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走了过来,“请给我两分钟,”他说,把迪亚哥留在门口走了进去。
接下来的两分钟里,双手空空的护士们和另外两名医生仓促地从门口走出来,他们聚集在走廊的另一侧,不安地打量着家属的反应,有两个年轻的女护士开始哭泣,伊扎克看见她们手套上还没来得及清洗的血迹。她们需要收拾手术台,但那可以晚一点再做。
阿斯兰安静地闭着眼睛,他身侧的心电图上显示出三道平直的,不再起伏的线条,时间还在一秒一秒地叠加着,而他的时间已经停止了。
迪亚哥伸出手。
“嗨……”他说,用指尖轻轻抹过阿斯兰的额头,然后是他闭上的眼睛,他的脸颊,他的嘴唇。过去几年里,他曾无数次热切亲吻上的嘴唇,薄薄的,坚硬的,偶尔会倔强地抿起来,他总能成功在上面点燃一团炽囘热的火焰。
阿斯兰的嘴唇凉凉的,温度正迅速从那里流失,他一点一点地凉下去。这就是最后了。
迪亚哥俯下囘身,他不知道这只是象征性的,还是自己真的想要这样做,嘴唇触上那片冰凉时他心里猛地怵了一下。
“再见。”他说,“现在我失去你了,阿斯兰。”
即使这样,也没有眼泪流下来。
——
阿斯兰·萨拉的葬礼在Junius-X上举行。
血染情人节事件中牺牲者们的公墓也建在Junius-X。阿斯兰的父亲去世后,他曾想在母亲的墓碑旁边另辟一块地,刻上父亲的名字,但是公墓的管理方拒绝这种做法,认为那会妨碍到公墓的理念和日常管理。阿斯兰于是在墓园一角的橡树下买下一块地,立上了父亲的墓碑。出于对其父的尊重,公墓管理方默许了他的行为。
迪亚哥把他葬在那颗高大的橡树下,紧邻着他父亲的墓碑。
宗教难以盛行的PLANT上,牧师的职务只剩下了主持葬礼。穿着黑袍的长者念着冗长的祈祷词,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洒在迪亚哥的肩头,他和其他在场的,阿斯兰生前的战友,伙伴和同事一样,穿着黑衣,戴着墨镜,低头看着牧师往棺材上洒下不知名的水滴。
迪亚哥没有手持一支鲜花。他从口袋里摸出两枚手指长的金属标识,那是他们最初走上战场时,上面发给每人一块的身份铭牌。他把刻有阿斯兰名字的黄白相间的金属牌贴在棺材盖上,手握成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敲击上去,直到金属牌背后的别针深深咬进实木里。迪亚哥把自己的铭牌也放上,再次敲击。
右手整条小指连带侧面疼痛不已,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名字旁边,曾经代表了阿斯兰一切的身份象征。
迪亚哥走进树后的阴影,把他留给逐个献上鲜花的人们。
那天晚上,露娜挤进了他和阿斯兰在Aprilius的家里。“我不会放你一个人待着的,”已经是成熟囘女性的玫瑰色少校无视男友的劝阻,硬生生地把自己插在他们的客厅里。
“露娜玛利亚,我和你又不熟,你是不是该重新考虑一下,去Junius-X上待着?”
如果不是浑身的力气都被葬礼抽空了,迪亚哥也许会说出更恶毒的话来。
露娜没有理会他,“我知道这种感觉,”她喃喃地坚持道,“我不会让你,阿斯兰爱过的你,一个人待着的。”
一整个晚上,迪亚哥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的沙发上,他把头靠在靠背上,睁着或者闭上眼睛,没有入睡。
露娜不再说话,她抱着靠垫,缩在旁边的单人小沙发上,偶尔给迪亚哥倒杯水什么的,除了默默的存在感,什么作用都没发挥。
迪亚哥完全不认为她那种自以为是的关怀有道理可言。
但他也没有把露娜赶走。
——
迪亚哥卖掉了阿斯兰的东西,从衣服到钢笔,他让管家匿名在二囘手网上出囘售,要价不高,也不说这是谁的物品。是谁的完全没有关系,有人用就行,总好过丢掉,PLANT的二囘手市场一直很兴旺。
然后他把两人的合影从墙上取下来,放进纸箱,将来的某天他会把这个放进门口的回收垃囘圾箱里,也许是明天,也许在他处理完整个房子里其它的物品后,然后再一起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