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上个月失踪的船只的残骸于昨日打捞出水……”Miku手忙脚乱地关上收音机,广播里的男声戛然而止。
这时Luka出现在台阶上,一步一步地走下来。一顶宽沿的遮阳帽加上一件优雅的披肩,分明是一套要出门的打扮。从轻盈的脚步来看大概是心情不错。
那么她应该是没有听到。Miku松了一口气,心虚地抱着笨重的收音机。最近收到了好几封Kaito的信,好不容易才让Luka敏感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下来。若是让她知道上个月曾发生过海难,又免不了开始为Kaito担心了吧?
“要出去?”Miku探头看着正在门口换鞋的Luka。
“嗯。”Luka答着,Miku看见她温柔地抚了抚手中海蓝色的信封,“去见一个人。”
她还在为Kaito的那几封信而高兴着。Miku眼神复杂地望着已经在Luka身后合上的门。Luka她没有听收音机的习惯,对于这一点Miku是该感到庆幸还是头疼呢?
这个时节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落叶纷飞地也难免会铺了一路。少女小心翼翼地走着,像是怕踩在枯叶上发出的声响会惊扰了什么。
走过一块又一块光滑的石碑,她知道那下面眠着一个又一个灵魂。
心头有一阵悲伤弥漫开来,要知道女人天生便是敏感的动物。
她停在一块看上去比较新的石碑前,用她水蓝色的眸子柔和地看着它,那神情平静得像是注视着一位老友。
Luka轻轻拆开手中的信封,取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信纸,自顾自地念起来:
“亲爱的Luka:得知你还有你们过得很好,我很开心。先要祝贺Meiko,这次终于没有因为醉酒而错过考试。再来恭喜Miku,我会在返航的时候给她带些漂亮的贝壳,Luka你可要保密哦。
不光是你,其实我也有一种分开了很久的感觉。我很想你,非常非常地想,或许比你想我还要多。不过没关系,很快就能返航了呢。等我回去后,一定带你好好吃一顿冰~”
她念到这,顿了顿,盯着署名的眼睛蒙了一层水雾。许久,才又缓缓开口:“你的,Kaito。”
少女好听的声音散了,周围变回它本该是的安静的样子。她捧着那封信,一动不动地,宛如一个看着恋人英俊眉眼的少女。
“又及,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给我写这种并不长的信,更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我一定写回信。”
她蹲下,伸手去触碰面前的石碑。指腹上最柔软的部位抚上坚硬的石碑,说真的不是冰凉冰凉的一点都不。它温暖地,带着海水一样的温度。接着重心向前倾,她轻轻地靠在石碑上,动作柔和得似是怕惊了什么。
将头抵在石碑上,Luka屏住呼吸,那温暖的海水一样的触感便从额上那么一小块接触面蔓延至全身,透不过气的窒息感模糊了她的听觉和视觉,穿过还未来得及凋零的树叶间的斑驳阳光一晃一晃地,宛如水面那样波光粼粼。想到这样静谧柔和的场面Kaito也曾经历过,Luka皱着眉却还是轻笑出声:“还真是狡猾呢……Kaito……”竟然独自一人在这样温柔的环境里悄悄地走了。
“这一个月来我收到了许多你的来信,但却只有这封是你的亲笔。”Luka轻抚手中的信纸,神情温和平静,“你以为我还分不清你和Len那臭小子的笔迹吗?居然让Len在你出事后代你写信,这样蠢的办法亏你想得出来。”
“你所在的船只遇难的消息,我从报纸上看到了。”少女坐在地上,像是与什么人聊天,“那篇报道上说‘无人生还’,还说一些遇难者的遗体被葬在这里。”
“其实从你开始在海上漂的那天开始我就在担心会不会有这么一天。不幸的是你看这一天真的到来了。”遮阳帽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她的脸也藏起了她的表情。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少女都没有动静,似是希望着有什么人能来反驳她或者碑下的他会突然笑嘻嘻地从远处一边跑来一边喊着“Luka我带你去吃冰”,就算她猛地睁眼后突然发现这是个糟糕透了的噩梦也好。然而以上三种情况都没有发生。
Luka这才认清事实,原来这是真的。他在下面,而她在上面,仅是隔了一个石碑和一层土,他们之间便隔了有一个浮世那么远。
于是她不再等了,再次伸手抚上石碑,不同的是这次她的手明显在颤抖。她安静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碑上由那么短短几个字母组成的他的名字,就像是要留下点什么痕迹证明他们曾相爱过以及,她仍爱着。又好像是要把他牢牢地刻在心里以至于能让她在她的躯体再无法忍受时间的折磨的时候还能清楚地记得,记得她曾那么地深爱过一个人,记得有一个人曾那么地深爱过她。这样她就能微笑着死去,然后再另一个世界里见到Kaito时骄傲地对他说“你看命运把我们分开却只能让我把你藏在心里最安全的地方”。
过了许久少女收回自己的手,从包中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阳光一晃,她的眼角有什么在闪着光。碑前一朵一直被她忽视的蓝色小花摇摆着,像是在摇头。
“你以为我会殉情是么?”她割下一缕头发,装进海蓝色的信封,“真是傻呢……”
“听说剪下一缕头发送给对方便是‘永别’。”Luka拿出一盒火柴,划亮了其中一根。
“那么再见。”她平静地说着,那一星火光染上了装着头发的信封,“你不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给你写信,又为什么要你给我回信吗?”
它无声地燃着。
“因为只有在写信时,我才能那么自然地在你的名字前加上‘亲爱的’……”
她松手,燃烧着的信封笔直地坠向地面,灰烬在半空中纷飞。
“因为只有在写信时,我才有勇气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上‘你的’……”
“因为……”少女哽住,眼角那颗晶莹终于忍不住滴在面前的土地上。接着便像冲破了闸门一般,泪水瞬间溢出眼眶,顺着脸庞淌下。
“因为亲爱的,见字如面啊……”
呐,见字如面。
纸上出自对方之手的一字一句都无比公正真实地记录着或许会被遗忘的所有,它们会一直存在着,即便他再无法笑着站在她面前它们也都会在的不是吗?
Luka拥住坚硬的石碑,像埋进恋人胸膛痛哭着的少女。
阳光慵懒得泛着金色,斑斑驳驳地投在少女身旁的地上。蓝色小花前静静地躺着燃烧后的灰烬,未烧尽的信封泛着海蓝。那样温暖地,如同大海一般沉寂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