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天条出世之后,沉香任了司法天神,人间的君主也算得上开明,三界十分安宁平静,但平静的如一潭死水。
哪吒从来在天上只是挂个闲职,无事时便喜欢在人间四处逛逛,这样简简单单,也过了几百年。
他人直说哪吒三太子活的逍遥自在,哪吒每次听见这话,总是笑笑,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哪吒一直觉得,他真正活过的日子,也只有封神之战的时候。那种血溅沙场的豪气,挥师千万的霸气,振臂挥戈,与子同袍的义气,才是让他真正活过的东西。后来肉身成圣,接受天庭敕封,哪吒便如同困于浅水中的蛟龙,连身上的鳞甲也几乎要一片一片地逐渐脱落了去。
看惯了那些可笑的,以为别人不知道的权利争夺,哪吒觉得自己的血一点点地冷了去,他也不知道封神之战时的他,到底去了哪里。
都是会变的啊……
若不是沉香救母之事闹大,他也不会发现自己身上还存在着义气之类的东西,也不会在这短短的三年里,头昏脑热地做了几百年间也不会做出的的事。
那时啊,障目的,不止一叶。
那一日,哪吒在天界无所事事,逛到了一个极为冷清的所在,仔细看去,竟是天庭史书修著之所。司书殿周围寒星寥落,离银河不远,冷意砭骨。
哪吒轻手轻脚地入了殿,殿中几盏银烛点着,一位素衣仙子手柄墨笔正写着什么。见有人啦,她置了笔,上前来,微施一礼,道:“见过三太子。”
“仙子多礼了……我只是无意逛逛。”
司书仙子没有多言,她原是女娲遗下五彩石修成的灵胎,天生异瞳,可知世事一切真相,只是,她是石头成灵,无情无感。天庭自诞生之日,她便开始修著史书,她所用的金墨与司法天神的金墨一样——一旦落笔,无可更改。若是掺入了个人情感,所写的一切,便会全部不剩地消失了去。
“三太子来此,没有事先知会,若是不周,勿怪。”
哪吒听着她的声音,冰冰冷冷,心里有几分不舒服,觉得这仙子果然如铁石一般不似人。
她沏了两杯茶来,递过去一杯。
哪吒品了一口,苦不堪言。放了杯,打个哈哈欲离开。司书仙子没有多留,哪吒起身时瞥见书台下竟有一点点泛着浅金光的墨迹。哪吒疾步过去——此事非同小可!传说司书笔落,大事已出。
“仙子,这……”
她只瞟了一眼那墨点,道:“那日修书之时,手颤的厉害,无意间竟笔落了。”
“哪一日?”
她阖目回想:“清源妙道真君殁。”
哪吒一惊,又释然了,那一日新天条出世,三界秩序重立,自然是大事了。放下心来,在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待哪吒走后,司书仙子一阵剧烈的闷咳,以袖掩口,袖上竟染上了点点猩红的血。她看着那血迹,无奈地一笑——谁说木石无情?自己虽是灵石成胎,在这三界里,看多了白云苍狗,沧海桑田,那人的心胸手段,竟还是在自己笔下久久停驻。
自己天生异瞳,洞悉万事,却如地藏王座下谛听一样,不能将其语人半字,若是说了……也不知是什么后果啊……
哪吒离了殿,有四处游历,无意到了华山,忽忆起那日司书仙子说的是“清源妙道真君殁”,而不是“新天条出世”。难道……奇异万分,又驾云往司书殿去了。
到了司书殿,哪吒没有见到那个素衣仙子,进到殿中,书台上一本史书静静躺着,压在书页上的是一块暗淡无光的普通石头。
哪吒手指一碰,那石头竟碎成了齑粉,将史书上泛着金色的字全部掩了去,眼前全是粉末,看不清半个字。
哪吒用手拂去书页上的粉尘,一字一字地读将下去。
等到读完,哪吒拼命睁大了眼,眼前却一片模糊,只剩了刺目的金色。
“……真是可惜了这双眼,这么多年,竟从未看清过……”
一滴泪滴到书页上,页上的字狠狠闪烁,须臾,字一点点消失了去,什么也不剩,只剩了空白书页上的泪痕。
哪吒踉跄地出了司书殿。
方才,他的五指举至眼前,先是一片凄红,之后,便陷入了永寂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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