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也聊到《寻郭道士不遇》这首诗。
这首诗与白乐天其他诗相比,例如《长恨歌》或《琵琶行》,并非特别有名。
然而,两人碰巧对这首诗的意思各持己见。
两人争执的问题,是白乐天到道观拜访郭道士时,郭道士当时到底在或不在?
“在。”源信好如此主张。
“不,他不在。”这是藤原恒亲的主张。
作诗当时,白乐天约已四十五岁左右,任职江州司马。
虽是官员,却是闲职。
诗中说是“乞假”,亦即特意请假出门去拜访郭道士。但白乐天明明有的是时间,根本不用夸张地写成“乞假”。
可是,来到道观一看,在世人眼光看来应该比官员清闲的郭道士,竟然忙得不见踪影。因而白乐天回家后,就做了这首诗。
“你听好,所谓‘药炉有火丹应伏’,意思不正是为了制作丹药,在现场忙东忙西吗?比如说,你为了做饭,不但生起火也汲了水,一切都准备好了,你会出门到哪儿吗?”
“所以我说过了,那是因为突然发生很重大的紧急事。”
“恒亲啊,你没理解那首诗的真意。”
“这话怎么说?”
“郭道士可能不在现场,但一定还在道观内。而白乐天大师也知道郭道士还在道观内。可是即便是闲职,自己却特意请假来拜访,这令白乐天感到羞耻,才故意不见郭道士而回来。”
“既然感到羞耻,为何又特地做了这首诗?”
“这不正是白乐天大师的文才吗?”
“文才?”
“感到羞耻时,如果写下‘羞耻’一词,不是太白了?正因为他写成‘更期何日得从容’,才显得典雅啊。他故意把自己写成绰绰有余的‘总有一天遇到你’,而事实上,应该暗自在取笑自己。难道你无法理解这点?”
两人讨论此问题时,恒亲突然说:“对了,京城内有道观。”
“道观?”
“嗯。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道观,但六条附近的马代小路,的确有栋唐式青瓦屋顶宅子。”
“喔?”
“这样好了,我们现在去那儿看看如何?到那儿后,再继续讨论我们现在的问题。这才是真正的风雅。”
“我想起来了。那儿的确有一栋你说的宅子,但听说现在没人住,荒废得很。”
“嗯。”
“而且我又想起另一件事。听说那道观会出现不想之物,所以大家都不敢挨近。”
“不敢挨近是当然的。没人住又荒废不堪的话,谁肯特意去玩?”
“可是……”
“胆小鬼。我不是叫你单独去,我是说,我去,你也去。”
恒亲这么一说,信好再也无后路可退。
“那么,走吧。”
如此,两人各自搭上牛车,带着自己的随从,踏上夜路出发到那道观。
抵达目的地一看,泥墙到处崩塌,夏草无所顾忌地茂密丛生。
所幸月光明亮,从毁坏的大门往里探看,可见屋檐翘曲的唐式道观。
信好与恒亲乘牛车晃到这儿来时,兴头早已退去。对恒亲来说,虽然方才嘴硬地坚持到这儿来,但现在也已失去在这荒废道观内讨论问题的兴致了。
可以了,回家睡觉吧——恒亲很想如此说。
然而,事到如今,他也不好启齿。
当着随从面前就这样回去的话,也太没体面了。
这种事,必定会成为宫中八卦而传开。
两人到了现场却没了胆量,没进去就逃回家——事后宫中风言风语地传出这种八卦,岂不令人懊恼?
怎么办?
信好和恒亲都僵立在大门前。
“你们进去看看。”
最后只得选出两名随从,让他们举着火把进去。
可是,随从迟迟没回来。一时辰过了,二时辰过了,还是没回来。
在外面呼唤,也没任何应答。
本来打算再命其他随从进去看看,但两人只各自带两名随从来,其中两人已一去不返,现在身边只剩两人。
若再让这两名随从进去,无论后果如何,现场只剩信好和恒亲了。
两人说服其中一名随从,答应要是找到先前那两名随从,必定给予奖励,硬让他进去。
但是,这随从也一去不返。
三人在外面大声呼唤,依旧没有回答。
就在众人慌乱无措时,月亮逐渐西倾,东方上空隐约开始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