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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二黑知到自己家那酒上不得台盘，陶书记喝的是米酒，是米厂内部碎米做的粮食酒，比“山干冲”强多了，也冠冕。二黑就想着弄点下酒菜就行。
二黑会逮鱼，用的是“虾络子”，这种大口大肚子活盖子尾巴的工具，逮的不单是虾，长鱼泥鳅肉罗汉的，夜晚下络子早上起上来芸芸漠漠每个虾络子都能起到斤把二三斤呢。
二黑在家曾被老妈骂过“夹锅头”，二黑狡辩大厨子都是男的，遇到自己捞鱼摸虾逮花蛙子，还是津津乐道自己动手，于是厨艺越来越好。隔三差五弄点小杂鱼一锅嘟，门前地里辣椒茄子番瓜遍地，荤素搭配，热乎乎辣嗖嗖，吃的陶书记直晃大拇哥李主任直叫好。这小杂鱼后来在城里兴起，不定始祖就是小二黑呢！还有后来时髦话“要想抓住心，先要抓住胃”可也是那是应生的？
小二黑打抽上来就睡在大队部耳房里，那屋里有广播，能随时记下乡里县里广播精神，那儿大门通向后院，后院有书记和其他人事需要“私密”或小憩的地方。这样有特殊二黑也好根据书记指示和需要做好应对。
一个周末，大队部中午寂静无人，小二黑服侍给书记主任在后面吃，自己知趣的刨几口到前面看门，或许是秋老虎正酣，小二黑竟仰吧在小凉床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地见到一个女子一屁股坐在二黑跟前，二黑揉揉眼打量下原来是媳妇查岗来了。
三言两语后媳妇直奔主题：“你多久没交‘皇粮’了？”
呵呵，皇粮这个名词，还是从自己掀掉椅子下的陶书记那儿知晓意思的，真好玩！
“在这儿？玩？”媳妇虽是过来人，脸还是红了，小二黑才不管她是妇女主任妹妹书记干小姨子呢，一把拽过就滚一起了······
“你怎么？怎么这快就···？起来！”
“起来！起来！小二黑怎么今个我给你做起通讯员了？死起来跟前大门开开！”
小二黑这才知道就一荒唐梦，这儿依旧是陶书记天下，纯属历宿被书记和众人颐指气使内心作祟而生的蜃气，自个仍然是黄浑郎。所谓梦境，俱由心生，有些书和**，真的可以蛊惑坏人心灵呢。
打开门二黑又是一愣，梦里的媳妇怎么就变成真的汗？
“你是王树林？”怎么看都像梦中媳妇，小二黑几乎忘记自己大名了，愣一愣才回答是的。
“我看了你写给我的信了，那真是你写的？”
大队部外面的场是后抬高的，小二黑不足一米六七，这个女子少说一米六八，而且居高临下，小二黑刚被后院的陶书记呵斥惊醒自矮了三寸，就更加猥琐，简直是仰视啊！
望着期期艾艾的小二黑，那女子拎起左边嘴角轻蔑一笑道：“那信，即使那不是书上抄的，也是人家写你复印的，我说对吧？山秀树木清，水秀禾苗壮，你看自己像不像？我要是不亲自走趟，不说上了你王树林的当，简直是遇到了黄鼠狼！”
信？原来是自己撒出去的信有回报了？九十九封求爱信啊，一个挫折算什么？看来不能骂老天不公，与其生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哪如腹有锦绣？
对了！对了！古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真的说对了！

五
二黑酷爱《林海雪原》，长恨自己没生在战争年代；
你看那少剑波不也是文雅书生吗？跑不过长腿孙达德，力不逮大力士刘勋苍，还不是凭着智慧消灭大马棒，活捉座山雕吗？还不是赢得白茹芳心“雪乡萌情”吗？
二黑常将自己比作“二零三”，把这九十九封信也用数字悄悄标号为101直至199。
此次撞碎二黑春梦的这位自报家门后，二黑心中松了口气：“原来是‘181’号疑似女友。算嘛？少了你一个，还有九十八！反正每人应摊一个，这不定就叫去腐现新呢！”
二黑虽被这“181”号轻蔑的眼神杀个半死，却又异常兴奋：“花开了，收获还会远吗？”于是任其走开。
果不然第二天就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找上门来；
“你是王树林？”
二黑眼睁火石似的看着那同来的玉人一般的女青年，眼都不眨，生怕耷下眼帘就少看一眼，全没注意到男青年神态，随口敷衍下：“然！”
“然”字刚拽出口，二黑忽然觉着自己拔高几分；
原来是看他不大理析，男青年直接伸出手拽住二黑脑后副头领将其提溜起来！
男青年年龄和二黑相仿，个子却高出大半头，更可恨的是不但那手钳子似有力使自己扳不开难堪地像个傀儡半空漂移着，人家自己还闲庭信步一般。加之唇红齿白一表人才，这不是愣要二黑好看吗？
男青年把脖项颈勒得涨红脸的二黑拎到他桌子对面资料厨前，那上面有面镜子，就是平素二黑喜欢在上面调整自己形象使用“鉴盘”，如今那里面的二黑龇牙咧嘴，哪里还有人样？被那强有力的手一提一扭，二黑的“假领子”也因胸前钮扣绷开露出，貌似的白衬衫，如今下面就是露出勒巴骨的一个领子，比女人胸罩都拿不出手呢！二黑平素的一个障眼法又被暴露，愈加愤怒。可比愤怒尤甚的是又惊又怕，生怕这位照脸扇，那就更没皮没脸了。
“敢打我女朋友主意？我今天不打你，不骂你，就让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德性和那人摸样，脸红不？”
美女在侧，岂容这般埋汰？这以后多少年中，二黑都把此事当作奇耻大辱，若给他一个屠人指标，一定是这位男愤青！
这期间女青年始终无言，而且平静的不在三界中样子；
一双杏眼，一头瀑布，更装点的玉颜玲珑剔透。若上天能允二黑一个愿望，就是“执子之手，直待白首！”以致于二黑从那日起，每天上床必须回忆一下那女青年容颜，生怕那形象被淡忘。二黑自此但有亵渎之心，也无不是向往这位佳人。他真的不相信世间还有这样淡定的，玉琢一般的美人！
女青年可是玉观音？见到二黑被男友拽待地面红耳赤狼狈不堪，拽拽男青年胳膊肘子让其松开。
男青年松开擎住二黑的那只手，用眼神再捶打下二黑，不屑地摇摇头，两手互相拍打记下除去莫须有，转过身来看着女友，眼神一下子变得好温柔；
他怎么突然从凶神恶煞变为白马黄子？见到他淡淡的微笑着揽起女青年手臂扬长而去，二黑忽然大悲起来：“折我十年寿，做了这厮！折我十年寿，娶了这丫！”
“老天爷啊，你怎么这般不公？生我思维超群，再生我摸样寒碜，倒是让我知耻还是知羞？那男子怒而有威，那女子秀而慧中，莫怪天下没几天太平的，都是你这老天不公平啊！”
二黑转而又恨：“你个怂老陶怎么今天不见影子了？哪次你‘亚西’不是我站岗放哨？辅办会计你就是‘腐败’会计，大队长就‘大腿长’，今天要是都在，我能给人提小鸡似的提着吗？”
恨罢又想：“幸亏没人，不然丢不起啊，都是男人，怎么就没法相比的呢？再说被人羞辱一番，还不知大爷贵姓，还不知府上哪里，那位仙姑竟不知是九十九位中的何几呢！”
管她第几，从此这对男女梗在心中好多年，排在第一好多年，就是“第一！”“第一！”
俗话好事多磨，九十九封信换来一羞一辱后，终会有些慰藉的。
这不，秋日里一个天清气爽的日子，二黑遇到了一生一世中最大的一位福星。

八
“喜鹊枝头声脆长，的凉小褂顺风扬。
腹中锦绣鸳鸯戏，谁敢闲言武大郎？”
天高气爽，心也爽。小二黑装扮一新藉周末，八点多钟哼着淮海调，兴致勃勃地赴准老丈人约了。
拜访准丈人，乍会未来佳人，也算初识荆，小二黑怎会不精心寡意打扮？上天晚饭吃半拉跑出去，就是和同学同事谋划怎生怎生的。
可恨那班人，听说小二黑有望早早定亲，都说“日出轨来”的不相信。
事实如此不相信瞎嫉妒也没法，都出谋划策吧！
众人拾柴火焰高，不一会就把事情都落定了。小二黑共借的“钟山”表一块，“见风抖”褂裤一身，“长征”车一辆，军用皮带一根，还有一顶草帽。
别小看头上草帽，那是劳心劳力者分水岭。
硫磺熏白的辫子花草帽恶雨只可遮阳，因轻捷形态好被誉为干部帽。价钱远胜芦柴编得“陡峰”，“陡峰”状如倒椎体，那是普通乡民人头一个的遮阳防雨具。小二黑戴草帽，虽焐不白小脸，可平伸的边沿不似“陡峰”那样看不到嘴脸，毕竟小二黑脸谱谈不上好看还算周正的，自己也自信“腹有诗书气自华”，草帽不是正好显山显水表明身份？
“见风抖”小褂裤是乡供销社副主任儿子，自己同学张三借的，他行三是和小二黑一样尾姐姐排的，男尊女卑观念多少年不变，张三家庭不薄，又是惯龙，老爸供销社摊得进口化肥袋两条拆开来，没字的背面做褂子，有字的正面染成栗色做裤子，抖抖霍霍，正是人笑谑的“干部干部，事事照顾。前有日本，后有尿素”。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管他呢，这才证明身份不一般呢！
张三比二黑高十来公分，裤子用小针脚折起一段别在里面。褂子怎么办？束在裤子里？可怎么能显出那玉树临风气概？塔拉下来？那不终算命先生吗？
二黑终是二黑，头脑好。他把衣服松松地束起，双款头盖住腰，有余地见风还能抖起来，这招式从此影响好多人，好几辈呢！
“钟山”表“长征”车是大家出主意向陶书记借的，好话说尽，陶书记也没少得二黑小殷勤小惠顾，三思之后桌子一拍：
“怂小二你听着，黄股长也是比我硬正一级的熟人，我不管他家鲜花能不能插在牛粪上，看你平时还听话，我也胜造几级浮屠，献出我的爱车与名表。你小剁头的碰一点瘪子，你自认可比我车子手表值钱？”
又向导：“没人平坦地方骑几步，来去基本都要推着走，这样表示低调不张狂，不然花痴一样，人家不是招女婿，是引狼！”
还说：“那手表到要走时给你戴上装门户，上好劲的，允许你一天看十八遍，不许动一根指头，就跟那城里小大姐似的，你怎么看也没事，一动就坏事！”
“唉！唉！这陶书记也是七一届推荐高中生，怎么书都读够读狗肚去了？没法子，人家才是天之骄子，等我用你老陶计谋坐上你那宝座时，我仁慈的让你做贫协委员，专管苦大仇深去！”小二黑虽折面子却得实惠，内心这么咒着，喜笑颜开的诺诺保证。
按正常，二黑这到黄股长家十来里路也就半小时二十分钟，可二黑车子到手表到腕，耐心听完几遍交待，整理好行头已是九点多。
二黑推着车子急急赶路，直到看不见大队部，瞅瞅前后无人，才脚踏长征车中轴，连着格格趟十几步跨上去，左摇右晃驰去。
怪二黑上个车也这么难吗？那长征自行车是江苏省计委面向农村生产的，而且陶书记这辆是加重的，前有双保险叉，后有双承重柱，二八车本就高，大杠悬多高，二黑这小身板容易吗？再说一年没摸两次车，也不熟练啊，能走两步，已经是不错的了。
骑着骑着，渐渐熟哄，二黑不由分心再将言谈举止默默复习几遍：
“准丈人是干部，虽说文化程度不太高，那可是没看猪吃也看猪走见多识广的人，既然看懂字，喜欢文，一定引经据典跟他谈和谐，拿下准丈人，事情成一半！”
“准对象，干部家庭，高中毕业，可是文学女青年？你若是‘窈窕淑女’，能怪我‘君子好逑’吗？我会把握机会，向你的芳心倾注甜蜜和春风，让你觉着我是生活最可倚仗的希望！”
正遐想间，棒芦地里窜出一只兔子，惊得二黑手忙脚乱，车笼头一扭栽棒芦地去了。
来不及查看自己哪里伤没，心里忽忽跳个不停：“可不要把姓陶这车子跌坏啊，那媳妇没始始，工作都要撒手，真要‘陪了夫人又折兵’呢！”
好在那地软，加之高秸棒芦秆支撑，除了蹭点泥，铃铛依然清脆，轱辘还是独溜溜转，没事！
松了口气的二黑想：“这是什么征兆呢？可是黄姑娘‘守株待兔’等着我？兔子是灵巧物，本人是机智人，我得发挥好自己旋功，拿下这亲事，老陶今后都要买账，最起码今后也能混成正式大队干！”
“还有，人说月宫兔子是管‘摇钱树’的，莫非我好事要一起来？”二黑想入非非地裂开嘴傻笑出声。
想到正事还未开锣，警戒下自己不可掉以轻心，两只手贴脸上，把笑歪的嘴摁回，掸掸身上纳泥趟灰，知道也没有多远了，不敢再骑，推着车就上路了。

九
左拐，左拐，再，对，不能再左拐，那样不跟老驴推磨似的，也转悠回去了；
到了东西路头向右一拐上南北大路，几十步远处有个小店，那就是黄股长告知的自家小商店。
陶书记训会，车技不熟大半截路推着走，三折腾两折腾这阵才到，翻开手腕看看都十点多了。
小店门口那一档人干吗？中间那颀长身材正是黄股长，左右和他差不多高的一青年一少年看那摸样就是他大小两儿子。
“乖乖，怎么这家爷几个海拔都这么高的汗？”二黑不由得就担心起来。
三人身后还有三人，一个是大娘还有一个也是大娘，第三个没年轻多少，不算大娘也算阿姨，二黑心想：“这阵仗还就吓人惑着呢！”
小店门口高，路面低，二黑装着要把车子支到不碍事地方，其实是为了占领制高点。口里说道：“树林哪里值得黄股长一家迎候？得罪了，得罪了！”
黄股长也会附雅：“来的就是客，虽说久候，毕竟今天小院生辉了。”
寒暄过后介绍下，果然那两个青少年是黄股长长子幼子，那几位妇女，是准老丈娘及大姑小姑。
“我们就先小店坐坐？”
黄股长这么说，小二黑不知用意，却只好答应。
小店两开间，外面营业，没见几样货，无非是烟盐食品点心等常规生活亟需；
里面一张夜班床，墙上几张字画。床也睡也坐两用，床上薄被叠得豆腐块似的，上面覆盖线勾的罩网。和外间的茶食煤油相间味不同，一缕缕女儿香沁鼻；
黄股长让着床上坐，自个把随手带进的小板凳塞搁屁底说这儿清静先歇歇脚。还说这里平素是大女儿晚上住的：“好在只是晚上庄上哪家需要油盐柴火来买点，女儿居家也不算抛头露面。”“再说这前后方圆哪个不知道我？”
“怪不成对的有淡淡香粉气，原来准媳妇住处啊！”想到这里，使劲用屁盘碾碾床铺，想着这里几时才能可能成为自己地方。
“树林啊，莫看我是国家干部，却是几十年两袖清风，家里人口多，宁愿开个小店补贴，也绝不给组织上找麻烦。我也不愿攀高，这山望那山高，遇到不晓好歹的，女儿受罪，所以我看重才华和本分。有两句话你一定知道，那就是‘忠厚传家远，诗书济世长’，女大要嫁，正琢磨怎么办呢，看见你写的信。怕是轻浮的，细读才知很有功底。我是爽快人不绕弯子，我家庭和女儿衬得上你家和你，假如政审下都清亮，我没意见，你们两小孩再谈谈，看有没有缘分好吗？”
废话八千正角还没露面，二黑燥死得了，心想：“你不知我来是干什么的啊？你老再好也是公的还是老的，面对面看对象二黑还是头一回呢，以前几次瞧对象，都是被人调侃轻蔑，今个到底可以零距离了！”
见到二黑也同意这样做，黄股长出去了。
不一会就见屋一黑又亮，“乖乖好扎实的身板啊！”
二黑见几乎盈门的一个年轻女子走进里屋，富态而不臃肿，白皙而不虚浮，该红的是唇，该白的是脸，虽然和自己差不多的水平高度，可女子看高，“若分开看，就大白象和小黑猴啊！”
二黑这般想着不免生出三分下气来。可二黑何人？他赖坐在床上只是抬抬屁股点点头，表现出一番宠辱不惊样子。
“你叫王树林？我就是接到你信的黄树蝉。”
“我可没有你那才华啊，虽然也是高中生，爸爸托人找砂矿范道佳矿长安排我做报道员，都没敢去，一老一实回家种地看小店，你不要看不起我啊！”
听黄姑娘这般再三谦虚，小二黑心花怒放“我也就是看的书多点，一年看百十本书，写几十篇通讯文章，如今才是大队辅助干部，怎么敢看不起你啊？”
二黑心里看黄树蝉周模周样，中规中矩，比自己心里揣摩的不知好多少，给个胆早已抱怀中去了哪里还有意见？
“大队辅助干部？你不要笑话啊，我才第一次听说呢。”
二黑好在底子黑，脸红下没看出来，肚里想：“你没听说过，我还没听过呢，说通讯员那是‘跑腿的’，说拿生产队工分，非散熊不可，我帮大队书记写材料，可不是辅助干部啊？”


“就是辅助大队主要干部做些文字工作呗，不怎样的。”
你不说，这个辅助干部从此倒是真得应生了，而且这之后派生出很多“辅助会计”“辅助统计”什么的，独没得二黑这“辅助干部”好听。
毕竟年龄相仿，两个人越谈越轻松，越谈越融洽，二黑动用头脑搜集语文库，极尽辞藻修饰，拣自己熟识区域不温不火娓娓侃来，听得黄树蝉几乎痴了。
黄树蝉真庆幸自己有个好爸爸，力排众议，看重王树林才气，认定即使轻浮点，也是恃才傲物，将来不会屈就基层的。再说，爸爸是先抑后扬吧？心想：“黑干憔瘦些？我看就是太阳黑！说个头矮？我看邓小爹决不比他高多少，生在乱世就一小诸葛啊！”
二黑见黄树蝉眼里迷茫样子，自己也有点心猿意马了，老想就近点坐，要不是黄树蝉崇拜的面转向他，并坐着，一准可悄悄碰到她的手，然后就可握着，然后就可相扣，然后就可拥抱，然后就可·····
遐想付诸实践还未开始，门外踢踏声响，正是黄股长进来：
“快十二点了，我们家是机关饭，你们谈得怎样我先不问，家去吃顿饭吧。”
二黑来时一家子七大姑八大姨让他“一定不要小家子气，要沉着，知书达理，不要见吃就走不动路，没听说后庄张三，第一次上门人家招待，逮小公鸡头就叉碗去，人家说他不知鸡首牛后，不晓高才下田，不识礼，不是张三是下三，婚事一下就海了。”二黑岂能忘张三这前车之鉴？起身颔首道：“黄股长，不是不遵命，是有公务在身，还有通讯要写，表格要做，私不挡公，工作要紧。”
黄股长不知女儿跟二黑谈得怎样，看表面都带喜色，这拒绝是拿措还是求缓不知，在这等小屁孩前岂能少了威严？于是说：“我不管亲事怎样，来者就是客，吃饭时间岂能不留人？你看能吃就一起家去，心有顾忌，就小腿肚向后开路，任去任从！”
说罢黄股长径自先往家中去了。
二黑想：“才不可拿劲拿滑了，过这村没这店啊！”
再看黄树蝉脉脉含情，心中又是一动，“想若是再大胆些，老头再迟来些，怕不屈服在自己三寸不烂之下，假以时日，生米熟饭也未尝不可！”
于是二黑立马就随黄股长进入后院堂屋里去了。
黄家守旧，女人小孩不上台面，堂屋里没有旁人，就黄股长和大儿子，也即二黑的准丈人和准大舅老爷。
黄股长确实是清贫干部，小桌子裂缝可看到桌底猫咪，小板凳即使四条腿，也高低不稳。
小二黑这阵不能客气，看准偏席抢座上去，准丈人不由得赞许点点头。
桌上摆四个菜，是汪豆腐，炒鸡蛋，爆瓜丝，焖茄子。
这些搁平常人家，真是山珍海味了，搁他家中却不够干部味。
桌上有酒，是阳湖大曲，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喝上，也不是一般人能喝得起的啊！
坐定后，准舅老爷要跟二黑斟酒，二黑连忙离座，左手护住自己杯子，右手前伸导向准丈人那：“斟长者酒！”
眼见准丈人捋着下巴赞许，二黑心里又一热“您将是我一世的福音！”
见酒瓶二番转来，二黑一下执过：“现在再按年龄，你属大，理应我斟酒给你。”
仅这普通礼节，农村人谁见过几个？拿人馒头堵人嘴，二黑赢得了第一步。
虽垂涎大曲酒，可哪如媳妇重要？二黑敬过酒后就不再喝，黄股长似乎对二黑又有了深层理解，也不派，吃饭散席。
散席一杯清茶后，二黑道别，黄股长一家送到大路上，二黑坚不上车，再三回头招手道别。
暗自窃笑礼乎？难呼？原来一方面是想多看那墙拐角隐壁的黄树蝉，一方面车技拿不出手，不愿意一路格格趟丢丑罢。

十
喝了几杯酒，而且是准丈人家的春意浓浓地阳湖大曲，二黑觉得有点晕乎，也有点疲惫，那都是绷紧弦松弛下来的慵懒，于是决定走家麻顿会眼，顺便也让二老高兴下“咱也攀上官亲了。”
刚上坡就听到父母亲在争吵，二黑妈是急性子，也是能干人，做什么都风风火火干净麻溜快的。
二黑秉承父亲，慢条斯理，喜欢玩点心眼，往往又小鸡吃曲线自绕自脖子。
二黑妈可劲的在发飙：“你这老狗，一辈子记工员都没做过，猫尿比谁喝都多，老奶我卖点瓜菜钱，收哪里你都扣持到，现如今二黑需要花钱了，你给我拿出十块二十块也好啊，怎么空手套狼就让二子去旋？家里‘斩没肉，熬没豆’，你怎么就一点也不愁？”
二黑大回道：“你是想买媳妇？还是要卖儿子？你那脑袋，一边是面，一边是水，你给我老实呆着，你要动脑筋，就晃荡成糊浆了！”
“咱儿子什么人？‘文曲星’，比我这小九九都厉害！这才多大，就干到大队去了？你想黄股长能将亲生女儿朝火坑推？那是叫‘慧眼识珠’认准我们家二黑有出息。人家会计较彩礼？再说你那进城卖点嫩棒芦头的主意不是我出的？就算抽头，我拿你那几元钱也是该得。不喝酒哪里有主意？李白，李白知道吗？听说诗都是酒换的，结果皇帝赐给个牌子，全中国吃喝不要钱。我儿承我，不要多烦，再说，我还有高招没往外掏呢，我那高招啊，包你一年内儿媳有了，孙子都抱上！”
“呸！”没等二黑大说完，二黑妈就吐上一口：“你那缺德带冒烟主意我不知道啊？这次可不敢乱使用，人家是干部，是管民政的干部，你不要‘挖窟往牢挖’‘木匠做枷’自作自受！今后想着怎么赚点钱，正经心眼用点，不要五马六羊一辈子没人看待一眼！”
“嘀铃铃！嘀铃铃！嘀铃铃！”
二黑怕说下去越来越难听，打着自行车铃铛就进来了。
“二子，怎么样？黄家丫头俊吗？她家看中咱没？”
二黑妈手里拿着板凳往二黑屁底塞，随手把二黑风乱头发摸溜滑顺，顺便衣襟也拽拽平整。
“喊什么喊？问什么废话？咱儿子应付这事还不小菜一碟罢了？”
二黑大慢慢一踪一踪说着走到二黑跟前：“印堂发亮，红光满面，这事有成！”
走近一步嗅嗅又惊呼道：“大曲！阳湖大曲！”
转身对二黑妈说：“阳湖大曲知道吗？一瓶抵我那六瓶，关键还买不到！”
二黑大说着迷顿着眼道：“入口绵，挂壁粘，开瓶香，回味甜。我还是后庄老表张主任哥家小三子跑丢了，我在豌豆地里找到送回去，主任哥赏我一瓶时喝过的。贵钱贵物都是有身份人才能喝的啊！黄股长家用这酒招待，你说这什么水平？你说是什么情况？”
“这只能这样解释，这亲事，有戏！”
二黑大这样肯定，二黑妈还是觉着没底：“一天不到我们家一天不踏实，要给人知道二黑其实就是个生产队‘看青’的悠荡鬼，还行吗？”
二黑咤声老妈道：“什么‘悠荡鬼’？我在大队部上班哪个都认定，就你记住我是‘看青’的，看青的守枯坟，赶明我带个狐狸精来家‘呼风唤雨’好吗？”
二黑妈听着就去捂二黑嘴：“不带这样急的，‘大仙’不可胡说的，咱就想想这好事怎么磨过去。”
二黑道：“我们有钱吗？没有！我们家有势吗？没有！我们家有什么？智慧！难听话叫玩心眼。可我们不靠心眼屋顶都冒青，这败家气象不打光棍行吗？从今后你们听我摆布，保准黄树蝉这个‘姐妞’落我这‘树林’里来。”
“没关系我们要利用关系，你说陶书记敢不买黄股长账吗？你说黄股长能不找陶书记调查我吗？这就给我们提供出两方面关系，用黄股长这顶大帽子卡陶书记，用陶书记这梯子往上爬，争取今年脱产成真正大队干！”
“我大我妈你们听着，这婚事和脱产事，一步一步来，你们要想儿子好，首先要‘投鸡’”
“投机取巧这事你大在行，一辈子肚里都弯弯肚镰刀头，你妈我不会。”
“妈你说什么汗？我是要你们‘投鸡’，今年小炕鸡现在不是都斤把重了吗？我跟陶书记李主任旋来家吃一顿，跟他们嘴堵上，怕办不成事吗？这明娶到黄树蝉，还不一冲三的赚啊？”
“原来是这样啊，就是肉太贵了，都七毛二一斤了。”二黑妈说道；
“还有那酒，不是我舍不得我那瓶酒，我那可是三年陈‘山干冲’啊？”
见二老这么不开窍，二黑有点急：“你们有几个钱我不知道啊？这才能花几个钱？鱼我自己逮，蛋家里现成，就割斤把肉买瓶酒还不行啊？这叫投资懂吗？就像你们平时养小猪，给它吃才能出栏！”
二黑还向导：“人家要提到黄树蝉，就说都见过了没意见，等着正式定亲呢。吃喝不是小事，可以联络感情，一些不好说的话，借着酒壮胆突突就说出来了。我大不许多说话，最好不上桌。我妈节约不在这一时，不要三个鸡蛋半斤面，擀面条也不许放豆面。得，最好我自己上锅，省得你们跟搞砸。”
“你就想，我们不是干部家庭，也是准干部家庭，何况婚事成，你们‘亲家’那可是乡里举足轻重的官，生产队大队今后哪个看你们还不羡慕死啊？”
“乖啊，我逢集就听书，你这充分来回利用黄股长和陶书记，是三国里的‘驱虎吞狼’之计啊，厉害，厉害！里面还藏三十六计的‘借刀杀人’跟‘一箭双雕’呢。”
唉，真是有什么大就有什么儿啊！
“我大也行二吧？知道我们家为什么过的这样艰难？这应了句古话了，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二黑讽刺之后引申道：“我大你从小到老，遇到白眼，睚眦必报。没有能耐和人当面‘拼车对垒’就下损招，实在没法子就借酒浇愁。我不，我要改变命运！我没力气就走窍径，我下套子逮野鸡，大拍子捉‘黄老’，自己死撑活挨读完高中。我长了知识，见了世面，晓到出水才见两脚泥道理，才有今天和更好的明天。人啊，不单望钱看，更要往前看！才能有出息。”
“乖，听你的，希望看到你凭自己本事，拽住老丈人这根系子上去，我们是巴门得的。今后全家都倚仗你了。”
见二黑大这样表态，二黑妈敲打下老头：“这辈子也只有儿子能服住你，你那叫歪心眼，儿子那叫诸葛谋！再不改生性，前庄后院哪个给你面子啊。再说，我们家树林今后是台面上人，你要拿稳些，不能再忑像了。”

李书记的故事，向阳路人皆知，小二黑岂能不晓？留下好多扶危济困，傲然犯上，鞠躬尽瘁事例，是真干部啊！只是这样近乎完人可遇而不可求，小二黑良心话怕与这样正气凛然的为伍，倒是这亦正亦邪的陶书记，愈来愈合乎自己胃口。
“我本来可以早三年做上大队书记的，李书记是疼我，说他走后，向阳三年内必生乱，不许我白白葬在浪尖上，于是极尽钻营的副书记老钱做了向阳一把手。”
“你知道为什么人私下喊老钱小书记吗？因为他是小人！你知道他怎么倒台的吗？贪得无厌，甚至无视我觊觎我的所有。你说他不是老鼠舔猫屁股找死吗？”
二黑明白可能是老钱不但贪，而且想借重权势打李唯花主意，犯了大忌，老陶这等人，掌握经济有老书记懿德荫庇，一怒为地方除害抑或冲天一怒为红颜也是可以的。
老钱钱再道也有头四十岁，长得跟大蛔虫似的，李书记在，他不敢过分，玩些小伎俩讨点巧，李书记只当不知，别人嗤之以鼻，哪里能立住脚？平素里眼里见不得便宜，连吃个饭，逮那筷子都自己生的一样，支使得一刻不闲，窘相毕现，又哪里能震住人？终于死撑活挨两年多时间难看的“死去”——被纪委查处撤职家吃去。
“我成看出你小子对我也有二心！”
听见陶书记这样说话，二黑头脑轰的一声就要爆炸！
“你莫惊慌，若是对你戒心，我岂能来你家喝酒？就如老书记了解我一样，我属奸雄，你小二黑我也知道你，你属奸臣。但是有唯花提醒，我烦躁少不少，你不承认你唯花姐面前你也不忍使心眼？”
听陶书记这番话，二黑觉着这不怎地汗？
“我们今后三人，要无介无疑，互相照顾，前提上有老书记遗风，我最多招待敞点，绝不拿一点，唯花多会也没拿自己当作大队主要负责人，遇到难为事，慢条斯理的就把问题解决。二黑你贼聪明，笔杆子又硬，舆论能杀人啊！三人合心其利断金，不叫帮派，这叫为工作抱团。”
“我今天来吃这顿饭，看唯花面子，当然也想促成你和黄股长家的亲事，同时表明心迹，只要我们大队工作出色，你的位置我会调整的，媳妇也会到手的，你们说是吗？”
“好！好！好！您陶书记屈尊这样待我，我今后不紧跟您还算人吗？我好使点心眼，也都是从小软弱受侵凌多反抗造成，如今我会知礼用理，尤其是有您老后盾，我要堂堂正正做人！”
李唯花听他俩说着这些道理话，自己依旧是不作多言，但是她将左右手分别握住陶明洲和小二黑手使劲晃晃。
小二黑抬起头望望唯花姐再转向陶书记，很坚定地连住点几下头；陶书记也是慢慢地颔首。他们虽是从俗酒肉开始，但是却好像在剖心中得到升华，那就是友谊和相信。当然，还有那在天之灵的老书记的教诲及自取其辱的小书记钱再道反面教材一并触动了这三人的灵魂。

【月饼大，月饼圆】
小二黑襟兄弟行大，妹婿无暇和自己一起去拜问丈人节日好，却要他把自己的礼一起带去，想想气都不打一起来！
看看自个是“今世缘”，连襟是“海之蓝”；
自个是二十元一斤的纸盒装地方月饼，连襟是马口铁印彩的精装二三百一盒的高档月饼。
“妈得！这不忑我相吗？”二黑狠踢几脚“海之蓝”骂道。
不过二黑就是二黑，脑子好使，捣鼓一番脸也不红的丈人家去了。
“我大爷啊，我先告罪好，我就叫人定做了月饼，是肉松的，五仁的，火腿的，果脯的，我不图外表，我大爷吃好就行。”
“我也想买‘海之蓝’的，如今有人假冒，我怕遇到假酒，就给您买地方酒了，是内销的呢。”
“好！好！好！就要经济实惠，你这样做法我看好！”
听着老丈人这样夸，二黑笑了：“不就是倒档倒档两个月饼包装盒子吗，不就出点力吗！我，哈哈哈！”
“同我玩？连媳妇都是我先拣的，有巧头到你的？玩死你！”
二黑酒都没喝脸就兴奋红的了。

十九
黄股长看了二黑的来信，再三颔首：“你妈不是我‘老邪’孬好也‘完小毕业’，多次进修，哪里能看懂你这夹白的文言文啊？借典，举要，示意，表态面面俱到，小子动心思了。”

“刘禹锡‘陋室铭’，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和范仲淹‘岳阳楼记’都借来了，这搁如今年代通晓古文的不多呢，小子费心思了！”
“我倒是要好好考察决断呢！”黄股长看完信，沉吟着该怎么办。

闸下街砂矿内招里，黄股长留下来公社开会的向阳大队书记陶明洲及请他特意再找来妇女主任李唯花，别无他人，洁净小单间内，八仙桌前，留下靠门一面为上菜口，三家拐磨单坐下。

“老股长该当我们晚辈敬您的，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我们照办，怎么好喝您的酒啊！”几色冷菜上来，陶书记赶着抢过酒瓶先给黄股长满上。
“错怪我‘黄老邪’了吧？你做会记时少喝我‘沙河’老窖吗？升值书记我还没庆贺，今一酒两就当吧。”
“还有唯花，特立独行的妇女主任，你那行里哪个不是风风火火的？唯独你，安安静静做人，不惊不动做事，很稳重啊！我也要敬。”
见黄股长这么说，李唯花额头汗一下冒出，站起来说：“老股长您不要折杀我啊，晚辈知道您是不卑不亢热心待下属的难得领导，喊我‘溜边’心里很激动呢。”
陶书记也会顺大腿抹：“老股长，书记主任安排，我们都当工作，唯独见到您，就感到见到自己亲嫡嫡长辈一般，您那是魅力啊。”

“乖，没喝就给你二人捧醉晕乎了，今个是有求于你二人呢。”
“但能做到，尽管吩咐！”明洲唯花齐刷刷的站起来一起回答。
黄加长老股长确是他们由心尊敬的领导与长者。

“坐下，坐下，有个私事问问你们。”
见二人诚恳表态，黄股长告知了自己闺女黄树蝉与向阳大队辅办会计王树林相亲的事；
“你们一是一，二是二，我黄加长直肚斯肠，告知你们，我将会相信你们两人的话，以此来界定大丫终身。”

见黄股长这么剖心，陶明洲也淌汗了，望了望又一起站起的李唯花，转向黄股长表态：“老股长您放心，我们绝对还您一个平素了解我们眼里实打实的王树林原生态摸样，不夸大不缩小，好让您老人家根据情况作出决定。”


听了陶明洲对二黑基本情况的一番比较中肯的介绍，李唯花接着也缓缓地说：“陶书记说的都是实际情况，我也无需再多描写，我从女人特殊感觉说下我的看法，表示下我的想法吧。”

“王树林相貌一般，才华出众，貌似木讷，心有狡黠，那是路边树脚下草一样，脚下草遭人践踏，愈见旺盛；路边树车来人往撞碰愈见茁壮。他无遮无挡的，就要自己挣扎，性格就会有点另类和傲性。陶书记惜才培养他把他抽调上来，报公社批复为辅办会计，我们一起帮助他，心胸越来越开阔，用眼下话说‘阳光’多了。”
见黄股长颔首赞许，李唯花放胆子说：“我为大妹子眼光叫个好，嫁人可嫁这样的人，尽管他不能算十全十美，可他不甘人下样子终有出头机会。即使今后假如因才气有点惹眼的举动，也是能耐人都有的毛病，比之连毛病都无力犯的，应该算好。”李唯花说这话黄股长正闭目思量，唯花思绪触动，蹙起半边鼻翼无声向明洲哼下，那意思是有能为的几个安分呢？
明洲自然知会，双手抱拳连连作揖，既是赞许也是表达自己不是三心二意小人。这些言语之外意态，恐怕也仅当事人才能理解个透，估计“黄老邪”这等妖仙也会因代沟和默契不知明里啊！

当然了，李唯花这番话，即为二黑说好，也为将来万一开脱，同时也是大实话并兼有自己戚戚之意，故而黄加长赞许分析入理，陶明洲表示合乎人情。

黄股长听得入神，直直腰离开椅背说：“唯花你当我是叔尽管直说。”
“怎么是当作？您就是叔啊！”
“没别人，我放肆点；叔啊，您是组织上干部，大妹却和大家一样农村户口，定量粮正式工这道坎难过，最多您给弄个零时工，哪天熬到转正？女孩子青春一过就成普通人了啊。倒不如给介绍个有本事今后他们自己挣前程生活的，王树林您老我认为慎重考虑下是可以的，他有玩心眼地方，作为为人，是觉着有时不按常规出牌，可走上社会，他这作派不定就可吃得开啊！一老一实哪个出头啊？只要保住心底三分善良，利用自己心智我认为不是坏事。你家大妹子我知道是老实人，您总不能护持一辈子啊？要都是两‘死老冤’结合，今后等着看人白眼吧。王树林有陶书记先用心再给考验着，合适您老再给培养下，今后不定就可护住家门呢。”

“哈哈哈哈哈！一鸣惊人啊唯花，平时不声不响说出话来丝丝入理啊！”
黄股长是个爽直人，以亲托实，就请陶书记李主任负责进一步考察，思想品德没问题，家里经济好点难点不计较，没问题的话，年底给亲事定下，也好来往互相更进一层了解。

回去的路上，走到半拉没人处，陶明洲忽然跳下车，对住也随之停下自行车的李唯花歪着头左看看，右看看；
“你看病了？我脸上有花啊？”李唯花嗔道。
“你太厉害了，为你弟剖肝沥胆！你那先抑后扬的办法，直接把‘黄老邪’带‘芦地’去了。二黑这事真的有成了。假如我一人，还真不知怎么说好呢。既不敢瞒他说小二黑满腹锦绣大红缎没跳纱，又不忍说他一肚‘花驴蛋’，更不敢说他也是个忽邪忽正的怪物，经你这一分析，好话说了，好事做了，还为今后埋下伏笔。你啊，才是好心的观音菩萨。就说我吧，哪次工作着急不是你给我递眼色？如今到公社开会，书记主任都高看我一眼呢。花花啊·····”

“你给我住嘴吧！什么也别说。我们俩谁也别怨，都是命！所以,能跟人帮忙就是积德。再说你要不是不贪和不惜力做事，也不会有这么高威信，你是带头人，你好，不是比我自己好还好吗？”李唯花扳过陶明洲膀子“上车走吧，这路上人来人往的····”

二十
“姐姐啊，姐姐啊，敬爱的姐姐啊；
你用那美丽的语言把我描写高大。

你教我怎么做人，怎么利用文化。
你激励我做好工作，你的品德多么朴实无华。”

“小二黑你是认姐还是认妈？你好歹看我一眼，是不是还要认哥认爸！”
见到二黑那兴高采烈围着李唯花边跳边唱，刚走进二黑这偏耳房，陶明洲就骂开了。

“谁是他爸？谁是他妈？信不信我把你剖开看看你花花肠子想干啥啊？讨点巧钻驴嘴坛子啊？”李唯花望着陶明洲白了下眼，接着对二黑说：“谢你哥去吧，他是主角，我就敲点边鼓。”

“都谢！都谢！没你们架势，我做那点出格事让黄股长知道，一定死得很难看！如今雨过天晴，就等佳期，到时您二位就是‘米斗奶’和征婚人，我们家老少三代的恩人啊！”

听到二黑这样虚张的夸大其词，李唯花笑笑问道：“怎么就你家三代感谢啊？说来我看你能怎么圆称？”

“没有你们，假如树蝉真的有孕，那孩子不是见不到天日？树蝉不在，我二黑岂能独活？我大一懊糟是不是也‘翘辫子’？您二位真的是我们家三辈子恩人呢！我要感恩戴德给您二位立‘长生牌’！”二黑说着激动的话都支吾了；
唉，女人啊，怎么就这般受看待啊？

这一年是二黑惊心动魄的一年，改善他命运的向阳大队这年也发生了“地震”，那就是“包产到户”。
乍脱索缚，队员情绪多是振奋，而大小队干却一片失落；
权力转移，正展开手脚显示精干渐受公社领导青睐的陶书记，名利心无疑也遭受到了考验；
“解放这些年，三座大山都推到了，包产到户各行其便，不是要新生许许多多地主资本家吗？不懂，真不懂！农民意识没有人引导，你要朝东他要朝西，你要撵狗，他要撵鸡，成何体统？”
陶明洲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喊着；在别处，敢吗？

看到陶书记笼子里老虎一般急躁，李主任眉宇紧蹙，不安的像笼中的鸟，小二黑心情也黯淡了：“他们要不好受，自个能好受？他们是自己的直接倚仗啊！”


二十一
是依然拿向阳大队作排头兵？抑或知道陶明洲思想与情绪有问题需要纠正？公社把县里派下的工作队，介绍了一个组到向阳大队协调工作，他们是组长苏歌，组员殷小山。

陶明洲抱病迎接，心有郁结，听公社秘书介绍，望着比自己约莫还小两岁矮半头教书先生一般的苏歌，久违了的狡狯心思上来，陶明洲伸过手加足力气摇晃着狠狠握下去：“及时雨啊，苏组长！”

正想看着这苏歌怎样龇牙咧嘴呢，却见人家嘴角微提不当事的笑笑：“锦上添花辅办而已，陶书记强势，什么工作不是拔旗的人？”话未说完一股反弹传来，双方手力定格在僵持上；
陶明洲病容上闪过一缕红晕，偷袭毕竟不光明，何况人家化解而并未对自己这病鸭子乘胜追击？人不可貌相啊！

苏歌松开手介绍殷小山：“部队刚转业的机关年轻干部殷小山，责任青年。”
陶书记也随后将大队领导班子一一介绍给工作组两位同志。

李主任女同志不惯和人握手，站得远些颔首示意，别的大队干一一上来握手；
轮到民兵营长老于，这个粗夯汉子据说跟陶书记都斗了几年才被收服，如今自然怀着逆反心理作起先锋了。
他比陶书记刚才的偷袭更直接，逮过苏组长双手，捏的格格作响，也不想为什么人家眉头都不皱，掉转手又狠狠的去握殷小山······

二十多岁的大青年摸样的殷小山，一米七几个头，白白净净，怎么看认定在部队也就文书吧？老于的手伸出来先就把嘴就笑得歪一边了；
假如说苏歌是老江湖，手被勒得咯吱吱还不动声色，善于掩饰哑巴亏，看这小青年可能忍住？

果不其然，一阵咯咯吱吱声音过后，老于举起手臂机械的拿开，脸上没来及散开的笑容完全僵住，分明还带着几分苦涩；

原来这殷小山转业前是**，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可毕竟是个**，活该啊老于，你几时见过南瓜砸开过核桃的？

二黑低调站在最后，依然是左膀子不动，一个大跨步侧着身子上前，握住客人的手：“辅办会计兼新闻报道员王树林欢迎领导光临。”然后撤步退回。
真是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今个初相见，连一把手都险乎丢丑，只有二黑不卑不亢的扯回点面子。


几天后，谁也想不到，工作组来之后联合办公的第一次大队工作会议，专程前来参加会议的公社钱副主任就宣布个惊人的消息：“鉴于陶明洲同志身体情况需要抓紧治疗，暂时由工作组长苏歌主持向阳大队工作。苏组长在过行政，事业单位工作过，还在数百人的较大企业单位担任过领导，尤其是生于城市，长于农村，工作跨度于好些个领域，是个足以担起向阳大队重任的基层领导！我们城乡干部要同心同德同心协力的同舟共济的做好向阳大队工作！此决定已经公社党委会通过并即时生效。接下来我们请苏组长讲话！”

“大家好！我一直认为在大队支部委员中选举出一人来暂时主持工作更合适，可能是考虑到今后的人事安排等诸多原因，最后决定有我暂为主持。为此，我殷切希望大队支部队委会能够给予支持，郭建光有句台词很合乎此时光景，那就是‘往往有这种情形，有利的情况产生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有公社党委具体领导，大家群策群力，我当尽心尽职。相信陶书记归来时，我们会依旧还他一个艳阳天！”

会好开，工作却要亦步亦趋的做，苏歌笑话自己“勉为其难”可也没法推辞啊？于是早晚间都置身工作中了。
“今年我们还以集体优势储粮保种，先说山芋种。山芋在穷困时是我们这一方的主要替代粮，富裕点时又能变身出很好的经济产品，这个工作要得到重视。山芋窖大家看看是不是下部上部都开启通风孔？”
临时会议上，没等苏歌把话说完，民兵营长老于阴阳怪气的说：“通风孔都是后堵上的，往年坏的都是通风口一路。你们城里‘大哥’扳螺丝夯大榔头行，农活，后傻傻吧！”

苏歌不与计较继续说：“所有山芋窖按要求留下通风口，平时一定要堵住，根据内外温差合理开启调节，温度一定要保持在11--15度间。严禁酒后入窖！但凡有类此现象，百分百坏种！往年通风口坏山种，那是不计温差造成的。我看了，山芋选种应该三四两重，表面光滑，最好再晒半天的，可如今这些入窖的，很多水分太大，个头太大，加上老窖会残留霉菌没有消毒干净，才早早出现部分‘倒窑’的。这些通过检查、改造立即纠正。‘倒窑’严重的立即交给大队磨房打粉，虽然糖化少粉，总比糟蹋高强。”

已经退居在家的老贫协主任葛大爷也在门边列席，听到这慢腾腾地“啪啪”鼓起掌来。
站起身后又面无表情的说：“一个个的往日的能耐都哪去了？不要以为住在城里的人就不懂地里活，有心处处皆学问。人家不是来‘分红’的，是白打白做贡献的，你们要哪个以为能代替明洲主持，就抢班夺权去吧，没那能耐就少屁呱呱跟人后面做！”说着也不再听，拍拍屁招呼不打就走了。
这位葛大爷，可是连当年的老李书记都奉为智囊的人物，德高望重，他张嘴无疑是给苏歌镀金，况且分析入理，至此，还有哪个敢再故意刁难？

“各小队报来数据表明，我们现有籽种，公粮提存总计还有十六万八千斤，张庄一个小队‘倒仓’就坏了将近一千斤粮食！我知道这儿六十年代饿死过十几个人，我想问一千斤粮食可以保多少条命？假如心有责任，心有慈悲会发生这样事吗？客观，原因，我不听，人，我也不处理，该悔过的立即振作起来，用良心去做事！”
“当然，凡事要讲科学，张庄的粮库，隔着屋笆望得见天，粮食也是生命物，也会发烧感冒，那叫‘结露’，就如同你们家寒天窗花，外面寒里面热，冷热交汇形成水凝点，还不坏事啊？回去检查修缮库房，每个粮囤子上插上温度计，裹上塑料纸帐，近期熏杀灭虫调整粮食水分温度，确保将近的‘上河工’有细粮搭配。”

苏歌还就土地冬翻，沟渠开挖，植树绿化等一一作了交待，那可是他调查取证结合自己的专业知识和讨教老农总结来的啊。

“哪个说‘包产到户’无需再细致工作？我们就是要平安过渡，继续凝聚，今后的分田到户，绝不是倒退，依然是我们的新时代社会主义。我们近期请来农科院分析土质，即可为分田到户统筹，尽量合情合理，也为今后农作物规划做出指南。包产到户，分田到户算什么？大家哪个分出向阳大队去？农村人，首先就是要挖掘土地潜力，多种经营全面发展才有出路！你们信与不信，今后的城乡差距都会越来越缩小，而前几十年的一程不变我们已经尝过，没人愿意在一个树上吊死。发展，就是硬道理！”

二十二
陶明洲病缘于心，其实是欲进先退，在居家观察动静；
他自认为大队干部班子，自己已尽能把控，农村基层工作跟“老书记”学多年，又汲取“小书记”教训，广得干群尊崇，这向阳大队工作非己莫属，别的也没人扛得起。
哪知道这半路杀出程咬金，这苏歌城里一哥们怎么也懂农村工作啊？还这段的时间就取得人脉。本想借病拿措，让公社党委主要干部来请自己出山，现在好。进退维谷！

李唯花的病才是真的病，源于心侵于身，加之近来叠加的事件，愈发病骨支离楚楚可怜。
可她缺不敢，也不愿，更不能告假；不见人说“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吗？陶明洲“病了”，李唯花岂可也病？为情义，为道义，为名义，李唯花也只好撑着。

午后大队部办公室里，正在练书法的苏歌见到病恹恹的李唯花进来，沉吟俄顷，落笔在大白纸上写下了贾宝玉咏白海棠的一首红楼诗：
“秋容浅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
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
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

此时，此人此景，当然不是拿平素不言苟笑，总有几分戚戚的李唯花去比喻内心冷漠无情的“雪”姑娘。倒是真得哀叹她，形同心事难解，“病如西子胜三分”的林黛玉。
李唯花文化虽不高，可天资聪明，处心向善，不媚不俗。说她是个多愁善感的高中毕业生有谁不信？

“苏组长字真俊，是隶字吧？树林的字和文章不错的，想必公社里有比他能的。如今看到您这县里来的，感觉能为就跟小时夏天来大水时无边无际样子了！”
“我们，在农村，生下就矮人一等，这不知是不是也叫‘阶级’啊！假如再是农村都吃不上饭的，那‘愁苦’，谁能真正写出来？”
李唯花不懂诗，但识得字，不由得就被诗中的“愁容”、“泪痕”，“西子捧心”感染的愈加纠结。

苏歌来的日子不太长，但是作为过来人，在机关单位一直从事管理，自然识得人性，怎不知李唯花属善心善意悲天悯人又兼重情重义的人？不由对她自顾不暇还心系别人为之感慨，故而写下这首寄怀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