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天使吧 关注:823贴子:4,234

回复:【那多灵异手记8】返祖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杨华“嘿嘿嘿”地冷笑几声,看我们一帮人的脑袋越凑越近,忽然双手一摊:“无可奉告,我那内线死活不说。”
  “切!”我们齐齐怒骂。
  “不过这其中肯定有鬼,我什么凶杀案没报道过,也没见那小子嘴这么把紧。今天晚上我请那小子吃饭,非灌倒他套点东西出来不可。”杨华又笑道:“反正内幕也不能一下子挖出来,文章要一篇篇写,钱才可以一点点赚。”
  不用说,南方都市报给这位特约记者的稿费肯定极高。
  我摇了摇头:“我简直是个城市传奇。”
  “城市传奇,好名字,我今天的评论题目就用这个了。可惜这伙高手行事太肆无忌惮,虽然是对黑道去的,公安机关也不能坐视。现在外省媒体炒得火热,市局已经下令限期破案了。”
  一伙人欷嘘一番,看见蓝头远远走来,就作鸟兽散了。
  晚上收拾东西回家前,看见杨华也干完活出报社,赶上去拍拍他的肩膀。
  “你酒量行不行啊,别给人灌倒了。”
  杨华头一昂:“像你这种家伙来十个我都给你放倒了。”
  “我怎么能比,但公安系统可个个是能人啊。”
  “明天等着听故事吧。”杨华掏出一小瓶解酒药冲我晃晃,原来已经做了充分准备。
  楼下大门口的花坛边,两个老头穿着汗衫在下象棋,其中一个头都快趴到木棋盘上去了。对面是我同一楼层的邻居瞿老爷子,此时一把折扇握在手中,嘴里哼着京剧,扇头有节奏着虚点着,肯定正占着上风呢。
  我经过的时候,冲他点点头,打个招呼。
  “叫吃车了,想好没有?”瞿老爷子好胜心不是一般的强,故意在我面前说了这么一声,然后抬起头笑眯眯:“那多啊。”
  “等等,等等,催什么催。”对面的老头说话瓮声瓮气。
  “那多啊,你有房客一起住吗?”
  我吓了一跳,六耳暴露了?
  “没有啊。”
  “要么我老花眼看错了,前天好像见个人开门进你屋的,那时候你还没回来吧。”
  “呃……有吗,男的女的?”
  “男的吧,短头发的。”
  我心稍稍放下来,又问了一句:“穿什么衣服,短袖?”
  “这天气还有不穿短袖的?怎么你不知道?”这时候对面的老头下了步棋,瞿老爷子红炮打过去,“哒”的一声脆响,白车被痛快地吃掉,扔在棋盒里。
  “应该不会吧,估摸着您老看走眼了。您下吧,我先上去了。”
  “好好。”老爷子没太在意,陶醉在吃掉一个车的巨大喜悦中。
  “这两天,你有朋友来过吧。”我装作不经意地问六耳。
  “没有。”六耳的声音从报纸后传来。
  最近他越来越像个正常人,看电视看报上网,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的异样感却还是没有减少。他身上的毛似乎不再长长,但却一天天厚实起来。
  “真的?”
  六耳慢慢地翻过一页报纸。
  “当然。我现在就一个朋友。”他淡淡说。
  “你身上的毛好像不再长了,要不要剃掉看看。”
  六耳把报纸对折,放在桌上。
  “不,剃短又会长的,我知道。”
  “嗯……”我还是决定把那件事告诉他:“南天门那潭水的化验结果出来了,没有问题。”
  “哦?”
  六耳的语气里有些意外,可并没有很急切焦虑的情绪,这让我有点想不通。这些天他整个人都平静下来,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我相信底下一定有激荡的湍流。
  “根据你头发所做的基因鉴定,你和正常人类的基因相差2.4%.”
  “这个比率说明什么,差别很大吗?”还是那样不咸不淡的语气。
  “普通人类之间的差异不会超过……0.3%”我想了想还是说了个稍大些的数字:“所以2.4%的差异,非常巨大。”


24楼2007-04-02 21:21
回复
      杨华“嘿嘿嘿”地冷笑几声,看我们一帮人的脑袋越凑越近,忽然双手一摊:“无可奉告,我那内线死活不说。”
      “切!”我们齐齐怒骂。
      “不过这其中肯定有鬼,我什么凶杀案没报道过,也没见那小子嘴这么把紧。今天晚上我请那小子吃饭,非灌倒他套点东西出来不可。”杨华又笑道:“反正内幕也不能一下子挖出来,文章要一篇篇写,钱才可以一点点赚。”
      不用说,南方都市报给这位特约记者的稿费肯定极高。
      我摇了摇头:“我简直是个城市传奇。”
      “城市传奇,好名字,我今天的评论题目就用这个了。可惜这伙高手行事太肆无忌惮,虽然是对黑道去的,公安机关也不能坐视。现在外省媒体炒得火热,市局已经下令限期破案了。”
      一伙人欷嘘一番,看见蓝头远远走来,就作鸟兽散了。
      晚上收拾东西回家前,看见杨华也干完活出报社,赶上去拍拍他的肩膀。
      “你酒量行不行啊,别给人灌倒了。”
      杨华头一昂:“像你这种家伙来十个我都给你放倒了。”
      “我怎么能比,但公安系统可个个是能人啊。”
      “明天等着听故事吧。”杨华掏出一小瓶解酒药冲我晃晃,原来已经做了充分准备。
      楼下大门口的花坛边,两个老头穿着汗衫在下象棋,其中一个头都快趴到木棋盘上去了。对面是我同一楼层的邻居瞿老爷子,此时一把折扇握在手中,嘴里哼着京剧,扇头有节奏着虚点着,肯定正占着上风呢。
      我经过的时候,冲他点点头,打个招呼。
      “叫吃车了,想好没有?”瞿老爷子好胜心不是一般的强,故意在我面前说了这么一声,然后抬起头笑眯眯:“那多啊。”
      “等等,等等,催什么催。”对面的老头说话瓮声瓮气。
      “那多啊,你有房客一起住吗?”
      我吓了一跳,六耳暴露了?
      “没有啊。”
      “要么我老花眼看错了,前天好像见个人开门进你屋的,那时候你还没回来吧。”
      “呃……有吗,男的女的?”
      “男的吧,短头发的。”
      我心稍稍放下来,又问了一句:“穿什么衣服,短袖?”
      “这天气还有不穿短袖的?怎么你不知道?”这时候对面的老头下了步棋,瞿老爷子红炮打过去,“哒”的一声脆响,白车被痛快地吃掉,扔在棋盒里。
      “应该不会吧,估摸着您老看走眼了。您下吧,我先上去了。”
      “好好。”老爷子没太在意,陶醉在吃掉一个车的巨大喜悦中。
      “这两天,你有朋友来过吧。”我装作不经意地问六耳。
      “没有。”六耳的声音从报纸后传来。
      最近他越来越像个正常人,看电视看报上网,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的异样感却还是没有减少。他身上的毛似乎不再长长,但却一天天厚实起来。
      “真的?”
      六耳慢慢地翻过一页报纸。
      “当然。我现在就一个朋友。”他淡淡说。
      “你身上的毛好像不再长了,要不要剃掉看看。”
      六耳把报纸对折,放在桌上。
      “不,剃短又会长的,我知道。”
      “嗯……”我还是决定把那件事告诉他:“南天门那潭水的化验结果出来了,没有问题。”
      “哦?”
      六耳的语气里有些意外,可并没有很急切焦虑的情绪,这让我有点想不通。这些天他整个人都平静下来,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我相信底下一定有激荡的湍流。
      “根据你头发所做的基因鉴定,你和正常人类的基因相差2.4%.”
      “这个比率说明什么,差别很大吗?”还是那样不咸不淡的语气。
      “普通人类之间的差异不会超过……0.3%”我想了想还是说了个稍大些的数字:“所以2.4%的差异,非常巨大。”


    25楼2007-04-02 21:21
    回复
      2025-06-10 19:10:08
      广告
        伤口并不深,这么用力也只是一道浅痕而已。六耳望着被扔在地上的刮刀,皱起了眉头。真的是刀钝了吗?
        六耳弯下腰拾起刮刀,他要看看刀锋到底怎样。
        他呆住了。
        从窗帘拉开的一点点缝隙透进来的光线,照在刮刀的锋刃上,折出耀眼光辉。
        刃依然锋利。
        六耳不是因为这才呆住的,他回忆了刚才的动作,重新把刮刀扔在地上,弯下腰,伸直右手。
        没错,腿不弯的话,不可能捡起刀的,但记得自己明明没有弯腿,只是很随意地一捡,就拿到了刀啊。
        刮刀离手指还有不到半尺,六耳徒劳地抓了一下。
        蓦然惊觉,他竟再一次把刀抓到了掌中!
        六耳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武侠小说中的隔空取物。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摊开手掌,刀躺在那里,刀柄没入掌心浓密的毛发中。左手拈着刀脊把刮刀提起来,几缕缠绕在柄上的柔顺地滑动松脱,缩回掌心。
        刹那间,身体深处的某扇门震动了一下,吱呀着打开了。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一种慢慢流入心里的领悟,好像突然之间,发现自己长着一只从未用过的手。
        接下来的两天,六耳狂热地投入到对“它们”的研究里,而刮刀,自然被远远扔到了一边。
        这是艰涩而令人激动的努力,当六耳摊开手掌,看着上面的毛发,如同拔地而起的高楼,慢慢地升起来,最后挺得笔直的时候,如同获得新生般酣畅淋漓。
        如果把“它们”形容成手的话,这只新生的手比原本那两只被人类赋于了进化史上崇高意义的手,灵巧千万倍。所以尽管是身体的一部分,要完全掌握,也绝非一朝一夕的事。
        我从福州返回,再次要求六耳配合X机构治疗的时候,他正像个初生的婴儿,深陷于能翻出无穷无尽花样的新玩具,对我的话完全不与理睬。
        “在你告诉我那2.4%的基因差异前,我已经知道,我是不同的。”六耳的嘴角翘起,斜成一个微带嘲弄的笑容:“我经常在网上看玄幻小说,许多主人公被闪电劈到,具有了超人的能力。不管我是被什么东西劈到的,我已经改变了。这种变化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糟糕。对自己不是人这件事,我已有所自觉了。”
        白晰的尾指挑开烟壳的银箔,尖利的指甲轻轻拨弄,一根三五就跳了出来。烟在茶几上敲了敲,然后叼进嘴里。我面前的打火机翻了个身,突然就飞进了他张开的手掌。
        他这个蜘蛛人吐出的丝,细到我完全都看不见。
        青色的烟气从六耳的鼻腔慢慢溢出。我不由得赞叹,这真是一个精巧的外壳。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一定有无数人愿意变成你这样。”这并不是恭维,每个孩子都梦想过变成超人,等着他们的却是生活的平凡和无奈。
        “那你呢?”六耳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有我们这些普通人在,才能衬托出你有多不同啊。”我笑了:“而且,我并没有选择权。”
        “我也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六耳显得并不在意。其实在这副面具上,我并不知道什么表情是真实的。
        “你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吗?”
        “我一直在适应。或许还有我没发现的惊喜。当我把一根毛发变得钢针般坚硬的时候,根本想不到还能像正常人一样走在大街上。”
        “那你是怎么发现自己能做到这点的?”如果要比较惊讶程度,六耳这赛过海底人的变形能力更让我叹为观止。
        “在我觉得自己像恶鬼的时候。”
        “恶鬼?”我皱了皱眉。
        六耳的额头正中忽然隆出,一只尖角突起,黝黑色,然后慢慢变成黯红,那种血液凝结的颜色。
        “我在照镜子的时候,看着全身的毛发在我的控制下不停地扭动,突然觉得自己很恶心,也很可怖。我让那些东西都停下来,贴在身上,没有一根翘起头来。可我依然不觉得自己像人,反而像幽冥里的恶鬼。如果头上有一根角,就更像了。”
        烟头被摁灭在烟缸里,他碾了又碾,一小截身体扭折着倒在玻璃缸边,到处都是黑色的残骸。
        “就让自己变得更像恶鬼,所以一定要有角,我要搞根角出来。”六耳的手紧握成拳头,大拇指狠狠地压搓着食指。
        “要有角。那些小东西很努力,我费了好多工夫,角出来了。”他的手松驰下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一丝丝吸入凉气。
        六耳用右手食指点着角尖,轻轻地揉动:“我也没想到可以做到这么漂亮,我对着镜子看,那些小东西太细密了,简直看不出这根角是由他们组成的。我又想,如果这角是青色的,就更像了。然后我就发现,它的颜色在一点点变淡。当然,最后我觉得最好的颜色是红色,就像现在这样。”
        “然后你就想到可以利用这点让自己看起来像正常人?”我不想在这个“恶鬼”的话题上继续下去。
        “是的。虽然那比变出一根角更难一百倍。”


      30楼2007-04-02 21:24
      回复
          “可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能做到这些。”我看着那白T恤和牛仔裤,用惟妙惟肖也不足形容:“最初医院的报告说你毛孔数量增加了200%,可现在看来明显不止。全身上下你的毛发总得以百万计数,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越说越觉得不可思异:“皮肤,衣服,裤子,形状颜色都不同,每根毛都各司其职,才能让你变成这样。你怎么可能同时控制它们,要知道正常人左手画圆右手画方都很困难,我不知道有什么生物能做到这样子。”
          六耳脸上慢慢露出困扰的神色:“你这样一说,我自己想想也觉得怪了。但我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去控制每一根毛发。该怎么说呢……”
          六耳显然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他皱着眉,似乎在一边体会,一边组织语句。
          “好像我身体里有一排开关,只需要找到这个开关,把它打开就行了。比方有个开关是管着改变颜色的,我找到之后,慢慢地体会旋到哪一个角度,会出来哪种颜色,记住就行了。这是身体的记忆,记住后就再不会忘记了。”
          “身体的记忆?”
          “嗯,不管是改变颜色,还是指挥它们去干这干那,最开始有段熟悉过程,很美妙,更像是把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点点拿回来。”
          六耳眯起眼,颇有些陶醉的样子。
          我觉察到,现在的六耳,非常容易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
          他对自己情况的充满感情的描述,我不太能理解。其实我也并不期望能完全了解在他身上发生的事。但有一件,我必须知道。
          “这几天你都出去干什么了?”
          我直觉他还有什么没告诉我。如果只是因为太久没有走到阳光里,那为什么会以不同的形象出门?他有变装癖吗?
          “逛街啊。我刚刚发现逛街是件多愉快的事。身边那么多人走来走去,却决想不到,就在他们之中有我这样的异类。我总是在想,要是我忽然变回原本的样子,他们的表情有多么精彩。”
          “呃……”
          “还有一些附带的小乐趣。”六耳有些得意,又有些神秘。
          “是什么?”我完全不去猜测,他的精神状态已经有些异常。
          他突然返祖,精神游离在崩溃边缘,随后获得超人的能力。这剧烈的起伏间,心理必然畸形扭曲。就算他以后习惯了新的身份,重新恢复正常心态,也绝对和返祖之前大不相同了。
          “你不觉得,最近上海的治安好了很多吗?”
          “治安?”我摸不着头脑。
          “城市传奇,他们是这么说的吗?”
          我一下子愣了。这个世界还真是梦幻。不过有了刚才六耳的表演,我的心理承受力强了许多。
          “是你?”
          “当然。只有我,只有我才能创造这个城市传奇!”
          六耳忍不住笑起来。很放肆的笑。
          身材高大、手法相似、独行侠、身手高明、刀砍不入、每次容貌性别都不同,原来是六耳。
          许多人都说这帮独行侠练了硬气功,其实却是鬼子唐的说法更接近真相。六耳身上这些变异毛发的强度韧性不用说远超普通头发,可不正是件“天蚕宝甲”。
          没必要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一定认为自己是现实版的蜘蛛侠、闪电侠。他这个异类,要在人类的世界里成就不朽的传奇。
          现在,恐怕才刚开始吧。
          我叹了口气,说:“你要在黑暗里主持公正啊。”
          收敛了笑,六耳点头:“是,你觉得不妥?”
          我不想说什么所有的犯罪行为都该由法律制裁之类的,他听不进去,现在的六耳,一定认为自己的行为主张了体制触及不到的正义。由个人意志代替法律当然有很大危险性,可这不是我真正担心的。
          这个世界由各种各样的规则组成,有些规则看得见,有些规则看不见。
          不管看得见看不见,规则就是规则。
          可是六耳正在违反规则。
          法律触及不到的角落里,也是有规则的。这么痛快淋漓地摧毁它们,总有一天会啃到石头。
          而且,在我印象中没有一个所谓“非人”这么喜欢出风头,他们的世界之所以被称为暗世界,就是因为他们总是躲在阴影里。
          这是不是暗世界的规则?
          暗世界如果暴露在阳光里,原本阳光里的世界就要乱套了吧。
          “我只是觉得,这很危险。”
          “危险?”六耳笑起来:“没有什么危险,我的小家伙们是最棒的武器,我可以让他们像钢针一样坚硬,从任何角度刺出去。我的视力听力体力都是从前的好多倍,其实不用那些小家伙出马,没有哪个壮汉挨了我一拳还能好好地站着。我试过,能跳十多米高,而往下跳的时候展开毛发能增加空气阻力。不要以为我只是白天出去,许多次你睡着的时候我直接从窗户里跳下去,又从窗户里回来。上次那个爬金茂大厦的法国蜘蛛人算得了什么。如果不是白天这样不方便,你装的摄像头可抓不住我。”
          我心里惊讶,六耳的能力比我想象更惊人:“你离超人就差飞了啊。”


        31楼2007-04-02 21:24
        回复
            “飞?”六耳神情一动:“我还真可以试试,看看小东西能不能撑住。不过恐怕得等它们再长些,他们如今长得太慢了。嗯,再过段时间,我就能张开足够大的翅膀。那时或许我还可以到教堂里化身天使降临呢。” 飞翔的可能让六耳相当兴奋。
            见鬼,这不是孙悟空的七十二变?我突然想到。
            而六耳能变的又何止七十二种,他简直想变什么就变什么啊。
            “你的身体能变形到什么程度?”我忍不住问。
            “这得看小东西有多长。像我现在直径在三到四米内的东西都可以变。但就是不能变小,我可不会缩骨术。我现在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肌肉、骨骼和血液的存在,拼了命的控制住可以缩一点点,大概能让自己矮个几厘米,那是极限了。所以装成女人的时候就不方便,太显眼了。”
            “那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这回六耳愣住了。
            “既然你不准备治疗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六耳被问住这个结果在我问之前就知道,他现在处于得到新玩具的狂热期,根本就没为以后打算过。我问他就是希望他冷静一下,这个世界没有救世主,他自己的路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你想当永远的蜘蛛侠吗,要知道警察可是在找你,很快你就会被变成通辑犯。”我继续说。
            “通辑犯?为什么!”六耳大叫起来。
            “你杀人了,不是吗?”
            “我杀的是垃圾,他们本就该死,再说我也没故意下重手,没控制住才……”
            “你杀的是人。”我盯着他,他的眼睛开始发红了。
            “这不是武侠小说的世界,你就算打伤人,警察也会抓你,何况已经有人死了。”
            “哦,那你准备报警了?”六耳瞪着我,呼吸声清晰可闻。
            我心里暗自摇头,他的情绪太不稳定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条路不好走。”我冷静的说。
            “对不起,我……”六耳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我一直当你是朋友,所以才希望你能想清楚。”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那些警察是找不到我的。他们靠什么?我没指纹,拍下照片也没用,跟踪也没人能跟上我。”六耳说着说着又有些自得:“我喜欢这个城市,我想让她干净一些,所以帮她清除点污垢。等我觉得差不多了就收手,到时候我会好好想一想,今后何去何从的。”
            “这样的话,你也要小心些,就算警察找不到你,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也不是好对付的。你之前碰到的只能算普通的地痞流氓,我想你已经惹得许多家伙不高兴了,再接下去,恐怕会碰到危险。”
            “那些垃圾,土鸡瓦狗,来多少都不够我一只手打的。”六耳不屑一顾。
            “我知道你不怕刀砍,但是枪呢,你能抗住子弹?虽然中国枪械管制很紧,上海治安也不错,但干黑道的保不准有那么一支备着。”
            “枪……”六耳的眉头微微一皱:“那倒真没试过,或许能顶住,或许不行。我知道了,会小心的。”
            我也只能言尽于此,他听得进多少是多少了。
            “砰”,一叠人民币扔在桌子上。
            “房租。”六耳说。
            我拧起眉毛,把钱推回去。
            “这是不义之财。”六耳笑笑,也不勉强我,把钱收了起来。
            其实我不明白,他干嘛还赖在我这儿,天下他已大可去得了。严格说起来,我算是窝藏重犯,被抓住可能就进去了,不管怎样我也不能再收赃款啊。
            让我心稍安些的是,通辑令还没发布。
            城市传奇就在我眼皮底下上演着,六耳每天晚上都和我说他今天干了什么,过程如何,说故事的功力一天天见涨,就快要赶上我。第二天的下午我则在报社听杨华的采访经过,许多人听得大呼小叫,却不知我肚子里的原版故事更要精彩十倍。
            “有时候我会想,是否灰色势力也有存在的必要。”六耳若有所思。我想他一定是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意大利的黑手党也曾起过积极的作用。”
            六耳露出微笑:“不管怎样,洗一洗总是必要的。这些势力,我已经开始摸到路数了。我准备从明天开始。”
            他的言外之意是……
            “你不会想做什么黑道教父吧。”我瞪着他。
            “这倒是个好主意呢。”六耳哈哈大笑。
            看我沉着脸,六耳摆手说:“只是说说罢了,我还没想我今后的路呢。”
            他不知道,我并不是视黑道为仇寇的正义使者,真能做到黑道教父的人,身上必有值得我学习甚至尊敬的地方。

            可是他——六耳,与他诡异超凡的能力相比,心理太不成熟了。别说是黑道教父,就是一个普通的混混,对这世界的认识,都要比他深刻的多。
            再庞大坚固的巨轮,让一个稚童驾驶,总有一点会撞到礁石。
            “明天,你准备干什么?”我问。
            “到明天晚上,我会向你报告战果的。晚安。”六耳走进卧室。
            明天?
            他离礁石还有多远?


          32楼2007-04-02 21:24
          回复
              这是什么?“梁应物用手指比出V字。
              “胜利。”
              “别想那么多。”
              “哦,是二。”
              梁应物叹了口气:“这是两根手指。”
              我一副败给他的样子:“冷面,请不要玩这么弱智的游戏,这个世界就是因为你这种人才变得这么复杂。”
              “喂,请不要随便给人起绰号。”
              “哈,可我觉得很合适啊。哦呵呵呵,你看你看。”
              梁应物连忙低头,脸顿时苦了。刚才忙着比手势,一只苍蝇在他面前盘旋了几圈,终于下决心落在了他没来得及干掉的小半碗冷面上,顺着面条努力爬着。
              “老板,再来一碗!”
              我的眼珠顿时瞪出来:“我以为你差不多吃够了呢,饭量这么大怎么就不胖。”
              梁应物用手指了指脑袋:“劳心者花费的能量永远是你这种劳力者无法想象的。”
              “看见了,一根手指。”我蹲在战略的高度直接鄙视他。
              我们单位附件的一条弄堂里新开了家神秘冷面馆,没错,就是叫这个名字。小店里只有冷面,各种各样的冷面,光一字摆开的配料就有二十几种,绝对美味。梁应物听我说过好几次,这个中午终于有空冲过来尝尝鲜。
              “七贱下天山冷面一碗来了。”跑堂的胖子嗓音低沉浑厚地可以去唱男低音,很有气势地把面拍在桌上。
              放七种配料的面就叫七贱下天山,可是面客们无法自主选择用哪七种料,只凭做面的瘦子高兴。所以梁应物这次吃的七贱和刚才的七贱味道是不一样的,一样的是美味。为了不让面客误会成七剑下天山,墙上挂满了菜单竖幅。
              如果是八仙跳海冷面就要贵一块,依此类推。原本只到十一裸汉就截止了,我推测老板文化有限,想不出新词,就告诉跑堂的胖子,还有金陵十二猜和十三太饱。结果第二天竖幅就多了两条,我也获得了八折贵宾优待。
              “你看,精神文明就是这样转化成物质文明的。”我对梁应物说。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有给梁应物起绰号的冲动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起绰号的最高境界就是双关。我以前有个读出博士的领导姓田,所以大家都叫他田博。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不是田博,是田伯。”
              “什么意思?”
              “田伯光的简称,知道不?”
              梁应物摇头。
              “那是站在采花界巅峰的人物,竟然连超现实主义大作《笑傲江湖》都没看过,我无语了。”
              “屁,今天你话特别多,还无语!那什么冷面又怎么双关了?”
              我嘿嘿笑着,鬼扯道:“在食物界给你找一个代码,有韧劲弹性好还是好冷面,多么优良的品质,你要好好向冷面学习。”
              冷面的新冷面已经少了一半。他停下嘴,问:“废话说完没有?”
              “说完了。”
              “你不能理解为什么六耳可以同时控制那么多的毛发,你觉得人脑不可能负荷这么复杂的工作,对不对?”
              “我的电脑同时进行几个程序就会慢得要命,人脑虽然很神秘,可也强不到这种程度啊。”
              “你刚才看见我竖起两根手指。这没错,可你知道这两根手指是怎么竖起来的吗?”
              这么简单的问题,我想要回答的时候,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的肌肉是怎么运动的,这个动作牵动了多少东西,你知道吗?”
              “这……”
              “你只看见动了两根手指,其实为了这个动作,不知多少亿组织细胞各司其职,没有一个会出差错。但这并不意味着,你的大脑要直接指挥那么多的组织细胞。”
              “你的意思是,六耳并不是直接指挥每一根毛发的?”
              “是的,我想他的大脑只是发出要干什么的指令,神经系统就能自动执行命令,安排合适的毛发去做合适的事。不过就是这样,也足够惊人。这代表着他全身所有的毛发都有了神经系统,组织成分和普通毛发也大有区别,而大脑也认可了这新增加的庞大系统,这一系列的变化,真是生物史上的奇迹,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一切的变化,竟是自发产生的!”
              “是啊,如果他肯来配合你们研究的话,不知会有多少新发现。可惜他现在对自己满意的很,怎都不愿来的。”
            


            33楼2007-04-02 21:25
            回复
                梁应物叹了口气,显然我说中了他的心坎。
                “好啦,六耳的事我算是向你汇报了,以后东窗事发,你可不能让警察找我的麻烦。”
                梁应物奇道:“和我说有什么用?”
                “我才不信你会不如实报告给X机构呢。说到底,X机构也算是官方吧。就算你们不会像警方一样,急着抓六耳归案,也想把他控制住吧。”
                梁应物苦笑:“你想得太多了,可能上面是想把一切都控制住,但哪里有这样的能力。比如路云,我们不一样没奈何吗?不过,保持良好的关系是必要的,你找个机会和他说一下,让他接触一下机构。当然不是要拿他做实验。”
                我点点头:“试试吧,不过他戒心挺重的。”
                梁应物已经把冷面干完,伸手过来搭着我的肩膀:“小同志,做事要注意方式方法。”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冷面就要有冷面的样子,你这不着四六都和谁学的呀。”
                “就跟着你学了点皮毛。”梁应物看看被我打开的手,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这回干净了。”
                我连忙看肩膀,还好,没真留个咸猪蹄印。抬眼正好看见“七贱下天山”的竖幅,心里嘀咕:这面还真是厉害,一碗半下去立刻就贱了。
                下午四点,杨华的座位边不时人影晃动,各路神仙来来回回了好多次,对他那张空椅子望眼欲穿。
                每天一场的杨氏评书今天还未开播,主角到现在都没回报社。前些天他最迟三点半都回来了。
                “一定是有突性进展了。”鬼子唐说。
                我没吱声。心里却大概猜到了原因。
                四点二十分,杨华终于出现在新闻中心的大厅里。
                十几个人的注视下,他打开电脑,在WORD上飞快打出标题:上海城市传奇最新进展:神秘人前夜饮弹!
                果然是这件事,我在心里叹息着。
                围观的家伙一下子兴奋起来,七嘴八舌问经过。
                “具体情况也不是很清楚……”杨华经常以这句混帐话作为开场白,这说明市局的人口风确实紧,打探消息困难。不过他的稿子写出来总是像模像样,头头是道,似乎深悉内情,又不瞎编到被人指责职业道德,绝对体现了一名老记者的精深功力。
                “神秘人前晚被伏击了,这次是个超魁梧的肌肉男,身高超过两米。”
                “又冒出来一个啊。”
                “在龙茗路的一个工地上,一共有一百三十多人参加了这次攻击,其中至少有一小半是精通空手道、跆拳道或其它格斗术的硬手。”
                “连警方都没抓到神秘人的影子,那帮人是怎么伏击到的?”宗而的脑子很清楚,立刻问了个相当关键的问题。
                “据说前些天被神秘人击破的一个扒手集团是附庸于某个势力的,扒手头子被打到半死的时候昏了头去威吓神秘人,结果现在还在医院里重度昏迷。神秘人顺藤摸瓜去找扒手集团背后势力的麻烦,不料人家消息灵通,有个在场的小弟把话传了出去,一琢磨就猜到这几天会被自命正义使者的神秘人找上门,聚集了大批人马守株待兔。”
                “结果呢?”


              34楼2007-04-02 21:25
              回复
                  “那个肌肉男超级强悍,发现被围了一点都不慌,只一刻钟就收拾了大半人马。可是他没想到有个人揣了把改造手枪,在他背后开了一枪,据开枪的人说在背上打了个大洞出来,看见的人都愣了,没想到这枪威力这么大。”
                  “啊!”林大美人掩口轻呼。
                  “照理那神秘人是受了重伤,可他中枪后反而突然发飙,一下子把枪夺了过来,一拧就弄断了,剩下的人在两三分钟里,一半死了,一半重伤。”说到这里,杨华脸上露出困惑之色。
                  “这件事连警方都没弄清楚,好像他用了某种神秘武器,很多人像被几千根细钢针射了个对穿,死状极惨。但这种武器没留下一点痕迹,先前被打倒的人,也没见到这武器的样子,只看见有的人被打了一拳,身上就喷出血来,还有的人明明没被拳打到,神秘人只是在他身边掠过,就喷着血倒下了。”
                  连我在内,所有人都听得直吸冷气。
                  “更有更妖的,现场鉴识专家工作到今天上午,依然没有找到神秘人的血液,也就是说他被枪在背上开了个大洞,只留了极少的血,或者甚至没留血。弹头没找到,相信是留在了身体里。还有个人说他看见神秘人背上的枪伤后来又愈合了,不过警方认为他太紧张看错了。另外还有件怪事,从现场留下的足迹看,这人的体重不会超过一百五十斤,可是从他的外型看,至少也该在一百八十斤以上。之前的现场分析里,也都有神秘人体重过轻的现象,可这次差的最夸张。”
                  “这绝对不是正常人。”鬼子唐很肯定地说。
                  “警方对此也相当困惑。”杨华点头说。
                  “这是一个超人家族。”鬼子唐接下来的话就引来一阵嘘声。
                  我悄悄地退出来,走回自己座位。
                  昨天六耳的确受伤了。
                  我看着他是怎样闭着眼睛,凭感觉用伤口附近的毛发,像舞动的软镊子一样,把弹头从背肌里夹出来,痛得他手都在颤动。
                  弹头只嵌进肉里约三分之二,还留了个尾巴在外面。之前他用毛把伤口紧紧地裹住,那个人没有幻视,看起来伤口的确快速愈合了。
                  伤并不算重,用酒精消过毒,六耳就把伤口“缝合”了。据他说,他的恢复力很强,上次手上的割伤只一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现在他知道自己真的挡不住子弹。
                  其实在那人开枪前一刻,六耳感觉到了背后的危险,那似乎是野兽的直觉,几乎在子弹射出的同时,他就绷紧了背上的肌肉,指挥附近的毛发结了一层又一层。
                  可还是没有用,子弹的高温让前几层的毛发一碰就烧焦了,后面几层临时组成的防线稍稍挡了一下,还是被弹头钻进身体。
                  这样看来,就算是早有准备,在近距离也很难挡住这种手枪的射击,更何况还有太多威力更强,射速更快的枪。
                  受伤的六耳怒不可遏。
                  他完全听不进我的劝告,他甚至等不及把伤养好。
                  “敢伏击我的人,就要准备好付出代价!”他咆哮着,让我担心墙壁的隔音效果是否足够好。
                  “他们有枪!”
                  “我不会笨到第二次停下来被打,凭我的速度他们根本瞄不准。”
                  那一刻,他像个被忤逆的暴君。
                  早上起来的时候,他伤口已经结痂。我出门的时候,他告诉我,准备下午出发,去倾泻他的怒火。
                  “毒瘤必须被铲除。”他这样说。
                  唯一对我作的妥协,如今静静地躺在我的裤子口袋里。
                  希望我不会用到它。
                  走在小区里,天色渐暗。
                  拎着两份八仙跳海冷面外卖,摸钥匙极不方便,从进电梯就开始摸,到了房门口手还在包里抓瞎了好一阵。
                  屋子里没开灯。
                  我关上门,叫了一声,没人应。
                  六耳未归。
                  我心里有些不安,希望他没事。
                  今天他挟愤而去,恐怕下手不会留情。从杨华那里,我知道六耳昨天中枪之后,杀了不少人。昨天他没有告诉我这些,他只是在展现他的愤怒。
                  或许死的人罪有应得,或许他们只曾为小恶。但六耳对人性命的轻贱,让我心里不舒服。我已经想好,如果他今天平安归来,就让他搬到别处去住吧。
                


                35楼2007-04-02 21:25
                回复
                  2025-06-10 19:04:08
                  广告
                    我随手一甩,这根头发又细又长,粘在手上,甩了好几下才甩掉。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等我意识到什么,那根头发已经消失在风雨里,再也找不到了。
                    是从哪里来的?我前面并没有人啊。
                    我四下张望,最终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电线杆上。
                    一张下半身还贴在电线杆上,上半身在风里招摇的纸。
                    这是城市里随处可见的“牛皮癣”——简易广告招贴,多是性病治疗或贩卖假文凭。在这张纸上,有些许黑丝飘动。
                    我快步走近,一把将广告撕下来。
                    十几近一米长的黑发插在薄薄的广告纸上,从上面的痕迹看,最初上面至少有上百根,已经被风吹走大半。除了六耳,还有谁会在这种地方干这么高难度的事?
                    意识到这是六耳留给我的信息,我立刻端详起纸上的广告。
                    这是张再普通不过的承办假文凭的广告,留了个“张先生”的手机号。
                    这张先生当然不会和六耳有什么关系,那么六耳把毛发留在上面的意思?
                    这张纸的纸质不太好,被雨水打湿,已经有些残破了。特别是下半部份。
                    我抬起头细看电线杆,原先贴着广告的地方好像有些白痕,但不太清楚,也不像是字。
                    不对!
                    刚才这张广告是上半部分脱落,而我撕下来之前,下半部分还贴在水泥柱上。我几乎完整地把广告撕了下来,照这样看,如有残破也该是先脱落被风吹着的上半部分,可现在的情况是……
                    看过纸上的残痕,我仔细地把这张广告再贴附到原先的位置,和上面的白痕对应起来。
                    像是有人用一把钢锥,在纸上划了个右转弯的箭头。
                    当然不会是钢锥了,我清楚地知道,这把锋利的锥子,一定是手上这些毛发组成的。
                    我顺着箭头的方向望去,离十字路口还有很长的距离。
                    沿途我一直留意四周,小心不要错过六耳的标记,到了十字路口右转,直走到下一个十字路口,都没有发现新的记号。
                    再怎么走?往前,还是向左转,亦或向右?
                    或许是六耳留下的记号被风雨吹掉了?
                    想到这点,我突然意识到,要是我晚来半小时,恐怕酒楼前的这个记号也看不见了。六耳真要作记号的话,为什么不做一个保留时间长些的?
                    一个答案在心里浮起来:他没有这个时间。甚至,他已没有这个力气,只能匆匆为之。
                    我不再往前走,掉回头,查看有没有被我错漏的地方。
                    经过的几根电线杆上贴着的广告我都凑近看了,没有曾被毛发穿过的痕迹。
                    心里愈发地着急,抬着看看挂在路口上方的交通标志,突然想到,会不会六耳的意思不是“前方路口右转”?
                    六耳不会开车,这样的标记对任何一个司机来说是前方路口右转,但对一般的人来说,或许只是前方右转?
                    少了一个“路口”,结果是大不相同的。
                    我快步向酒楼方向走去,果然在离酒楼大门不到十步远的地方,有条狭窄的小巷。就是因为太近了,刚才一心想着前方路口右转,竟然忽略了过去。
                    我毫不犹豫地转了进去。
                    这条小巷一边是所工厂,另一边是酒楼,所以并没有住家。
                    巷子里很脏,有许多酒楼排出来的污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这还是下着雨,如果平时,一定没人愿意走进来。
                    走了五六十米,巷子往工厂的方向直直地拐了个弯。我转过去,前面不远就是尽头。这是条死巷。
                    工厂在巷末一侧开了扇铁门,但现在铁门紧紧关着,远远望去上面锈迹斑斑。
                    门前乱七八糟一大堆的废弃物,占了十几平方,把巷尾填满了。
                    我走到废弃物旁,看着紧闭的铁门。会不会在那后面?
                    已经到了这里就没什么可思前想后的,我一脚踩进地上的那些纸箱子里,打算走到铁门前想法子翻过去看看。
                    还差一步到铁门口,脚下的触感有异,连忙收回脚,稳住重心,低头用手一拨。
                    正是六耳!
                    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躺在破纸箱空隙间的长条形物体。并不是他曾经变出的女人模样,也不是高大威猛的肌肉男,更不是六耳原本自己的模样。除了我,没有人会在第一时间分辨出,这湿淋淋躺在地上的,或许是一个人。
                  


                  37楼2007-04-02 21:26
                  回复
                      我被梁应物说得有些糊涂了,但基本搞清了一个意思:六耳很难变回去了。
                      “你说他不来机构检查就不知道原因,那你能不能大概说一下原因可能有哪几种?”
                      “一种是病毒性的。一种人类没见过,也没想象过的厉害病毒,能在短时间改变人体。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病毒简直神奇,可就算我们能杀死这种神奇病毒,也不能指望身体复原到初始状态,否则就是奇迹。不过在化验毛发和血液的时候,没有发现这样的病毒。另一种情况就是生物物种本身突变,可突变一般不会在一个生命周期内产生,而是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而且基因相差0.1%就能被称之为突变,六耳这种基因差异,已经很难用突变解释了。”
                      我郁闷起来:“说来说去,你假设了两种原因,但都觉得可能性极小?”
                      梁应物无奈地摊开手。
                      “我记得上次你说过遗传的,那不算原因吗?”
                      “唔,遗传啊……”梁应物想了想,说:“严格地说遗传不是原因,只是种手段。比如上一代感梁了病毒,但没有发作,却传给了儿子。又或者突变其实在前几代已经产生。”
                      “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六耳肯定是第一次检测基因,也就是说没准他出生时和常人就已经有基因差异,他的父亲或者母亲可能也有。”
                      “是的,完全有这种可能。”梁应物点头。
                      “唉,”我又沮丧起来:“真是遗传又怎样,反正六耳的病是难治了。”
                      “话不能这么说,莫说只有知道原因才有一线治愈的希望。就算没希望治好,难道就不找到原因就不重要了吗?”梁应物看着我说:“那多,这可不像你了。”
                      我悚然一惊,的确,我可不是这么没好奇心的人,现在怎么会连探寻究竟的兴趣都丧失了呢。
                      这段时间和六耳住在一起,回到家气氛就很压抑,搞得我一心想把六耳的病治好,让他可以像个正常人活在阳光下,其它什么都顾不上想了。六耳对我来说,不是个值得研究的对像,而是重重的包袱。
                      现在被梁应物一点,我醒悟过来。六耳固然需要帮助,但我不能忙还没帮上自己先垮了精神。
                      “你说的没错,不管是不是为了治好六耳,他变异的原因都要搞清楚。嗯,我就先查查他父母的情况吧。”
                      梁应物笑了:“很高兴你又有事做了。前段时间你可真像只无头苍蝇呢。”
                      “真是恶心的形容词。”我怒视他。
                      六耳的脸色是苍白的。
                      已经刮了有几小时,他的脸上又长出密密的小黑点,但黑点间的皮肤,异样的白。
                      我问了那个问题之后,他的脸上掠上一阵病态的红晕,这抹惨红褪去之后,脸,更白了。
                      我似乎提了不该问的问题。
                      “我的……父母?”
                      不管该不该问,起了头就要说到底。
                      “是的,X机构化验了你的血液,他们认为遗传所致的可能性相当大。我知道你父母已经去世,很抱歉提起这个使你不快的话题。”
                      六耳不自觉地咬着下嘴唇,有什么事让他难以决定。
                      “读大学的时候,所有的老师和同学都知道我父母死了,”六耳的声音轻到我几乎听不见:“整整四年,没有亲人到学校探望过我,我努力地打工,打好几份工,好缴学费。没有一个贫困生像我这么做那么多活,他们都不相信我是上海人。”
                      “可是,”六耳本来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这时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声音也响了一些:“可是他们不知道,其实我妈还活着,并且每个月都会给我汇几千块。”
                      “啊……”我愣住了。
                      “你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吗?”不等我回答,六耳就笑起来:“哈哈,她现在是个妈咪,以前是小姐,现在做到了妈咪。她是个鸡,鸡!”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怪不得六耳要告诉别人父母双亡,他不想认这个娘。
                      “六耳,别这么说你妈,她……是为了养你吧。”我听六耳这么说她妈,觉得分外刺耳。
                      “养我?不,她天生……淫荡。”六耳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两个字,让我心里一跳。
                      “我念幼儿园的时候,家里就总是来很多的叔叔,那时她在纺织厂上班,效益很好,怎么会养不起我?她以为我不懂,不知道,其实到我上小学的时候,就明白了她在干什么。”
                      “你父亲……死的很早吗?”我试探着问。


                    40楼2007-04-02 21:26
                    回复
                        我摇了摇头,看来六耳对他母亲成见太深,我不催他就一直拖着。
                        六耳在我的注视下又磨蹭了一会儿,才拿起电话。
                        “嗯,是我。”他低低地说。
                        然后他就在那里不停地“嗯”着,很有些敷衍的样子,活像个被唠叨母亲烦到不行的孩子。
                        不管他母亲是做什么职业,母亲就是母亲,还是很疼这个性格怪僻,对外宣称自己父母双亡的不肖子的。
                        当然,严格说起来,则是母子都不肖啊。
                        “等会儿我想过来一次。”等妈的唠叨告一段落的时候,六耳说。
                        “不用不用,不用准备什么。”听这样的回答我就能猜到她妈在说什么,和我妈不会有多少区别,大概更热情些吧。
                        “我,是想问爸的事。”
                        这句话说完,六耳沉默了一会儿,听着话筒里他母亲的话,抿着嘴唇。
                        过了一阵子,他才说:“我知道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你现在就去吗?”我问。
                        “不去了。”六耳说。
                        “怎么?”
                        “还是老样子,她不肯说。她说她已经忘了,让我别再提这件事。”
                        我想了想,问:“你妈平时对你态度怎么样?”
                        “态度?像条跟在我屁股后面摇尾巴的狗,只要我不提那件事。”六耳露出嫌恶的神情。
                        “怎么说也是她把你养大的啊,”我皱起眉头:“怎么这样形容。”
                        六耳“嘿”了一声,撇撇嘴。
                        我叹了口气,六耳对他母亲的成见已深,不是我这么说一句就能扭过来的。
                        可是他母亲对他这么百依百顺,却唯独不能提这件事,哪怕为此不能见日渐疏远的儿子,要知道对一个母亲来说这可是极大的折磨啊。
                        “要不,我去试试?”
                        吃晚饭的时候,我突然对六耳说。
                        六耳停住大块夹肉的筷子,疑惑地对我说:“你?”
                        我很明确地收到他的意思:儿子都不愿意说,你一个外人去有用吗?
                        “我去试试。总不能就这么放弃。你告诉我……她工作的地方,还有她的名字。”
                        “好吧。”
                        电梯门在五楼打开,入眼一片金碧辉煌。
                        这是上海最著名的夜总会之一。
                        一个小弟迎上来:“先生,有预订吗?”
                        “哦,没有,给我个小包吧。”我看看这架式,为我的钱包默哀三秒钟。
                        “小包还有,八百。我帮你找一位业务经理吧。”
                        “不用,你叫游芳吧。”
                        “好的,您稍等。”小弟恭敬地退开,在总服务台查了一下房间的请况,对我比了个请的姿势。
                        这里大得像迷宫一样,我跟着他七拐八转,在一间包房前停下。
                        “就是这里,先生,您稍等片刻,游芳就过来。”他替我打开门说。
                        “好的。”
                        我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打量着四周的装饰。
                        一圈沙发围着一个铜座的磨沙玻璃桌几,都是高档货,四十二寸的大背投,一边是个电脑点歌台。两面的墙上都挂着油画,似是陈逸飞的仿制品。说是小包房,空间还是挺大的,挤一挤至少能坐六个人。
                        门被小弟拉开,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高挑女子走了进来。
                        “你是……游芳?”我有些不敢相信。
                        面前的女子看起来只有三十许人,用风韵犹存来形容都嫌老,她的连衣裙是低胸的,可谓前凸后翘,丽色撩人。就是有点黑眼圈,做这行的,大多免不了。
                        如果不是她胸前挂着的名牌让我再次确认她的身份,我还真不敢相信她已经有了那么大的儿子。
                        “好像没见过呀,先生。”游芳笑着说。
                        “哦,是朋友介绍我来找你的。”这话我可没吹牛。
                        “好啊,冲您这句话我多送一瓶芝华士。您喜欢什么样的小姐,我给您去叫。”
                        我本想拒绝,转念一想,直接说就找她恐怕不合适,就说:“随便吧,你觉得好就行。不过你得到我这儿来多坐坐,别飞得见不着影子。”
                        游芳满脸笑容:“好,您等着。”


                      42楼2007-04-02 21:27
                      回复
                          找一个二十三年前死的人,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等我开始着手想要查找的时候,才发现忘了向游芳问一个信息,要是游芳不肯说或者不知道,找起来就真的很麻烦了。
                          好在我电话打过去,游芳很痛快地告诉我,张金龙死的时候在上海。
                          他是死在上海的,而上海市民政局,该对历年死亡者有统计汇总才对。
                          普通人去找民政局查死者材料,是一定被吃闭门羹的。这种东西算不算机密不清楚,但民政局肯定没有向市民提供这项服务的义务。记者就不同了。
                          跑民政的记者陆青书刚参加完民政局组织的记者旅游团回来,拍着胸脯说没问题,政府机关和对口的记者是一种互利互惠关系,虽然常有记者不小心惹某位领导生气,但总的来说,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还是能办成的。
                          可是过了一天陆青书很不好意思地来找我,说民政局1982年的死亡信息没输进电脑,查起来太费人工,说要查行,得自己过去。陆青书说可以帮我打个招呼,如果我高兴跑过去查的话。
                          我当然说愿意。
                          回去和六耳一说,他高兴之余,表示要和我一起去查。
                          “虽然没你和我妈说得那么夸张,但了解我父亲的情况,的确是一直以来我的一大心愿。所以,我不能让你代我完成这个心愿。现在我已经可以出门了,两三小时里别人不会发现太大的异状。再说,我一发现毛长得长了,随便找个厕所躲进去刮干净就行。”
                          上次我问出了他父亲的名字,六耳奇怪的很,逼问我是怎么在他妈嘴里把话套出来的。我把实情招供后,他大叫大嚷,说我太能扯蛋,和我闹了好一阵。我一边和他折腾,心里却挺高兴,这说明他已经渐渐从阴影里走出来了。
                          所以我稍微叮嘱了六耳几句,就答应了他。
                          周二的上午我起了个大早(当然是针对我而言的大早),和六耳一起,到了上海市民政局。
                          宣传处的小吕昨天已经在电话里和陆青书说好,见了我们说了几句客套话,就领我们到档案室。
                          这个档案室原本的空间相当大,可现在被一排排的铁制档案柜占满了地方,只留下几条狭窄的小路。
                          每个铁柜的门上都贴着年份标签,小吕把我们领到贴着“1982”标签的两个铁柜前,说:“你们自己找吧,太多了。看完放回去,别弄乱了。”
                          他打开门,只见两个柜子里塞足了鼓鼓的牛皮档案袋。
                          “这么多啊。”我惊叹。
                          小吕苦笑:“是啊,要是少的话,不用你来我就帮你们找了。那时候上海的年死亡率大概在千分之七左右,算下来每个月的死亡人数都快上万,嘿,你们慢慢找吧。”
                          游芳告诉我的死亡时间是夏天,为了保险起见,我把标着五、六、七、八、九月的档案袋都找了出来,有二十多个。
                          我和六耳穿的都是牛仔裤,不怕脏,就这样直接坐在地上,一人一个牛皮袋开始看。
                          一个牛皮袋装了一百张纸,每张纸上是二十个人的简单死亡记录。也就是说,一个档案袋里是两千人的死亡档案。
                          虽说一张纸一眼就扫了过去,可看到后来眼力明显不行,有时得停一停再看,免得错过。
                          眼花不算,头也慢慢晕起来,然后是腰。还真是件苦活。
                          第三个档案袋看到一半,我撑不住停了下来,站起身子松松肩挺挺腰。往六耳那边一看,居然见他已经看好了六个口袋。怪怪,怎么会比我快一倍,我已经看得很努力了啊。
                          再看六耳换纸的速度,果然迅疾的很,基本拿起来停留一两秒钟就换另一张。这种速度只看一张两张拼一拼还可能行,这么一大堆看下来还保持这样的速率,真是太牛了。
                          “六耳,你怎么看得这么快,有练过吗?”我忍不住问他。
                          “有吗?”他停下来看看我。
                          “怎么没有。”我指了指自己看好的两包:“你比我快一倍多呢。”
                          六耳瞧瞧我的战绩,又看看他自己的,也有些意外:“真是这样嘛,可我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快,读大学念书的时候也没觉得自己比别人看书快啊。”
                          我心里暗自琢磨,我看东西绝不能算是慢的,如果这是六耳的正常速度,早该在读书的时候体现出来了,没道理自己不知道啊。
                        


                        45楼2007-04-02 21:28
                        回复
                            “或许他体内又有了什么新变化,但是表面看不出罢了。”忽然之间,我想起梁应物对我说的这句话。
                            他只是无心之语,难道竟然说中了吗?会不会这一目十行的能力,就是多出来的那0.3%所造成的?
                            我瞧瞧继续以惊人速度看档案的六耳,轻轻摇了摇头,给自己做了套眼保健操,坐下接着看。
                            “张金龙!”六耳叫起来:“找到了!”
                            在我连忙凑过去的时候,六耳突然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声:“唉呀,57岁死的。”
                            “张金龙这个名字很普通,同名同姓的一定很多,这些档案我们总得都看一遍,然后再把叫这个名字的人列在一起筛选。”
                            档案室里纸张“哗哗”地翻动声一直持续到上午十一点十五分。所有的档案都看完了。由于六耳一个顶俩,比我预计的要提早不少。
                            我站起来挺腰的时候,一阵头晕眼花,这活劳神费力,多干肯定折寿。
                            加上最先找出的那位57岁的张金龙,一共找出三个。年龄分别是57、69、24,哪个才是我们的目标十分明显。
                            我和六耳凑在一起看这短短的死亡档案。
                            死亡时间是1982.8.13.张金龙,死亡年龄24岁,火化地西宝兴路火葬场。
                            这份档案是我先找到的,那时我在震惊之后,默不作声地放在了一边,就是希望六耳能晚些看到,或者找到另一个符合条件的张金龙。
                            因为,在死亡原因一栏里,写的竟然是“枪毙”!
                            六耳的脸离我不到十厘米,可我不敢转头看他此时的表情,我甚至不愿意去想象。
                            他寻找了这么多年的生父,多少次令他午夜梦回,多少次想象过父亲的身影和面容。我想,在他越来越憎恨母亲的时候,也一定把父亲的形象塑造得高大而完美。
                            可是现在,“枪毙”这两个字把一切瞬间敲得粉碎。
                            粉碎!
                            “这,就是爹?”六耳问。
                            我不知道他在问谁,问我?问他自己?还是问老天?
                            我沉默着。
                            这就是游芳始终不愿告诉儿子的原因吧。
                            他的父亲是个枪毙犯!这样的事实,怪不得要对年幼的儿子隐瞒。
                            可张金龙是犯了什么重罪才被枪毙的呢?
                            这份档案上没写,简单的几栏,再没有其它信息。
                            “我去一次厕所。”出民政局前,六耳对我说,尾音有些颤抖。这是从刚才开始,他说的第二句话。
                            我在厕所门口徘徊了很久很久,他刮手和脸上的毛原本用不了这么多时间。
                            我看着他的脸。在眉角、脸颊和嘴角,有三道伤痕。
                            我能想象他在刮的时候,手抖得有多厉害。
                            “走吧。”他说。他的眼神望向下方,整个人散发出浓浓的悲伤。
                            我和他慢慢地走在路上,并没有直接叫车回家。
                            天阴着,空气的湿度很高,闷热。
                            “人不是为别人活着的,你活着因为你自己。”我说。
                            “我知道。”他说。这让我意外。
                            “我妈肯把爸的名字告诉你,说明她觉得,到了我去面对这一切的时候了。”六耳双眼看着前方:“你别担心,我能抗下来的。”
                            我心中宽慰,一连串的打击,终于让他成长起来。
                            “接下来……咦?”
                            “怎么了?”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前面人行道上一个小孩正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大哭。
                            “呃,没什么。找个地方吃午饭吧,我饿扁了。”
                            找了家小店走进去,叫了两份盖浇饭。我觉得六耳刚才不会无故惊讶,他不讲就算了,应该不会是很重要的事吧。
                            “接下来怎么继续,到市局去查张金龙详细的案件吗?”
                            “为了什么枪毙当然要查,可我在想,是不是先从火葬场那边着手。”
                            “火葬场?”六耳奇怪地停下筷子:“那有什么好调查的?”
                            “调查你父亲的事,不就是怀疑你的变异,是他遗传的吗?”
                            “那和火葬场……唔。”六耳停了下来,似乎有些猜到。
                            居然这么快就猜到原因?我在心里稍稍嘀咕了一下,继续说下去:“人嘛,光溜溜地来光溜溜地去,他身上有什么异样,一定瞒不过火葬场的烧尸工,说不定过了那么些年,烧尸工还会有印象呢。”
                            六耳点头:“这是个好法子,什么时候去?下午?”
                            “别这么急,二十几年前的事,也不急在这一两天。下午我是要上班的。明天或后天上午吧,我以前采访过西宝兴路火葬场,到单位翻翻名片打个电话,要方便许多。”
                            “英雄。”
                            我正坐在电脑前发愣,愁今天的稿子,肩膀就被重重一拍,力量大的让我在椅子上歪了下。转头一看,苏世勋摩拳擦掌冲我微笑。
                            “干嘛!”我揉着肩膀瞪他。
                            “没事,没事。”苏世勋仰天打了个哈哈:“英雄见面,惺惺相惜一下嘛,近来可好?”
                            什么近来,一天见几回的人。看样子这活宝今天心情好,又逢人发疯了。
                            “好个屁,昨天宗而部务会上说我最近稿子少你又不是没听到。”
                            “啊,哈哈,那你忙,你忙。”苏世勋抱拳作了个揖,快步溜到他位子去了。
                            摇了摇头,我拨了个内线电话给杨华。
                            “是我,那多。”
                            “靠,就这么几步也懒得走啊。”
                            “不是这样方便嘛。”
                            “哎呀,要听故事的时候把我座位围得水泄不通的,没故事听了连脚都不愿意挪动,真是人情冷暖世太……”
                            “得了得了,你别贫了。”我打断他。
                            “对了,最新的消息,警方暂时不准备对那帮神秘人下通缉令了。”
                            “哦,为什么?”
                            “说是到目前为止没有严重威胁普通市民的正常生活,也没有给上海这座国际大都市造成严重负面影响,所以就作为一般案件侦破。上次的限期破案好像也不了了之了。”
                            “一般案件?那怎么破得了?”
                            “估计上头就是这个意思。本来也没有什么线索,正好下坡。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可能过几天要到市局调个二十几年前的卷宗看看,想你帮我打个招呼。”
                            “二十几年前的案子?查那东西干嘛?”
                            “……我一个朋友父亲的案子,我朋友不太清楚当时的情况,想了解一下。”
                            “这个……”杨华语气间有点犹豫。
                            “怎么,有麻烦吗?”


                          46楼2007-04-02 21:28
                          回复
                              “本来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因为报神秘人那个案子,和局里有点……正在努力修补关系中呢。你不还要等几天嘛,到时候你把情况告诉我,总尽量想办法解决了。”
                              “失之东榆收之西榆,这结果你在做之前就该知道了吧,捅出这么大的新闻来,你没被直接踢出公安条线就算好的了。”
                              和杨华再随便聊了几句,挂了电话开始找西宝兴路火葬场张副馆长的电话。杨华那里,过几天再问他吧,估计他又要请客,在饭桌上用酒来补回感情了。
                              这几天台风过境,和张副馆长约了三天后的上午。
                              西宝兴路是条不宽的路,殡仪馆两侧都是卖花圈冥纸画像靠死人过生活的。到那儿的时候十点不到,虽然不像前几天风大雨急,但天也没放睛,还是阴着,但挺凉快。
                              从门口往里走,哀乐的声音就越来越响,夹着哭天抢地的悲嚎声,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神情肃穆,让我这个原本没什么的人心里也开始堵起来。
                              “上次的稿子真是要谢谢你。”张副馆长见了我就客套。
                              “小事情,不过这次可是麻烦馆长了。”我笑着说。
                              “哦,不过你要查这干嘛呀。”
                              我看了眼站在旁边一身不响的六耳,说:“我这朋友没见过父亲,他爹生前也没留照片画像下来,所以想找到当时处理他爹遗体的师傅,问问还记不记得长什么样。”
                              张副馆长皱起眉头:“都这么多年了,哪个还能记得呀。”
                              “他就是个愿望,也知道多半人家记不得了,可不来一次不死心呀。”
                              张副馆长看着六耳叹了口气,点点头,点了个工作人员领我们先去察焚化记录。
                              这儿的记录比民政局的好查许多,很快就查到了。
                              家属的签名是空着的,旁边注明了“提蓝桥监狱”,看来尸体是从那里送过来的。遗容整理一栏也空着,焚化栏上有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还没等我看清楚那几个是什么字,领着我们的那个工作人员就说:“原来是老卢啊。”
                              接着他向我们介绍,老卢是殡仪馆的老员工,七十年代就进馆工作,直到现在还没退休呢。
                              “今天他在吗?”六耳问。
                              “在,我领你们去。”
                              他领着我们在哭丧的家属之间穿梭,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对我俩说:“我看……就这样去也不太好,那种地方,你们也一定不愿意待的。这样,我先领你们在小会客室等着,我再去叫他。”
                              我们当然说好。
                              到了会客室他帮我们泡了两杯茶,他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告诉我们,老卢正在工作中,稍等会儿就过来。
                              所谓“正在工作”,不用他解释,我也能猜到,就是在烧尸。
                              苏世勋那个该死的家伙有一次在饭桌上给我们绘声绘色地讲火葬场是怎么烧尸的。要烧两炉,第一炉剥光了推进去烧,然后烧到半焦推出来,把骨头拨弄一下,再接着烧。有个女儿本想守着母亲遗体到最后,看见第一炉烧完推出来的骨头,当场就晕过去,后来做了两年多恶梦。
                              所以我现在想到烧尸,也不由自主的联想到苏世勋说过的故事,心里一阵不自在。
                              一直做这种工作的人,神经肯定非常坚韧,用从前的说法,就是阳气很重。整天看这种东西,就是真撞见鬼,也不见得会多害怕吧。
                              等了大约近半小时,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
                              “老卢,你可来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晨星报》的那记者,还有他朋友游先生,这位是我们殡仪馆的先进工作者老卢。这样,你们聊着,我就不陪了,等会结束你们还要找张馆长吧。”
                              “不了,聊完我们就走了,你代我们谢谢张馆长。”
                              会议室的门被轻轻带上,我仔细看坐在对面的老卢,他黑里透红的方脸,浓眉,额上的皱纹刀割般清晰深刻。
                              “有什么事,说吧。”老卢很直爽地问。他的声音不是想当然的洪亮,而是沙哑的。
                              “呃……”真要问的时候,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二十多年烧过的一具尸体是否记得,这样的问题真是有些荒唐。
                              “其实是我的事。”六耳忽然开口。
                              “因为我父亲是被枪毙的,所以我母亲不肯告诉我他的情况,连相貌也不说,家里也没有父亲的照片。我们查到当时父亲被枪毙后的遗体是您火化的,所以想问问您是不是记得他的样子。”
                            


                            47楼2007-04-02 21:31
                            回复
                              2025-06-10 18:58:08
                              广告
                                “这样啊。”老卢的眉头一皱,额头上的皱纹隆起来,更深了:“我每天都烧这么多人,怕是很难记了,他是什么时候烧的?”
                                “是1982年8月13日下午。”
                                “啥?八二年?”老卢瞪大了眼睛:“你开玩笑吧,二十多年前的事哪能还记得。”
                                “您再想想,哪怕是身上的什么特征也好。”我提示他。
                                “难呐。”老卢叹着气摇着头。
                                “八二年的时候,您有没有烧过让您印象深刻的尸体,比方说感觉很古怪的?”
                                “特殊?”老卢眼睛一亮,问六耳说:“你说你爹是被枪毙的?”
                                六耳点头:“是的,所以应该是连遗容都没人整理,直接就推您这儿烧了。”
                                “什么时候来着?”
                                “1982年8月13日下午。”
                                我和六耳齐齐看着老卢,希望他能回忆起什么来。
                                “八二年八月十三,八十年八月十三……枪毙的……”老卢嘴里念叨着,努力回想。
                                他粗大的指节敲着桌子,一下一下,牵着我们的心跳。
                                他会突然记起来,曾经烧过一个全身长毛的人吗?
                                “应该是了,是提篮桥送过来的吧。”老卢停下敲击说。
                                “是的。”我和六耳兴奋起来。
                                “叫什么名字?”
                                “张金龙。”
                                “张金龙,张金龙。那是你爹啊。”老卢看着六耳的眼神很奇怪。
                                “是的。”
                                “你们刚才查过焚烧记录吧,记不记得在这个张金龙前后的焚烧记录,那几个人是不是也是枪毙犯?”
                                “呃……”我回答不上来,这倒没注意。
                                “是的,我看到连着几个人都是枪毙的。”六耳说。
                                “也是没人给整理遗容吧。”
                                “是的。”六耳点头。没想到他看得这么仔细。
                                “没错。我想起来了。你知道为什么没人给他们整理遗容吗?”老卢问。
                                “难道不是因为枪毙犯所以不给整理吗?”我说。
                                “枪毙犯一般也是要弄一下的,当然不会像普通死者那样仔细。人都死了,再大的罪也清了,让他们干干净净地上路。可是那天送来的这批,没有人肯给他们弄。”
                                “那是为什么?”我问。怎么会一批都没人肯整理,难道有隐情的,还不止张金龙一个人?
                                “那时候做这项工作的,都是女工,她们之所以不肯做,”说到这里,老卢又看了一眼六耳:“是因为这些被枪毙的,都是作案累累的强奸犯!”
                                我一时张大了嘴。张金龙竟然是强奸犯!
                                自从知道张金龙是被枪毙之后,我设想过许多他被枪毙的理由,杀人放火贪污,甚至连政治犯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是强奸犯。
                                六耳坐在那里,也没有说话。
                                “看样子你们还不知道啊,就是因为是强奸犯,不知坏了多少姑娘,所以那些女工才不愿意整理他们的尸体,让他们用最难看的样子进焚化炉烧掉。”
                                他看着六耳,叹了口气:“你爹张金龙就是其中一个,也怪不得你妈不肯告诉你。”
                                我心里突然像被锤子敲到,张金龙是强奸犯,那是不是说,游芳是被强奸,才生下游宏这个儿子的?
                                再想想,游芳不记得张金龙确切的死亡日期,不知道张金龙几岁,就是因为他是被强奸的,此前根本不认识张金龙这个人!
                                或许她是知道张金龙被枪毙的时间的,但她强迫自己忘记了,她要忘记这个人,忘记那段经历。所以对那么宠爱的儿子,她也绝口不提张金龙。
                                偷眼瞧六耳的脸,并没有很激动的表情。我觉得他平静的可怕,平静的……很悲哀。
                                他一定也想到了。


                              48楼2007-04-02 21:31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