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化置县始于北宋神宗熙宁五年(公元1072年),古称上梅山,其地中心区今析为新化县和冷水江市,周边部分山地划归今涟源、新邵、隆回、溆浦等市县(图1)。新化县民间文学集成编辑委员会1987年5月编印的《中国民间故事集成湖南卷·新化县资料本》收录的《孟公大圣庙的由来》[2]记述说:
从前,有两兄弟,哥哥叫孟公善,弟弟叫孟公仁,兄弟俩整日里只在大熊山下烧木炭。
有一回,兄弟俩装窑时,无意中装进去一根沉香木。发火以后,那沉香木被烧得喷香,那香气升上了天宫,玉皇大帝,王母娘娘闻到后,顿觉心清气爽,说不出的舒畅。玉皇大帝为感谢凡间烧香之人,便命太白金星下凡。太白金星下落云端,找孟氏兄弟,问他们有何要求。兄弟俩说:“冒幺个(没什幺)要求,只是烧炭火太苦,热得不行。能不能给些清凉?”
太白金星见说,拂手一扬,便散落两颗冷珠在山上。
自此,大熊山在炎热的夏天也清凉清凉。
后来,当地的人们为了纪念这孟氏兄弟,便在河边修了这座孟氏大圣庙。
这则故事的采录地为新化县北部山区,没有说孟公的形象,名号变成了“大圣”,并建有专门的“庙”(已毁),人物多了个“王母娘娘”,“孟公”却变成了两兄弟。但在整个梅山峒区域,“大圣”名号、庙的建置和“两兄弟” 说法均仅此一例;其神位、故事和形象则出现了明显的地方差异。笔者在新化北部的白溪镇、西部的金凤乡、西南部的水车镇、南部的洋溪镇、东南部的石冲口镇、东北部的温塘镇和东邻的冷水江市毛易镇、金竹山乡、岩口镇等9个乡镇进行定点调查,发现新化的北、西、西南和南部乡镇,民间的孟公传说故事和形象都和郭兆祥先生的记述基本一致;但少有专门的庙。在西部的金凤一带,就象供“坛主”一样,人们在山口旁或大树下把3块石头成“品”字形砌起来,就代表了孟公爷爷的神位;西南和南部的水车、洋溪一带,则有一个约30公分高的小神像,供在茶亭或土地庙里。而东北、东南和正东的冷水江市各乡镇,不仅其神位显要一些,传说故事有了新的内容,其形象也变成了红脸,不再是“黝黑”的了。位于东北部的新化县温塘镇干山村1990年新建了一座水口庙[3],庙中供有孟公神像,2005年10月该村的村民委员会主任李德斌[4]先生曾带笔者去参观了一次。其庙为红砖水泥预制板搭建,占地约10来个平方米,供有3尊约1 米高并披红的木雕神像,造型均较粗糙。李德斌介绍说:
这3尊神像,左右两边的是我村的地主菩萨和家主太公,中间这位红脸黑须、右手高举开山大斧,左手平伸、摊开手掌向过路人讨烟抽的,就是孟公爷爷。传说古时候有个过路人在前面山坡上被个恶鬼追赶,跑到这里,孟公爷爷现身向他讨烟抽;他不晓得是孟公爷爷现身了,但还是敬了孟公爷爷一筒烟,孟公爷爷就担起斧头吓退了野鬼,救了那人的命。那人这才晓得是孟公爷爷相救,便出钱修了座庙,把孟公爷爷供到了庙里。那座庙在文化大**中拆毁了,如今这座庙是后来在原来的庙址上重修的。我们现在从这里过路,都要给他老人家敬支烟。
位于新化县东南部天龙山区、地属石冲口镇寒婆坳村15 组的孟公亭,是笔者调查中见到的硕果仅存的唯一一座供奉孟公神的专用建筑。该亭建于一条小山沟的水口处,后墙紧依一株树龄300年以上的“牛筋树”。亭高3米,长9米,宽5米,格局为3开间(图2),前为4组复式廊柱,廊柱间离地面0.6米处铺有3块长木板供人坐息,后方主体为木结构神龛。神龛高2.8米,宽1.8米,厚1.4米,正面开窗,窗高1.4米,距地面1.2米。亭梁朝下一面墨书有“光绪丁未春月复修,潘志和公后裔同立,木匠畲元清,石匠高东城,瓦匠张贵生”字样。据当地“潘志和公后裔”潘传惠[5]介绍:
这座凉亭是自古以来就有的,是专门供奉孟公爷爷的。我们这一带自古以来就烧木炭,历来信仰孟公爷爷。孟公爷爷的神像我们都见到过,是个木雕的,有两米来高,手执斧头,面色通红,很灵验。乡里人有个伤风脑痛,到这里给他老人家烧柱香请启一下就好了。54年发山洪,这条垅[6]里所有的水埧都冲垮了,就是这座凉亭完好无损。大家都认为这是孟公爷爷显灵验。现在这亭子是1907年我老爷爷那一代复修的,原来孟公爷爷就站在亭子中间。文化大**中神像被搬出来扔到水沟里,并被摔烂了;到1988年才被人们重塑了一次,并修了这个神龛把他保护起来。但到了1993年的夏天,神像还是被人偷走了。
在上述两地之间、新化东邻的冷水江市毛易镇筻溪村6 组的筻溪桥头,有座始建于清、复修于1938年的“肖公化(法)主庙王”庙,庙中神案下的左侧,历来供有一座孟公站立像,其造型也是手执斧头、红脸黑须(图3)。当地老人李谟校[7]介绍说:
我们这位孟公老爷是最灵验的。原来的是个樟木雕的,有一个多人高,通红个面,担起把大斧头。老百姓有什幺事都求他帮忙,特别是穿草鞋打破了脚,只要到他神像前许个草鞋愿,就是买双新草鞋挂到他脚上,打破的地方就会好。他得的草鞋多了,我们找他要草鞋穿,就只要给他烧柱香,烧点纸,问个卦,是个阴卦,就是他同意了,就可以到他脚上取双新草鞋,穿上了绝对不打脚。但他老人家喜欢偷女人,偷了人家的良家妇女,还要偷人家的酒喝。有天晚上还喝醉了,倒在田垅里睡着了,天亮了归不得神位了。大家把他抬回来,请个师公用两个长铁钉把他双脚钉在神案上,又打了副铁链子把他双脚锁起来,他才跑不动了。66年文化大**,公社派人把他的神像抬去烧掉了。现在这个神像是1987年我们在新邵请了个师傅来,照原来的样子用水泥浇铸好再塑彩的,还是很灵验。
综合上述,最为显着的共同点是:民间信仰的孟公,是位非常贴近民众生活的民间俗神。之所以名不见经传,是因为其神的数量和神格,包括其神职、法力、形象、影响和供奉方式,都不是已定型的,而是随地域条件和当地居民的愿望而变化的,具有很强的可塑性。我们再考察一下巫工百匠供奉的神系中的孟公神,这个特点就更为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