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他是鲁国的国君,姑姑的儿子,我的表兄。后来他常常来与父王会晤,帮着父王东征西讨,高兴的时候他们也会一起围猎。我躲在屏风后偷偷看他骑射时的样子,目光清亮,精准无误。
父王没有儿子,看着表兄的神情总是欣悦的。宫人们议论纷纷,说表兄就像是父王的儿子。我一不小心瞥见了他眼里一闪而过嗜血的光芒。这与我记忆里温润的他实在相去甚远。于是我心里一直有了一个疙瘩。
当时不以为意,后来,后悔莫及。
在我的印象里,他似乎总是微微的笑,仿佛对世事都不在意,但又偏偏做事极为认真。也许他是矛盾的,也是无奈的。就像他的眉头,总是轻轻皱着,透着淡淡的悲伤。
在姑姑与父王为我们定下婚约的那一刻,我第一次看见了表兄的诧异与愤怒。“母后,你明知道,我和孟任…而且,孤已弱冠,公主,只有四岁…”
姑姑并不瞧他,檀口微张,只说了一句:“为了亲近母族,别说十年,就是等她二十年,又有什么不可以?”
表兄不再说话,只是弯腰把我抱到膝上,用他长了一层薄茧的手掌抚摸我的头发。姑姑见了这一幕,仿佛想起了什么,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她本就艳丽,一笑更是倾城。
父王便有些耐不住,朗声而笑:“【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溦溦,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美。”姑姑便笑得更浓。
待父王拉着姑姑离去,我看见自己用青葱的手指触碰他的眉间,轻轻抚平。我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响起:“淇奥哥哥,子夜不愿见你不开心。”
他握住我的手指,摇头低叹,“子夜,你还小,你不懂。”
是,我还小,我还不懂得“齐大非偶”背后的社会成见,也不懂得姑姑笑颜背后的伤痛。我不知道她作为他国的太后为什么还能长年住在娘家。我不曾想,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我只知道,和父王还有姑姑一起的生活,很开心。
但我没有想到,那竟会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