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在图书馆自习，百无聊赖之际脑子里竟然崩出了这样的对话。
“你知不知道，世上有两种人永远也不会说话？”
“哦？”
“一种是哑巴，另一种就是和你一样的人。”
“和我一样的人又如何？”
“和你一样的死人。”
我那时以为这对话妙极，但当我自觉得意之时我又想到他。
每年的九月二十一我总会不可避免地想到他。
我看过很多人用很多不同的手法描摹死人死相，他们洋洋洒洒地写那人印堂发黑，嘴唇发紫，呼吸停滞，身体最终也不再动弹，然后他们死了。他们写得极尽详实，力求符合现代医学的科学标准，让人无法再去质疑这写作的真假。
但那时我第一次看到与以上这些都截然不同的写法。他写得很随便，或许漏洞百出，但他说出口的那一句我却始终忘不了。
他说，他不再说话。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是啊，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我写这篇文章时，他早已经是个死人了。
近年来我已经开始不自觉地避免再提及他的名字，我不敢再写他，因为我每次写下这两个字脑子里总会浮现出无边无际的联想。
我想到他的酒，他的笔，他的字，他的人。
我想到倪匡写他，他久卧病榻，医生勒令他不准饮酒，他不管不顾，依旧狂歌痛饮，笑声震天。我想到我曾一个字一个字读过的《不是集》，他说，酒，要与有热血的人喝；朋友，要与有热血的人交；恋爱，要与有热血的人谈。我猜，他在纸下写下诸字时一定在笑，因为他早已用他的人生来践行。我想到那本《欢乐英雄》，我在余生仍愿一次又一次地不厌其烦地提它。我读的书不多，但也不算少，但我却讶异地发现在那以后我再也没能再读到这样的书，这本书里竟没有地动山摇的爱情，惊世骇俗的阴谋，也没有某位大师素来擅长高高在上的说教言辞，裹脚布一般，让人生厌，好生无趣。这本书里只有四个好朋友，他们穷，但是很快乐。我又想到他那一篇随笔，他的随笔比小说写得更随便，却也更直戳人心。他说他们朋友几人，约好去淡江的一个堤坝旁，提着酒瓶子喝酒，听海浪，看星光，最后他们开始比赛放屁。然后他们都醉了。他说，那种欢乐和友情，那一夜的海浪和繁星，却好像已经被小李飞刀刻在心里，刻得好深好深。
所以我不敢写他，我怕我的文笔软弱，配不上他的万丈豪情。我又怕自己啰嗦透顶，一写就没完没了，再也停不下来。但我最怕写到最后我会忍不住，忍不住想哭。
我不敢说我至爱他，我到现在连全集都没能读通透，但他确是我读过的所有作者里我至钟爱、对我影响至深、我至难割舍的一个。
长长的夜里我常忍不住想他，只因微时我常在夜里背着父母偷偷在被窝里匆匆阅读他的文字。
起初只是因为阅读快感作祟。
第一本读的不是他街知巷闻的那几本中的任何一本，而是有“狗尾续貂”嫌疑的《飞刀又见飞刀》。那时电视上也在播同名电视剧，那电视色调很暗，故事说实在有些单薄，但相较于林心如不咸不淡的表演，董洁的笑容实在生动，张智霖的酒窝也足以蛊惑人心，那时我就随意在网上找了书来看。到现在，正文的情节我已记不太清，记得清晰的反而是正文前的代序，他啰啰嗦嗦地写了一堆飞刀的发展史，他又说他腕伤未愈，只得着弟子丁晴代笔，最后一句话我记得最清：非关病酒，不在酒后。
那之后隔了很久我都没有再读古龙，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网上看到《多情剑客无情剑》这个名字，觉得有趣，索性便开始阅读。现在的我可以毫不讳言地说，当日的我也和现在的许多人一样认为武侠不过是种消遣读物，那里面有的不过是些血、性、暴力、复仇、情杀之类的粗鄙文字，我对它的全部印象也都停留在荧幕上的刀光剑影和缠绵悱恻。直到我读了那本书。是，之前说过的那些元素这本书里全部都有，但这并不是它的全部。从前我极憎李寻欢，但后来我发现，他的飞刀早已不是一种武器，它已成为了一种符号，一个暗示，它其中蕴藉着的并不是什么超脱于人之上的武力值，而是友爱，仁义。奇怪的是，这也算是一种说教，但我却非但不觉得厌烦，反而觉得有理得很。
之后我读《铁血大旗》。老实说，我并不喜欢此书的布局，雷声大雨点小，最后草草而终。但那时我却一口气把它读完，掩卷后一个人靠在床上，仰头对着天花板发呆，铺天盖地而来的空虚。之后我看表，已经凌晨四点，窗外的世界还犹自混沌。我忍不住开始想铁中棠的结局，还有那个下落不明的云铮。但我想着想着，又觉得他们是生是死，好像又没有那么重要了。
后来，天光了。
近年来，我读得越来越少，我开始刻意地缩减阅读，就像某位前辈曾言道，我怕，我怕全部读完了我便再无书可读。
几个月前我才开始重新拾起那一本《三少爷的剑》，我读的时候大惊，这哪里是在写谢晓峰？这简直是在写他自己。谢晓峰天下无敌，所以他寂寞，厌倦，退隐，宁愿隐姓埋名，藏匿在世俗之中，宁愿做一个没有用的阿吉，也不要做天下第一的剑神。
这一种感觉，叫作疲倦。
残秋。
木叶萧萧，夕阳满天。
也许，你是累了吧。
“你知不知道，世上有两种人永远也不会说话？”
“哦？”
“一种是哑巴，另一种就是和你一样的人。”
“和我一样的人又如何？”
“和你一样的死人。”
我那时以为这对话妙极，但当我自觉得意之时我又想到他。
每年的九月二十一我总会不可避免地想到他。
我看过很多人用很多不同的手法描摹死人死相，他们洋洋洒洒地写那人印堂发黑，嘴唇发紫，呼吸停滞，身体最终也不再动弹，然后他们死了。他们写得极尽详实，力求符合现代医学的科学标准，让人无法再去质疑这写作的真假。
但那时我第一次看到与以上这些都截然不同的写法。他写得很随便，或许漏洞百出，但他说出口的那一句我却始终忘不了。
他说，他不再说话。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是啊，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我写这篇文章时，他早已经是个死人了。
近年来我已经开始不自觉地避免再提及他的名字，我不敢再写他，因为我每次写下这两个字脑子里总会浮现出无边无际的联想。
我想到他的酒，他的笔，他的字，他的人。
我想到倪匡写他，他久卧病榻，医生勒令他不准饮酒，他不管不顾，依旧狂歌痛饮，笑声震天。我想到我曾一个字一个字读过的《不是集》，他说，酒，要与有热血的人喝；朋友，要与有热血的人交；恋爱，要与有热血的人谈。我猜，他在纸下写下诸字时一定在笑，因为他早已用他的人生来践行。我想到那本《欢乐英雄》，我在余生仍愿一次又一次地不厌其烦地提它。我读的书不多，但也不算少，但我却讶异地发现在那以后我再也没能再读到这样的书，这本书里竟没有地动山摇的爱情，惊世骇俗的阴谋，也没有某位大师素来擅长高高在上的说教言辞，裹脚布一般，让人生厌，好生无趣。这本书里只有四个好朋友，他们穷，但是很快乐。我又想到他那一篇随笔，他的随笔比小说写得更随便，却也更直戳人心。他说他们朋友几人，约好去淡江的一个堤坝旁，提着酒瓶子喝酒，听海浪，看星光，最后他们开始比赛放屁。然后他们都醉了。他说，那种欢乐和友情，那一夜的海浪和繁星，却好像已经被小李飞刀刻在心里，刻得好深好深。
所以我不敢写他，我怕我的文笔软弱，配不上他的万丈豪情。我又怕自己啰嗦透顶，一写就没完没了，再也停不下来。但我最怕写到最后我会忍不住，忍不住想哭。
我不敢说我至爱他，我到现在连全集都没能读通透，但他确是我读过的所有作者里我至钟爱、对我影响至深、我至难割舍的一个。
长长的夜里我常忍不住想他，只因微时我常在夜里背着父母偷偷在被窝里匆匆阅读他的文字。
起初只是因为阅读快感作祟。
第一本读的不是他街知巷闻的那几本中的任何一本，而是有“狗尾续貂”嫌疑的《飞刀又见飞刀》。那时电视上也在播同名电视剧，那电视色调很暗，故事说实在有些单薄，但相较于林心如不咸不淡的表演，董洁的笑容实在生动，张智霖的酒窝也足以蛊惑人心，那时我就随意在网上找了书来看。到现在，正文的情节我已记不太清，记得清晰的反而是正文前的代序，他啰啰嗦嗦地写了一堆飞刀的发展史，他又说他腕伤未愈，只得着弟子丁晴代笔，最后一句话我记得最清：非关病酒，不在酒后。
那之后隔了很久我都没有再读古龙，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网上看到《多情剑客无情剑》这个名字，觉得有趣，索性便开始阅读。现在的我可以毫不讳言地说，当日的我也和现在的许多人一样认为武侠不过是种消遣读物，那里面有的不过是些血、性、暴力、复仇、情杀之类的粗鄙文字，我对它的全部印象也都停留在荧幕上的刀光剑影和缠绵悱恻。直到我读了那本书。是，之前说过的那些元素这本书里全部都有，但这并不是它的全部。从前我极憎李寻欢，但后来我发现，他的飞刀早已不是一种武器，它已成为了一种符号，一个暗示，它其中蕴藉着的并不是什么超脱于人之上的武力值，而是友爱，仁义。奇怪的是，这也算是一种说教，但我却非但不觉得厌烦，反而觉得有理得很。
之后我读《铁血大旗》。老实说，我并不喜欢此书的布局，雷声大雨点小，最后草草而终。但那时我却一口气把它读完，掩卷后一个人靠在床上，仰头对着天花板发呆，铺天盖地而来的空虚。之后我看表，已经凌晨四点，窗外的世界还犹自混沌。我忍不住开始想铁中棠的结局，还有那个下落不明的云铮。但我想着想着，又觉得他们是生是死，好像又没有那么重要了。
后来，天光了。
近年来，我读得越来越少，我开始刻意地缩减阅读，就像某位前辈曾言道，我怕，我怕全部读完了我便再无书可读。
几个月前我才开始重新拾起那一本《三少爷的剑》，我读的时候大惊，这哪里是在写谢晓峰？这简直是在写他自己。谢晓峰天下无敌，所以他寂寞，厌倦，退隐，宁愿隐姓埋名，藏匿在世俗之中，宁愿做一个没有用的阿吉，也不要做天下第一的剑神。
这一种感觉，叫作疲倦。
残秋。
木叶萧萧，夕阳满天。
也许，你是累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