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
纯白。
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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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空气微微的发烫，淡橘色的光线奋力撕开厚重的云幕，顽强不息的透出半张素颜。天线杆灰白。空荡的庙宇里渺无人烟。整个城市死死的沉睡。
越前龙马眯起了眼睛看向破晓前的天际，间歇会掠过飞鸟投下的暗影。他想起自己不求上进的父亲曾经在某天指着那里口气狂妄的对自己说，小子，你要追求的目标不是我，往更远处看看吧。
阴霾瞬间碎裂无形。金黄色雏菊的气息一点点弥散。有哪家的早餐香味强烈刺激味蕾。城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徐徐睁开眼睛。
天光。
亮。
越前龙马进入青春学院前未尝没有听说过青学两大怪物的传闻，不曾想到的只是自己有一天也会打破这样的平衡成为牢不可破的第三方。
从桃城的自行车上看出去，两边的房屋绵延向路的尽头。天空露着惨淡的白，象久病人的脸。看得见车轮下的道路飞快的辗过，一瞬间被抛的老远，前面却还是一模一样的水泥地，目标遥遥无期。
越前龙马探过身去，声音详和一字一句。
“学长，我们要喝乾汁了。”
桃同学我们这是网球王子同人剧组不是头文字D的外景地啊。
这是青学无数个早晨里平淡无奇的一天。虽然我们承认数十人一起在网球场做热身运动的确热血，然而又怎能比得上看正选们亡命出演生死时速以逃避乾汁来的酣畅淋漓。间或上演不二周助版“狼来了”寓言，经典语录诸如“英二那个球是黄的吧？”“啊啊啊周助你又骗人明明是红的！”
青春啊青春。
相比之下一年级正选越前龙马的回应就直白得多。他在某天傍晚的社团训练中抽出球拍对不二说：“喂，学长，和我打一局吧。”
那是盛夏。雨水连绵不绝。他眼里的光芒惊起一千一百只水鸟，密密麻麻把天空都覆盖。
越前龙马咄咄逼人，不二周助进退有度，比分紧咬不舍，之后一场大雨成全一场众所周知的终局。当事双方擦肩接踵。
多日后越前龙马无意中听到手冢和不二的对话。前者表情严肃语气冷淡：“不二，你觉得越前怎么样？”后者温柔婉约巧笑倩兮：“小孩子呵。”
越前龙马收回抬起的左脚，反复思考自己应该撒赖使泼大吵大闹还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然而这两种行为似乎更适合苦大仇深花季少女而非阳光健康运动少年，于是他最终选择拔脚走人。
只是心里在“不二周助”四个字上打了个大叉。
由此可见不二同学结论正确只可惜当局者迷。
升上二年纪的时候越前龙马深深体会到了所谓成长的痛苦。
很多个夜晚他蜷缩在被子里死死咬住下唇，一遍一遍于心里默念。我不疼我不疼我不疼。而骨骼抽痛的那种仿若死亡般的剧烈依然如影随行，深入骨髓挥之不去。他想啊啊啊我要死了么。
虽然第二天早上太阳依旧照样升起。昨夜的惨痛一点即化。
乾推推眼镜，寒光闪过。
越前，这是生长痛。说明你在长高啊。
越前龙马又惊又喜。各种念头一掠而过，最先浮出水面的是哦哦哦从此以后终于要摆脱小不点的称呼了么？然而天意难测菊丸英二一个飞扑如狼似虎。
小不点小不点和我打一局好不好？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越前龙马身体不适机会难得，偶尔也要光明正大打个翻身仗啊是不是。
底下说是的同学请先去自我反省一万遍。
越前龙马帽子一扣面无表情，深得冰山真传的坚持了沉默是金的真理。然而手下凶猛毫不留情，菊丸哭着跑向饲主如怨如诉：呐呐呐大石小不点他骗人啊明明什么事都没有。
老实巴交的老好人来不及说什么，乾带着一脸阴森森的微笑送上特调饮料一杯。
来来来这是给你受伤心灵的一点安慰。
菊丸同学请你安息吧。
不二周助双手抱胸脚踩三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脸上的表情完美无暇到让越前想要去狠狠打碎。他挑高眉梢掩饰不怀好意——不二前辈我们要不要来继续上次的比赛呢。后者回他一个倾城的微笑：不不不我昨天睡迟了今天精神状态不佳越前你还是自便吧。
越前龙马恨恨咬牙，一个句子被辗得七零八落章不成章：都、是、借、口！
那又怎样呢。对方神情正常无迹可寻。他找不到一丁点能用来满足自己孩子气的报复心，只能无可奈何花落去。
失策啊失策。
从此他们一个在家里的墙壁上刻上精确到毫米的身高表，另一个只是笑一笑继续欣赏电视中的搞笑节目。
如此而已。

2
越前龙马除了学生球员之外的兼职工作是图书管理员，这是另一个众所周知。于是注定了我们要看他以尚未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的身高去努力攀折那悬崖上的花。
抱歉，我想说的其实是书架最上层的书。
童话固然美好然而我相信花季少女们同样不忍看见看见王子陛下身高不足惨剧结尾，于是理所当然骑士出场。
请不要问为什么这么巧，因为作者是万恶的同人女。
呐越前要帮忙么。
越前龙马一瞬间死死压抑住“你来凑什么热闹”的不敬之辞，回报以一个足够用恶狠狠来形容的笑容。
不二前辈，你不去练习么。
哎呀今天对打练习只有我落单嘛。
底下省略终极目标若干。
……等我收拾完这几本书就过去行了吧。
不二用一种让越前龙马想要去杀人的目光上下打量三秒钟。
算了还是我来帮你好了。
越前来不及拒绝，不二突如其来的向自己伸出手来，仿若拥抱的亲昵姿势。
他的双手越过自己头顶牢牢撑住书架。清浅的气息近在咫尺。一瞬间越前龙马几乎要错以为四周空气直升七十七度。火焰从指尖一路灼痛到太阳穴。胃部紧张打结，像吞下十万吨炸药。
而对方以十六厘米的高度差一字一句在自己耳边呢喃，温热的吐息擦过耳垂，语音暧昧不清。
他没来由的感到紧张。口干舌燥。眼神四下飘移。耳朵却不自觉的捕捉到吉光片羽。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越前龙马条件反射般想起自己未做完的半张古文试卷，瞬间惶恐万分。
“诗经是个好东西啊好东西。”不二周助却适时松开钳制，垂手时带下褐色封皮的厚重书籍，眼神怜悯仿佛在说孩子啊你该多读点书的。
俗话说冲动是魔鬼啊越前同学，化学准备室的浓硫酸是用来做实验而不是用来谋杀的。
风穿过书架与书架间的空隙呜呜做响。夕阳撒下规则长方形的阴影。窗户镶上金边。暗涌。年华。情诫。流年无声。
我爱王菲。
来人啊把这个莫名其妙的作者拖出去。
然后那天的结局是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图书馆去练习场，身后跟着长长的影子。
长，长长。
有段时间网球部练习用的网球总是莫名其妙的短少，清查几次都一无所获。
菊丸跳到大石身上啊啊啊是不是有鬼我好害怕啊；乾推着眼镜说这一定是哪里的数据出了错；海堂和桃城互相指责；河村忧心忡忡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手冢的冰山系数升到最高。
越前什么也不说，不二依旧笑眯眯。
谜。
而如果不是越前因为值日倒垃圾他想他永远不会知道谜底是什么。
偌大的校园里空无一人。他看见不二站在焚化炉前，面无表情的从衣袋里掏出黄色的球状物，手一扬。
火熊熊。
而火光幽明，映在他眼里像燃烧了千年的火山。
越前龙马悄无声息的转回身。再过十分钟去看时，焚化炉前人去楼空。他探头朝炉内望去，只看到席卷的火舌。
越前龙马手一动，整整一桶垃圾盖下去，瞬间就被吞没得一干二净。
第二天他在不二周助换衣服的时候闯进去，直接说我看见你昨天在烧网球了。
不二头也没抬说了句哦是么。
他突然就觉得莫名的火大。一把抓住不二正忙着拉上拉链的手，一字一句：我，昨，天，看，见，你，在，烧，网，球，了。
那又怎么样呢……对方抬起头来，语气无奈的反问，越前你想说明什么呢。
他一下子被哽住。忽然发现自己语言贫乏好似茫茫大海中半粒沙砾，而对面的人就是压住孙悟空的五指山，差距显而易见。
于是飞快的泄下气来。其实可以问的话有很多，譬如你为什么这么做有什么理由要破坏公物是不是受了什么打击，等等等等。
他只是一句都问不出来。
不二换好了衣服转头看见越前沉默不语一动不动，好心的拍拍他的头。
“想什么呢训练都要开始了啊。”
神色正常坦坦荡荡。
于十二岁的越前龙马，在认识不二周助之前，未曾见过有人比蒙娜丽莎更难以琢磨，而在他之后，在越前漫长的人生经历中，也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身上同时兼具了残酷与温和两种特性，恰如正面雪白反面墨黑的纸张。
越前龙马茫茫然跟着不二去了训练场，从那天起网球部的网球再未缺失过。
很久之后他学习多元线性回归方程，终于了解未知数的解同样可以不只一组。于事犹然，于人犹是。
他想打扫焚化炉的大嫂看见炉底的黄色灰烬后大概也只是神色漠然的随手清开吧。
但那都已经不关自己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