能是一场无声默剧。 


                          ——对了雯婕,说说你和力扬是怎么认识的吧。 

                          刘母神色温润,贵妇般气质一路渗进眼角微笑纹路。 


                          ——哦!这个说来可好笑了!她有个朋友据说和我长得超级像,结果那天她认错了人死拽着我不放,吓死我了!不过后来我们就认识了呢。^^ 


                          没等我回答她便主动接过话茬说得不亦乐乎,我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刘母,却发现她神色蓦然僵住—— 


                          ——伯母?伯母? 

                          她忽得缓过神来挤出一丝尴尬笑容,——我去舀汤,你们谁要?


                          24楼2007-03-29 14:33
                          回复
                            {二十三} 


                            饭后我主动留下陪刘母一同洗碗,我猜她会有话要和我说。 


                            果不其然。 


                            ——雯婕啊,你那个朋友……真得长得很像我们家力扬? 


                            ——嗯,几乎一模一样。 


                            ——哦?那倒是巧,那她现在…… 


                            ——在一次意外中去世了。 



                            “哐当!” 



                            瓷盘碎裂的冷硬响声倏忽刺破厨房内湿润粘稠气息,我俯身捡碎片,却见大滴温热透明液体倾落足边。 

                            默默收拾好碎片,我起身,凝视这个连哭的样子都含蓄矜贵的女人。 


                            ——伯母,另辟个地方再说吧。 


                            ---------------------------------------------------------------- 


                            她带我于一扇门前站定,打开,一室物件凌乱横陈,有细小浮尘微光中旋舞。 

                            她抽口气,关上。 


                            ——瞧我糊涂的……怎么跑储藏室来了……人老了就是这样,你别见怪啊。 


                            她神色是说不出的尴尬惊惶,尽管掩饰得极巧妙。我便也不语,只是随她继续前行。走了几步她又开了一扇门,这次像是一间客房,于是我们关门落座。 


                            刚关上门泪便再度落下,时间地点都精准得无一丝延宕。我仍不言语,只是沉默等待。 


                            ——其实力扬……有个姐姐。 


                            我挑眉,并不惊诧,——孪生姐妹是么。 


                            她将眼光置于窗外,语气幽然—— 

                            ——力扬她爸爸去世的时候她们都还很小,我一个女人家又是无亲无故,一家三口每日水深火热不得温饱,真觉得不如一起死了好…… 


                            她执着素绢拭泪,声音仿佛因为羞耻而微微颤抖—— 

                            ——那日我把她们放在当时最热闹的百货公司门口,狠着心正要走,力扬却突然哭起来,哭得我心尖儿都要碎了……也不知怎么的我转过身抱了她就走,一路跑过3,5条街还回不过气来…… 


                            既然动了恻隐又为何不两个一起抱回去?我心下怆然,却无从开口。 


                            ——后来又遇到力扬现在的爸爸……日子是好起来了,可我没有一天能安然睡下的……总惦念着她姐姐还不知在哪儿受苦,甚至不知道是死是活…… 


                            说到这她已是泣不成声,花了妆容洇出墨色泪痕。我只是怔怔望她,憋不出一句宽慰的话来。她却忽得扑过来用力拽住我双手,双眼牢牢盯住我—— 


                            ——求你好好照顾力扬,我就只有她一个了…… 


                            ——伯母!你在说什么啊! 

                            我当下愕然,惊到连手都忘记抽出来。 


                            ——别瞒我了,我都知道…… 

                            她叹口气,——也是从那时开始我便无休无止地宠着她,总想把两人份的好都给了她……她要什么便给她什么,怎么样都由着她。所以那时她说自己不喜欢男孩子我也认了……有什么呢?只要她能一直开开心心地活着我便知足了,真的。 


                            她将手越握越紧,双眼近乎执念地望住我,——好好照顾她,答应我好不好? 


                            一向自命冷静的我此刻亦张口结舌哑口无言,这样多的秘密顷刻间被倾倒而出,这样复杂的情绪来回翻涌,教我如何在瞬间消化?


                            25楼2007-03-29 14:34
                            回复
                              {二十五} 



                              ——后天还在这儿见面,别忘了啊! 

                              她在宿舍前的小树林前放我下车,见四下无人便凑过来在我颊上啄一口,然后在我受惊茫然的眼神里兀自笑得开怀。 


                              她不知道我是以怎样的心情留在她身边,她不知道我是如何悉数她身上所有相似点,她不知道我看着她的时候心底映出的却是另一个人的脸。 


                              心里不是不愧疚的。 


                              也许就这样了吧,一辈子很长,只是如果她愿意于我也并无问题。若我的存在对于你至亲的人来说算得上幸福,便也算是件好事。 


                              宿舍门虚掩,只一推就开。 


                              ——我回—— 


                              一句招呼卡在半空,惊人一幕撞入眼底—— 


                              两个原本吻到难分难解的人听到声响瞬间弹开,衣衫凌乱呼吸急促神色惊惶。 


                              我没说什么,只是径直走上前去拧住了许飞的衣领,牢牢望住她的眼睛—— 

                              ——你说过你是警察。 


                              ——尚尚,你别…… 

                              小雪在一旁局促不安抓着我衣袖,我却不为所动。 


                              ——那么现在做好选择了么?能让她幸福么? 


                              她将唇抿成一道倔强弧度,鼻息有些重,却是低头不语。 


                              我用力将手放开看着她跌回床沿—— 

                              ——你走吧,在你想清楚之前,不要再来找她。 


                              她与小雪对望了一眼,也并不争辩,只是默默理顺衣纹便起身向门口走去,触着门把了忽又停住—— 


                              ——对了,局子里的人说宋柯醒了,但是当夜逃走了,让你最近小心一些。 


                              我怔然望她背影,连小雪的呼唤也听不见,满脑子只盘旋着三个字—— 


                              他——醒——了。 


                              ================================================= 


                              ——你觉得刚才那些作品里哪副比较好?我挺喜欢那副拍西贡夜景的,你呢?雯婕?雯婕? 


                              ——嗯? 

                              最近一直都在为宋柯的事情走神,心底总有不祥预感,是错觉么? 


                              ——哎呀哎呀伤心啊……难道和我出来看个摄影展真这么无聊么? 

                              她憋了张苦瓜脸以手做捧心状,好笑极了,更好笑的是她还捧错位置把手搁到了右边。 


                              ——不好意思,刚才有点走神。 


                              ——和你开玩笑的啦! 


                              她瞬间又换上灿烂笑容,却只一瞬便转为惊惧—— 

                              ——小心! 


                              车轮滚滚的声响已近在咫尺,还没来得及反应我已被她用力撞向一边,天旋地转间耳边传来她焦急呼喊—— 

                              ——没事吧? 


                              我欲回答,抬头却发现危险重新靠近! 


                              果然! 


                              拉着她躲命狂奔,引擎发动声却在身后一刻不停地鼓噪追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左躲右闪间我们精疲力竭地跑进一条小胡同,却绝望地发现他们手持棍棒下车围堵过来。 


                              乱棒落下前我没有任何迟疑地翻身护住她,往事重演的恐慌使我顿生蛮力,任凭她怎样挣扎都死不放手。疼痛如冰雹般不留情面地袭上身体,恍惚间有温热粘稠液体自额际流下,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看到她奋力抓住一个人的手,那人望着她一脸惊恐脱口而出—— 


                              ——少爷?! 


                              黑暗无边无际,我失速坠落。


                              27楼2007-03-29 14:34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