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君言消失了。”
“是哦，消失了，而且是不留痕迹的完全消失，把烂摊子全部丢给我们。”
大学的研究室。
很适合白衣的老教授脸上浮现出某种爬虫类的微笑，伸过手来。
“不过你拿名片当介绍信还真是他的风格。他啊，在我的学生中很出色。现在我这里能用的人手越来越少了。没人才还真是头疼。”
“闲话少说，我只是来找那个东西的。”
“你现在就要用了吗？”
“哎哎，接到了任务，现在全世界可是都在通缉着那个人哦。”
“你是说，那位德国的‘倾国之女’，羽资莱希·冯·弗朗索瓦吗？”
“是哦，所以我要赶在别人之前找到她，免得会更麻烦……我差不多该走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噢噢，不要紧不要紧。是他推荐来的话随时都欢迎啊。说起来呢。威尔最近过得还好吧？”
距离小川公寓的事件已经过去了两天。
不知道为什么，羽资莱希现在正走在大街上。今天的天气非常好，抬头可以看到无垠的青空。
天空干净到没有一朵云彩，太阳也不会过于毒辣。
如梦一般、白色耀眼的阳光，让街道有如海市蜃楼般的朦胧，看惯的路也变得像沙漠一样舒服。
虽然四月份开始已经进入阴雨天气，但是今天则是犹如来到夏天般的大好天气。
依旧穿着白色的外套，羽资莱希推开了咖啡厅的大门。
就算是她，也是会来这里光顾的。
平常的咖啡厅感觉相当灰暗，都是因为照明只有来自阳光，多亏了今天的福，在这种阳光强烈的日子里，里头的顾客相当的多。不做作的白色桌子上，映照着从窗户射入的白色阳光。其他部分，则是店里干燥阴影的黑。
这两股明暗营造出有如教堂般的气氛，约在这里见面的人络绎不绝。今天她也是其中之一。
接到了从伦敦好友寄来的信件，虽然她在信中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而且还是用尽量友好的语气告诉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她一点也不惊讶。
作为现在和根源最近的人，她也从根源那里得到了一点恩惠，所以她多少也有了一点预知未来的能力，不会很强，大概也只能预知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不过她现在宁愿没有这股能力，这不是很明显的吗？——因为现在所发生的都是在她看来一些一见即明无聊透顶的事情。
羽资莱希露出笑意，那是冷酷的，暗藏着讥嘲的神态。
羽资莱希坐在椅子上等待着。
跟她同时进来的一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就坐在她身后，他们两个人背对背坐着，安静到不可思议。
大概是因为有人跟自己一样在等待的原因吧，所以羽资莱希也并没有太在意。
过了很长时间，羽资莱希看到了窗外那个在挥手的人。还真是，让自己等了很久呢。
不过仔细一看的话，外面还有另外一个人在朝着这里招手。
似乎就是身后的人正在等待的人。
不过羽资莱希并没有多想，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这家咖啡厅有两个门，一个前门一个后门，羽资莱希朝着后门走去，青年则朝着前门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站在门口的时候，她回望了一下。
对方也正好往回看。
遇见也算是种缘分吧，这么想着的羽资莱希朝那个人轻轻挥手。
对方也相应的轻轻挥挥手表示回应。
那青年看起来像是说了一句：“再见”但她完全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她也回了一句：“再见。”然后就走出店外。
——外面的天气，好到有如刚刚的事是场梦一般。
她在这有如要融化般的强烈阳光下，朝一个为了她而挥手的少女走去。
不知道为何，她感觉很高兴，但又带着一点伤感。白色的阳光太强烈，让她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大概不会见面了吧。羽资莱希心底里这么想着。
如果说这个是两人初次见面的话，那么之后的相遇才是真正的开始。
到这里为止都与上官君言所描绘的未来图一般。
但是——结尾似乎还余有空白。
给予点睛之笔的将会是谁呢？

我觉得这个三部曲会看得别人莫名其妙的……咱们需要把中间那个发出来咩？？

小川公寓事件过去的两天，羽资莱希也确实在忙着公寓的事情。毕竟自己是公寓的制造者和设计者，脱不了关系。
不过还好，狂想者的事情由狂想者解决。不光是教会，就连学院那里也派来了人物，虚构的住户也以虚构的身份搬走，地下实验室也全部烧毁，啊，当然，那个孩子的头也被带走了，不过究竟是归属教会还是学院，两边还在争执，不会那么快有结果的。一切都弄得好像不存在一样。所谓的湮灭证据大概就是这样吧。至于小川公寓，今天上午就准备开始拆除了。
不过这还不是主要的，羽资莱希现在还得解决眼前的问题，看对方连灵装都带来了，想必也不用说什么了。
“我可是在信中已经很明确的说明了哦？”站在对面的是羽资莱希在学院里认识的好友，第七位魔女——圣弗兰卡·弗兰斯·丽萨丽亚。
虽然看起来年纪略小于羽资莱希，但她那无论如何都没法与高中生联系起来的沉稳与举止，令人联想到了大家闺秀，不过作为为数不多了解她的人，羽资莱希还是可以很自信的告诉你，她哪里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圣弗兰卡一直被众多男性侍奉为心中女神，而她也以沉稳而庄重的形象出现，不过……被骗啦。实际上的她无论在哪里都会被当成一个十五六七岁的调皮捣蛋的小孩子，包括说话的语气，以及大小姐特有的任性脾气。那个沉稳庄重的形象，说真的，没人想象得出来。
拿在她手中的是希腊神话中海神波塞冬的三叉戟，等级可能没有自己的灵装高，但是也不是有百分百把握可以赢。
与其它等级高的灵装相对抗的话，灵装很容易损坏。
再加上那个是君言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作为一个纪念，羽资莱希还是很珍惜它的。
那么就要空手打了，说真的能赢的几率有多少，羽资莱希心里还是没底。
不过没有关系，没有上官君言的世界，她就是站在顶点的那个人。
“那么开始了哦。”圣弗兰卡很开心的笑了笑，然后她将三叉戟往地上一锤，随着火焰的燃起，羽资莱希被带入了圣弗兰卡的世界。
一望无际的雪原，羽资莱希记忆中的场景。那个永远都是冬天的小镇，那个永远无法踏出一步的教堂。
“真是意外……我还以为这是我的心象风景呢。”羽资莱希如此说道。没有错，按照道理来讲，这里应该是羽资莱希的心象风景才对，而不是圣弗兰卡的。
“这种小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吧。”对面的圣弗兰卡摇了摇手中的三叉戟，“这里是我的世界，没有灵装的你，打算怎么办呢？”
——冰冻吧——
在感觉到寒意之后，羽资莱希深吸一口气，不过幸好，常年呆在寒冷地方的她对于御寒还是有一点的承受能力的，再加上等级较高，所以这点寒冷对于她来讲不算什么。不过要知道圣弗兰卡是贪婪的魔女，可以将所有的事情无限放大，所以寒冷不是暂时的，而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增强。
“要是平常就得速战速决呢……不过这次，算了。”
羽资莱希在考虑完之后，将视线停留在圣弗兰卡身上。
——无效——
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圣弗兰卡无奈地摇了摇头。哎呀哎呀，对面的怎么说都是距离根源最近的圣女，要用概念否定这个世界的话还是可以的。不过，那也仅限与概念，概念的确很强，可以抹杀一切，不过，那要在于，她是否能够做到这个份上！眼前的羽资莱希根本没有战意，那么也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拿起自己的三叉戟，圣弗兰卡以人类无法捕捉到的速度冲到了羽资莱希的面前，三叉戟直接架在了羽资莱希的脖子上。
“我的能力是无限放大哦？所以速度之类的，还是很容易提升的吧？”
心象风景被破坏了，回归到现实世界中的羽资莱希抬头望了望附近的钟表，才下午两点，过了四分钟而已。
四分钟就败了的话，回去肯定要被教会那帮老头骂了。
“喂喂，羽资莱希，不是吧。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反抗吗？”终于摸清羽资莱希这么容易就败退的理由，圣弗兰卡将三叉戟收了回来。
“对。”回答的很简单。
“真是奇怪的家伙呢……你要真打算战斗的话哪里会直接被我压制。我还做好了断手断脚的准备呢。”
“那是你的想法。”
“……说你是和上官君言齐名的人，我觉得与其说是你们等级高，倒不如说是因为你们两个都是怪人呢。”
“行了，招呼打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可以继续你的职责了。”完全不在意圣弗兰卡说了什么，羽资莱希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裁决的降临。
“这可是你说的……羽资莱希·冯·弗朗索瓦（Rizuraihi·Von·Francois）。作为这个世界上等级最高的圣女，我作为魔女派的代表，接受学院和教会的委托，将你带回德国，终身不得踏出科隆大教堂一步。”
早就想到了。
羽资莱希面无表情地转身。教会的那群人肯定会想要控制这位等级最高的圣女，以及上官君言留下的灵装，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安放在他们能够看得见的范围内。科隆大教堂再好不过了。
只不过是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而已。
羽资莱希拿起了早就准备好的行李，跟着圣弗兰卡的脚步朝着机场走去。
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出来了。
这么想着的她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对面的圣弗兰卡开始摆弄起自己的灵装，羽资莱希则是拿起了自己的灵装。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套灵装她总是会有很熟悉的感觉，不是因为自己穿过，而是感觉很温暖，并且……忘记了什么。
是呢……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说实话前几天的天气并不好，每天都是狂风暴雪，别说出门了，就连呆在房间里都是战战兢兢的。
不过今天就不一样了。难得的好天气。
天色虽然称不上万里无云，但是乳白色的天空比起下雪的日子已经明亮许多。这片寒冬的大地上虽然没有振翅飞翔的鸟儿和苍郁的草木，但是仍然有充足的光线。
少女站在窗边的身形没有一丝娇弱朦胧之态。细瘦身驱穿着的德意志灵装正是她身份的象征。从上个星期回国后就呆在科隆大教堂的“倾国之女”——羽资莱希·冯·弗朗索瓦，从回国的那天起就没有怎么休息过。
阔别了许久的圣女回国，教会那群人先不说，就是打发前来探望圣女的信徒，她就花了很长时间。虽然她是狂想者的圣女，但是作为宗教象征，还是有许多普通人把她供奉成真正的圣女，而她为了掩人耳目还是得应付前来祈祷的人们。
毕竟这里是教堂，是不可能把人拒之门外的吧。虽然以她的身份来说可以拒绝，但是总是拒绝的话，多少有些麻烦。
这也是今后还要继续面对的。羽资莱希这么想道。
那么，今天要做什么？回忆起昨天修女给她看的行程，貌似今天有几个大人物会过来，学院派为了确认圣女的回归还特地派人过来考察，该说他们是谨慎，还是无聊到一个级别了。羽资莱希对于这种事情从来都不关心。
只不过似乎会麻烦一点。望着窗外那几个人的羽资莱希是这么想的。
她看到了从教堂的原处走过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她知道，学院派的某个老教授，年纪据说已经很大了，他现在腿脚都不利索了，只能穿着厚重雪靴一边辛苦踏破积雪，一边往教堂这边眺望。
在他的身边还跟了几个人，啊，其中一个还很熟，魔女圣弗兰卡，这么说来她应该就是魔女派派来监视的人了。另外一个……在那个咖啡厅只见过一面的男人。
这算缘分吗？羽资莱希第一次对于缘分这个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常年被关在教会，她偶尔也只能看一些世界名作来消磨时间，说实话，她对于书中的那些感情并不理解，她不清楚为什么书中的人物会那么痛苦，对于她来说那只是一瞬间的时间，忘掉就可以了。为什么要为了另一个个体的消逝而悲伤？
“你……没有心吗？”
“谁知道。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
那句话……究竟是谁对自己说的？不记得了。
身后的修女开始催促自己赶紧换上灵装出去会见客人，真是的，自己又不是什么接待员。
换好灵装的羽资莱希走下楼梯。教堂内已经站好了修女和神父，正在和来访的三人进行交谈。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们的来意羽资莱希已经全部想到了。
“初次见面，‘倾国之女’。”来访的老者脱掉了自己黑色的礼帽，不过这个动作似乎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上了年纪还要靠着自己的脚这么走过来，也真是辛苦了。
“您这么大年纪还走过来，您还真是多礼了。”
“呵呵，我也想看我这副老骨头还能坚持多久……”
客套话开场，那么接下来就应该进入正题了。
“这两位想必是魔女派和学院派的代表吧？”
“啊，是的。”似乎是被羽资莱希突然转话题给吓了一跳，老者转向了身后的两人。
“我的介绍就不用了。没想到我们居然这么快就见面了呢，莱希~我还以为你在教堂呆的多好呢。”魔女派来监视的代表，不用说，圣弗兰卡，没想到居然还要和她打那么长的交道，说实话，真不想认识她。
“另一位是我的学生，学院派派来的代表，威拉德·冯·海德里希（Willard·Von·Heydrich）”
“威拉德先生吗……上次和您擦肩而过，不知您是否记得。”
“叫我威尔就行了。确实上次和你在咖啡厅见过一次，不过那次我们只是各有事情擦肩而过而已。”对方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温度，总觉得只是在阐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而已。这样最好，她对于那种轻浮的男性没有好感。
“既然都见过那么最好，那么圣女大人，想必您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再清楚不过了。羽资莱希点点头。
只不过是给自己多几个监视者而已。
目送老者回去后，羽资莱希打发走了教堂内的修女和神父。本来他们就不住在这个教堂，这个教堂常年都只有她一个人，修女和神父只是在特定时间才到这个教堂来。所以平常的她，别说打发时间了，就连聊天的人都没有。不过常年习惯了这种孤独后，还是能够忍受的。
魔女圣弗兰卡以“观察莱希的生活环境”为由跑到自己的房间去了，也不用担心她会随便乱翻什么，圣弗兰卡没有那种兴趣。
所以现在大圣堂就只剩下羽资莱希和威尔两个人。
从刚才开始两人都保持沉默，羽资莱希不擅长找话题，对面的威尔也似乎不喜欢废话，所以两人都保持沉默，这对于两人来说反而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不知道过了多久，威尔突然发问。
“你……是人偶吗？”
羽资莱希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到，竟然小小的吃惊了一下，想不到自己也会做出些出乎预料的反应啊。想到这点羽资莱希还是有点高兴。
威尔口中的人偶可不是那个作为自己替代品而存在的人偶，而是孩子们手中一动不动的玩具。
“可能吧。人们口中的人偶，大概就是像我这样的。”
“是吗。”
威尔重新保持了沉默，一直到太阳下山，圣弗兰卡从莱希的房间走下来，两人准备回去的时候，威尔转过头对着羽资莱希回房的背影，讲出了一句连他自己都不太理解的话。
“圣女，到底是什么？”
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羽资莱希停下脚步，然后转过身，教堂的大门并没有关起，往外望的话还能看到一点夕阳的余晖。
羽资莱希走到门口，望着大门外的景色，她突然觉得自己对于世界并没有什么希望。自己只不过是因为对生活，对命运看透了，想着下半生就这么过吧，而回到了德国。这个就是她的生活方式。
所以你的问题，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回答吧。
这么想着的羽资莱希，关上了教堂厚重的大门。

我觉得你在回忆以前要和我串通一下真的…………

既然对方是过来监视，那么也就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对于这一点羽资莱希还是明白的。只不过，没想到所谓的监视居然是这个意思。
科隆大圣堂内比往常要热闹很多。因为平时只有羽资莱希一个人，不是在祈祷就是在看书，偶尔上门拜访的人也只能看到这个景象，不过从今天开始，貌似得换一个风景了。
教会的信徒今天也是来拜访回国的圣女的。圣女离开德国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科隆大教堂也是异常的冷清，许多想去拜见圣女的人都失望而归。如今圣女好不容易回国，虔诚的信徒们还是怀着崇敬的心理，打算去见见圣女。当然，其中不乏一些想拜见圣女芳容的浪荡徒子。
只不过，从今天开始浪荡徒子可要小心一点了。
刚刚踏进科隆大教堂大门的信徒们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要说为什么，那就是，科隆大教堂今天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位女性正四处打量着教堂正中央那尊黄金的耶稣受难像，并且冒出了“要不要将这尊像卖了”的可怕发言。从装束上看，她身穿黑色日常礼服，没有过多的装饰，但是能从其身上感觉到一丝魔的气息，真不知道魔女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神圣的地方的。信徒们不得不在自己的胸口画了一个十字架。
那位男性倒是很安静的坐在最靠前一排的椅子上，拿着一本世界名著《茶花女》。就外人来讲在这里看这种书确实不怎么合适，但是，没什么不合适，那是羽资莱希的书。她平常就是这么坐在教堂里看的。
平常站在耶稣受难像前面祈祷的圣女，此时坐在最靠后一排的椅子，和那边看书的男性正好是对角线，让门口的信徒不禁开始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莱希，今天又有客人哦。”要是平常，有人这么亲密的直呼圣女的名字，肯定会被修女和神父劈头盖脸的一顿说教，不过今天神父和修女都不在，信徒们本来也想过去说几句的，不过看到圣女缓缓起身，并且也没有在意，他们也不太好意思去讲。毕竟说他们是信徒，也不如说他们只是经常到这里忏悔祷告而已。
真是庆幸那些狂热的信徒们今天没有过来啊。门口的信徒们这么想着。
信徒们当然没有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不过在祷告完后他们就迅速离开了。
“圣弗兰卡，这就是你们魔女派和学院派所谓的‘监视’，魔女和学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宽容了。”羽资莱希本来还以为监视会是和以前一样，定期过来问候一下，并且走的时候留下一句“别忘了，我在盯着你”这种不知道哪本书上面看到的台词。
眼前的两个人与其说是来监视的，不如说是来度假的。早晨刚刚起床的羽资莱希就听到了教堂门口传来的巨大的敲门声，带着“你再不开门我就把门拆了”的气势。所以她不得不穿着睡衣跑到门口去开门，至于被男性看到穿着睡衣的样子的细节就不要在意了。她本人都不介意其他人介意什么呢。
在洗漱完毕后，就借了一本书给威尔读，由着圣弗兰卡对黄金的向往，她自己坐在教堂角落里补眠。这就是信徒们到来前发生的全部。
“啊，那是他们口中的监视。我理解中的监视应该是那种24小时不间断看管——不过那样太麻烦了。所以我就把监视时间缩短为12小时。我很仁慈吧？夜晚可是你的时间，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圣弗兰卡口中说出这种话羽资莱希确实没有什么好惊讶的，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伤心。哪有人这么来监视的。
不过这种监视说真的也没什么宽容的，毕竟羽资莱希本来就除了祈祷和读书，什么也干不了。穿上德意志灵装的她是无法离开科隆大教堂一步的。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只是增加她的无聊而已。
“不过，来拜访你的信徒还真多啊。赶都赶不完。”圣弗兰卡对于那些一直用疑惑的目光打量自己的信徒没有好感，就算羽资莱希当场拒绝他们，他们还是会不死心地继续来烦吧，赶走还会再来啊。
圣弗兰卡不愉快的脸色一变，浮出不可名状的妖艳微笑。这表情，是想出很棒的恶作剧的小恶魔相貌。气氛为之一变，就连看书的威尔都抬头看向圣弗兰卡。
“既然这样的话，我就来准备一些特殊关卡好了。”
“以主人身份迎客人是很出色，但凡事热衷过头，得好好想个清楚。”坐在最后边的羽资莱希面无表情的说道。
“对，既然决定了，就得快点准备。拓宽森林、凿出峭壁、也要有盛大迎接的战车、还有……对了对了，不给莱希和威尔出场，就丧失主人资格了。”
她完全没在听。
“圣弗兰卡，冷静一点。”威尔在一旁试图阻止圣弗兰卡的遐想。
“……果然需要海峡，少了它就称不上攻城。迷宫嘛……嗯，太麻烦了还是算了。”
圣弗兰卡以惊人的气势打算发起山崩地裂的事件。
强大的狂想之力居然用在这种事情上面。羽资莱希不清楚她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不过由着她这种性子，伦敦的那群老头肯定会以惊人的气势冲到科隆大教堂，暂时还不想见到那些嘴脸，所以，就消停一会吧。
一阵骚动后。
靠着威尔对其后脑勺强力的一击，圣弗兰卡倒地昏迷不醒，估计在太阳下山之前都不会醒过来了。
托他的福，羽资莱希终于能安静地睡了一个好觉，毕竟她从回国之后就没怎么休息过，今天终于可以彻底地放松一下了。
一觉醒来的羽资莱希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个什么东西。
“这是……外套？”看样式应该是男生所穿的，那么主人肯定不用说，是坐在最前边的威尔的。
为什么在这里会出现书中的场景。就算被爱情小说毒害了羽资莱希也完全不当回事。
这么想着的羽资莱希起身坐好，然后朝着那边还在看书的威尔走过去。

我只希望姑娘你勤奋勤奋勤奋~~

“谢谢你的外套。”直接将外套伸到了威尔面前，羽资莱希盯着那个看着书的人。
叫他青年稍微大了一点，因为他看上去和自己的年纪差不多，难道要像称呼君言一样叫他大男孩？羽资莱希承认，她对于这个称呼完全是没辙了才想出来的。
还在看书的威尔抬起头，顺手接过了自己的外套。
“睡得好吗？”
“难得的好觉。”这句话是大实话，这些天不是接待就是打发信徒的，真亏他们晚上十点还有人跑到这个教堂来。
“是吗。”威尔将视线重新转回到书上，羽资莱希顺势坐到了他的身边。
“为什么，昨天问我是不是人偶？”不知到为什么，羽资莱希先挑起了话题。
威尔被羽资莱希这么问，他合上了书本，转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羽资莱希。
“因为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很简单的回答，但是却包含着不可动摇的事实，从威尔的眼神感觉不到一丝的动摇，这确实是他最真切的感受。
“我就那么不像人吗。”用自嘲的口气调侃自己，羽资莱希很轻蔑地笑了。
是啊，从小被关在科隆大教堂内，每天面对着信徒们虔诚的祈祷。
到这里有多久了？
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日复一日，都只能望着外面。
日复一日，都只能通过窗子凝望外面的景色。
这么说来，自己和奈高川凌很像呢。一直从这里望着外面。四季都是雪景的树林，以及不断更迭的来祈祷的人们。只不过奈高川凌飘浮了起来，自己则选择了呆在地上，奈高川凌想要逃离那个地方，所以她飘了自己。但是自己接受了这一切，所以呆在了原地。
但是最终奈高川凌从高空堕落而死，自己却呆在地上，是不是该说自己不会堕落而死呢？
“你，看上去根本不像人。”很意外的，威尔很直接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吗？”
“伦敦的教授们都称呼你为圣女。圣女，就是这样的吗？”威尔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而已，“被关在这里，在这里过一辈子，你却没有一丝的愤怒。这已经不是人类的范畴了。”
“一切的都是命运，所以我接受了。”
“你……没有心吗？”
“谁知道。也许一开始就没有。”

突然间冒出的这句话让羽资莱希陷入沉默。以前，也对谁说过同样的话。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怎么想的呢？是的，羽资莱希不懂感情。
曾经的她遇到过一对情侣，他们即将结婚，来到科隆大教堂祈祷他们的婚礼能够顺利进行。羽资莱希无法理解，他们所谓的“幸福的表情”。
爱一个人，真的那么幸福吗？
常年被囚禁的自己，说不定就连怎么做梦，都忘记了。
以人偶般的姿态出现在别人面前，不会反抗，接受一切，认为这是命运。
实际上，说不定我才是，那个飘浮着想要逃跑的人……
“威尔，感情是什么样的？”沉默了许久，羽资莱希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威尔转过头盯着羽资莱希的侧脸。这个少女，拥有着如同妖精般美丽的面容。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没有一丝表情，没有任何条件的就接受了学院的监视，没有任何怨言的接受着这里信徒的拜访，这样的她让人不禁问一句：她究竟是圣女还是不断工作的人偶。
那天询问她也只是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结果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才发觉，她不是不会反抗，而是长期的囚禁，已经使她忘记了反抗，反而去接受一切。
将自己的一切献给上帝，将自己的一切献给狂想。从小被这种思想灌输的人，不知道什么是感情，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那还真是——悲哀。
“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教你。”
那大概是威尔第一次见到羽资莱希露出表情，那是充满着疑惑而又惊喜的表情。仿佛是在生日那天收到了不知名的礼物，想要打开却又疑惑，不想打开却又期待里面有什么样的礼物的少女。
简直就是个不知世事的小孩子呢。
如果跟别人讲起，恐怕没有人认为她会是德意志的圣女吧。
这一刻的羽资莱希，开始渐渐从人偶，变成一个人。
也许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他开始在意，并且喜欢上了这个德意志的圣女——羽资莱希·冯·弗朗索瓦。

其实一个小小的冲突就是……？这个世界的羽资莱希应该是学会了爱的。

那不得很久。。。。

就连呢喃的声音，也像是梦。
只是，在观测着像是时间的东西。虽然在根源中连时间也不存在，但她却能够观察到。
像流动着一般自然，像腐败着一般难看，能数的只有时间。
什么也没有。
纵然一直凝视着远方，却什么也看不到。
纵然一直等待着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到。
非常的平稳，非常地满足。
因为自己的身边，有他的存在。
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的羽资莱希，第一件事就是望向自己身旁的时钟，上午八点。按平常来说，这已经很晚了。以她的生物钟，应该在早上六点就醒了。
大概是因为梦到了什么吧。羽资莱希将手放到自己的胸口。
为什么会梦到那天的事情？
记忆中，她只能回想到上官君言打开了根源的那一刻，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并不记得。
“总感觉有一些记忆也跟着他一起不见了呢。”仿佛在解释一些奇怪的现象，羽资莱希从床上滑了下来，起身去换衣服。
今天圣弗兰卡和威尔也会过来吧。圣弗兰卡她倒不是很在意，因为她就那个样子，已经了解得很透彻了。倒是威尔……自己有点在意。
自从那天威尔讲过会教导自己了后，这几天羽资莱希都跟着威尔试着理解感情是什么样的。
别看她这样，她还是很有学习热情的，她把这个当成是一门课程来学，虽然学习热情是好事，但是就连圣弗兰卡都在讲“像莱希这种连哭都不太会的家伙，能学到什么程度啊……”
不过威尔反而认为哭最好学，很简单，让莱希感觉到疼痛，然后痛哭就可以了，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打哭了。不过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他不敢下手。
莱希再怎么说都是女孩子，身为男性，将女生弄哭这种事情可是打死都不能干的。更不用说从小受过良好教育的他了。
不过莱希倒是无所谓。
最近有了事情干，她也暂时不会无聊了。
“但是那个梦，还真是在意呢……”
结束了今天的祈祷，羽资莱希从神像前起身。身后的大门也正好打开。
时间掐得真准。
威尔一个人很准时地出现在了科隆大教堂内。
“今天没有看到圣弗兰卡呢。”羽资莱希将双手放在自己身前，以圣女的姿态迎了上去。
“她说今天有点事情，所以不来了。”倒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威尔走到了羽资莱希面前。
如往常般结束了早上的对话后，两个人直接进入了今天的课题。
“那么，今天要开始教导吗？”莱希将双手放在身前，像个小孩子一样盯着威尔。
虽然威尔没有表现出来，不过他认为现在的莱希和当初见到的时候已经有些区别了。至少以前的莱希不会这样像孩子一样盯着自己。
“是呢，今天要……”
到嘴边的话还没有说完，威尔就立即接住了那个正在倒下的身影。
本来站在他面前的羽资莱希的身体突然震了一下，之后就直直地朝前面倒了下去。
接住羽资莱希的威尔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
“圣弗兰卡吗……魔女过来监视，果然还是有目的的。”当然，如果羽资莱希死了的话，对于魔女派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教会派的王牌上官君言已经消失了，如果倾国之女也死掉的话，那么教会派就真的几乎失去一席之位了。这样压制着学院的魔女派，肯定会得到了不得的权利。
对于魔女来说，魔女派的利益才是一切，所以圣弗兰卡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天大的新闻。
所幸羽资莱希并不是直接失去性命，毕竟她还是站在世界顶点的那个女人，要取她性命并不简单，只是用梦境将她困了起来，以她的能力，大概还能再撑一个星期。一个星期过后不是因为狂想，而是身体会先受不了而死去吧。
只是……
“在学好感情之前，可不能让她死呢……”喃喃自语了几下，威尔将羽资莱希横抱起来，送回她的房间。

那里昏暗如幽冥。
既知身周惟有黑暗。
浮在无光无声的海上。
没有终点。不，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在坠落。
因为在这里，什么也没有。
不仅是没有光，连暗也没有。因为什么也没有，所以什么也看不到。就连坠落下去这层涵义也没有。
就连无这个词，恐怕也不存在。
在连形容也是徒劳，只有我的身体在向下沉去。身体染着让人不禁转过眼去的斑斓色彩。因为在这里拥有一切，一切都存在，所以这里什么也没有。
就在我以为自己就将永远沉下去的时候，有个人，抓住了我的手。
“真是拙劣呢。居然这么简单就被梦境关了起来。”将羽资莱希从堕落中拉了上来，威尔将羽资莱希放在旁边，然后开始打量起四周的状况，“这是……根源？”
“嗯。根源里一切都存在，所以也是个什么也没有的地方。”羽资莱希这样回答道，仿佛刚从梦中睡醒一般，朦胧的眼神。
“既然我已经把你的意识唤醒了，理应现实中的你也会醒来。但是我现在还在这个鬼地方……是你，自己不愿意醒过来。”
咬住了嘴唇。
不明白自己。
身体里宛如洞穴一般空荡荡的。不止空气，似乎连风也能穿过去。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似乎胸口真的开了一个大洞似的。拼图中所欠缺的那一块是心脏。过于空荡，以致连生存的理由都找不到。
这个大概是隐藏在羽资莱希心中的那份不安吧。从小生活在科隆大教堂，每天重复着相同的事情，不清楚周围的事情，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下去。
周围的一切都很无聊，拥有一点预知未来的能力的她，有时候会想，如果能够一直睡着的话就好了。连梦也不做，什么都不用想，一直那样下去。最好是直到某个时候，到了这个肉体腐朽消失时，也察觉不到梦的结终。
“活着的实感……说真的，没有呢。”确实没有，对于羽资莱希来说，生活真的很无聊，她接受了自己作为圣女的命运，每天呆在教堂内，祈祷，倾听信徒的祈祷，直到哪一天她干不下去了为止。
“因为心是空的吗。但是你也讨厌死吧？完全没有活着的意志却只是逃避死亡，完全没有活着的理由却害怕死亡。在既不选择生也不选择死的境界间摇摆不定。把心变得空无一物。”威尔有些恼怒的将羽资莱希拉起来。
这句话，在某种意义上，是决定性的。
羽资莱希抬起头，威尔正用一种恼火的目光打量她。威尔最讨厌暧昧的回答，在他接触的这些天里，他也明白为什么羽资莱希并没有心，那是因为她没有活着的实感。每天重复着无聊的事情，要是一般人的话，肯定会因为受不了早就疯掉了吧。
羽资莱希没有心，说不定也是保护自我的一种方式。没有心，可以少了很多痛苦，不用那么烦闷，不用担心什么，只要做好自己的任务，就可以这么一辈子活下去。
就是因为这么暧昧的回答，他才会感觉到厌恶。羽资莱希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应该属于花季少女的一切她都没有，没有可以交谈的朋友，没有和密友逛街的快乐，就连遇见令人心动的另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
但是眼前的少女却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接受一切，包容一切，让自己就想机械一般的活下去。不要说什么“把一切都看淡了”的鬼话，他不会相信的。
那个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人。
这样的少女威尔会心疼，他心疼为什么一个少女要承受这一切，为什么她连自由的权利都没有。她是教会派的圣女，但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吧。
“你跟我说过，你想知道感情是什么，对吧？”
“嗯。”像是中了什么魔法一样，羽资莱希竟然很乖巧的点点头。
“要烦恼就到此为止了。差不多也该醒来了。所以，就不要再做这种梦了。”
你，要成为一个人。
清晨的阳光射进来。
羽资莱希从那温暖的睡眠中睁开。
她是睡在床上。应该是威尔将她抱进来的。
不，那都是些小事。现在比起那种事，只想好好考虑一下他的事情。
她维持着侧卧的姿势，头也不动地感受着清晨的空气。
因为光而醒过来，那已经是多久不曾体验过的事情了。
淡淡的所有欲。只是新鲜的阳光，就把心底的阴暗照亮起来。
“醒来了吗？”
身旁传来声音。
羽资莱希只是将头向一边侧过。
“嗯。”只是简单的回应了一声，那个人径直走到了自己身边。将手放到自己头上。
“是吗。”
说完这句话的威尔，第一次，笑了。
对于空荡荡的羽资莱希来说，那比什么都温暖。
羽资莱希呆呆地眺望着他。
直到看够为止。除此以外什么也不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