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红色衬衣
“该起床了——”
“哦。”还在床上睡觉的少年随口懒散地应了句，看来还没想起床。
“要迟到了，赶紧起床——”
“知道了！”少年有点不耐烦，坐了起身。
“妈妈，你真啰嗦。”睡意未消的少年揉着眼睛，从二楼走了下来。
“去刷牙洗脸换衣服，然后来吃早餐。”
“啊？怎么才六点半？”穿戴完毕，少年又漫不经心地戴上了他的口袋齿轮，撑开半闭的眼睛瞅了瞅，大吃一惊。口袋齿轮是集手表、手机和宠物机功能于一身的小玩意，深受广大消费者的欢迎。
“今天可是毕业典礼，总该早点去学校吧？”妈妈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
“对啊，你不说我还真忘了！”男孩匆匆冲入了洗手间。


眼前这位疏懒而粗心的男孩，名叫力才夕。只有在重要的场合，人们才会叫他的全名，更多时候人们管他叫小力。三年前，小力的妈妈带上他，离开动荡的关东，来到城都地区的若叶镇定居。城都地区规定儿童必须接受六年小学义务教育，小力便免费进入若叶镇的小学就读，插班到四年级。三年后的如今，小力就要从学校毕业了。
回到房内，小力走到了衣柜跟前，打算换上校服。像毕业典礼这样的大型典礼上，校方要求穿着礼服。于是小力按照以往的惯例，径直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衬衣。同时，他的视线落在后头的一件红色衬衣上。
望着这件衬衣，小力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的思绪渐渐飘到了三年前……
“算了不想这么多了，上学去！”说完他利索的换上了礼服。出门之前，他还不忘将红色衬衣带上，塞进了书包里。
“我不会忘记的。”

小力背一个不大的书包，摆手往学校走去。若叶镇的早春三月，春风吹拂，万物滋长。小草渐渐从微微湿润的土地中钻出，远处几只波波在抽条的新枝上歌唱。四处一派春天的气息，这种气息很是让人舒服。
“小力，早上好！”身后一把清脆的女声止住了小力踏进学校的脚步。
“啊！是雪尔同学啊！”小力见到面前的雪尔同学似乎有点兴奋。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叫我小雪就行了。这么久了还改不过来。”
的确，他们两人从三年前就互相认识了，但是小力一直改不了口。
“知道了知道了，雪尔同学。”
“我不是说过叫我小雪就可以了吗。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好啦好啦，小雪，别生气啦。”
“看你还算听话，就原谅你吧，哈哈！”

一路谈笑，两人从操场缓缓走向课室。
“对了，你还记得那件衬衣吧？”小雪歪斜着脑袋问小力。
“当然了！我一直保留着，你不会忘了吧？我们可是有过约定的。”
“怎么会呢！我可是一直记着的，没有忘记。”说这话的时候小雪的头一直是歪着的。
“我还怕你忘了呢。”小力笑着伸出双手，想要把小雪的头摆正。
“哟？我们的班长，又跟坏小子混一块了？”一把听起来有点讨人厌的男声截住了小力的话。这是小力班上的同学，他的名字叫真二。自打小力来到这所学校之后，他们俩就认识。但是，小力对真二没有任何好感，而真二也很讨厌小力。真二一向热衷于在同学面前说三道四，尤其是关于小力的。这次算是又让他抓到机会了，他便开始不可开交地说起来。
小力没有理会真二，快步向前走去，小雪也随之而去。
真二呆站在操场上，引来了许多来往进校的同学的目光。
“切！”真二往地上啐了口口水，也向课室走去。

“班长，你怎么又跟他一块回来啊。”刚回到教室，一位女生便拉着小雪咬耳朵。
“什么嘛，我们只是碰巧在门口遇到而已，你别乱说。”
“我才不信呢，你跟那个坏小子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别叫他坏小子，人家有名字，叫力才夕。”
“你看你又护着他了。还说不是……”
“够了，再说我就要生气了。”说罢，小雪便朝这位女生嘟起了嘴巴。
“行行，我不说总行了吧……”这位女生不再说话。
见到小力和小雪一块上学，女生尚且不满意，更不用说男生了。人家小雪可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称职的好班长，而且样子还那么可爱。班上甚至有相当一部分小雪的忠实男粉丝，组成了班长团，全心拥护班长利益。“你个坏小子一边去！”“对对！以后不许再跟班长一块上学了！”“再让我们发现，小心我们揍你！”班长团员们都很排斥小力。
真是可笑啊。今天都毕业了，我以后还能有机会跟你们敬爱的班长上学吗？想到这里，小力“哼”地苦笑一声，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难道说……难道说……坏小子把班长泡到了？！”一名班长团员听了小力的笑声，竟迫不及待地脑内补完起来。“不得了了！”“班长，你不要这样……”其他班长团员也纷纷臆想起来，有的人甚至想到了一些限制级的画面。很快，他们便把枪口直指小力。可怜的小力，总是被同学误解，而且，这次他很可能要有大麻烦了。
“坏小子我们不会放过你的！”“把班长还给我们！”
班长团员们的怒叱声越响越烈，小力也没说什么，他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静静打着拍子。这种情况他早已见惯不怪。站在一旁看着的小雪也在默默忍受着，身为班长，她必须具有过人的忍耐力。
“三、二、一。”拍子打完，小力估算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够——了！”果然，小雪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
教室里立马鸦雀无声。班长团们各就各位，各干各活，这件事情似乎没有发生过。一切尽在小力的预计之中，他知道，每次这个时候小雪总会挺身而出为自己解围的。
“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啊，反正咱俩也没什么。你用不着生这么大的气嘛。”小力缓缓走到小雪耳旁说道。
“他们老是误解你，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再这样为我说话的话，只会招来他们更多的谣言。”

“班长，你怎么还跟这坏小子在一起啊？回到学校不就应该乖乖地做老师的跟屁虫吗？”这不，讨厌的声音再次响起，真二那个家伙也回到了教室。
“你再乱说，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小雪淡淡地道了句。对真二这种小角色只需要稍微吓唬一下，他就会知难而退的。
“切！今天过后我们就都毕业了，我看你能怎么对我不客气！”说罢，真二咧着嘴走向自己的座位。这句话又引起了班长团员们的不满，他们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议论真二的种种不是。
“怎么了？干什么呢你们？”班主任边走进教室边厉声喝道，“毕业典礼就要开始了，都给我回到座位上去！”话毕，所有的人都安安静静地回到座位上去。“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你们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失礼，行不？”
“若叶镇公立小学年度毕业典礼即将开始，请各毕业班带队到礼堂按位置集中。”广播响起。“好了，大家赶紧排队，出发去礼堂！”班主任一声令下，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大家还是不约而同走出教室，并在门口排成了四列纵队，尽管不那么整齐，但还是能看出来这是一个班集体。

毕业典礼就要开始了，同学们兴奋地讨论着。
“我听学长说毕业典礼，无聊到掉渣。”“是这样么？”“不知道啊，似乎是要听校长讲一大通废话。”“那不得把老子闷死！”“唉……”在去礼堂的路上，同学们议论纷纷，本就不大整齐的队伍一下子散乱起来。
而小力却是显得如此的冷淡，与前方的同学们格格不入。他落在队伍的后头，独自把玩着他手里的口袋齿轮。小雪见小力的样子有些奇怪，便退到队尾去跟他聊天。
“小力，你看起来怎么一点都不兴奋呢？怎么了？”
“没事，我很兴奋。”小力淡然一笑。
“是吗？”小力的答案让小雪非常吃惊，既然是兴奋的话，面部表情不应该这么平淡才对，“听不懂……”
“喂，班长你过来一下！”前方一位女同学正在呼唤小雪。
“哦——！”小雪应了一声，又朝小力说道，“我待会儿再找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啊！”随后，她很快回到队伍前端，以免又被其他同学说闲话。
小力微笑着，看着小雪的背影慢慢远去。
他又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约定。

…………
那天，是开学的日子。
小力等这一天不知道等了有多久，不到凌晨五点钟就爬下了床。
“终于又能穿上校服啦！哈哈！”他满心欢喜地打开衣柜，换上校服。崭新的礼服衬衣显得光亮洁白，西裤熨得直直的。尽管穿在身上有点大，小力还是对这身装束很满意。尽管刚搬到若叶镇来，对这个城镇的路还不怎么熟悉，小力还是早早地来到学校。学校里的人影还没几个呢，这样一来，他瘦小的身影在学校里就显得特别突出。
“我的教室是……四年二班。哦，这儿！”
终于要开始全新的生活了！以后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他怀着激动的心情推开了教室的门。
“哗啦——！！”
不知道是谁早就在课室门上放好了一大水桶的红墨水，故意要作弄第一个进教室门的人。可怜的小力，浑身上下全被染了个红。崭新的衬衣洁白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鲜红，那无法被抹去的鲜红。希望顿时演化成无尽的失望。
“怎么回事……”小力被这突如其来的恶作剧吓着了，原本想象中闪现的各种美好景象一一破灭。他独自一人呆站在教室门前，不知道该怎么办。

“喂！你怎么啦！”远处传来女生的声音。
小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望，只见这是一位可爱的女生。他身上穿着跟小力同样款式的礼服，不过下装换成了刚过膝的黑裙。
“怎么回事？这里……”女生见到面前的男生全身被红墨水打湿，又看了看四周，除了那个倒下的水桶之外，全是洒落的红墨水，于是她便作出了猜想，“该不会是……被恶作剧了吧？”
小力愣住了，看着面前这个女生，自己既害羞又尴尬，说不出话来。想着想着，自己似乎不应该对一位女生如此无礼，于是小力下意识轻轻地地点了点头。
“哎呀！你全身都湿透了，衣服也被染红了，赶紧擦擦！不然会凉着的！”没想到女生完全没有注意到小力的默认，而是直接从书包里掏出纸巾，向小力递出。
“……”接过纸巾，小力匆忙地往脸上擦了擦，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他这副样子，在女生的面前实在是太失礼了。过了不知多久，他才从嘴里冒出来一句生硬的“谢谢”。

“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咦，不对啊……你的样子很面生，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转学生。”小力没有用心回答女生的问题，只顾着拧干衣服上的红墨水。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雪尔，也是四年二班的。叫我小雪就可以了。”
“我叫力才夕，你可以叫我小力。”或许是不愿意再让小雪看见自己颓唐的样子，小力又用力把衣服拧了拧，便挺身冲出了教室门。
“你要干嘛啊？”
“回家换衣服去！”小力巴不得早点逃离窘况，如鱼得水地喊了句。
不过半小时，小力便换好一身便装，又提着回到学校，只不过，怎么看怎么不自然。因为学校规定，诸如开学典礼这样大型的典礼上，学生必须穿着学校的礼服。他这样穿似乎违反了校方规定。
回到四年二班教室，门前狼狈的痕迹早已消失。红墨水完全没了踪影，水桶也被放回了远处。

“哎？换好衣服了啊？”刚踏进教室，小雪便迎了上来。
“嗯。你动作也挺利索，这么快就把这收拾干净了，一点痕迹都不留。”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小力脸上的局促很快散去，打开了话匣子。
“那当然了，我可是班长兼劳动委员啊！”
“失敬失敬。”小力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
“咦，怎么你没穿校服？！这可是违反校规的啊。”
“我刚来到这，只有一套礼服。都打湿了，我穿什么？管他呢，不就不信不穿校服学校能对我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毕竟以前还没有过先例，祝你幸运吧。哎对了，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件红色的衬衣啊？”
“干嘛这么问？”小力有点不解，为什么她会这么关注那件恶作剧的产物。
“没什么。你不觉得红色的衬衣比较帅吗？如果不是学校不允许，我都有点想穿。”
“原来是这样啊？我本来还打算把它扔了，现在你这么说我就暂时留着吧。”
“留着不穿也没用啊……”
“那我就穿回来呗！”
“你不怕违反校规吗？”
“我就穿一天！总没事了吧？”
“哪天？”
“毕业典礼那天，好吗？而且不穿给别人看，就你一个！”
“好！这是你说的，一言为定！”说完，两人还不忘勾了勾手指头。
…………

美好的回忆到此为止，因为讨厌的家伙出现了。
“哟，是班长啊，早啊！”真二不慌不忙地步入课室，看见了小雪便顺口打了个招呼。这时，他也注意到了她身旁的小力。她身旁的这个男生自己从未见过，而且并没有穿上礼服，不免有些纳闷。
此后，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跑到门口去看了看。果然，水桶不见了。但是，小雪身上一点儿痕迹都没有。那么说……水桶是砸中了她身旁的那个男孩？这样一来，他身上没有穿礼服这一件事就说得通了。等等……这家伙是谁？
“喂！班长！他谁啊？”真二十分郁闷，怎么突然跑出来一个不认识的家伙？
“我是这个学期刚转到这里的……”
“没问你，我问班长呢！”真二嚣张地对小力道了句，又将脸转向小雪，“他怎么不穿校服的？是不是什么不良少年啊？”其实他心里早已知晓小力不穿校服的原因。
“你少胡说了。人家是因为刚来学校，没领到礼服。”
“我看是弄湿了吧！哈哈哈哈！”说罢真二开始指着小力笑道。
“原来那是你弄的，岂有此理，竟然搞这样的恶作剧！”

他们俩差点没打起来。于是，两人便从此交恶，一直到现在。此后，真二便开始编出许多关于小力的外号，其中最为同学们所熟悉的就是那个“坏小子”，一直沿用至今。的确，小力在其他人心中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小子。他由于开学典礼上没有穿上礼服，被学校记了一次过，成了校内第一个违反这项规定的学生，他在同学心中的形象也大打折扣。
小力很是郁闷。原本他还以为自己的校园生活会很充实，但事实上却不是这样。除了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的小雪以外，没有别的人相信他。同学们都以为他正如真二所说，是个不良少年，不敢接近他。
这件事情，为他三年的校园生活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色。
对于现在的小力来说，也没什么可想的了，接下来便都是些不好的回忆了。
还是什么都不想最好，继续玩我的口袋齿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