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们便开始交谈了。
他们聊天的内容比较散,从教授的讲义到最近发生的新闻都会成为话题,往往讲完一段之后停顿半分钟,然后诺威或者贝瓦尔德对此发表见解或者想法,接着又停顿半分钟,开启另一个话题,又停止、继续、停止、继续,就像规律性的卡带一样,不过双方乐此不疲,别人也便没有办法。诺威和贝瓦尔德都是属于有点儿特立独行的人,但是在人文学院,没有人会介意你的特殊。每个人都像一座座孤岛,通过荡漾的海水互相连接,他们用脆弱而又敏感的心体验着幻想,从中提前接纳自由、梦想、未来和死亡。
“我想去旅行。”诺威说,从那个下午开始他一直就喝同品牌的咖啡,“我想去各种地方。”
停顿半分钟,贝瓦尔德说,“嗯。”
又是半分钟,诺威说道,“也许会去鹿特丹,也有可能去伦敦。”
然后贝瓦尔德接着回答,“恩。”
诺威觉得下午的时光变得美好起来,奥斯陆的天便从四月奔到五月,温度也稍稍回暖,风灵动的姿态就像在指引众人和它一块起舞。那种油光的绿色变得更深,随心所欲的颜色在亚麻布上展开。洒香水的姑娘们越来越多了,草坪上坐满了各种穿着入时的学生,诺威的弟弟也换上轻薄的衣服去学校了,他刚问父亲偷偷要走60克朗,以增添他买CD的小金库。有阵子风靡的话题是一个古怪的征集令,在全球范围内征集愿意将自己的肉体分食给众人的志愿者,并且强调了‘自愿’,那会儿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个,所有人都巴不得讨论出个像样的结果,这时候,修心理的学生就会分外受欢迎。诺威觉得有些无趣。贝瓦尔德似乎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们对这样的新闻兴趣缺缺,不过有人会邀请他们,“嘿,诺威,贝瓦,你们不来一起喝点黄油啤酒吗?”
他们用沉默作为回答,对方仍旧不死心地说,“还有娜拉亲手做的甜饼干!”
尽管还是沉默,那个吵闹的同学却还是把那精致的手工饼干递了过来。他们各自象征性地拿了一块,诺威看着上头撒着精致的糖霜,还点缀着一点一点的巧克力酱。他盯着它看了很久很久,直到贝瓦尔德已经将自己的那份吃完,他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很甜。”他说。他又看着那糖霜,手指上都沾了一些。贝瓦看着他的举动,说道,“你喜欢?”
虽然不是非常明显的疑问口气,诺威倒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喜欢吗?他说不上来。但是至少不讨厌吧,所以他迟疑了许久,才犹豫地说道,“应该吧。”
那天午休结束之后,他们是一起回家的。贝瓦尔德对奥斯陆挺熟悉,所以诺威不用费心思怕他迷路。两个人在人群之中穿梭,每到夏季,游客便多了些,大家都在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温暖日子。五颜六色的店铺开张,什么新奇的玩意都有,有些店主就穿着NORSK BUNAD接待顾客。途径一家甜品店的时候贝瓦尔德停住了脚步。诺威有些不解,他知道在斯德哥尔摩,或者说整个瑞典都可以看到糖果店,大概这是民族骨子里的回忆。但贝瓦尔德是买了两块蛋糕,他那么高的个子去买这样的甜品,店里的姑娘大概以为是送给女友的,还特地在包装盒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递给诺威的时候他仍旧没有什么表情,诺威也同样没什么表情地收下了。
不过他知道他在说,‘喜欢的话就收下吧’,所以他在心底回答‘谢谢’。
艾斯兰在窗边写作业的时候看到了贝瓦尔德,对此他很是惊讶,诺威坐在桌边开始拆蛋糕的时候他探出头,一直盯着他。这令诺威感到有点不适,索性做了个手势让他过来。艾斯兰看着诺威把蛋糕拆开,白色绵密的奶油上缀着斑斑点点的巧克力,切开的时候里面厚实的奶油粘在餐刀上,诺威看了看艾斯兰,拿过盘子把分开的蛋糕递给他。
“那是你同学吗?”艾斯兰挖起一小块奶油问道,诺威点点头,接着也尝了一口。这份甜味难以描述,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淡淡的、甚至有点花香的甜味,吃到巧克力的时候发苦,但咽下去的瞬间却是满满的糖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