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日西方人的脑海之中,“欧洲”这个理念,即自由人道主义加上一个地理基础,是在几百年的物质和智识进步,以及对于过去时代中灾难性军事冲突的反应中产生的。最后一次这类冲突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这场战争催生出了在民主国家中融合主权因素的决心,以启动和平进程。 现在,这种宏大的描述已经遭到了潜在的历史和地理力量的攻击。今日欧盟内部的经济分野,主要表现为欧洲大陆的债务危机和由此对欧元产生的压力。这种分野的根源至少部分存在于远溯过去的欧洲历史以及它对那不可变更的地理结构现实的斗争之中。正是这种某种程度上具有决定性却很少被承认的遗产是欧洲仍然必须克服的,因而需要详加阐述。 在柏林墙倒坍的那些年里,知识分子们把“中部欧洲”(Central Europe)——中部欧罗巴(Mitteleuropa)——的理念称颂为哈布斯堡帝国内部对多民族的相对容忍和自由主义,这是毗连的巴尔干国家可以而且应当效仿的。然而,欧洲大陆的精神中心存在于中部欧罗巴,它的政治中心却在稍微西北,我们可以称之为查理曼大帝的欧洲的地方。查理曼大帝的欧洲始于荷比卢国家,沿着法德边界向南蜿蜒至阿尔卑斯山山麓,欧洲委员会及其行政机构所在地布鲁塞尔,欧洲法院所在地海牙,马斯特里赫特这座条约城市以及欧洲议会所在地斯特拉斯堡等等都处在这片区域之中。所有这些地区都存在于横跨从北海向南的线路上,已故现代欧洲史学者托尼·朱特评论说,这条线路“形成了卡洛琳王朝的中心和首要交通线”。[i]事实就是,我们时代这个萌芽中的欧洲超级大国依旧聚集在欧洲的中世纪核心——亚琛——周围,亚琛是查理曼大帝的都城,这绝非巧合。沿着这条旧世界文明脊柱的这片大陆的海路交汇之处最为富庶和厚重。即便英吉利海峡的入口和荷兰的一连串的岛屿形成了保护性的屏障,低地国家面向大西洋这个事实给予了这些小国远远超出自身领土规模的优势。紧连着北海海岸后方的是一系列受到保护的河流和水道,保证了贸易、运动以及随后的政治进展。欧洲西北部的黄土性土壤色深高产,森林则为其提供了自然防护。最后,北海与阿尔卑斯山之间的寒冷气候比山脉以南的温暖气候更为有效地刺激着青铜时代晚期的人类前进的决心,法兰克人、阿拉曼人、撒克逊人、弗里斯兰人于古代晚期定居于高卢、阿尔卑斯山脚下以及大西洋沿岸低地。这些地区先后成为9世纪法兰克王国、神圣罗马帝国的发源地,也是勃艮第、洛林、布拉班特、弗里斯兰的肇始地,同时也是诸如特里尔和列日这样的城邦国家的起源之处,所有这些地方一起取代了罗马,培育了如今推动欧盟运行的政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