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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妍--如意合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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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嫁!要她嫁给一个素昧平生的男子,她当然要反抗啦!她正走在新时代,一心想求独立自主,怎能又一头栽进旧有封建制度的传统中呢!可一向以新派自居的父亲,碰到婚姻一事,竟变得迂腐八股,于是,她也狠下心,以绝食进行抗争行动,一心想断了十八年前满皇指下的「如意缘」,只是她万事可抛,连命也可不要,却难舍亲恩的纠缠,在所有人的贺喜声中,她走向再也无法回头的惨淡未来。没有新郎的婚礼,没有夫君的新婚期,曾有的那些锣鼓喧天,好像都只是一场戏,而她,也只是从熟悉的家,换到另一个陌生的厝罢了!怎知,一张黑白的照,一篇飞扬的字迹,却重重的撞击她的心坎,彷佛让她在阴霾的天中乍见一方晴空,这斯文英挺的男子竟是她尚未谋面的夫呵!但她万万没想到,他对这桩婚事的抗拒竟令她再度心灰意冷,而这一次,她决定要替自己的未来寻出一条路——逃家去也!只是,「如意缘」似乎自有其命定的规则,竟紧紧的缠绕着她和他……
*




1楼2012-10-31 11:42回复
    “推翻满清,不代表你可以推翻我或宋家列祖列宗,听明白了没有?”
      天呀!这竟是以新派自居的父亲?!是他鼓励她要多读书,是他同意她上女子学堂,是他阻止里小脚的陋习,但为何碰到婚姻一事,他又冥顽得有如八股旧派呢?
      好!死就死,与其凄惨地过下半辈子,不如现在就为自由而死,让她的人生还留点光彩呢!
      于是,璇芝开始绝食,加入她那群学姊学妹的抗争行列之中。
      宋世藩更加怒不可遏,只派家丁守在门外,以防她逃走。
      她躺在床上掉泪,难道一向宠爱她的父亲,真要眼睁睁地看着她饿死吗?
      棠眉为女儿担心,每日都带着两个奶妈,端着饭菜,强迫璇芝进食。
      “你爹也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着想呀!”
    棠眉用比较委婉的方式说:
      “名节就是女人的命,你若执意和徐家解除婚约,以后还有谁敢娶你呢?”
      “我决定永远不结婚了!”璇芝说。
      “那怎么可以?哪有女孩子在娘家赖着不走的?”
      棠眉说:“十八年前,当你爹把你许给徐家时,你就是徐家的人了,生死都是,你只有认命的份。”
      “娘,现在时代不同了,列女传中的三从四德已经不合时宜了。女子不必再守着‘生是谁家人,死是谁家鬼’的那一套了!”璇芝尽管虚弱,态度仍很执着。
      “我们也可以像男子一样,追求独立自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这是什么话?女子都像男子一样,那岂不天下大乱了?以前我教你的‘男子禀干之刚,女子配坤之顺’,你都忘了吗?”
      棠眉握着女儿的手说:
      “一定是洋学堂把你带坏了!我当初就不赞成你去念,心里直犯嘀咕,果真段家珣美就出了事。不过,她家本来就是家教不严,典型粗里粗气的土财主,父母没有好出身,自然没什么好品行。但你可不同,我们家历代书香门第,你外公官拜内阁大学士,爷爷是翰林出身,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你可不能和外头那些士绅地主家的小姐比呀!”
      “娘,我不是和她们比,我是为自己呀!”
    


    4楼2012-10-31 1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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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椅子上放了一套白布衣裤,是神前特别行礼裁制的,婚礼时需穿在里面,以表贞节清白。
        “你千万记得,这套衫裤要收妥,保存一生,将来你百年之后,子女还要替你穿上呢!”棠眉叮咛着。
        从新婚到寿终入殓,一袭白衣就道尽了,这就是嫁为人妇之后的日子吗?
        “还有,这贴身的肚裙和布料,是保你生产顺利,给你缝小儿衣裳用的。从明天起,你再也不是小女孩了,凡事要多顺着公婆和丈夫,不能像在娘身边一样娇惯了。”棠眉说着,眼眶又湿了。
        这几日,母亲前后都反复这一套,既是心疼,又何必将她丢入全然陌生的环境呢?
        日仍会东升,月依然西斜,她却在另一个世界里了。
        叹一口气,她将摘下的玉兰花,一朵一朵铺放在浸湿的巾帕上,浓郁的芳香立刻布满房内。
        门轻轻被推开,莲儿走了进来,说:“小姐,你怎么还不睡呢?明儿个你可是新娘呀!”
        “睡不着。”
        璇芝又问:
        “你呢?你要陪我嫁到徐家,会不会因为要离开亲人而难过呢?”
        “我才不会。”
        莲儿很坦白的说:
        “我是小姐到哪里,就到哪里的,离开小姐,我才会真正伤心呢!”莲儿小她一岁,跟了她十年,两人情同姊妹,到徐家,更要相依为命了。她忍不住说:“但愿我也能和你一样,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
        “对了,我是送一封信来的。”
        莲儿边关紧房门,边说:
        “上午我出门时,路上有人偷塞给我的,说要交给小姐,我差点给忘了。”
        璇芝接过一看,土黄的大信封上歪斜着她的名字,里头还有个白色小信封,上面正是珣美的笔迹。
        “真巧今天送到,若是明天,我就永远收不到了。”璇芝急忙拆开。
        珣美私奔已三个月,镇上仍散布着各种谣言。有人说她怀孕生子了;有人说她被抛弃;有人说她沦为舞女;更有人说她被段家抓回,活活打死了。
        她虽是珣美的好朋友,但对珣美的私奔却一无所知,也和大家一样震惊,这些天来只有干著急的份。
        珣美的信上仍是洋洋洒洒,不受拘束的字体,写着—璇芝:
        我自由了!如一只鸟儿,以前在龙中悲鸣,望天而叹,如今却海阔天空,任我遨游,那森林、湖泊、山巅、水湄,皆令我呼吸顺畅,十九年生命未有之快活。
        我的举动堪称驽世骇俗吧!此事无关呼唐铭,他亦是为我所迫。
        段家的情形,你知之甚详,即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斜’。我父兄为谋钱财,欲将我卖人为妻,对方乃鸦片鬼兼痨病鬼,此举无异是推我入鬼门关,故而我非远走不可。
        没事前告之事由,巧因你为名门之后,道德束缚重过于我,怕会损及我的决心。初时,我尚有些心虚,但至上海,闻多见多,便觉自己并无误蹈。我盼你亦能远离小镇,彼地充斥着旧社会之余毒,如一活僵尸,想来仍觉窒息。
        总之,仰德教诲也不过一井底浅滩而已。
        时代在变,事事在革,人务必跨出己身限囿。有勇气步我后尘吗?传信人乃一可靠友人,有讯息可交付代转。
        璇芝一看完信,立刻转头问正在清箱子的莲儿说:“给你信的那个人有没有说住在哪里?”
        “没有,不过我告诉他,小姐明儿个就要嫁到千河镇了。他说十天后正午会经过那里的观音庙,小姐要回信,可以交给他。”莲儿说,脸上有些好奇。
        “那就好。”璇芝点点头说:“信是段家珣美写来的。”
        “段家小姐?她……她还没有被抓到吗?”莲儿惊讶的问。
        璇芝又看看信说:“没有,她可逍遥得很呢!”


      8楼2012-10-31 1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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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好命?她是哭坏命,盲从的婚姻,现在居然连新郎都没有到场!
          轿行几步,鞭炮闹响,莲儿在外头说:“小姐,丢扇子,表示出嫁了。”
          璇芝将那把衬红绢的檀木扇往外扔,整个迎亲行列就在吹吹打打的笙鼓声中,走向她的未来。
          她知道沿路很多人会来看热闹,就像当初徐家来下聘一样,排场奢华,让附近乡镇的人津津乐道许久。
          她的陪嫁,光是目录,就有好几册。有各式绫罗绸缎、精绣的床枕巾帘、四季衣裳、金银珠宝、现钱、楠木家具、景德瓷器、古董……当然,最最重要的就是那柄玛瑙如意了。
          在数不清的红箱柜中,新娘的花轿就变得没什么分量,坐在里头的人,又更加渺小了。
          她,宋璇芝,在民国成立八年后,依然循着几千年的古老传统,去嫁给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面对命运,她早已心底空白,没有什么眼泪可流了。


        11楼2012-10-31 1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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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几个家丁将窗棂上的亚麻厚纸除去,换上轻薄的碧色罗纱,表示春已尽,夏将至。
            璇芝站在围中,望着那如烟般的绿色,再看向几丛修竹,几片肥翠的芭蕉叶。
            月洞门边列着一些山石盆景,墙上刻着两句白居易的诗——
            烟萃三秋色,波涛万古痕这个庭院就叫做“烟萃居”,景色恰如其名,终年都飘散着若有若无的轻雾。
            轻雾如烟,寂寞成愁,即使是满眼绿意,也只感受到那萧索的秋意。
            寂寞,萧索,唉!
            璇芝轻叹一声,进入徐家门已经一个半月,犹是身分未定的新嫁娘。原以为绵英代兄迎亲是权宜之计,新郎几日便到,谁知他的人一直没有露面,礼未完成,她已被迫独守空闺,做莫名其妙的漫长等待。
            “牧雍暑假一定会回来的。”
            徐家老奶奶对她说了好几遍,“他赶不上婚礼也是不得已的,山东有盗匪,他绕道安徽,又遇到洪水,只有先回北京去。无论如何,你已经是他的妻子,应该能体谅他才对。”
            最初,宋家是有些微辞,但几代交情,也很快便释怀。
            说实在的,不必那么快去面对一个陌生的男人,令璇芝松了一大口气;然而,随着时日的推栘,她愈来愈不安心,婚姻以这种方式来起头,就像命运中潜藏着某种可怕的黑影,会不会为她的一生带来不幸呢?
            这段日子,徐家上上下下待她如客,除了早晚去老奶奶的锦绣厅向众长辈请安外,几乎没什么职责。
            徐家的人都很和善有礼,只是璇芝仍在哀悼她失去的自由和无法选择的未来,内心怀着的是止不住的惆怅。
            “牧雍才品俱佳,你能嫁给他是福气。”人人都说。
            既已认命,她对徐牧雍多少有些好奇心,可是他没见过她,又在婚礼中缺席,是不是他也反对这种不合理的婚姻呢?
            璇芝不愿再深一层去想,花轿都将她抬来徐家了,再探讨也没有用了。
            她望着蓝蓝的天空,待一朵云飘出视线,她又叹息。
            “小姐,你的字还要不要写呢?香烧完了,墨也快干了。”莲儿掀起帘子说。
            “要写。”璇芝走进房里说:“这是老奶奶交代我抄的佛经,我能不写吗?”
            “瞧,老奶奶多喜欢你,单叫你一个人抄经书给她读,还说你的字漂亮,连姑爷都比不上。”莲儿磨着墨说。
            “你又懂什么啦?”璇芝白她一眼说:“他写得好不好是他的事,与我何干?”
            “怎么不相干,你们是夫妻了呀!”莲儿笑着说。
            虽是讨厌这样的话,但璇芝仍不由得双颊绯红,映在她年轻端丽的脸庞和一身粉红绣雪梅的旗袍上,依然是一股新娘娇美的韵味。
            她定下心来,专注地抄经。


          12楼2012-10-31 1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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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久,似乎有争执的声音由一排竹篱后传来,想必是一些妈子丫鬟的。璇芝是新人,原不好管,脚步顺着绕道而行,但蓦地,几个特响的字眼提到了她,在这幽寂的午后,要不听都不行。
              “你是说大少爷根本不会和我们这位新奶奶入洞房?”一人问。
              “是呀!你还以为真闹土匪水灾呀!”另一个人说,“大少爷从头到尾都反对这门亲事,年初返家时,还闹得很凶,说他永远不会承认宋家小姐是他的妻子,又说他有权利选择自己中意的女人做太太。”
              “那么说,他是存心赶不上婚礼的啰?”第一个人说。
              “我看是从来没有赶过。”第二个人说。
              “新奶奶好可怜呀!年纪轻轻,像花儿一般的人,却注定要守一辈子活寡,看不出她的命会那么坏。”第一个人叹息说。
              “大家都说大少爷在北京已有了对象,那位才是我们的正牌奶奶呢!”第二个人又说。
              璇芝一句句听,脚逐渐发软,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果园的,一上了回廊,她就坐下来,无法动弹了。
              原来她的预感没有错,新郎缺席的婚礼并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荒唐的欺骗!她奋力抗争了半天,最后委曲求全,可没想到新郎根本不要她!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做个彻底,坚决毁掉这害人的婚约,让她也能一并解脱呢?弄到今日,她被套入中国几千年来女人最悲哀无奈的枷锁,他却可以在北京逍遥,不必负一点责任,不是太可恶,太不公平了吗?
              她好想哭呀!晴空消失,飞鸟不见,她的心只比以往更黑暗。
              一阵的风吹来,莲儿用风筝挡着走过来。
              “小姐,大鹰风筝拿来了,已经嗒嗒响了呢!”见璇芝不语,她微倾着身问:
              “小姐,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呀!”
              璇芝将自己隔绝在自我的世界里,什么都听不进去。所以老奶奶要她抄佛经,说什么忍灭瞋恚,说什么能忍之人,第一善心……原来他们早就预知她将有的命运,要她空洞孤独的一生做铺排。
              那么,她还有多少经书要抄?是否要对着青灯敲木鱼,直到她寂寂枯槁,默默呕血而死的那一日?
              她双眼睁得哀切,一见到行来的绵英,便不顾一切地开口问:
              “绵英,你老实告诉我,你大哥是不是根本不要这个婚捆?他人在北京,是不是、永远不回来了?”
              “你……你是听谁说的?”
              绵英一时措手不及,看着莲儿问:
              “是你吗?你和你家小姐胡说了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说,我一来,她就是这个样子了。”莲儿煞白着脸回答。
              “不要管是谁告诉我的,我只要知道,你大哥是不是反对娶我?是不是存心躲开婚礼?”璇芝直瞪着小姑问。
              绵英毕竟年纪轻,被璇芝那左一句右一句的“是不是”说的有些慌乱了,“大嫂,求求你冷静一点,这是大哥的家,他怎么会不回来呢?回到了家,自然你就是他的妻子了。”
              “是吗?他没有和我拜天地,绝对可以一口否认的;而且,到时他带回他的北京太太,那我又算什么呢?”璇芝明言直说。
              “他哪有什么北京太太嘛!”
              绵英跺跺脚说:
              “哎呀!我也被你搞乱了!说实在的,我大哥是和家里吵得天翻地覆,也故意不去迎亲,但徐宋两家都很认真的在办婚事啊!奶奶说你就是徐家明媒正娶的媳妇,我最初也觉得不太妥当,但见到你的美丽温婉,我又乐观起来。我相信大哥看到你,一定也会立刻喜欢你,不再抗拒这段如意缘了。”
              “那都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
              璇芝心情依然激动的说:
              “他不想娶我,我又何尝想嫁他?既是男无倩,女也无意,根本就是如意恶缘,何苦还要勉强维持?我一定要去找奶奶,要她把我送回宋家!”
              “千万使不得呀!奶奶会生气的……”绵英阻止道。
              但璇芝已经往锦绣厅走去,步履之快,扫过好几丛初开的牡丹花。
              “大嫂,你别冲动呀!”绵英在后头追着喊。
              莲儿兀自拿着大鹰风筝,站在原地发呆。两位姑娘你来我往的,对话教人一团混乱,但她的璇芝小姐哭着说要回娘家,事情必然相当严重。


            14楼2012-10-31 1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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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时日来,小姐的委屈,她都亲眼见到,也能体会,只是她该如何帮忙?而小姐又真能获得一心向住的自由吗?
                莲儿伫立着,发觉她的眉头也有散不去的忧结了。
                娘家的路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吗?
                几日来,璇芝无心看书,荒废女红,镇日凝眸深思。
                那天见着了老奶奶,她仍本着孙媳妇的礼仪,语调间并未失去分寸。
                而老奶奶只用很权威的口吻说:
                “你凤冠一戴,花轿一坐,就是我们徐家的人。你又没犯七出之罪,我们怎么能送你回宋家?简直胡闹!”
                “可是,牧雍并不想要这个婚姻……”璇芝又说。
                “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他敢说不要吗?”
                老奶奶说,“这里是他的家,我是他的祖母,你是我唯一认可的大孙媳妇,他若有亏欠你半分,我宁可不要他!璇芝,我话都说出口了,你还不信我老人家吗?”
                能不信,敢不信吗?
                当初她就不该坐上花轿,一旦上了花轿,自由之路就死绝了。
                如今能做的,只有继续抄经,用忍字浇熄内心的怨怼。或许事情没有她想象的糟,或许徐牧雍见到她后,会愿意和她做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
                唉!女人真可悲,永远处于被动的地位……
                正想着,莲儿走进门,带来了珣美的第二封信。
                “那送信的人真厉害,我去哪里买蜜糕、桂花糕,他都知道。”莲儿伸伸舌说。
                “他一定跟踪你很久了。”璇芝回答。
                她兴奋地拆信展读,但立刻就被珣美措词激烈的指责浇了一盆冷水。珣美完全没有提到自己的状况,只是一再责骂璇芝的软弱与妥协,甘愿做传统及男性的奴隶,甚至还引用了**文杰唐群英的北京宣言,来描述璇芝未来的命运——
                其上焉者男子之 玩 物耳,中焉着男子之使仆耳,下焉者姿睢折磨,凌辱禁锢,使之死不得死,生不得生,犬 马且不若耳!
                句句如雷轰顶,句句令璇芝胆战心惊,她几乎坐不住了。
                我俩为至交,万不愿你成为仰食男性之废人。信差阿标,五月十七日正午会路经贵镇观音庙,你若有心逃离,请与会之,他将携你至上海。
                这封信,让璇芝的心更彷徨混乱,也让她的情况更复杂难解了,就像两条绳子,往两边拉扯,她都快被分筋裂骨了!
                
              


              15楼2012-10-31 1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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