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把他保护得极好一样。手电筒的光芒扫射到石壁之中裸露出的宝石,他的知识还不够渊博,没办法一眼就判断出这究竟是什么。但这支古老的手电传递过来的是绿色的光芒,并不清澈,斑驳的影子透着一种冰凉的光。光芒本身是没有温度的,但这种绿色之中夹杂着些许的蓝,看起来竟有些诡异。
“松石。”菲利克斯又停下脚步,托里斯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走了很久。
“很漂亮对不对?”负责人露出开心的表情,“很少有这样的矿脉了,当然,透明的松石也十分罕见,它们上面一直有种蛛网一样的花纹呐。哦对,二次中央没有蜘蛛网吧?”
他说着又按下一个隐藏在石壁之中的按钮,这下光芒涌出,托里斯下意识地闭上眼。他再次睁开的时候发觉上面是一间房间,站在地下也看得到屋顶垂落下的灯饰。
“我的房间啦,上来吧。”菲利克斯的手搭在一根绳索上,顺便做出了邀请的姿势。他握住他的手时绳索朝上一窜,闸门自动关闭,他切切实实地踏在了地板上。
“我喜欢被它们包围的感觉。”菲利克斯松开手,宛若舞者一般地旋转,“很享受耶,对不对?对不对?”
托里斯怔怔地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发现整个房间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壮丽——如果能用壮丽来形容的话。他脚下踩着的是一大块半透明的石头,甚至连墙壁、屋顶皆是。它们折射出一种蓝绿的光,令人头晕目眩,他看见成百上千个影子重叠,细细的纹路交织在一起,每个影子都被锁了起来。蓝色、浅蓝色、普蓝、湖蓝、浅绿、草绿、棕绿、深绿、墨绿、淡绿、中绿……
他从未见过天和地是可以这般融合的。
那里是黑是唯一的颜色……那里零是唯一的数据。侩子手的脸总是深藏不露,或许他们只是聪明地藏匿在**的电击枪之后,在屏幕之前面无表情地下达指令。
本田菊觉得自己简直是狼狈不堪,他如同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逃难一般地离开了新中央,但是随即国会和亡魂的调查报告便下发,首当其冲地便是盘查每一个曾经在网络局任职的研究者,他明白这背后的目的是什么,国会拥有一张真正的‘亡魂’名单,而那些不被列入名单之内的‘叛逆者’,则会被送去特别行动部门,接着转至四号区,和之前触犯了各种法律的罪犯们关押在一起,那种生活他是可以想象的,不仅被剥夺了自由,甚至连思想都会被禁锢住。思想就是智慧,失去了智慧的人生等于价值被抹消,这种恐惧令他颤抖。
那就逃离吧。昔日的网络局副主任在盘查临近之际,利用自己过去的身份,短时间内篡改了ID的有效期。新中央已无立足之地,二次中央是亡魂的天下,而他所能去的地方只有开放区。尽管这样匆忙的逃难让本田菊感到不安,但他明白如果浪费一分一秒,他的世界就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即便他能顺利通过盘查,他也无法想象网络权移交至布拉金斯基手中之后,他的未来还能有什么作为。
他最大的错误便是触怒了伊凡·布拉金斯基,不,或者说他成了一个滑稽的小丑,替亡魂搬运了石材、铺完了道路,却把自己的骨头赔了进去,只能任由国会和亡魂踏着步伐踩过他精心搭建的桥梁,在上头友好的握手。而这是一个耻辱。他的心底钻出了丝丝的怨恨,这念头是危险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旦他认定了这样的羞耻,本田就无法忘记。他不会忘记自己此时落魄地逃离,他一直认为自己是能做出一番事业的,他同时也一直坚信自己是正确的——看,这个世界,这个由新中央代表着权力中枢的世界,它怎么可能是未来的统治者呢?一个号称赋予了自由的世界,却四处攀爬着闪着荧光的**……
这是不正确的。这样虚假的自由只是一个谎言,一边微笑,一边举刀。这不过是新的挽歌,纪念这个NEW AGE,新纪元,多么讽刺的单词。
本田菊终究还是逃去了开放区。他一路将车行驶地飞快,就好像亡魂迫着他的影子不断追寻似的,他没有给自己休息的时间,只是行驶着,直到车子逼近了开放区的边缘,他才将速度放缓,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证明卡,过境刷卡机就在眼前,而他只要将ID刷下,便没有回头的可能了。事实上他以前就通过自己的职位得知开放区的一些近况,那儿虽然看起来波澜不惊,却有不少和国会维持秘密合作的组织,他大概可以猜测他们在打什么主意,有时候,反叛的灵魂是相通的。
他们不能强迫我们,他们将会停止使我们堕落,他们将不能支配我们,而我们会获胜……
打个赌吧。本田菊将手伸过去,证明卡对上了光线,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嘀’声,关卡开启,他折身上了车,又加速冲了过去。他的生活面临着一个新开始,就好像他走进了一家华美的赌场。开放区的空气冷冽的让人发抖,但本田菊竟然平静下来。他知道这里会有和他一样的人——只是他得花时间去寻找。他一路行驶着,风很大,不过他放弃了调节系统,任由这些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他感到不安,不安就像这样,以模糊的形态在他的内心穿梭,它保持着暧昧的状态,一边膨胀一边收缩,反复做着螺旋运动。
换言之,他在追求不安吗?本田菊难以描述心中复杂的感受。他又恐惧又期待,对这个不定的未来抱有诚实的憧憬,就像现在这条笔直的路,他朝着它行驶,必定会迎来不一样的结果。一种不知如何形容的预感骚扰着思绪,除了强调自己会获得好运之外,本田菊不知所措。
那就干脆地把未来托付给未来——反正皆是不定数的东西,他也许是为了逃避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